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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没有主人的影子(五)

                 第五章

  路上不黑,但灰的可怕。阳光像一杯鸡尾酒,黑与白混合在一起。走了很久,还没见到城,我眯了一会,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看到有一个门口,门口上有一块匾,记着:醉城。我心生疑惑,一边想着,一边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声音叫住了我:“嘿,你也在这里呀。”

  我转过身子,看到自己站在面前,睁大着眼睛看着我。“这是不是一面镜子”,我脱口而出,没想到对方也说了这句,基本上是同时说的。“这是怎么回事”,我又说,对方又说了这句。我听说古时候空气中藏着镜子,一旦发现这个秘密,死期也就到了。我又惊又怕,对方也作出跟我一样的表情。看来真是了,我心里暗忖道。但这时,它用手碰了碰我,把我吓跳了,大叫一声:“鬼呀。”只见它冷冷地望着我,我立即意识到这不是镜子,而是跟我一样的影子

  它真的和我一模一样。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外貌,但知道影子是什么样的,尤其是像我这种没有主人的影子。它们的眼神总是有种凄厉的寒光,像鼻涕流到眼睛里去了;它们的身子绝对是非常轻薄的,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浅浅的人形,像从橡皮屑上切下的一层外膜。

  “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主人?”它终于开口了,我感觉它空如黑洞的身子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动。

  我当时蒙了,不痛不痒,没有任何感觉。我看了它一眼,又看了城的上方那张飘动的酒旗,感觉世界都在飘动,静静地。它的眼神看不清,但我知道很坚定,不想在跟我开玩笑,但我又看到了一种被愚弄的幼稚,一种毫无意义的执着,好像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它就是我,我就是它,我们都太傻了,太傻了......

  “你就是我的主人。”它又说了一遍,显然在等我的回复,可是我只能选择沉默。先人说沉默是金,看来果然没错。它也沉默了,眼神开始慢慢迷茫,暗淡,最后跟黑夜融合在一起,变成一道没有痕迹的灰。我知道它绝望了。

  “为什么?”它显然不是在问我,好像在问自己,问眼前的那道黑黢黢的风,声音很轻,但这轻是黑色的重量,宛如一道黑色的粗线。


  “有个人说过,如果有一个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那么它就是我的主人。”它缓了一下,慢慢地说了出来,然后它又补充道,“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

  “其实,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我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只见一道没有颜色的光提起来找了我一下,又缩了回去。

  我们又沉默了。沉默很不安分,沿着夏虫的声带缓缓地流出来,“吱吱吱,吱吱吱......”分吹过我们黑色的轮廓,我们都没有动。

  “你知道吗?我找我的主人很久了,很久了。”我听见它在哽咽,星星将清辉洒在它的脸上,仿佛要把哭泣装在它那没有表情的脸上。“原来,一切都是骗局,是骗局。”

  “我们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骗局,只是被骗久了,就不知道了。”望着黑夜,我强颜欢笑道。我想起人类把影子定义成没有痛苦的折射物,但是,影子真的没有痛苦吗?

  酒旗还在动,不知道为什么,“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仿佛在这里不适用了,世界还是残酷地一路向前,把我们的尸首冷冷地抛在后面。

  “也许前方还有无数的城,无数的墙等着我们。我们会遇见所有的主人和影子。但不管谁是影子,谁是主人,我们总会撞见自己的虚空的。”

  “那一天,当所有的谜都解开的时候,我们也就幻化成风了吧。”

  “嗯,那样最好。我还是......羡慕风。”

  在黑夜,有两只没有主人的影子在独白,看不清它们的样子,分不清那个是我,那个是它,但又始终是一个人的影子

  “做风真好。既然做不了时光河流上的摆渡者,就只能成为河流的一部分了。”

  我们都笑了,我们都知道我们找不到剩下的影子,永远找不到,永远,但不知为什么,谁也没说。我们都太累了。

  “我听说,有些故事是喜剧,有些故事是悲剧,那么这个故事算什么。也许作者早就把我们的命运安排好了,但我还是希望这是一个喜剧。”

  于是在一个完全黑暗的角落,我们都默默地躺下,我们不再动了,只有风在动。我们,也就慢慢化作风了......

  等黎明来的时候,风就那样一寸一寸地穿过所有没有主人的影子,一寸一寸地穿过那些故去的,现在的,还有将来的,永无止境的孤独和寒冷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你的呢,正在看我的小说的影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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