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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风》连载之四十六

两天以后,高敬唐带着四十二人的正规军开进了响马镇。最高兴的要数高镇长和刘大宝,高镇长喜得儿子回到身边,刘大宝又得了十只快枪和一千发子弹。这样在响马镇,能够武装起来的超过了百人。

委员这两天也没闲着,把他的人几乎都撒了出去,在当地人的协助下,对共匪可能去的地方进行了摸排。他自己呢,却消失在了梅苑整整两天一夜。

高镇长对这种老爷加流氓的做派十分反感。他告诉孟秘书,这两天的伙食费翻翻,不能叫在外奔波的小弟兄们干着脏活累活,又吃的像猪食一样。汤委员带来的人十分感激高镇长,见到高镇长有事没事都要聊上几句。汤委员想要知道的事,事先都进了高镇长的耳朵里。

现在是兵强马壮了,放松又快活了的汤委员又开始活跃了起来。高敬唐带着上峰的命令来见汤委员,这让心情已经放松的汤委员更加放松了。

战前动员会和情况分析会如期召开,军政要员和镇上大小头头悉数到会。

在汤委员传达完上峰来的电文,要求立刻清除当地共匪的命令后,他带来的一个随从站起身来说:“经过这两天的侦查,初步查明确有一伙共匪盘踞在迷人谷一带,人数在五十人左右,因为有人看见有五六十人曾经在迷人谷出现过。另据当地老乡们介绍,他们从不扰民,还帮助老乡们挑水、砍柴、打扫卫生什么的。”

“这是共匪惯用的蛊惑人心的做法。”汤委员撇着嘴说:“你们就没有深入到什么迷人谷里去侦察一下。”

“去了。我们分成两个小组,在当地猎户的带领下,化妆进入了迷人谷。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共匪已经断粮了。”


“怎么见得?”汤委员问。

“我们在一片小树林里发现有大批人员活动的痕迹,而且遍地都是鸟的羽毛和尸体残骸,还有子弹壳,这说明共匪正在打鸟充饥。”

“太好了,他们也有今天。”汤委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们发现他们人没有?”

“没有。老乡说,迷人谷盘山道路错综复杂,很容易迷路,弄不好进去就出不来了。所以,我们没敢耽搁就下山汇报来了。”

刘大宝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帮蠢货到目前为止还是一无所获。“上不去”他们留下的痕迹,现在成了他们的寻找共匪的重要线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共匪他们的确到过大李庄,不然挑水、砍柴、打扫卫生什么的又是谁干的呢?

“很好,这说明我们已经有了共匪的线索,接下来就是把工作做得再细致一点,尽快找到他们的具体位置。”汤委员信心满满地说。

“石谷坨你们去了吗?”汤委员的问话把刘大宝吓了一跳,这老小子什么时候派人去了石谷坨。万一问起那天的事,那不是露馅了吗?

另一个随从站起来说:“刚开始土匪张大嘴不愿意跟我们合作,他说现在马上要到冬季了,他们现在各种储备已就绪,要进入休眠期了,不愿为几个共匪劳神费心了。”

“休眠?他以为他们是一群狗熊啊,还有冬眠期。”汤委员晃着圆脑袋觉得这帮土匪真是不可思议。“后来情况怎么样?”

“后来听说我们开出的条件,他才勉强答应合作,但必须是先见到一半的好处之后。”

“这帮土匪,什么事情都要谈条件。难道他们不知道现在是戡乱时期,剿灭共匪是头等大事嘛。”

“我们也是这样给他说的,可他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戡乱,我就知道我们的规矩不能乱。他还说我们的话都不是人话,不能相信。”

“我们的话不是人话是什么话?”汤委员瞪着眼睛问道。

“屁话。”那个随从小声的回答道。

“什么!”汤委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敢侮辱国府的工作人员,我连他和共匪一起给灭了。”

高镇长站起来说:“汤委员消消气,一个土匪说的话何必认真呢。他们都是一群没有文化的混混,说出的话没轻没重的也不奇怪。早些年,张大嘴还自封为大总统,把响山封为响山国。土匪眼里只有金钱和美女,时局再怎么紧张,他该吃吃该玩玩,心里那有什么家国大业。”高镇长话里有话,说的汤委员像上了岸的鱼,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委员尴尬的坐了下来,继续问道:“你们问没问那天的事?”这句话又让刘大宝开始紧张起来。

“问了。土匪张大嘴承认那天下山劫了戏班子。”刘大宝一听立刻坐直了身体。那个随从继续说:“他们原先是想到县城附近捞一票的,可等来等去没有可钓的鱼。正当他们想回去的时候,戏班子到了,就给撞上了。”

“难道真有这么巧,你们看没看到他们抢的东西。”汤委员还是有点不死心。

“不用看,都在明面上摆着呢。二当家的和三当家的一人背了一支我们的短枪,土匪头子张大嘴背了一支,腰里还别了一支。其他的东西虽然没见到,但我们到山顶后,见一个女人穿着戏服正唱戏呢。我们想上前看看她身上的戏服,没想到她一回头把我们吓了一跳。那嘴唇涂得血红,脸蛋抹的雪白,整个一个血红蛋白。”说完那个随从低头偷偷的乐了。

“山上还有女人?”汤委员问道。

“噢,她原来是我们这儿一位同事的三太太。”高镇长解释说:“她先前就是一个戏子,由于行为不检点,和土匪张大嘴勾搭成奸,自愿上山当了压寨夫人。”田大疤瘌听了这话,恨得牙都快渗出血来了。

“这有什么可乐的?”汤委员厉声问那个偷着乐的随从。

“关键她唱的戏太逗人,净是荤语俗话。”

“唱的什么戏?”汤委员饶有兴趣的问。

“可能叫什么《卖汤圆》吧。”

“有这出戏吗?”汤委员看看两边的人问道。

“汤委员,有这出戏。”高镇长一本正经地说:“这属于民间小调,它的全名应该是《王寡妇卖汤圆》。故事发生在明朝末年,说的是王寡妇卖汤圆遇见了一位上京赶考的书生,就因为一碗汤圆,两人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后来书生走了,王寡妇按耐不住寂寞,就和他们那儿一个姓唐的员外勾搭成奸了。要说这个书生也真倒霉,赶考的路上遇上了土匪,被抢的是屌蛋精光,没办法要着饭又回来了。一个穷光蛋,王寡妇当然看不上了,还当面羞辱了他。书生没有办法,为了生存甘心为奴,受尽了这对狗男女的欺辱。

  其实书生早就想好了一条毒计,一日趁他们不注意,就把砒霜下到了汤圆里,把王寡妇和那个姓唐的员外给毒死了。大致情节就是这样,和西门庆、潘金莲的故事大同小异,就是死的不是武大郎,而是西门庆和潘金莲。”

张老爷用脚轻轻地踢了高镇长一下,高镇长仍然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话题。

“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汤委员越听越觉得有点不自在。“下面我想问问,前一段我们对人员的清查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重大发现。”

孟秘书站起来说:“通过这几天的逐一排查,常住在响马镇的居民大多都来自于附近某个地方,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暂住在响马镇的外来人口,大多是做生意的,也没发现有不轨行为。最近来到咱响马镇做生意的有三人,一是新开的‘好得很’绸布庄老板叫万金有,另一个就是梅苑的齐亚飞齐老板,再一个就是明昌贸易商行的陶顺明陶老板。我们着重对他们三个人进行了调查,绸布庄万老板是省党部梁委员的小舅子,应该没什么问题。明昌贸易商行的陶老板原先在吴系军阀里干过,后来帮着他的上司打点生意,一直活动在河南山东等地方,最近才到省城做了生意,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可疑之处。最值得注意的是梅苑的齐老板,他原先在江苏省当过县长,不知为什么辞职来到响马镇,而且行动诡秘,常常四处乱跑。拿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踏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不知在干什么。”

“那个陶老板是什么地方人?”汤委员打断孟秘书的话问。

“他祖籍是河南商丘。”

“他是怎么来到响马镇的,有人介绍吗?”

“他在省城做生意时,就常来我们这儿收购山货和药材,也算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他来响马镇开店是刘大宝做的保,租的是张老爷家的店铺。”

“没错,是这么回事。”刘大宝说。“因为他老来响马镇做生意,一是想在此地立块招牌,二来也顺便把此地当做中转站。”

“你跟他很熟吗?”汤委员继续发问。

“常来响马镇做生意的人就很多,要说熟那都很熟,要说知根知底,我没有逐个调查过。”刘大宝回答道。

委员又转过头来问孟秘书:“两个乡的情况怎么样?”

“乡下很少有外来人员,最近没有在乡下常住的外来人口。要说流动人员倒是有,大多都是货担郎和要饭的。”孟秘书回答道。

“我们现在不能把眼光仅仅放在这三个人身上,我们要把眼光放远一点。”汤委员摇着圆脑袋说:“共匪到你们响马镇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常住人口也应当重点排查。好了,官员们都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委员信心满满的搓了搓他的小胖手,抬头看了看大家。“通过大家介绍,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共匪的情况,我认为很重要。这次消灭共匪的重要意义我就不多讲了,下面我们讨论一下具体的实施步骤。我是这样认为的,既然我们已经掌握了共匪大致所呆的地方,我们就应当立刻采取行动。部队立即开往大李庄,以形成大兵压境之态势,把共匪一举歼灭在迷人谷。”

没有掌声,也没有人迎合,大家相互看了看,又正襟危坐,准备倾听汤委员的下一番的说辞。

沈专员觉得大家不能就这样傻呵呵的干坐着,应该尽快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他非常了解他这位上司汤委员的能力,恐吓跟踪、栽赃陷害、搞点不值钱的情报卖点钱,这他在行,要说带兵打仗他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他看了看高敬唐,笑着说:“敬唐,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说对这次剿灭共匪有什么具体计划。”

高敬唐心想,老子刚刚回来,屁股还没焐热乎呢,我知道该怎么去剿灭共匪。既然沈专员点将了,咱也不能不说两句。高敬唐站起身来说道:“我坚决执行汤委员的命令,指到哪里,我们就坚决打到哪里。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团结一心,消灭敌寇。”还算高敬唐机灵,应变的很快,差点把张老爷的原话说出来。

张老爷子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这会要是这么开下去,明天早上也不会有个结果。“老朽有几句话想要说。”

“哎呀,我的张大乡长啊,你总算开口说话了,我们就想听听你的高见。”沈专员高兴地说。

“高见谈不上。”张老爷捋了捋胡须说:“我想问一下汤委员,目前敌我双方的兵力如何?”

一个随从回答道:“我们还剩下四十六人,高长官带来了一个排,加上警察大队的二十多人,我们能投入战斗的有一百多人。”

“警察大队的人先放在一边,他们什么样我最清楚。听见枪响,除了刘大宝,其他的人只会抱着头卧倒,没有一点战斗力。如果是这样话,我们就和共匪的兵力相当。汤委员,不是我泼你冷水,就这么点兵力,我们怎么形成大兵压境之态势。共匪善打游击战,他可不会在那等着你去消灭。在没有弄清楚具体情报的情况下,冒然进山剿匪,让人家打你个伏击怎么办?趁着你后方空虚,打你响马镇怎么办?这些你们都考虑过吗?”

现在会场的聚光灯全照在了张老爷身上,不光是汤委员、沈专员,就连高镇长和刘大宝也在聚精会神得听。

“我认为,我们现在最紧要的任务有这么几个方面。”大伙纷纷打开笔记本,拿起笔来,做好了认真听写的准备。张老爷四下看了看,噢,就准备听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呢。

“第一,我们在兵力上要处于绝对的优势。县保安团虽然是一个团的编制,其实也就不足一个营的兵力。我们要求不高,到时候我们只需借调他们一个连的兵力就行。加上现有我们自己的兵力,足以超出共匪两倍以上的兵力,这样才真正做到了大兵压境之态势。

第二,以汤委员带来的人为主,分成几个小组,抓紧时间把共匪的具体情况摸清楚。搞情报你们是内行,我们近两百号人马,不能像一群无头的苍蝇一样在山里瞎转悠。

第三,高敬唐分出一部分兵力,悄悄进驻大李庄。这些人不是让他们进山剿匪,而是待时机成熟后,要迅速封锁进山的道路。

第四,警察大队就负责镇上的安全,做好协调服务工作就行。至于张大嘴那伙土匪,我看也指望不上他们什么,你就是把金条美女都给了他们,关键的时候他们还是溜的比兔子都快。我们对他们的要求就一点,只要他们不和共匪搅和到一起就行了。这些不成熟的想法仅代表我个人意见,供大家参考。”

会场立刻想起“雷鸣般”的掌声,汤委员尤其鼓的有劲,阴沉的脸也露出了灿烂的笑。

“哎呀,我的张大乡长,看不出你老也懂军事。”汤委员开始拍马屁了 。  

“那里那里,见得多了,略懂皮毛而已。”张老爷还拽上了。

“这哪是略懂皮毛,我看就是运筹帷幄的诸葛亮啊。好,就按张乡长说的办。我们的人就分成三个小组,今天下午就开始行动。高镇长就负责协调从县里借兵的事。高敬唐!”

“到!”高敬唐站起身来回答道。

“你就分出一部分兵力,悄悄进驻大李庄。这件事由田乡长配合完成。”

“是!”田大疤瘌也学高敬唐那样,站起身来立正回答道。

“刘大宝的警察大队就负责响马镇的安全,要严格盘查过往行人,对内部的调查也不能放松。发现可疑分子立即抓起来,宁可错抓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是!”刘大宝也比葫芦画瓢站了起来。

“今天的会开的很成功。”汤委员捋了捋头上几绺头发说:“今天我请客,待会我们大家到香满楼聚聚,我要好好跟张乡长聊聊。”

高镇长连忙说:“你是客人,那能让您破费,我应当尽尽地主之谊才对。”

“不要再争了,都是为党国效力,你我就别分的那么清楚了。”

高镇长心想,你以为我愿意请你啊,我巴不得你赶紧从哪来回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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