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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春

一声洪亮的鸡啼声划破了寂静的长空!这夜长得可怕!鸡鸣过后仍然是微微的晨星点缀夜空,就连月亮也懒惰地躲在云层里,吝啬地不肯为这寂寥的大地贡献一丝自己的光辉。风儿吹过村口的榕树,沙沙的树响打破了黎明前的冷寂,但也为冷寂更添一份幽深的诡谧!

不知什么时候起,黄二狗家的房顶上已经升起了炊烟。这炊烟也静得可怕,一层层,一圈圈,只管往房顶上窜。窜出了房顶,便飘向那巨大无比的苍穹,不留下那么一丝的痕迹。偶尔被风打散的,仿佛也发出吱吱的声响,变成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如黑暗派来的爪牙,要吞噬这村庄的一切。可到最后也逃得无影无踪!或许在鸡鸣之前,这炊烟就已经升起。屋内不时飘出几声咳嗽声,那是黄二狗嫂的声音,粗糙!干哑!好像长期缺水的病人发出的叫喊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黄二狗嫂从里屋出来。黄二狗家一天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伴随着鸡鸣狗叫,还有黄二狗嫂那干哑独特的咳嗽声。

      常言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黄二狗嫂这人也厚道,从不在人前听八卦,更不在人后讲事非。按道理说她应该过得很轻松自在,可她这大半辈子却背负着一种内疚,一种对黄家祖宗的内疚。以致于她每天早晨都要到祖宗的祠堂里上香。  天还是微亮,黄二狗嫂提着挎篮走出了门。这篮里头装着香烛和糕点。今天是十五,她准备来一场简单而又不失庄重的拜祭,又怕别人嚼耳根子,所以才早早出门。在晨星的照耀下,依稀可见清道路。走过青石板桥,桥下的流水叮咚作响,一会儿像支欢快的曲子,一会儿又好像怨妇的抽泣声。不知哪家人的狗汪汪的叫了几声,在夜空里荡起了一 阵阵的回音。在这静谧的早晨里,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和恐怖。黄二狗嫂突然间想起了老人说的那些妖魔鬼怪的传说。那个有三头六臂的,面目狰狞的鬼魅仿佛会张牙舞爪的出现在这里…。想着想着,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忽然一只乌鸦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出,黄二狗嫂惊吓得往后倒退,一个踉跄就倒坐在地上,香烛和糕点也散落一地。乌鸦凄惨的叫了几声后,便飞回旁边的树林中。黄二狗嫂看清来物后,嘘一声吐了口气,胆子也大了起来,嘴边开始不停的骂: “真不是娘养的,这人倒霉呀,连畜生也要欺负你,真不是娘养的!"拾起散落一地的东西,她便一边咒骂着,一边歪歪斜斜的离开了。

     有着百年历史的宗祠静寂的立在了眼前。宗祠的门前建有两个永远沉默的石狮子,和其他的建筑狮子一样,它们显得威武十足,光是神态就使人震慑于它威武的雄风。唯一不同的是它们呈半蹲坐状态,这使它们看起来又多了几分警惕性,好像随时做好了应对危险的准备。屋檐下挂着一对大的红纸灯笼,在灯笼微弱的光照下依稀可看清周围的景象:大门口两侧的墙上挂着用红木做成的对联,红漆底子上出现了遒劲隽永的隶书黑字:“四书远里弘扬千秋光祖德,房构基隆盛旺百世振宗风”!“睦族敦亲”的四字横批则高挂在对联中间的高墙上!两扇大门开着,门上各站一位手执大刀的顶天立地的彩色门神!

      黄二狗嫂理了理身上的衣物,便从大门进去,直到宗祠的里面。昨夜里高挂的红烛已烧掉了大半截,剩下的只发出微弱的光,使得整个正堂都显得阴森森的!可黄二狗嫂并不感到害怕!她娴熟地拿出挎篮里的香烛,又开始摆弄她的糕点。 正堂之上有个很大的祭台,分上下好几层。祖宗的牌位按照辈份的先后顺序自上而下排列,呈金字塔形!越到下面分支越大,辈份越小,排得也越密。

  摆弄好糕点后,她就拿起一对大红烛点燃,插在香烛台的两侧。顿时,红烛的亮光把整个正堂都照得如白昼般通亮。那天她穿了件月白色的背心,一件北京蓝大褂,洗得发白,穿在外面。退色的衣物却显得干净整洁!她的皮肤灰暗,紧紧的贴在骨里,两边的鹳骨因为消瘦而突出,长年累积下的风霜在她的脸上留下明显深刻的痕迹。一双眼睛满是经历风霜后的沧桑和无奈!仿佛早已习惯了苦难!是的,她早已习惯了苦难!唯一值得称赞的是那双耳朵,算命的说那是她命好的标志,可如今这对她来说也是个很大的讽刺!插好红烛,她又给烛台上的灯添了一些香油。在添香油的时候,她突然间想起了“添香火”这个词,她的心不禁泛起了微微的痛楚。“也许只能这样添香火罢了!”她自言自语道。眼里忽闪过一丝的绝望,但顷刻间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眼角似乎被泪水光顾过,但谁又晓得呢?她,早已习惯了苦难! 黄二狗嫂跪坐在跪垫上,虔诚的在胸前合拢起双手。此时她的心里除了内疚,更多的是祈福。她的小女儿英子在明年的春天就要参加高考,她期望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听到英子考上的喜讯。可是她的内心却那么矛盾!“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送她读书已经被人说三道四,这要是考上了又该有怎样的风波?况且村里和英子同龄的女孩都已经成了妇人,去年上门求亲的人也都踏破了门槛,也许我明年该为她准备亲事了!”黄二狗嫂心里想着,脑子里浮现出英子那小巧精致的美丽面孔。跟自己年轻时一个样。她不禁得意地笑了笑!可过了一会,她又害怕甚至惊慌起来!她的脑海中竟然有这样的画面:英子结了亲,下田,种地,每天辛苦的劳作使英子变得人老珠黄,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面容!想着想着,英子的脸竟然变成了自己的脸!而且越来越清晰。平日里那群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清晰地在耳边回荡!回荡!“不”!她几乎是惊叫出来的,“我不能让她走我的后路!”。“不能…我的后路…”。她一边低声喃语,一边起身,摸起挎篮,冲出了宗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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