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之梦 第二章
随着大跃进的高度进展，大炼钢告一段落，山上的树基本上砍光了，各家各户锅子顶锅也打得差不多了，钢铁可没炼成。大跃进年代还做了许多可笑的事，夜里点灯组织劳动力在田里塞沟氹，担草皮放沟氹里。第二天清早又组织劳动把沟氹毁掉，这就大跃进，可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如果谁敢发牢骚，讲怪话，大队部马上就组织召开斗争大会，捆人打人这是常事。田间的禾苗刚抽穗杨花，人民公社就组织劳动力将禾苗十丘、八丘移到一丘，及结果到秋收连稻草都没有收到一根。就这样，一九五八年粮食大面积减产，这就是一个危险的讯号，到一九五九年，上面又提出一个响亮的口号，大放卫星，可粮食越来越困难，连大人每餐四两米，小孩三两米<十六两称>都不能餐餐保证有吃了，整个中国人民都面临着饥饿死亡的危险，人民开始吃野菜和谷糠了。这时公社又提出一个响亮的口号，实行亩产一万斤，公社干部组织劳动力实行亩产一万斤试验田，把试验田深挖，施肥就像讴沟氹一样，其结果可想而知，人又是在没日没夜的干活，可生活越来越艰苦了，大食堂因为开不下去，又改成小食堂，每个生产队一个食堂。可劳动强度还要加强，我妈已变得面黄饥瘦，我的妹妹已成了皮包骨了，我们生产队食堂就办在刘老屋芳春的家里，我和家国 全恒、炳生等几个小男孩整天守在食堂里等开饭，我w们每餐吃的都是用楠竹筒蒸的饭，饭蒸得很稀，远远的不够我们吃饭，每餐我妈妈都从她碗里均一点饭给我，还有妹妹，我的妹妹每餐能吃几口饭她都很高兴。我记得那时候我家里还有半箩框红薯放在楼上，这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也是一种精神支柱，我爸妈每天收工回来都要从楼上拿一只红薯下来分给我和妹妹吃，我妹妹每天都等着我爸妈收工回来，就笑着拍手指着楼上，就知道有红薯吃了，我在吃红薯的时候，我爸爸也忍不住在我手中咬了一口红薯吃，还受我妈的嗔怪，这也是我们一家四口的一种甘甜。可好景不长，我爸爸调到大队什么联合工厂去了，不久我的妹妹还未断奶的时候，我的妈妈又调到大队专业队做事去了，我家的妹妹安排在我叫官奶奶的家中照看，这下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觉得非常寂寞。
我记得就在这一年冬天，那天天气很冷，官奶奶让我妹妹坐在火盆边烤火，火盆里还用罐子座一罐子开水在上面，恰好官奶奶的孙女到外面耍去了，官奶奶去把孙女叫回来，让我妹妹一个人坐在火盆边。我妹不幸摔在火盆里去了，被火盆里罐子的开水把我妹妹的手和脸全部烫伤，我妹妹拼命的哭叫，我妈妈被人叫回来，我妈妈看我妹妹烫成那个样，撕心烈肺的痛哭，那时候没有好医院和好药，我妹总是日夜哭着叫妈妈，我被妹妹哭叫得我心里酸酸的，那时候是吃食堂饭，屋里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我妈妈日夜劳动，加上饭也没吃饱，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给我妹妹吃的，大队干部看我妹妹太可怜，大队就批条子，称四两肉，二两糖给我妹妹吃，我妹妹伤好一点的时候，我妈妈又出工去了，但没去专业队上工，我妹妹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煎熬着，转眼到了一九六〇年，我妈妈已劳累得不像人样了，我妹妹更可怜，每天能让我妹吃上几口饭都会很高兴。在那个年代，能吃上几口饱饭大家都很难保证。我记得那一夜，我妹妹啼哭不止，把我也哭醒来了。因为我妹妹饿得拼命吸我妈妈的奶，我的妈妈已经没有奶水供养自己的女儿了，没有奶吃我妹妹张口就哭，哭了又去吸奶，经过这样反复的哭，我妹妹的哭声已变得嘶哑了，我妈妈也被吵得心里烦烦的，她不忍心还打了我妹妹几下，我妹妹的哭声变得非常微弱了，我妹妹已是饿得没力气哭了……
第二天早上我爸妈又到生产队出工去了，我在床上听我妹寻在叫我：“哥哥。”我立即起来看，妹妹在床上睁着眼睛看我，我知道妹妹是饿得叫我，可是屋里什么吃的东西也没有。唯一就是桌上还剩下一点“铜牯散”我用手拿几砣散放进我妹妹的口里。我妹妹强咽下去了，后面我就出去玩耍去了，等我爸妈收工回来吃早饭的时候，我的妹妹已死在床上……我妈哭得昏死，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心痛，后来我长大了，回想我妹妹死的情节，也知道我妹妹最后叫我一声哥哥，我心痛到永远……
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值春黄不接的时候，粮食越来越困难，食堂也要断餐了，人人体质都下降了，村里大多老年人都患上了水肿病。中国人民眼看着就要遭受灭顶之灾。村里开始饿死人了，我的官奶奶就是饿死的，我还记得很清楚，官奶奶是那天中午饿死的，在死的时候好像还在吃着什么东西一样。眼睛翻着白眼。黄伯娘还有几个扶着官奶奶直呼叫，可官奶奶已开不了口，有人建议快去食堂弄点米汤来醒醒官奶奶，可是食堂弄不出米汤来，官奶奶就这样永远的走了……随着饥饿的威胁，人们又想出一个新办法，把一斤米煮出八斤饭来，公社又组织干部到各食堂开会。尽管一斤米造出八斤饭，患水肿病人在增多，饿死人也在增多，邻村那个人长得很高大，嘴巴皮也长得很厚，我管他叫厚嘴巴皮伯伯，他也是饿死的，听说厚嘴巴皮伯伯死的时候他吃了很多盐……
饿，一切都在饥饿中，鸡饿得不打鸣了，狗饿得不汪汪叫客了，我和家国、炳生几个男孩都饿得整天不动，不说话，也没有力气打架了，香妹子饿得比我还瘦，她的后妈更悲惨，自从跟她爸结婚几年就生三个小孩，小孩多了就更难负担，她妈妈在五八年生的小孩取名为多儿，她带着三个儿子在食堂里吃饭，可想而知，她每天到食堂里吃饭的时候，几个孩子噢噢的哭，她的那一份饭全部给孩子们吃都不能吃饱，有时候香妹子那份饭主动让一点给弟弟吃，尽管这样，她的弟弟多儿还是首先走了，不久她的后妈也被饿死了，这时香妹子带着二个弟弟喊天呼地的痛哭……就在这一年她的二个弟弟都先后去了。
就在这大跃进、大炼钢、放卫星的年代，也就是五八、五九、六〇年这三年粮食大减产，粮食越来越没有了，人们只有吃野菜和谷糠，久了人们就把野菜草都要吃光了，人就活不成，所有人都有被饿死的危险，就在这重要的关头，刘少奇和中央领导救了全中国人民，把食堂散了，在三年苦日子里饿死的人数，据说和与日本兵抗战时死难的同胞数不相上下。在执行刘少奇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六一年下半年分田到各户去种，六一年晚稻得到大丰收，结束三年的苦日子，买卖自由，得到空前的市场繁荣……可是好景不长，第二年，田依旧高度集中，人民公社万岁，尽管生活比五九、六〇、六一年好过，中国人民依然过着缺吃小穿的日子。我也恢复到正常读书，教书的依然是那个老师，她脸上清瘦一些，辫子依然是那么长，我们男同学再也不敢把她的辫子叫做马尾巴了，我专心专意的读书，我的学习有很大的进步，今天课堂作业是写生字，凌媛媛她有一个生字默写不出，她想偷看我的，我不晓得怎么拒绝她，我还是让她看了，她看了后，我看到她脸上在发红，我忙转过头安慰她说：“今后，我有不晓得的题目，你也告诉我就得了。”自那以后，我们经常有话讲，有什么事，她都给我讲，我有什么事也跟她讲，睡午觉的时候，她把课桌主动让给我睡，她睡凳子，她对我好，她在我心里一切都是美好的，我们上课都有小话讲，这样引起老师的注意，有一次上课我和她讲小话觉得有趣，我们笑出了声，王老师走过来严肃的批评了我们，还把我们俩排开坐，把我排到跟陈敏坐，陈敏不愿和我坐，她把嘴巴翘得老高，还把书包放在课桌里放得很重，我不理她，上课时我专心读我的书，有时上课我注意到凌媛媛她还向我这边瞭望，我也是无言以对。
学校开始学跳找朋友的舞，我怕丑有点不敢跳，凌媛媛主动跟我跳，陈敏不跟我跳，还生气的望着我，经过一段时间学跳找朋友的舞，全校举行跳舞比赛，在大操场上，全校学生在音乐中，跳着，找呀找呀找呀找，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我们都是好朋友……。凌媛媛边唱边跳，她跳到我面前和我一起跳，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还穿着一双新解放鞋，我是打着赤脚跟她跳，她跳得很投入，她友好的和我笑，我也和她配合得很好，评委曾老师一个劲的笑说：“程烨和凌媛媛配合得很好，真是一丑一美。”跳舞结束了，陈敏生气要和我吵架，我不敢和她吵架，我小心望着她，她看我胆怯的样子她不禁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了。有时候凌媛下课来找我解答一些问题，我都一一向她解释，每次凌媛媛来请教一些问题，陈敏都满脸不高兴，弄得凌媛媛很尴尬，渐渐凌媛媛也不敢来向我请教问题了。
山村里的春天是非常美丽，满山的映山红，还有那闹嚷嚷开着的小白花，真是红白相映。今天又是星期天，我吃过早饭走到河边去玩，河边是我们小孩的天堂，家国和炳生等他们都在河滩上，我在河边看清澈的河水里一条条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想要去抓到它们还真不容易。远处高梁地里，大人们在那里除草，香妹子 芳春她们到高梁地里扯猪草去了，我和家国几个男孩在河滩上的软的沙子上摔跤，除家国我打他不赢外，其余我都打得他们赢，我们在沙滩上打架，打累了，个个都是脚懦手软，我索性躺在沙滩上闭着眼睛听着哗哗的河水声……徐徐的河风轻拂在我身上，我渐渐的进入了梦乡……当我醒来的时候，河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大人都收工回去了，我连忙从河洲上爬起拍掉身上的河沙，往回家去了，路过高梁地里，我忽听到有轻轻的说话声，我轻声轻脚走近一看，是明秀嫂和刘浩叔他们二个一起坐在高梁地里的土埂上，我俯下身屏住呼吸躲在高梁地里听他们说话，刘浩叔紧紧抱着明秀嫂，明秀嫂好像刚刚哭过，刘浩叔拿着手巾帮她在擦眼泪，一边安慰明秀嫂：“既然你老公有病，你可以提出离婚呀！”明秀嫂头挨着刘浩叔的头说：“我狠不下心来，他们一家人都对我好，我跟我老公是一十八岁结的婚，结婚那一夜我脱掉衣服只穿短衣短裤睡在床上，他也脱掉衣裤，我看到他健壮的体格，让我心跳不已，我在期待……可他没有一点动静，那一夜他没有碰我一下，也没有说一句话，当时我也不懂事，以为结婚睡在一起就可以了，时间长了，我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似的，心里有所渴望，见到男儿就兴奋得心跳脸红，他却像一团土一样沉寂，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他母亲见我还没怀上孩子，他母亲经常对我唱，干子树儿叶子多，一只洋鸟来巴窝，洋鸟生只北阳蛋，满姑娘唱只北洋歌……她次数唱多了，我没好气对她说，您去问问您儿子吧，当时我的泪也流出来了，恰好遇上三年苦日了，都没顾及此事。到现在他妈妈开始向我说好话，一面偷偷为儿子治病。”刘浩叔问：“你老公的病治好了没有？”“我也不知道他的病能不能治好。”说完，明秀嫂叹了一口气。“你总不能这样下去啊，枉度青春。”刘浩叔惋惜的说。“这是命。”明秀再次哭了，刘浩叔这时激动地用嘴吻着明秀嫂的脸，还咬着明秀嫂洁白的脖子……正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好像是香妹子在叫我，一听到叫喊声吓得刘浩叔和明秀嫂急忙分开。香妹子还在叫我，我也不敢立即答应，我急忙窜过几块高梁地才走出来答应说：“我在这里。”香妹子走过来问我：“程烨我刚才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呢?”“我没听到。”我扯着谎说。“你没听到？”香妹子不相信。这时候明秀嫂走过来，我看到她的脸红红的，洁白的脖子上还留有刘浩叔的牙痕。明秀嫂试探着问我：“程烨你刚才在什么地方？”我用手指着很远一块高梁地说：“刚才我看到一只黄鼠狼钻进那块高梁地里，我追过去看，黄鼠狼不见了。”明秀嫂听我这样回答，很放心的走了。同时我也看到刘浩叔从远处高梁地转身回家了。香妹子说：“你妈妈在找你回去吃饭，你快回去吧。”香妹子又问我：“刚才明秀嫂在这里干什么呢？”我摇头：“不知道。”至今我还不明白，那时候我还那么小，怎么知道把刘浩叔和明秀嫂之间之事隐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