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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审经理(第十章 借调)

  兴发银行为了方便分行业务报批,又能体现区域特色,在全国设立了华北、华东、华南、华中四个审批中心,办公地点分别在北京、上海、深圳、武汉,各自负责周围省份分行的对公授信业务审批工作。

  2005年10月,兴发银行岛城分行成立了,岛城分行的业务由华北评审中心审批,这样一来,山东两家分行的业务分属于华东评审中心和华北评审中心,于是,经常会出现同一个企业由两家分行分别报送到两个中心,而批复的结果却不相同,有时甚至出现这边否决的项目,那边却批的额度很大。这种状况,引起了两家分行的不满,也无端的制造出了很多矛盾。

  总行决定,将两家分行的业务均归华北评审中心审批。

  2005年11月中旬,华北评审中心向所辖各分行借调评审员,其中向济南分行点名要肖云飞去帮忙。原来,近一年多的时间,兴发银行业务规模发展迅猛,机构建设也逐步铺开,人员增长迅速,上报的业务越来越多,各评审中心的压力与日俱增。

  这个问题在济南分行同样存在,肖云飞明显感觉到上报的项目在飞速增加,上报的企业也越来越杂,风险把控的难度在增大。

  现在临近年底,华北中心业务积累严重,人手不足,难以及时处理上报的项目,因此才想到向分行借人。

  孟宪雷把肖云飞叫到办公室,对他说:“总行点名借调你,你处理一下手头的业务,尽快去吧!我多次跟行长要求给咱部门加人,行长一直没答应,你这一去正好,杨秀玲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经营机构就会提意见,到时候行长就没话说了。”肖云飞笑了笑:“好的,我今天把手头的两个项目扫扫尾,明天就去。”

  第二天,肖云飞乘火车到了北京。

  华北评审中心位于兴发大厦的九楼,肖云飞背着笔记本电脑找到中心评审官温如玉老总的办公室,向温总报到。

  温如玉是个典型的知性女人。她对工作要求甚严,据说中心的人还是蛮怕她的,她平时在下属面前不苟言笑,但笑起来也是很暖、很美的。

  温如玉把肖云飞领到汪海洋工位前,汪海洋赶紧站了起来,温如玉说:“肖云飞分配到你这一组吧,你看着给他安排项目吧。”说完回办公室了。

  汪海洋是主审之一,他握住肖云飞的手说:“欢迎你肖云飞,早听说你了,处理项目干净利落,看待问题一针见血,谢谢你来帮忙。”肖云飞忙说:“我是来学习的,以后请您多多指教。”

  项目堆积如山,这次华北中心从所辖分行一共抽调了五个人,肖云飞领了项目,兀自忙去了。

  肖云飞熟练地翻看着项目资料,整理着报告,两天时间里,他处理完三个项目,还有四个半成品报告。在中心评审项目相对简单一些,因为经过分行评审把了一道关,报到总行的项目相对规矩得多,问题也少很多。

  不过,有一个项目引起了肖云飞的注意,这是一家在山东岛城注册的韩资企业,名叫法斯特皮件有限公司,申请的是信保押汇额度,一般情况下,有信保公司担保,风险相对较小。经过仔细查看材料,肖云飞发现该公司存在几个问题:一、公司注册资金在五年的时间内没有到位,按照我国现时的法律规定,应吊销其营业执照,其存续面临法律障碍;二、公司营业执照及代码证等相关证件均将于两个月内到期,尤其是该公司的代码证在本年到期时没有换证,应该是受到了注册资金未到位的影响;三、公司作为外资企业,享受“免二减三”的税收优惠,本年已过税收优惠期;四、公司在注册资金未到位的情况下年年进行利润分配,其利润不用于弥补未到位资金,反而转走成立新的公司。

  这些迹象说明了一个问题:这家韩资企业在我国注册公司,没有长远打算,只是为了享受我国的政策优惠,当政策享受已尽,便重新注册一家新的公司继续享受相应的优惠政策。这家公司估计会自行注销或被政府相关部门强令关闭。

  肖云飞向汪海洋认真汇报了法斯特公司存在的问题及自己的看法,汪海洋很赞同肖云飞的分析和判断,果断地否决了这个项目。

  两周后,肖云飞与中心的人逐渐熟悉了。中心的人多是近一两年刚调过来的,其中田恢宏是从济南分行调过来的,肖云飞当初借调到分行评审部就是因为他被借调到总行。田恢宏手下的评审助理史晋鲁是太原人,他的祖籍在山东,所以他的父亲为他起了这个有趣的名字。肖云飞所在组的组长汪海洋原是太原分行的,他是和田恢宏一起借调到总行评审部,后来划分中心,他们就留在了华北评审中心。

  中心的秘书长叫谢飞,人称谢老,其实他的年龄并不大。他是一个条理很强、知识渊博、喜欢咬文嚼字的人,他的审批意见经常搞得晦涩难懂,所以不免遭来非议,领导们也不太喜欢他。不过,谢飞真的是一个很有水平的人,也很容易沟通,了解他的人,都对他很尊重。这个人还有一个爱好,没事在家研究摇骰子,据说他能把几个骰子摇得竖在一起。据他介绍,摇骰子要坐直,胳膊要与桌子平行,摇时胳膊不要用力,而是利用腰的力量。据说谢飞在练摇骰子的过程中曾经扭伤了腰,过了三、四个月才好。

  又到了周五,晚上可以回家了,每当这时,肖云飞的心里总会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尤其是想到又快见到宝宝了,心里便会感到特别的温暖。

  中午刚过,从天津分行借调来的李健突然捂着肚子趴在了桌子上,脸色焦黄,满脸是汗,痛苦的表情无以言表。汪海洋和肖云飞慌忙搀扶着李健乘电梯到了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急奔最近的医院。

  李健躺在病床上,医生做了检查,是急性胰腺炎,医生很快为他输上液。肖云飞陆续办好了相关的手续,见没有其他事,汪海洋嘱咐了肖云飞几句,便回行了。

  李健疼得翻来覆去,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慢慢地睡去。

  肖云飞打电话告诉老婆不回去了,他简单说了下原因,老婆嘱咐他给病人买饭的时候,选些清淡的食物。

  晚上七点多钟,李健睡醒了,他拿起手机,想了想,又放下了。肖云飞问:“是不是想给家里打电话?”“是呀,怎么说呢?本来说回去的,这个点该到家了。”肖云飞说:“你干脆跟家里撒个谎,就说单位周末加班,千万别说实话,否则家里不放心,这两天我在这里陪着你就行。”李健感动地点了点头,照办了。

  在病房里,两人无事,便闲聊了起来。李健谈起了兴发银行评审中存在的问题,引起了肖云飞的兴趣。

  李健操着一口浓重的天津话说:“大哥,你发现了没,咱行的客户经理也太强势了,有很多人对信贷业务屁嘛不懂,还特牛逼!写的报告能把你看吐了,你想给他指点指点吧,他还特不乐意!这还不算,一天八个电话地催你,恨不得马上就把他的项目批回去。尤其是北京分行的客户经理,那都不叫牛逼了!太小!那叫一个象逼!项目刚报上来,后脚就来催你,张口就是总行哪个领导的项目,我算是服了!”

  肖云飞思索着李健的话,禁不住笑了,是的,这些问题的确存在,他也有同感。肖云飞说:“估计以后会好的,咱们既然发现了这些问题,领导们应该也意识到了,咱行太注重业绩了,客户经理的强势存在说明了一切。”

  李建接着说:“大哥,你听说了吗?总行有个别的评审员竟然向客户经理索要钱物,送上东西就给批,若不送,要么拖着,要么少批额度,要么否决,一点顾忌都没有。”

  肖云飞笑着说:“你说的是史晋鲁吧?除了他,总行的评审员还都是很正派、很廉洁的。我也听说了,不过很多客户经理反而很喜欢他,因为只要给他送上东西,他准想法给你批,人称‘真小人’,大家觉得这总比业务批不了要好。”肖云飞话头一转:“不过,这种人不会长久的,出来混,早晚要还的,只是时间未到。”

  整个周末,兄弟二人在病房里胡扯海侃,一直到周日晚上十点多,李健终于输完了液,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肖云飞简单收拾了一下李健的物件,叫了出租车,二人乘车奔宾馆而去。

  周二下午,田恢宏告诉肖云飞:“老高晚上来北京,请几个弟兄一起吃饭,不过,老高乘晚上的飞机过来,所以,只能吃夜餐了。”听说济南分行来人,肖云飞自然是高兴。

  老高是济南分行业务三部的总经理高如松,人如其名,高高大大。他的业绩做得很好,此人能吹能擂,能吃能喝,能说能唱,跟客户和总行的评审员们关系都处得很好,见了面总是称兄道弟的。

  七点钟,田恢宏喊着汪海洋、谢飞、肖云飞到了楼下,田恢宏说:“老高今晚十点才落地,咱们先去吃点,一会儿去搞第二场,老高让咱们十一点直接到簋街见。”

  肖云飞一看叫的这几个人,就知道高如松有大项目要报上来。这个人有个特点,他项目报上来后从不往这边跑,而是把功夫下在了平时,隔段时间他就会来请弟兄们撮一顿,唱唱歌,痛快地玩一场。从今天这几个人来看,汪海洋和田恢宏都是主审,有两个亿的审批权,超过两个亿的项目,首先要过秘书长这一关,他的意见至关重要。当然,叫上田恢宏并不仅仅因为他有审批权限,田恢宏本来就是高如松的老朋友,高如松的很多项目都是田恢宏帮他在总行照应着。自己是济南行的,高如松的很多项目都是他经手的,大家本来就熟悉,所以一块儿喊上了。秘书长谢飞一般不不参加这种活动,大家一般也不喊他。这样看来,老高将有超过两个亿的大项目要报上来。肖云飞一路想着,几个人来到了一家羊蝎子餐馆。

  天有点冷,吃羊蝎子是不错的选择。小伙计对四人打着招呼:“来啦您哪!里面请了嗨!”四个人找了个方桌坐了下来,点好锅子,要了一瓶牛栏山二锅头,正好一人一杯。

  周围一片嘈杂声,隔着桌子有三个人在大声吹着牛逼,聊得全是天下大事,这是北京特色,平时坐个出租车,司机也都跟中央办公厅主任似的,国家领导人的行踪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不过,有人做过调查,在北京,月收入三千元左右的老北京人是幸福感最强的一群人,因为这部分人好歹有套房子,不用为房子发愁,日常消费基本够用,这个收入也刺激不起更高的消费欲望,所以生活悠哉乐哉,倒也逍遥自在。如果收入再高一些,就刺激起新的欲望了,但又满足不了,于是开始苦恼。最难受的是那些京漂,很多人的收入尚不稳定,更不敢奢望房子了。

  在帝都这花花世界里,可消费的东西太多,只要你有欲望,并且你有钱,你尽可在这里潇洒。

  兄弟四人边喝边聊,汪海洋跟肖云飞说:“听说了吗兄弟?北京分行的展鹏飞要到你们分行干行长,你们的蔡行长回总行部室,展行长可是牛人一个,这是你们行的福气,不过你们以后压力肯定小不了。”肖云飞心想:谁做领导都无所谓,俺只管干好自己的工作就是了。

  十点钟,田恢宏把烟掐灭,说道:“咱们去簋街吧,老高飞机落地了,咱们差不多同时到那里。”

  肖云飞结了账,招呼三人离开了饭馆。

  二十多分钟后,四人到了簋街。

  现在是寒冬季节,已到晚上十点半了,这里仍然是人声鼎沸,川流不息。谢飞感慨地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什么是市场,人就是市场,什么东西都得人来消费,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场,人越多市场越大,中国这些年的经济发展靠得就是人口红利。”汪海洋说:“随着人口老龄化地到来,人口红利正在逐步衰退。”谢飞冷笑了一声:“不见得,说不定哪一天计划生育政策就会改变,来一个放开二胎,不就可以继续享受人口红利吗!”

  说着笑着,四人溜达到胡大饭馆,这是簋街最有名的餐馆之一,都这个点儿了,也没有几个空桌。四人找地儿坐下,服务员马上跑了过来,田恢宏直接点菜:“麻辣小龙虾五十个,大盘的馋嘴蛙一份,烤鱼五个,燕京纯生五瓶,先上着。”

  几道菜很快上来了,高如松还没到,谢飞说:“等等老高吧。”田恢宏说:“不用等他,这小子没准儿,咱先吃着,等他来结账就行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高如松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连声道歉。握过了手,高如松偷笑着说:“今天闹了个大笑话,所以来晚了。”说完,他脱下外套,喝了杯水,继续说道:“在济南我们六点开喝,两个小时我喝了一斤白酒,八点钟准时往机场赶,八点四十就到了机场,安检以后,我在登机口附近找了个空座坐下,没想到睡着了,是机场人员把我喊醒的,其他人早就登机了,机场广播里喊我的名字我也没听见。”大家讥笑着高如松,他也不在意,接着说:“精彩的还在后面,到了首都机场,是空姐把我喊醒的,别人早就下去了,我还在睡,空姐打扫机舱时发现了我。”

  大家边吃边笑,田恢宏问高如松:“又要报什么项目?”高如松说:“先别说这个,前一阵子报的几个项目怎么还没处理完?是不是还在史晋鲁那里呢?”高如松忿忿地说:“宏爷,你得点点这小子,咱的项目总得照顾着吧,还他妈史晋鲁,使劲撸个屌。”汪海洋刚喝了一口水,听到此言,一口喷了出来,多亏他侧了一下身子,否则就喷到菜盘上了,这下正好喷在高如松的后肩上。谢飞也忍不住地笑,但嘴里却说着:“文明点!文明点!”

  眼看到了深夜一点,谢飞说:“结束吧,明天还得上班呢。”大家意犹未尽,但时间的确不早了,也就打住了。

  几天后,王金生打来电话,问肖云飞何时回济南,顺便告诉肖云飞新行长上任了,评审部也终于加了人,刚招了三个评审员。又闲聊了一会儿,二人挂断了电话。

  快到春节了,温如玉告诉各位借调的人员,下周不用来了,春节后再需要的话另行通知。

  两天后,各位借调人员辞别了中心的各位同事,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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