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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梅花笺 布拉吉

二十四、布拉吉

四郎河昼夜不停地在朱仙镇内穿行流淌。离端午节还有半个月,河面上就响起了咚咚的锣鼓声,生产队里的龙船下河练习起来了。一年一度的端午节龙舟大奖赛将如期举行,主办方市体委公示:一等奖一名,奖金八百元;二等奖两名,奖金五百元;三等奖四名,资金三百元,除奖金外还有名次锦旗一面。报名费一条船一百元。

据朱仙镇镇志记载,朱仙镇自形成集镇以来,从清朝乾隆年间起,镇中心的河段就有龙舟游弋竞赛,开始只有两条龙舟竞技游戏,后来逐年增多,鼎盛时期竟达到三十八条船。端午节这天,镇周围四乡八里的龙舟就会云集在镇中心河段,彼此两条船一划,比赛松散自由,没有组织者,不计名次,没有奖品奖金,只图节日快乐激情释放,同时也展示了自家龙船的威风和家族的声望。每年端午节清晨,镇周边十里八乡的人都早早起床,他们匆匆吃罢早饭,带上午餐和银钱,扶老携幼赶到镇中心河段,聚集在河两岸准备享受这一年只有一两次的丰盛文化大餐。

远处传来了咚咚哐哐的锣鼓声,又有逆水而上的龙船上来了,一会儿,河中就有十多条龙船穿梭游弋。锣鼓声声水花飞扬,艄公掌着长舵一蹬一蹬地闪着身子踩着鼓点踏波逐浪,岸上的人们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喜气溢扬。自由游戏中,突然,河边的一个码头响起了噼叭的鞭炮声,那是镇里的商贾富户来接本家族的龙船来了,他们捧着红色的披红布,拿着用红绳索穿起的大串铜钱或红纸包的银元,抬着沉重的簸箕,簸箕上是堆积成圆锥形的包子和粽子。家族龙船徐徐靠岸,在鞭炮锣鼓声中,富贾主人亲手把披红布系在龙角上,接着又将银钱和食物奉上。收到献给龙的礼品,待鞭炮放完后,锣鼓随之停止,龙船上便有一嗓亮音脆的人贺彩致谢。贺彩人每贺一句彩,船上的人都会齐声和上一短句,接着就是两声锣鼓。一般的贺词是:

领:龙船来到喜洋洋呃,  合:喜呀!  锣鼓:咚咚哐哐!

  我把老板贺一场啊。      发呀!        咚咚哐哐!

一贺生意通四海哟,      喜呀!        咚咚哐哐!


财源茂盛达三江啰。      发呀!        咚咚哐哐!

二贺老板人缘好哦,      喜呀!        咚咚哐哐!

龙船送福呈吉祥啊。      发呀!        咚咚哐哐!

三贺府弟好风水哟,      喜呀!        咚咚哐哐!

人杰地灵财气旺啊。      发呀!        咚咚哐哐!

四贺老板喜临门啰,      喜呀!        咚咚哐哐!

儿孙满堂福满堂啊。      发呀!        咚咚哐哐!

五贺老板贤内助哦,      喜呀!        咚咚哐哐!

当家理财管家常啊。      发呀!        咚咚哐哐!

六贺子孙会读书哟,      喜呀!        咚咚哐哐!

进京中个状元郎啊。      发呀!        咚咚哐哐!

七贺家和万事兴啰,      喜呀!        咚咚哐哐!

日进斗金数钱忙啊。      发呀!        咚咚哐哐!

八贺老板永发达啰,      喜呀!        咚咚哐哐!

人兴财旺永辉煌啊。      发呀!        咚咚哐哐!

自从今日庆贺后哦,      喜呀!        咚咚哐哐!

福禄寿齐万年长啊。      发呀!        咚咚哐哐!

类似这样的贺词,贺彩人准备了几套,都背得滚瓜烂熟,随时根据不同对象进行贺彩。

在过去,一条龙船下河一次绝对不会白忙乎。嫁到镇上的女儿家为了给娘家撑面子要放鞭炮接龙船披红送包子,在镇上居住的同族亲戚也要表示,在镇上的同族商贾富户更是慷慨解囊,除了披红赠送食品外,还要送银钱。这已形成了不成文的习俗,只表示心意的,只放鞭炮接船送礼不送钱,不必贺彩;要贺彩的,必披红送礼送钱。一个端午节下来,他们除了收获一定数量的批红布和银钱外,光包子粽子都有三、四箩担。此习俗一直沿袭至今,在一九五九年三年困难时期也没断过,那时端午节下来,一条龙船收到一百来个包子几十斤粮票百十来块钱就不错了。

六月的阳光灿烂,六月的山花烂漫。

老宅花园里花草树木枝繁叶茂,走廊上大厅里的花缽盆景鲜花绚烂宜人芳香,婴儿的哭啼声,年轻妈妈的呵护声,外婆繁忙的脚步声,整个老宅一派勃勃生机。

“姑妈,您来了。”辛刚接到电话就知道姑妈来一定有要事商量,特在门口等候。

“辛刚,孩子快满月了,你们有何打算?”李玉芝边走边问。

“我还没有与岳母商量,不知道她的意思。”

客厅坐定后,李玉芝接过辛刚沏的茶说道:“我们准备这次为君儿做满月搞个大动作。”

望着李玉芝诡秘的笑脸,辛刚猜想这个大动作可能是件轻松愉快的事。“姑妈,什么样的大动作?该不是又有人在惦记着我们的地下古城吧!”

“是我们自己在惦记着地下古城。我们要从情感上狠狠地推上官园一把,要让她尽早地献出地下古城。”

“好事啊,姑妈,您说,让我怎样配合?”

“我把事态发展的情况告诉你,你自然知道怎样配合。”

“前次的大行动都没让我参加,真把我憋死了。”

“恐怕你还要继续憋下去,你现在的任务是当好孩子的爸爸,做好妻子的丈夫,做个岳母的乖女婿。”

李玉芝吮了一口茶,转入了正题。

“为了加快上官园的思想转化工作,让千年的地下古城早日展示出她的风采,部里做了大量的工作。部里领导通过外交部找中国驻苏联使馆帮忙终于找到了王思娅的父亲王福贵,他没有死,还在共青学院食堂里做事。时过境迁,苏联克格勃大概已探知清楚朱仙镇仙女的传说仅仅是个民间传说,与军事机密无关,也不是日本侵华时留下的秘密武器研究基地。原传说王福贵已死是个误传,大使馆正在替王福贵办理回国手续,人不日就会回到北京,部里已安排王思娅车站接人,打算让他在北京休息两天,二十六号回北京。君儿是二十八号的满月,准备给上官园一个惊喜。做了满月后就让王思娅领着她父母到北京西安旅游,先游北京,再游西安。主要是参观秦始皇兵马俑,要让上官园悟到,那个兵马俑搭个棚让人家看都那么值钱,她自己的地下古城不知要比它好看多少,值钱多少。”

“好主意!”辛刚兴奋不已。“平时我在想,鱼儿的姐姐王思娅明明摆在那儿,为什么不让她与岳母相认,原来是要等着我岳父回来一起来相认。这多年了,我岳母孤身一人,感情的绿洲都快沙化了。别看她性格孤僻高傲,其实她也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现在稳定了,参加了工作,吃穿不愁,身体养好了,鱼儿成家了,又有了君儿,再填上亲人回归的空缺,这就十全十美了。这些都归功于政府,她能不感恩吗?”

“辛刚,从现在起你跟鱼儿要尽全力按照你岳母的要求照顾好君儿,要让她觉得她不在你们同样能看好孩子,这样她才放得下走得开,才能答应让女儿丈夫一起陪她去旅游。从今天晚上起你就坚持把孩子放在自己房里睡觉,就说我说了你,年轻人不起夜让长辈辛苦不行,她恋着孩子白天就把君儿交给她。”

“姑妈的工作做得真细。”

“打一场大仗要考虑地形时间天气敌情兵力后勤保障诸多因素,哪个细节不顺都会影响结局。我们华夫小组的几个大学生都返校学习去了;秦国也进驾校培训去了;花雨带人已把悬洞的通道用石块水泥封死了,不实行大爆破是打不通的。我已与盛局长协商好,准备明天就把局里扮演尼姑的两位女民警换下来,让花雨、卢兰、方贞去顶替,让他们没事就把高中的课本搬出来,好好地复习,准备将来上大学深造,包括你,让你们个个都实现自己的梦想。”

“谢谢姑妈,平时您太严肃大家都有些畏惧您,现在才知道姑妈是个活菩萨,是个大好人。”

“都是我们事业的接班人,都要关心疼爱。”

“上个月岳母带我进了一趟地下城,那个秘密的门设计得太巧妙了,不是她带路你就是住在那里也找不到。她准备让我把她祖传的东西拉到博物馆展出赚钱,有金盆一个,金碗四只,金杯八只,银筷十双,空心金鹅一只,跟真鹅一般大小,半米高的鎏金佛像一尊,青铜鼎一尊,直径约一尺五的大铜镜一面,还有些古画和晋朝王羲之的字一幅。我觉得这些东西太珍贵,放在博物馆展出不安全,劝她说这些东西太贵重,让人看了会招惹是非不安全,再说我们博物馆现在不急于赚钱,东西放在这里折不了,等将来有个保险的好地方再展出不迟。她觉得我的话有理也就作罢,岳母只知道金银值钱,其实她屋里的东西件件是宝宗宗珍贵,里面的唐三彩呀,瓷器呀,书籍文房用品都不像民间用品,还有家具、漆器、古琴、玉制围棋籽,看着满屋子的宝贝我只在心里赞叹,不敢出声。我估计,光我看见的宝贝就有上千件,我当时是带着两盏大功率直流电灯去的,她房里那个用绸布盖着的小西瓜大的夜明珠还没用上。临走时岳母讲她人走了,东西若放在这里派不上用场总不太好。我劝她说,这些东西都是您的私人财产,如果你同意政府收购,政府给钱您,如果让政府作主向外展出也行,我向政府反映,保证不出半年就可以向外展出,到时门票收入一天都几百上千块,钱怎么分配就协商一个方案。她默默地点着头,没有明确表示什么意见。”

“东西放一放也好。秦始皇陵到现在都没有挖掘主要是考虑古文物出土后的保护工作。就是上官园答应把地下古城献出来,我们不做好进驻方案一时半会也进不去。上官园是想,都这样了,不献出地下古城对不起政府,献出地下古城又对不起祖宗。我想她每天都在想这事。”

“哎!姑妈,您说君儿做满月要不要请我父母来?”

“当然要他们来,他们还没有认亲家呢。”

“我父亲是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马上就要高考了,可能抽不出身来。”

“让你妈来,让她请半个月的假,做了满月就帮着你们照顾孩子。”

“我妈是幼儿园园长,半个月假好请。”

斗转星移,世纪变迁。共青学院这朵鲜花凋谢了,昔日那种人流穿梭不息的繁忙景象没有了,大部分教师和工作特勤人员已离开了这里,只有被司令部遗忘的少数人还在这里坚守着阵地。

失去女儿,孤独地生活在异国他乡,王福贵像孤岛上的鲁滨逊一样孤独忧愁沉默寡言。这里食品匮乏单调,每天和着杂合面粉,烤面包,切土豆,做红菜汤,一年只切得几次牛肉和灌肠,一个月只发得很少的零花钱,衣服都是积存在仓库里过了时的军装。

“王福贵,事务长让你去一趟。”

已经十六年没人再逼着询问了,又有什么事?王福贵心事重重来到办公室。

“你叫王福贵?”纯正好懂的华语和一张和蔼的中国人脸。

王福贵默默不语,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有一个叫王思娅的女儿?”

“我姓王,有一个女儿,但不叫王思娅,她的小名叫萍儿,她的俄文名字叫王丽莎。”

“你是不是朱仙镇市人?”

“我是朱仙镇人,我的事已经讲了千万次了。”

“请不要误会,我是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我们是来接你回国的,说说你女儿的中国名字。”

“她叫上官萍儿。”

“这就对了,她现在的名字叫王思娅,你回国的手续和火车票都办好了,你的亲人在北京等着你,我的车在外面,你收拾一下马上跟我们走。”

“我知道,你们再也不需要我这个人了,这也好,活着也是白活着。”

“王福贵同志,真的送你回国,你看这手续和火车票。”

“真的可以回国了?这不是在做梦吧!”

“如果有卢布带回国也可以兑换人民币。”

“那好,我这多年也只积攒了几个卢布,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快去拿吧,只拿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和简单行李。”

揣着期盼和喜悦,渴望着与亲人见面,几天几夜的行程中火车王福贵很少入睡。共青学院食堂的这些年,他老老实实地做着分内的事,从不与人计较多少得失,失去女儿的痛苦已渐渐淡化,他每天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地重复做着同一件事,生活虽不好但有规律,又无抽烟喝酒的嗜好,岁月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外表上看去只有三十多岁,还是那个那个白白净净的美男子,时光还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成熟的美。

这里就是祖国的心脏,这里就是母亲的怀抱。王福贵拎着简单的行李站在车站月台上,脸上看不出归国华侨那份自信激动,他澎湃的心在呼唤,我的萍儿,我的母亲,我的仙妻,你们知道吗,我回来了!

涌动的人群都匆忙离去,远去的两个年轻人拉着一块白布向他走来。

王福贵看清楚了,上面写的是接王福贵,王福贵傻呆了,怎么都不认识?两个年青人看了他一眼又匆匆从他身边擦过。他楞了几秒忙扭头喊着:“唉!你们不是接王福贵的吗?”

声音不大,已走离一丈多远的两个年轻人还是听见了,他们返回来:“你是王福贵?”

王福贵点了点头,“我就是王福贵。”

“爸,你怎么这么年轻啊,我想您该是个驼背的老头子了,都不敢认您,你看!”王思娅亮出左手腕的梅花点印记。

王福贵拉着王思娅的手看着,又细细地看着她的脸,他一阵痉挛,双手抱着女儿,哭诉着:“我的萍儿!把你爸都想死了。”

“爸爸,我也想您呀!”王思娅已哭成个泪人……

“爸,他就是您的女婿。”

“爸!”施展鹏向王福贵深深地鞠了一躬。“爸,你年轻的外表,长长的发型,穿着苏联红军时的军装,就像舞台上的保尔,走来走去我们都不敢贸然认您!”

“女婿。”王福贵上前拉着他的手,噙着泪水。“女婿,好女婿,你仙母终于有后了。”

“爸,您女婿叫施展鹏,我现在不叫上官萍儿,改名叫王思娅。”

王福贵擦着眼泪:“跟爸姓,好!”

春姑娘把春花撒尽隐身休息去了,夏火娃又来用万紫千红装点人间。

六月二十八日上午九时,老宅花园后厅一派喜庆繁忙,上官君儿的满月喜庆宴会就要开始了,辛刚的妈妈林珊昨天就来了,她给孙女带来了祖传的小铃银手镯和小银锁。

李玉芝九点到了老宅,与林珊客套后拉着上官园说:“亲家,这里的事就交给他们,你陪我坐一会,我有大事要告诉你。”

“大事,是工作上的事还是政府那边的事?”上官园放下手中的活揩着手与李玉芝坐在一起。

“大喜事!”李玉芝脸上闪着神秘的笑容。“等到十点钟我有两件大礼要送给你,保你喜欢。”

“今日是君儿的满月,送礼该送给君儿,怎么送给我,还是两件大礼物?”

“这两件大礼物保证你要喜欢得抱住不放,不过你抱是抱不起的哟!”

“姑妈,什么礼物?太贵重我可承受不起,我还不敢收。”

“不收?这不是一般的礼物哦,只怕你见了我不给你还要在我手里抢哦!”

“不能吧,哪有在人家手里抢礼品的事啊?姑妈你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宝贝?这么神秘。”

“走,送礼的人快要到了,我们到门口去接。”

“送到的礼还让我去接,我也太贪了,我不去。”

“不是去接礼,是去接人。”

“接人?应该应该。”上官园看了看自己。“要不要换件衣裳?”

李玉芝朝上官园身上看了看:“要换,全身都要换,头发也要梳弄好,你看我今天就穿得鲜亮些,只能几分钟啊。”

李玉芝不时看着表,上官园出来了,她穿得时尚得体,美人胚子一经打扮更是风姿绰约魅力无穷。

“亲家,听说你还有个大女儿吧?”

“是啊,她叫萍儿,七岁时就随她爹出国了,至今音讯全无。”

“你现在想不想她们?”

“怎么不想,想多了想不到了都是白想,不想了。”

为了怕上官园一时承受不起这突如其来的喜事,李玉芝故意让喜事渗透着。

她们边走边聊。

“你大女儿叫上官萍儿,丈夫叫王福贵吧?”

“是啊……”

“来了!”李玉芝指着向她们走过来的一群人说。

事先,李玉芝就把上官园的相片给王思娅父女看了,并安排好了见面的程序。

“园儿!还认得我吗?我是王福贵,还没有死,我回来了!”王福贵迎上来主动招呼着。

这么多年了,眼前的美男子还真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憨厚的王福贵,只是少了一分朴实,多了几分洋气。上官园眼睛发愣,心跳在加快,额头和手心渗着汗水,这是做梦吧!她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来,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双手颤抖着,像个出了故障的机器人。

“母亲!我是萍儿呀!”王思娅说着把左手上的梅花送到上官园的面前。

官园拉起她的手,两眼在手腕背上扫描着,那七个深蓝色的梅花点就像七颗星星在她眼前跳跃闪烁,豺狼虎豹也要疼爱自己的孩子,因为它们是动物,它们有动物的本能和天性。人可以为自己的亲人和同胞而献身,因为人是高级动物,他们除了有动物的所有属性外还有人类进化来的理性。上官园眼睛模糊了,她仿佛看到那个只有五六岁时那张活泼可爱的小脸,我的可怜的萍儿呀,娘的心头肉啊,你那么小就离开了娘,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接一滴地快速向下掉着。她看了看王福贵,又看了看手拉着的萍儿,堵塞了半辈子的亲情闸门一下子打开了。“萍儿!”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双手一张紧紧地把两个亲人抱在怀里。苍天开了慧眼,大地回了公平,失散多年的亲人,今日终于团聚了。

……

“母亲,奶奶也来了。”王思娅说。

官园揩着眼泪,向前一下跪在廖奶奶面前:“母亲,儿媳向您请安。我刚才是喜晕了,眼里只有萍儿和福贵,没有看见您。”

“快起来,现在不兴这大礼。”廖奶奶噙着泪水双手将她扶起。

“姥姥!”进进活蹦乱跳地一把抓住上官园的手。

“母亲!这是您的外孙啦!”王思娅说。

“唉哟!我的大外孙!”上官园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咬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道:“几岁了?”孩子用手缠着上官园的脖子,稚声稚气地说:“三岁半了!”

“母亲!他叫进进!”王思娅把孩子接过来,接着介绍道:“母亲,他就是您的大女婿。”

“母亲,您好!我叫施展鹏。”施展鹏文质彬彬鞠着躬。

看着施展鹏的一表人材,上官园笑道:“好女婿,我的女婿个个强。”她接着向大家介绍:“这位你们都认识,她是辛刚的姑妈。”

“门口太热,都请进屋吧!”李玉芝说着,领着大家向客厅走去。

一个多小时的认亲会喜庆热烈一团和气。

“母亲!酒菜都摆好了,咱们开席吧!”辛刚向上官园请示道。

“辛刚,再等几分钟。”还没有等上官园回话,李玉芝就插话了。“我这里还有件正经事。”

“是工作上的事吧,他姑妈快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上官园爽快地说道。

“不是公事,是私事。”李玉芝从包里掏出两本烫金的结婚证:“亲家,你解放初期同福贵结婚,当时还没有婚姻法,现在我来为你们办理正式的结婚手续,这是你们的结婚证,一人一本,这样就合理合法了,你们的后辈人也好正大光明地做人。”说着就把结婚证分发到两人手中。“来,在这个登记册上签个字。”

“唉呀!姑妈真过细哟!”上官园边签名边说着。

“我现在是个有正式媳妇的人了!”王福贵签完名笑着。

“这是盖了人民政府大印的结婚证,你们原来是夫妻,现在是合法夫妻,带上工作证、结婚证出差在外住一个房间合法不惹麻烦。”

“还出啥差呀!”上官园红着脸说。

“你现在是朱仙镇市博物馆副馆长,是国家公务员,总是要出去学习考察的。”李玉芝回应道。

“就是出差,也不会两口子一起去。”

“市里已经答应,安排王福贵同志在博物馆工作,这个月就起薪办理工作证。”李玉芝说。

“这么快就安排工作呀!”上官园说。

“王福贵同志出国前就在市招待所工作,这次仅仅是个工作调动。”李玉芝站起来。“辛刚,对不起,都用了十几分钟。”

“姑妈,天气热,菜凉不了。”辛刚说着右手在腰间一摆,“各位,请随我入席吧!”

走进后厅,鱼儿已将君儿从摇篮里抱起来了。

“唉哟!我们君儿多福态,长大定是个人上人哦!”廖奶奶说着把一个红纸包塞进了君儿的襁褓。

“君儿是我们天仙配的后代,快快长大参加祖国的四化建设。”李玉芝也把一个红包塞进了孩子衣裳里。

王福贵也送上了红纸包,说:“看,我们的君儿多聪明,将来长大了到京城读大学做个京官。”姥爷的一番老腔调逗得在场人捧腹大笑。

“来,我抱抱。”王思娅接过孩子,取出襁褓中的红包加上她自己的一个红包一起塞到鱼儿手中,她看着手中的孩子说:“我预测,二十年后的中国定会繁荣昌盛,君儿前程一片灿烂辉煌!”

拉着扯着谦让着,一时还难坐定下来。辛刚见状认认真真地说:“各位长辈,我是君儿的爸爸,坐位请让我作主。按传统习俗,按辈分落座,这是个八仙桌,我和鱼儿在下面带孩子招呼,刚好一人一位,太姥姥和姑奶奶坐上席,姥姥、姥爷坐右侧,奶奶大姨父坐左侧,大姨和小表哥坐下首。”

再没人谦让了全部落座。

辛刚在桌下举起酒杯:“太姥姥、姑奶奶、姥姥、姥爷、奶奶、姨父、姨妈、小表哥,今天是个好日子,作为君儿的爸爸,让我代表孩子她妈一起敬大家一杯酒,敬酒前我先来几句敬酒辞。”辛刚清了一下嗓子,将嗓音提高几分贝,说,“感谢苍天把天仙鱼儿送给我为妻,感谢上帝把君儿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天使赐给我们家庭,这真是:花好月圆君子兰,众星捧月飞下凡,天地错位重回归,团聚美酒尽情干。干杯!”

“妹夫好敬酒辞!”施展鹏一干而尽夸道。

干完手中的葡萄酒,不等大家互相客套,辛刚一一敬酒。

“我第二杯酒敬太姥姥,祝太姥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第三杯酒敬姑奶奶,祝愿姑奶奶青春常在,活力常在,家庭美满幸福,事业流光溢彩。”

“这第四杯酒敬我的岳父岳母,俗话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愿岳父岳母再恋再爱,在甜蜜幸福的海洋里再次扬帆远航,幸福无疆!”

“这第五杯酒敬我的母亲林珊老师和父亲辛再兴老师,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祝你们永远快乐幸福,健康长寿!”

“第六杯酒敬我们的姐姐姐夫,祝你们一年四季健健康康,一年五十二周周周精精彩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快快乐乐。祝我们小帅哥聪慧博学茁壮成长,像海燕一样爱与风浪搏击,像雄鹰一样展翅飞翔鹏程万里。”

气氛起来了,大家边吃边喝互相敬酒热闹非常。

从计划、看书、采购、上酒店拜师学习,辛刚花了一个星期终于做出了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在这个买米买面买肉都要凭票的年代也算得上一桌高档的家庭宴席。荤菜有红烧蹄膀、五香烤鸭、白斩鸡、松鼠桂鱼、糖醋排骨、红烧明虾、粉蒸牛肉片、鸳鸯蛋;素菜有炒木耳、炒鲜笋、麻婆豆腐、腌黄瓜、绿豆芽、虎皮辣椒、炒菜藕、西红柿炒蛋。八荤八素后更是四汤:银耳莲子桂圆汤、黑芝麻汤圆汤、三鲜汤、猪肝线粉汤。主食是肉馅大白菜饺子。席上人吃得酣畅淋漓,辛刚在席下上菜撤盘服务忙而有序。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人人吃喝尽兴。酒不醉人人自醉,虽然喝的是红葡萄酒,上官园还是摇摇晃晃地被王福贵扶了下来。她红着脸挥着手冲着李玉芝说:“他姑妈,我知道政府的意思,今后要我干啥就直说,只要我上官园有的,我一定拿出来献给政府,只要我上官园做得到的,我一定万死不辞把事情做好。”

看见贵妃醉酒的样子,李玉芝笑在心里,她将她扶上座位后说:“亲家,政府不要你的东西,只要你身体好,心情好,工作好就行了。现在是八十年代了,我们的工作重点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我们朱仙镇市的各行各业都要加快发展,各部门都要派人到外地去学习别人的先进经验。市长让我通知你和王福贵同志,下个月派你们夫妻二人去外地考察学习,让王思娅同志带你们去,第一站是参观北京故宫博物院和其它的景点,第二站是去西安参观秦始皇兵马俑,时间是半个月,七月一号出发。”

“派辛刚去,我没有出过门,搭车都不会,再说家里也丢不开。”上官园酒醉心明。

“没有出过门好办,我说了让你女儿王思娅陪同你夫妻一起去。”李玉芝说。

“亲家,你是不是放不下君儿,我是幼儿园的老师,已请了半个月的假,我和鱼儿、辛刚三人照顾君儿你还不放心。”林珊附和着。

“我年纪大了,让辛刚去好些。”上官园继续推辞。

“你这是短时间的考察学习,只十多天,辛刚是要出去学习的,他一去就是两三年,再说这是市长的意思,谁也不好更改。”李玉芝坚持做着工作。

“有亲家带君儿我放心,只是这一出去搭车吃住要花政府多少钱。要是没学到个啥,那不是白浪费了公家的钱。”上官园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是小钱,学好了回来工作干好就有大钱了,钱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李玉芝进一步疏导。

“母亲,你和父亲这些年没见面,这次出去也是公私兼顾,又学习又度蜜月。”王思娅也参进来做着思想工作。

“啥叫度蜜月?”上官园望着女儿。

“就是刚结婚的新婚夫妻出门游山玩水庆贺新婚之喜,人生只有一回,这就叫作度蜜月。”王思娅解释着。

“现在的人真会享受。”上官园看着李玉芝。“工作上的事还真不简单,市长管着我这个副馆长,那只有出去学习一回啰!”

“这就对了!”李玉芝扭着身子向在厨房里忙碌的辛刚喊道:“辛刚,过来一下。”

“姑妈!”

“你打个报告,找市财政要六千块钱的学习考察费。”李玉芝吩咐着。

“六千块钱啦!太多太多!”上官园啧啧嘴说。

“你是仙女,身份不同,出门在外吃住都不能差,穷家富路嘛,多带钱方便,用不完再带回来。”李玉芝说着又转向辛刚。“你现在就去写报告,写好后盖上公章交给我,我马上去找市长签字,明天就把钱拿到手。”

啥个仙女,都是骗人的,上官园在心里嘀咕着。

下午,除辛刚鱼儿留守老宅外,其余人回访了廖奶奶家,晚餐由王思娅做东在仙女峰市第二招待所吃饭。

山上青松翠柏间,红日西沉,晚霞娆艳。

“母亲,爸爸就交给您了,爸现在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家里也睡不下,今晚就跟您睡。”王思娅跟上官园说着。

“我那床太小,睡不下两个人。”上官园不好意思地说。

“床小挨紧些,你们分开这多年,也该说说悄悄话。”李玉芝在一旁帮着说着。

“好,今晚就挤一下,明天去置办一间大床。”上官园也不再推辞。

“母亲,我们今后就改口叫你们爸爸妈妈,现在都时兴这种叫法。”王思娅望了天边的晚霞,接着说:“爸一个人在国外孤独成癖,您现在又是他的领导,要多多关心他开导他,让他高兴,让他多笑多讲话。”

“你爸爸是个老实人,我会照顾好他的。”上官园应道。

“妈妈,我们明天一起去街上替爸爸买夏天的衣裳,朱仙镇市的人出门考察要穿好些,不能让大城市的人瞧不起咱们。”王思娅说。

“钱和票都有,明天上街去买去。”上官园高兴地应道。

“只买一两套就行了,等到了北京再买,那里衣裳面料好款式新。”李玉芝补充着。

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到处是热闹场面,到处是新鲜事情,处处是异地风景。在花花世界的人流中,从人们投向自己的羡慕眼神中,上官园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在茫茫的人海里,大部分人相貌一般穿着一般,没有人像自己一家这样衣着时尚,潇洒漂亮。她悟出了人在社会里的意义,悟出了人生的真谛,自我欣赏自我陶醉那算不上是真正的人上人。让金银珠宝钞票米面,鸡鸭鱼肉美味佳肴围着你,让你一个人生活在孤岛上,住着高楼大厦,穿着华丽的衣裳,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有味么?没有。就是一家人生活在这样孤独的环境里也是乏味的。人需要同类,需要社会,只有投身到社会中去凭着自己的劳动,凭着自身的优势和聪明才智创造财富获得成功,获得社会和世人的认可,才能获得社会地位,才不枉来到这世上一回。

这里就是天下第一的天安门广场。有一位周游过世界各国的华侨说过,当他第一次站在天安门广场时,他的感觉是震撼。他说,他的这种神奇感觉不是金碧辉煌的古建筑堆砌起来的,而是几千年的中华文明和十几亿中国人的意念所形成的气场。他说,他的这番话翻译成外文,只有一些友好的外国朋友才能理解,那个当年想让中华民族亡国灭种的异族右翼分子是永远理解不到它的真正含义的。

官园站在天安门广场上,看着国旗台上的国旗,遥望着金水桥和天安门城楼,她环顾着四周,突然,她闭上眼睛,右手托着头站着不动了。

“妈妈!怎么啦!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王思娅上前搀扶着问道。

“萍儿,没事,不知怎的,我全身热血沸腾。”上官园摆了摆头如梦初醒,她拉着丈夫,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看了看背后的天安门说,“来,先替我们两人照一张合影,再替我们分开照。”

王思娅拍了几次后又请人替自己照了一张家庭合影。

“几时能出来?”上官园问。

“我们再到金水桥去照,今天把这卷胶卷拍完,晚上送去冲洗,明天就可以拿到相片。”王思娅收起相机领着父母向金水桥走去。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背景,从老宅照全家福留下来的二十几格胶卷全部照完了。

走过龙凤玉雕铺垫的金水桥就到了紫禁城城门,它就是天安门城门,拱形的城门洞由花岗石砌成,石壁被历代人摸得光滑锃亮,岁月给它镀上了一层厚厚的包浆,这里就是紫禁城,现在人们叫它故宫。

进故宫博物院参观游览的人天天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放眼望去,到处是青砖铺地金瓦红墙,处处闪耀着中华文明的古色古香。两尊巨大的铜狮后股着地前足直立,仰首挺胸张目怒视威风凛凛地蹲在金銮宝殿门前,大殿内红色圆柱上金龙回旋盘绕栩栩如生威武持重富丽堂皇。

“爸妈,我买好了珍宝馆的门票,那里尽是宝贝,比这些更好看。”王思娅拿着三张票说。

“萍儿,这里还没有看完呢。”上官园说。

“是啊,这一半都没有看完。”王福贵也舍不得离开。

“这都快吃中饭了,这次没看完下次再来看,我住在北京,想几时来就几时来,门票又不贵。”王思娅催着。

名符其实的珍宝馆。这里有纯金打造的一套金编钟,每个就像鼓肚的坛罐一样,大小不一,吊起来可以敲出优美的乐曲。皇帝为他的母亲祝寿打造的纯金金塔,金塔高五尺,上面镶嵌着绿松宝石。除了这座金塔外还有两座矮一点的金塔;金盆、金碗、金杯、金筷;各色各形的玉山玉雕、玻璃种翡翠如意、田黄石、鸡血石、和田玉、翡翠玉玺;玉壶、玉碗、玉鼎、玉洗、玉插屏,鼻烟壶中有翡翠的、玛瑙的、象牙的、犀牛角的,各色玉质扳指,蟒袍玉带尚方宝剑、皇帝用的宝刀、御窑瓷器、景泰蓝瓶罐、古字古画,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看也看不完,赞也赞不尽。

“爸妈,都一点钟了,咱们都站了五个小时太累了,出去找个地方吃饭休息一会儿,下午就去逛商场买衣裳。”王思娅说。

“我们是用公款出来考察学习的,还能怕累办私事。”上官园认真地说道。

“这活动安排是你们的领导李玉芝同志安排的,我可不能更改,再说逛商场购物也是学习转变思想认识。”王思娅解释说。

“那就按领导意思办,逛街购物总是要安排时间的,不能半夜三更去逛街啰。”王福贵附和着。

“我是说我们吃住都是公款,多一天就多一天的开销。”上官园说。

“钱是挣来的,不是省出来的。妈妈回去后说不定也要搞旅游。将来四面八方的人来到朱仙镇市旅游,游完了要逛街买些东西和纪念品回家送人,那我们都得有思想准备,所以说逛街也是学习考察。”王思娅说。

“这逛街的学问真大哟!”上官园感叹着。

王思娅领着父母走进一家高档酒楼,选定了一间雅座坐下了,她不慌不忙地喝着茶点着菜,雅座间装修豪华,环境幽静舒适,上官园坐立不安,“萍儿,住都住得那么好,又上这高档酒店吃饭,这钱要省着点花呀!”上官园唠叨着。

“妈妈,这是姑妈的意思。你想,博物馆与旅游是相互联系的,妈妈将来搞旅游,游客要住呀、吃呀、消费呀,我们怎么安排,我们现在住星级宾馆,吃高档酒楼的饭菜就是考察学习,不亲身睡一睡席梦思,不亲口尝一尝山珍海味,将来能做得出席梦思和山珍海味来么!”王思娅说。

“也是这个理,游玩的人都是有钱的人,他们不会到街上小摊点去吃几毛钱一碗的家常面,也不会睡两块钱一晚的通铺。”王福贵帮着说着。

“你们父女俩都比我想得开,只有我保守。就按姑妈的意思,住好的,吃好的,将来要是搞旅游就照着这样去盖宾馆建酒楼,请大厨子做山珍海味。”上官园的思想慢慢转变着。

“妈妈,领导就是这个意思!”

说着说着菜上齐了,雕龙刻凤,色香俱佳的山珍海味铺满一桌。上官园看得眼花缭乱,啧啧摇头。

“萍儿,我在市招待所干了几年,也看过不少上等宴席,像这样的席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王福贵用筷子指着,评价着。

“萍儿,你还真舍得呀,这不是吃饭啦,这是在烧钱!”上官园还是放不开。

“妈妈,仅此一次,下次消费全家十元以下。”

在北京的四天里,游了故宫游长城游香山,参观了中国历史博物馆军事博物馆,逛了颐和园、北海公园、琉璃厂古玩街,品尝了全聚德烤鸭、稻香村的糕点,吃了大兴西瓜平谷的桃,尝了北京小吃豌豆黄、茯苓饼、驴打滚,观看了传统的京剧,领略了京剧茶座中的北京风情。

列车像一条绿色的巨龙向西奔去,车轮碾压着铁轨发出节奏鲜明的铿锵声,大树一棵一棵地在它身后退去,村庄一个又一个地被它抛在脑后。一会儿在森林中穿梭游戏,一会儿钻进隧道里捉迷藏,一会儿在平原上狂奔撒欢,一会儿喘着粗气向山上爬行。列车车窗里正在放映着没有剪辑的风光纪录片,绿色渐渐地少了,黄色的慢慢多起来,羊群在秃顶的山上啃草,窑洞前的禾场上人们正在夏收辛劳。

打一个盹后,纪录片里的房子多起来了,列车缓行,到了,这里就是古城西安。城里古老旧房子多,新建的高楼大厦下少。

在上官园的再三提醒下,王思娅选了一个中档次的酒店住下了。

羊肉泡馍,名称土气味美绵长。

西安东行,坐一个多小时的大巴就到了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门票四块五毛,面积约有足球场大小,上面用钢架搭着大棚,里面是大小不一的土坑,土坑里是站立着与真人真马一般大小的兵俑马俑,它坐落在秦始皇陵的南面,像似列阵守卫皇陵的士兵。距今已有两千多年了,堪称世界第八大奇迹。

“都是些泥巴烧成的人,哪有故宫的东西好,门票还这么贵。”面对着满坑土灰色的兵俑马俑,上官园一点都不感兴趣。

“妈妈,这是秦朝的兵马俑,距今已有两千多年了,这是真实的历史,是世界第八大奇迹呀。”王思娅解释说着。

“这土坑搭个棚子,把这些泥人摆在坑里,让人参观就参观,又不是金子银子做的,还要四块五一张门票,也太贵了。”王福贵跟着上官园说着。

“爸,这些虽不是金子银子做的,但这些都是真实的历史,是不能再造的宝贵的文化遗产,我们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史,是世界的文明古国,美国只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他们把两百多年前的东西都当成国宝,我们这是两千年前的东西呀,是大国宝呀,是世界级的宝贝呀!”王思娅进一步解说着。

“萍儿,你说两千多年前秦始皇让人埋在地下的泥人是国宝,那么两千多年前秦国人建造起的房子和街道算不算国宝?”上官园问。

“当然算国宝啰,是超级国宝。”王思娅的话脱口而出,一点不含糊。

“萍儿,你说他们这儿一天接纳了多少游客?”上官园问。

“古城西安历史上是几个朝代的都城。它这里风景名胜多,历史故事多。有秦始皇陵、唐朝的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女皇武则天的乾陵、杨贵妃洗澡的临潼华清池。供文人墨客游玩寻古的地方有西安大雁塔、碑林、霸桥扶风法门寺、阿房宫遗址、骊山风景区。自从发现了秦始皇兵马俑后这里的名气更大了,每天从飞机上火车上汽车上涌向西安的人不下三万,刨去一半人不是游客,还有一万多人,来西安旅游的中外游客都是冲着兵马俑来的,这里的门票收入每天最少也是四万五千元。”王思娅细细答道。

“这三四一十二,三五一十五,不得了,这一个月下来光门票收入就是一百三十五万元,这还了得。萍儿,咱们不看了,回去。”上官园算完门票收入急急催道。

“妈妈,这看得好好的咋就不看了呢?”王思娅不解地问道。

“咱们回家,回朱仙镇去。”听得出上官园的话是认真的。

“这才出来几天呀,还有好多地方都没参观呢。”王思娅不解其中奥妙。

“不参观了,我已全部学习好了,咱们这就去买车票回去。”上官园态度坚定不容置疑。

“妈妈,出来一趟不容易,多玩几天吧。”王思娅尽力劝道。

“是啊,原计划半个月,这一个星期都不到,就这快回去呀。”王福贵游兴未尽跟着女儿的话说着。

“我说回去就回去,你们不走我一个人回去。”

从母亲的话语中,王思娅体验出她的心情,说:“妈的心情这么急,咱们坐飞机回去怎么样?”

“坐飞机!比火车快些吗?”上官园问道。

“当然快些啰,我们从西安飞往省城只要个把小时,到省城坐大巴两小时,明天上午就可以回到朱仙镇市。”王思娅说。

“那就坐飞机回去!”上官园严肃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妈,我们出来一趟不能空手回去,要给家里的人带点礼品回去啰!”王思娅说。

“马上回西安,下午上街买礼品,买什么,一切由你和你爸作主,不必与我商量。”上官园高兴地说。

官园坐在紧挨机窗的座位上,向下俯视,房屋公路街道越来越小,几分钟后飞机平稳了,田野黄一块绿一块,河流像一条白色的飘带,汽车房屋都变成了儿童玩具。阳光给云朵镶上了银边,白云像轻纱从窗前掠过。机舱内人们都静声休息,没有一丝喧闹嬉笑。半个小时后漂亮的空姐送来了饮料和糕点。还没有打个盹不知不觉就到了。

“萍儿,这坐飞机真舒服,一点都不颠簸。”走出机场上官园谈着感想。

“咱们以后出来就专坐飞机,又快又舒服还发饮料点心。”王福贵像个孩子接着说。

“舒服是舒服,这机票比车票要贵多了不是。”上官园说。

“如果路途遥远,比喻说到美国、澳大利亚、欧洲只有坐飞机去,一上飞机要坐二十几个小时,在国内如果要去边陲城市最好是坐飞机。乘飞机虽然舒适快捷,但也有一些不好的地方,一是花钱多,二是风险大,一旦飞机出故障命就没有了。所以刚才大家在飞机上心情都不轻松,人人闭目闭嘴养神休息,只有当人的双脚踏上地面时才算安全了,人的心就算真正放到肚子里去了。”王思娅细细地说着乘坐飞机的利弊。

一家三口满载而归,大包小包老宅后厅摆满了一地。

“辛刚,这是给你买的T恤衫,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王思娅拉开大提包拉链,分发着礼品。

辛刚从透明薄膜袋中拿出衣裳在身上比画着说:“谢谢姐姐,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穿这漂亮的T恤衫。”

“姨,这是给你买的一套花棉绸便服。”

林珊搂着孩子接过衣裳。“谢谢她大姨,夏天我就爱穿棉绸衣裳。”

“鱼儿,这是爸替你挑选的连衣裙,苏联人叫它布拉吉。”

“连衣裙叫布垃圾,有趣!有趣!”鱼儿接过连衣裙忙进屋换上,她穿着连衣裙跑出来、兴高采烈地嚷着,“姐,真好看,我在街上看见好多人穿连衣裙,都没有这好看洋气。”

“布垃圾你不嫌脏啊?”王思娅笑着。“爸爸是从外国回来的人,买的衣服肯定洋气啰。”

“天一热我就想买条连衣裙,又怕妈反对,今天终于心想事成了。”鱼儿穿着新衣舍不得换下。

“这新衣不干净,得洗了再穿。你姐规定了的,从外面回来的人先洗手再换衣才能抱孩子,你穿这新衣不能抱孩子。”辛刚说。

“知道!”

“辛刚,家里的事让鱼儿去做,你去给你姑妈打个电话,就说我考察学习回来了,请她过来,我有重要的事向她汇报。”上官园吩咐后接着说,“我现在去洗澡,你迟一点打电话也行。”

“好,那干脆请姑妈晚上过来,大家都洗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来见面,晚上又清静好说话。”

“行,你姑妈又讲礼,她肯定是吃了晚饭来。”

朱仙镇市的初夏傍晚,灯火明亮空气洁净温度适中,博物馆小客厅里三人聚会正在悄声进行。

官园谈完了北京西安之行的感想和体会接着提出把千年的地下古城献给政府开发旅游。

“上官园同志,我代表政府感谢你的真诚实意,我们接受你的捐赠。地下城里你的房屋及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你个人的私有财产,你要把它捐给政府发展旅游,我们就把你的私人财产折成股份,说明白些,就是将来赚了钱也要按股份分给你一部份分。”李玉芝细声说着。

“政府已给我发了工资,给我们全家都安排了工作,我还要啥子钱!”上官园慷慨地说。

“妈妈,这是两码事,私人的东西当成旅游展品让人看了赚了钱,扣除税和管理费开发成本费后的净收入肯定要按股份分一部分给您个人。”辛刚说道。

“辛刚,开发成本费我不懂,你说来听听。”上官园问道。

“妈,我们开发地下古城搞旅游要在地下城安电灯照明。里面不好走的地方要疏通,可能要修路或搭个梯或建座小桥。进出口还要修漂亮的仿古房子,对了,出口还要有电梯上到峰顶。进地下城的人多了空气肯定不好,我们还要安装大功率的通风设施。您的房外要安装一些监控防盗装置。房内要做一些玻璃面台桌,五面玻璃橱柜,要把那些文物宝贝放进去,要让人看得见摸不着。还要在地下古城外修公路停车场。这些都需要资金,这些就是开发成本费。”辛刚解释着。

“这些要多少钱,政府一下拿得出这么多钱吗?”上官园点着头说着。

“政府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可以找银行贷款。”李玉芝回答后接着说,“亲家,其实这钱也要不了好多,比起秦始皇兵马俑在平地上支钢架搭棚子我们这要省事多了,只是要时间,我们要请历史学家文物专家来考古鉴定,还要请专家来规划设计定方案。”

“姑妈,设计规划总工程师我们华夫小组就有一个。”辛刚提醒着。

“你说的是那个制造仙女峰沙盘的大学生于楷。”李玉芝说。

“他是土木工程系的学生,人又聪明又能吃苦。”

“他思想好品德好,是个奇才,总设计师非于楷不可。”李玉芝一拍大腿接着说,“我让花雨明天就通知他来,哦,还有我们华夫小组的笔杆子石冲,也通知他来,文凭迟一年拿没关系。”

“姑妈,你说半年后可以接待游客吗?”上官园问道。

“不要半年,兵马俑是向国庆献礼的,我们千年的地下古城也要向国庆献礼,一九八0年十月一日正式对外开放。我明天就向市长汇报。”李玉芝反应敏捷胸有成竹地答道。

“姑妈,你说我们的门票价定多少?”上官园问道。

“秦始皇兵马俑的门票价是四块五,我们定五块,我们朱仙镇虽然没有西安有名,酒香不怕巷子深。我预测,一年以后,我们每天的门票收入不会低于四万五。”李玉芝信心十足地说。

“太好了,政府这个情我终于还上了。”上官园作了一个深呼吸,意味深长地说。

“上官园同志,你为朱仙镇市做了一件大好事,也为前进中的中国做了一件大好事。怎么具体操作,我们还要拿出一个具体方案出来,搞一个各项工作完成时间表来。”李玉芝激动得站起来,她两手握着上官园的双手。“有句话直说了,至今为止,朱仙镇传了千年的仙女之谜我们还没有得到完整的谜底,请你把你们家族进驻地下古城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们,把地下古城的事也告诉我们,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中国历史,是最美的中国故事,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灿烂文化,是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遗产,是光彩的事,是值得中国人骄傲的事,我们将把它整理出来公布于世,让全体中国人都来享受这份荣耀,享受这份自豪。”她激动的眼泪掉在她们手上。

感情的电流一下子传到上官园的全身,她噙着泪水说:“他姑妈,我从粥锅里一下跳到肉锅里。我感谢政府,我愿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说不清楚的还有家谱记载。”

“姑妈,这是思娅姐姐这次旅游给您带回来的礼品。”辛刚把一个精致塑料袋递过来。

李玉芝打开塑料袋一看颜色一摸着面料就喜欢上了。从部队到机关,从战争年代到“文化大革命”,中国妇女的衣着就没有灿烂过。

“我活到五十岁一辈子都没有穿过这种高档面料的西服套裙,我现在就换上看看。”

辛刚出去了。

“他姑妈,真好看!”上官园赞赏着。“像你这种身份的人穿上这套裙再好不过了,又得体又洋气。”她扭着头朝门口喊着:“辛刚,你也进来看看!”

辛刚进来了,他近看看远看看赞赏着。“说真话,姑妈穿上这套西服套裙既庄重典雅,又时尚漂亮,可当女外交官出国访问了。”

“这么好,那我就潇洒一回!”李玉芝嬉笑着睃着眼睛朝屋里人看了看,两手提着裙边,像个被邀请进舞池的舞者。“我今晚就把它洗了晾干,明天就穿着它去政府大楼找市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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