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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了,该怎么办

  爱情,是一个人的事。年华的璀璨,是一段回忆的事。

  

  爱情在年华的摧残里绽放,是一群人的事。

  

  ——本故事纯属虚构

  

  【徐子英】:是你太残忍还是我太傻

  

  1

  

  时间倒退二十五小时零七分

  

  ——

  

  天,很黑。黑的能让人哭出来。

  

  风在子英的耳边狂飙着速度。

  

  她疯狂地跑,喉咙只觉得像干燥的树皮,一片片地裂开。她不停地回头,看老虎有没有追上来。她捂着胸口,试图让围巾不要阻挡住自己的视线。远处的钟楼刚刚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她所剩的时间不多。

  

  当她快要跑到前方的十字路口时,突然,一声刺耳的马达声,借着两束强烈的车灯,刺住了子英的双眼。她蓦地停住了脚步,踉跄地跪倒在地上,膝盖迅速吸取地湿冰冷的寒气。老虎最终还是抵达,轻而易举地推翻了她的竭尽全力。

  

  黑色法拉利冷漠地停在她的右手边,直视她的啜泣。后视镜里借着微弱的路灯,映着一张英气逼人的脸。

  

  他从车上下来,黑色的皮鞋移到她的眼底,声音冷漠而沉稳,“回去吧。”

  

  子英缓缓地擦掉眼泪,站起,仰头迎上他的目光,指着前方,轻轻地笑,“知道吗?只要3分钟,我就可以跳上前面的最后一班公车。”

  

  “3秒钟。”他顿了顿,“我都不会给你机会。”

  

  她的眸,压碎出一种不甘心的绝望。

  

  “徐子英,这辈子,你都别想逃。”

  

  2

  

  “徐子英!”

  

  郑天飞连名带姓地低喝了一声,她这才晃过神来。迎上他宠溺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我又晃神了。”

  

  “是在谈论你的生日该怎么过,你也能出神。”他没好气地笑笑,“这可是你18岁的生日呢。”

  

  子英朝外边看了看,夕阳西下,操场上稀稀落落的身影都涌向了食堂。她把校服的拉链往上拉了拉,“天飞,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太吵。”

  

  他点点头,随后又说,“可是子英,一生只有一次的18岁,我们疯狂一下好不好?”这时,子英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是白安。

  

  天飞截过子英的手机,嚷嚷开来,“白安,在哪儿呢,我和你说,子英生日会我们去维克斯好不好……”

  

  维克斯是天飞提议子英举办生日的地方,南城新开的一家号称最大最有档次的酒吧。那天放学时有一个打扮很时髦的女生穿着极短的裙子过来,递给他们一张广告纸,并甜甜地说一定要来哦。天飞看着广告单,眼眸流光溢彩。天飞一直很循规蹈矩地让成绩单很漂亮,但骨子里很想给自己放纵的机会。这次,借着她的生日,他将广告单拿出飞快地提议如此。

  

  子英接过电话时,就听到白安的大嗓门,“好啊,好啊,我们去维克斯!!”

  

  万事都敲定了,子英只是顿了顿便说好吧。

  

  天飞捧过子英的脸,飞快而轻盈地在她额头附上了一个吻,“生日快乐,子英。”

  

  子英扶着自行车,对天飞说今天不用送她到家楼下了。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才骑上车晃晃悠悠地驶入夜色。

  

  苍穹,月明星稀。子英回到家,厨房门半开着,水槽里满出来的碗,上边的油腻像要流到了地板上。没有饭,没有菜,没有回家的母亲。地上还有一块番薯,她放进了高压锅,点上火。门这时被重重地踹响。

  

  子英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到猫眼前摸清情况,就听到门外狰狞的声音,“蔡芬华!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家里!你给我出来!怎么着,欠老子的钱你不想还了是不是?!!”

  

  子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蹲下,连呼吸都不敢大声。门似乎快要被对方给踹倒了,他还在不停地叫嚷着,门外起码有四五个人的样子。就在子英寻思着要不要报警时,铃声尖锐地提醒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慌乱地摁掉,门的震动更频繁了。“蔡芬华你这个婊子!你给我出来!还想装死是不是?!和老子我耍赖你还嫩着呢!”

  

  子英蹭地站起身用身子死死地抵住门,迅速地环顾了家里,由不得她犹豫,必须迅速地下决定,天堂和地狱只是一线之隔。于是在对方的叫喊声更加凶狠时,子英冲到茶几旁拿起包,就扑到阳台,听到门被踹开的声响,她咬咬牙从二楼跳了下来。

  

  只听咔嚓一声清脆,子英捂住剧痛的脚踝,往夜色里踉跄地逃亡。

  

  白安正和李念格商量着夜宵吃什么好时,听到了门被重重地敲响。打开一看,是满头汗珠咬着嘴唇的徐子英。白安愣了三秒,“英子,你这是什么状况?”

  

  李念格将子英扶进屋,很快发现了她的脚踝出了问题,抬头冲白安说,“小安,快,拿药箱。”

  

  白安完全还在状况之外,机械地点头冲进了储物间。子英低喘着气瞥了一眼李念格,气若游丝地问,“你……就是李念格吗?”

  

  他点点头,“你就是徐子英吧?”

  

  “小安经常提起你。”

  

  “白安经常提起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忽而笑了出来。

  

  这时,白安拿过药箱递给念格,慌乱地看着疼的一脸苍白的子英,吓丝丝地问,“英子,你别吓我,你还好吧?要不咱们去医院行不?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白安的父母在西班牙打工,三十八平的房子也显得那样寂寞和空旷。但当她喜欢上李念格,后来知道他的父母也是常年的奔波,在北京做生意时,她就提议说让李念格搬来和她一起住。他们同居不同床,放学了一起回家,做作业,叫外卖。子英只是耳闻她和李念格之间每天的琐事趣事,却从来不去她家。白安疑惑地问过她,“英子,你真是个怪人,我家又不是毒蛇猛兽,干吗硬着不去?”

  

  子英总是莞尔一笑说“下次吧。”

  

  但白安和子英都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状况下来到她家做客的。

  

  子英摇摇头,苦笑,“你问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你哪一个呢?”

  

  念格微微蹙眉看着她肿的像苹果那么大的脚踝,“应该是扭到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子英摇摇头,拿过沙发上的靠枕,“让我躺一会儿就好。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别管我。”

  

  白安知道她的倔脾气,只好给她拿了条毯子,示意念格回房。

  

  直到客厅的灯被关上,四下一片安静。子英才睁开刚才伪装睡去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满目的漆黑,开始后怕,如果刚才自己逃的慢了一点,被他们抓住,会是怎样的一个下场?如果住的不是二楼,而是六楼,是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那如饿虎豺狼的敲门声,还一下一下地撞击在子英的心口。她攥紧毯子,后怕的劲将脚上的疼痛带了过去。突然地,很想念天飞

  

  想起自己和他初次相见的场景。

  

  那一天,下着雪。是除夕夜。

  

  路灯泛着黄晕,像一簇簇团圆。但唯独没有囊括她在内。她靠着电线杆,在等妈妈的电话,告诉她到底消失了二十一天后是藏身于何处。揣着兜里的一百二十元钱,想着应该可以买一只烤鸭还有几个馒头,凑合一顿年夜饭。但在雪里等了近三个小时,始终是音讯全无。她有些无助地僵直着冻僵了去的身体,仰头望着头顶上方的灯光,形容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时,一个黑影晃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转头,一只脚就踩在了她的脚背上。她轻喊了一声,下意识地要抽出脚来,黑影似也意识到背后有人,急忙转过身。只见他双眼蒙着红领巾,好看的眉毛和鼻子在红领巾的上方和下方呈现。他迅速地解下红领巾,睁开眼看到了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后面。不好意思……”

  

  然后他对手机说,“姑奶奶,踩到人了。咱不玩了行不行?”

  

  看来,他是在和一个人玩着游戏。

  

  子英看着他对电话讲话的样子,一脸宠溺的神情,那一刹那觉得很温暖,尽管不知道他在和谁讲电话,但可以想象一定是其乐融融的关系。她没有说没关系,而是说,“蒙面侠,你在玩游戏吗?”

  

  “呃……”

  

  “带我一起玩,好吗?”

  

  如你所料,蒙面侠没有拒绝。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叫郑天飞。被他唤作姑奶奶的人是他的表妹。但不是亲表妹,是他叔叔二婚的婶婶带过来的女儿,比他小一岁。表妹特别粘他。大年三十,除夕夜,好好的合家团圆,她非要撵着让他出去,捂上眼睛,听着电话里她的指挥,去到一个地方,才能打开红领巾。

  

  子英摊开手掌,“我看得见,我来当你的眼睛吧。牵着你。”

  

  他一怔,然后露出好看的笑容,“好啊。如果不麻烦你的话。”

  

  落进手心的温度,是冬夜里最需要的温暖。微微的有些手汗,湿热着掌心。子英只觉得握过他的手时,心底一颤,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那般安宁。

  

  他表妹让他去的地方是一个电影院,电影院没有观众,那售票的阿姨好像是知道他们要来似的,微笑地领着他们去了里面,然后电灯被刷地关掉。

  

  一片静谧,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电话里终于轻快地说,“郑天飞,你现在可以打开红领巾了。”

  

  子英就看到幕布上赫然出现一个女孩,她的一旁是经过处理的幻灯片,一张张都是她和一个男生的合影。她大而亮的眼睛,圆脸,穿着一袭红大衣,眼底满是羞涩和兴奋,捂着嘴巴的两只手放下,“郑天飞——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子英怔怔地转头看向一旁不出声的他,原来黏人的真正含义是喜欢。

  

  原来女生采取这样的方式来告白,是只加不减的感动。

  

  直到灯光再次被全部点亮,他拿起手机拨过去,子英听到他叹息了一声,半晌说,“姚娟,别闹了。”

  

  电话那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伤人伤的那么低调且彻底。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子英盯着幕布,想起刚才出现的那个女孩,明眸皓齿,那般美好。

  

  除夕夜,她大概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费尽了所有的心思,只为了这短短的三分钟。是谁说的,当一个人开口说喜欢另一个人,他首先要把骄傲和自尊统统抛弃。

  

  子英说她要先走了,却被他拦下请求说,“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她也不知道当下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他,这一坐便是两个小时。当她出来,看到漫天又飞舞起了雪花时,不由地搓了搓冰冷的双手。这时,他递过来一双皮手套,笑,“谢谢你陪我坐了会儿,你拿去戴吧。再见。”

  

  子英回想到这里,会止不住地想要扬起嘴角。也是认识他之后才知道,其实拒绝人,比被拒绝,更需要勇气和大无畏的精神。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坐起身弯下腰拿过包,伸手摸索,一遍两遍,最后终于确定自己没把那双皮手套放进包里带出来。

  

  她翻开手机盖打给天飞,但没人接。

  

  就算接了,子英知道,自己也不会告诉他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心,像被剜空一样。所有的所有,终于爆发。子英狠狠地哭了出来。

  

  明天就是十八岁了。

  

  那么,悲伤,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长大呢。

  

  3

  

  子英经不住白安的劝说,只好答应去医院。白安说,“格子,快。”

  

  念格蹲下身,“来,我背你。”

  

  子英还在犹豫着,白安笑,“快啊,英子。看什么呢?上马。”

  

  念格竟还配合地学马嘶鸣了几声。子英扑哧地笑出声来,感激地冲白安点点头。和白安在一起,很神奇地,总能够那么开心,总可以脱离开自己的世界一会儿。然后笑出来也不显得那么难。也不会逼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不愿意说,她就不会问。静静地陪伴,有需要时拼命地供给。

  

  此生有白安,一生无憾。

  

  子英靠在念格身上,听着白安说有的没有的冷笑话,真心这么想。

  

  东文医院。

  

  医生把子英的脚固定了一下,开了一点药。白安迫不及待地问,“医生,她的脚怎么样?是扭伤了还是断了?这样弄一下就能好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又跑又跳啊?今天能跳舞吗?”

  

  医生冷冷地斜睨了一下白安,“腿断了能有那么舒服吗?今天你看看她能跳舞吗?”

  

  言外之意,尽是废话。

  

  子英扯了扯白安的衣角,“白安,给我去买块蛋糕来,行吗?李念格你陪她一起去吧。”

  

  李念格点点头,拉着白安出去,“好吧,那你休息。我们很快就回来。”

  

  子英看着他们走出病房,便站起身,拄着拐杖,缓慢地移动了出去。外边阳光很好,想出去晒晒太阳。长廊很长,光滑的瓷砖,拐杖驻上去很不聚力,子英停下来靠着墙,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右脚,晚上就要去维克斯了,现在自己这个样子,会不会让天飞觉得很扫兴?

  

  就在子英发呆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急急忙忙地走过,手里拿着手机,笔记本,还有一堆报纸等。这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西装笔挺,走路雷厉风行的。突然一包东西从他的身上掉下来,子英喊住他,可他似乎根本没听见,飞快地走掉了。

  

  子英走了过去,捡起,是一小包的白色药片。她盯着长廊尽头,听到后边白安大拉拉的声音,“来,英子,吃蛋糕了哟——我可是排了好久的队伍呢,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那么多人买蛋糕,挤死人了,幸亏格子厉害,那身手叫一个……”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护士冲白安很凶地低喝,“医院请勿喧哗!”

  

  白安的嘴瞬间被关上。子英冲念格扬了扬嘴角。念格说,“扶你回病房吧。”

  

  子英说再等一会儿,回头看向前边,果然不一会儿那个男人就折返了回来。子英喊他,“你是在找这个吧。”

  

  那男人接过,露出感激的笑,“谢谢你。”

  

  “刚才喊你,但你没有听到。”子英摇了摇头,对白安和念格说可以回去了。

  

  那男人居然对着子英鞠了个四十五度的躬,再次道谢。白安倒是怔住了,一边唏嘘地回头,一边附在子英耳边嘟囔,“这人也太有礼貌了点吧……多大点事啊……”

  

  子英逗她,“我们荣辉高中的校训第一条不就是礼貌待人吗?”

  

  他们回到了病房,子英接到了郑天飞的电话。

  

  “子英,你在哪儿呢?怎么都找不到你和白安他们。”

  

  “我们……去买衣服了。”

  

  “晚上七点,来接你不?”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吧。”

  

  “那好,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子英挂掉电话,看到白安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啧啧,英子,没发现啊,你现在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子英回她,“我撒谎从来都不脸红的。”

  

  只听白安的一声惊呼,差点又引来了护士的死鱼眼。“英子,你在搞什么啊?”

  

  只见子英把自己的右脚上固定的木板给拆掉,塞进了高跟鞋里。脸因为疼痛都折褶在了一起。她进入卫生间,五六分钟后出来,便是一身干练而漂亮的打扮。

  

  念格忍不住指了指她的脚问,“你,确定要这样?”

  

  子英笑,“走吧,别让天飞等我。”

  

  白安知道子英是个倔脾气的姑娘,总是一脸平静无痕的她,只有关于郑天飞的事,才会有丝丝情绪。便朝念格无奈地嘟了嘟嘴。“好吧。”

  

  进入了小城最繁华的红灯区,维克斯就在里边的主道上,踏上晚间的霓虹,子英从的士上下来,便看到维克斯的广告牌辽阔在浩瀚的半空夜幕里。几个兴致高亢的年轻男女顶着鲜艳的毛发,推开了大门,急不可待。

  

  子英忽然有些能明白郑天飞为什么会提到这里便血液沸腾。

  

  这时,白安狠劲地拍了拍子英的肩膀,“英子,快看!”

  

  是一辆黑色的陆虎跑车,低调而又耀眼地停在维克斯的VIP停车位,有两个穿着制服模样的男人立在车两旁,警惕地看着周围。十足的阔气。子英没来由地想起诗人舒羽说过“黑色,是最彻底的奢华”,配在一眼便能感觉到价值不菲的车上,果然是如此。

  

  白安兴奋地压抑住高亢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个贵王子啊,这车在我们城市也没几个人有呢!”

  

  子英没搭理她,径直走了进去。通过一条狭隘的昏暗的走道,然后到了舞池,四下都是攒动的人还有不停闪烁的灯光,疯狂而律动感极强的音乐淹没了耳膜。子英不禁有些蹙起了眉头,一位服务生走过来,附着身问,“请问是徐子英小姐吗?”

  

  子英点头,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带他们往里走,靠着舞池边的一个开放式包厢,软大的沙发围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是零星的水果和蛋糕,还有几个盛着酒的酒杯。白安早就急不可待地往沙发上把自个儿猛地一甩,“哎,郑天飞呢?怎么不见他人影啊?”

  

  念格说,“大概是等我们等不住,去跳舞了吧?”

  

  子英捂着吃疼的脚踝,往舞池里张望,但没有见到郑天飞的身影。白安贼笑,“英子,该不会是……给你买花去了吧~哎呦,这么相亲相爱的喲~”

  

  念格啐她,“别开人家玩笑了。跳舞去不?”

  

  “好勒。”

  

  子英说,“你们先去吧。我坐这儿等天飞。”

  

  茶几上是她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以前学校斜对街那家绿姿还没搬走时,她就每天从天飞的自行车后边跳下来掏出十二元买一小块的黑森林。渐渐地便成了习惯,风雨无阻的。天飞开玩笑说她什么时候不喜欢吃巧克力口味了要告诉他一声,那就代表他们之间的感觉不在了。以此来替代掉“我不再喜欢你”这句伤人的话。

  

  子英拿过叉子挖了个小角塞进嘴里,还是那个刚好的味道。这时,她似乎看到了天飞,不由站起身,快步上前钻进了舞池。但是当她被挤在一群不停舞动身子的人中时,犹如遇到了海市蜃楼。脚踝就在这时候剧烈地疼了起来。子英疼地说不出话来,她推开前边的人,往吧台上面踱步过去。站吧的服务生正在擦杯子,听到子英的要求稍许愣了一下。

  

  “我要烈酒。”

  

  “好,小姐你稍等。”

  

  每一次,蔡芬华捂着胸说心口疼的时候,都会灌酒,是那种酒精度很高的烈酒,一口下肚,她说疼痛感就会不见了。

  

  突然,一双手按住了子英的大腿,只见是一个喝了不少酒的女生,一脸的迷离,子英看她是醉了,想扶她起来,就看到她眉头紧皱,身体一个趔趄,一口污秽便吐在了她的胸口。服务生很快就扶着她离开,“小姐,麻烦你到洗手间弄一下了。”

  

  子英去了卫生间,回来后看到服务生还在调酒。刚要开口问,服务生抢先说,“不好意思,刚才有一位男士喝掉了您的酒,我现在重新帮你调制一杯。请稍等。请稍等。”

  

  是谁,这么有插队意识。子英更用力地按住发疼的脚踝,先喝了一杯鸡尾酒。胃顿时像点着了火。这时服务生递过来调制好的酒,她急急地一饮而尽。等待那一瞬间胃像是年久失修的发动机突然擦上火发出剧烈的震荡的感觉。

  

  可是却没有。

  

  “小姐,这酒叫sunny,是刚才那位先生让我帮忙调给你喝的。他说sunny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够雨后有晴天,阳光给予不想流泪的温暖。女生不管遇到什么状况都不要喝这么烈的酒,对身体不好。”

  

  子英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那一脸微笑的服务生说了什么。舌尖是酸酸甜甜的味道,真的有点像阳光那样暖和。可是所谓的那位先生为什么这么鸡婆,说的话也奇奇怪怪的,仿佛知道她不开心似的……“那位先生?”

  

  “嗯。小姐,需要再来一杯吗?这种酒不会令你醉的。”

  

  子英无意识地点点头,目光越过舞池,白安和念格跳的起劲,而沙发上没有出现天飞的影子。打他手机是关机。心底慢慢浮现出失落的影子,她很不想承认被他放了鸽子,在一生仅一次的十八岁这一天。

  

  想起自己本对生日并不太上心,郑天飞却当成头等大事来看待。如今她是真的上心了,可他却不见了踪影。子英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sunny,浅浅地叹了一口气,这透过玻璃杯的颜色真是好看,像极了刚剥开的桔子,粉色的吸管像一道淡色彩虹横跨在日出上。她稍稍侧过身子,不由地往入口看,竟真的看到了郑天飞,有一个女生牵住他的手往往外走。

  

  时间太短,惊鸿一瞥。子英跳下高脚凳,只觉得锥心之痛从脚底蹿上了脑袋瓜,当她跑到入口时,郑天飞不知道去了哪里。从后边追上来的白安和念格问她怎么了。

  

  子英没说话。

  

  白安说,“英子,是不是看到郑天飞了啊?”

  

  子英摇头,“没有,我看错了。”

  

  “这死人,手机也不通,人也找不到。搞什么名堂嘛!明明知道今天……”念格拍了拍把牢骚发的跟机关枪似的白安,示意她别说了。

  

  子英清扬嘴角,“那个……我先回家了。你们慢慢玩,记得把我的这一份一起,好好玩。”

  

  “哎,英子,我送你吧。”

  

  子英摇摇头,挺了挺身子,走出了维克斯。夜风这么一吹,顿时觉得胃翻江倒海地难受。混混沌沌地看着视线里搜罗着的灯火阑珊,仿佛有一只手推着自己走向一个,不知名的,深不可测的世界。

  

  4

  

  下过雨,围墙上长起了蓬勃的青苔。从操场的看台望过去,似一块草地附在了墙上。子英就这样看到郑天飞缓缓地朝自己走了过来。放鸽子事件后,他没有来找过她,她也没有去找过他。韶光里,莫名地种下了别扭和隔阂。

  

  他的面容愈见清晰的时候,子英低下头盯着脏脏的鞋头。

  

  “你的脚……好些了吗?”

  

  子英问,“那天为什么没有来?”

  

  “对不起。说好陪你一起过的。”

  

  子英起身,淡淡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子英。”他握过她的手,很大的力道慢慢地,变成轻柔。到最后的放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相信我吗?”

  

  在没有看到他之前,子英的脑海里都是在维克斯隐约看到他和一个女生拉扯的画面,而现在,他没有解释,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敏感的子英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有了一种隐约的说不清清楚的模糊感觉。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久以后轻叹口气,“我不知道。”

  

  他转身离开,风将他身上的肥皂味带近了一些,子英忽然有些后悔刚刚没有抬头去看他的神情。或许,那才是答案。

  

  放学后,子英下楼梯看到郑天飞匆匆的身影,来来往往的同学在身旁穿梭成蓝白色的流动条纹。她想喊他,但不知怎么地就目送他远去。她微妙地觉得,自己和他的世界似乎渐渐地在背道而驰。

  

  恍惚间,后面不知是谁用力地撞了自己一下,顺着惯性就要扑倒在楼梯上,幸亏有一双手适时地接住了她。子英听到了白安特别尖锐又响亮的声音,“林世诗,你搞什么鬼啊?!”

  

  子英回头,仰望着她。

  

  仿佛一直都是这样,从认识她开始,子英一直就是以仰望的姿态。林世诗,本校留任教授的独生女,林教授除了一身的博学多才让学校里的师生津津乐道之外,比较特别的一点是他对自己太太的专情。据说在他和他太太结婚后的第五年还是怀不上孩子,去医院里一查得知了女方在生育上的缺陷。女方立刻提出离婚。他不离不弃地陪着她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林世诗的出世。

  

  所以,林教授给了林世诗全世界的如诗篇一样且珍贵且完美的爱。

  

  林世诗人很漂亮,那双迷人的双眸嵌在清纯的脸蛋上,高挑的身材笔直地站在随处都是一处风景。成绩很好,是唯一和郑天飞经常并驾齐驱在第一名的榜单上的人。

  

  她是上帝的宠儿。

  

  即是上帝的宠儿了,便有宠儿的脾气。她礼貌温婉的内心深处因为喜欢着郑天飞,而看不起子英。子英在她眼里,像一团抓不住摸不透的棉絮,轻地让人恼。但天飞每次只有看到子英时才会变得很活泼很调皮,像这个年纪男生会有的青涩。

  

  此时的她,稍稍歪绑着花苞头,修长的脖子向前倾,细长的双眼扬起,点头示意,“对不起。”

  

  子英顿顿地看向她,对白安说走吧。

  

  白安被子英气呼呼地拉走,到车棚取车时,一个冲动就把前边的车踹了一脚,“我说英子,你干吗拦住我不让我骂那个假瓷娃娃两句?”

  

  子英把钥匙扔进车篮,皱眉道,“不回应她的‘对不起’不是最犀利的谩骂吗?”

  

  这时,跑来两个男生,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看到子英正蹲着准备把其中一辆扶起来,瞪眼怒吼,“喂,你神经病啊,搞什么东西啊?!”

  

  白安刚想上前说什么,其中一个男生颇有深意地端详了一下子英,用很怪的语气笑道,“哦~原来是经常跟在天飞身边的徐子英啊——也难怪。”

  

  “是啊,那么优秀的男朋友都要和别人去美国了。你说脾气能不大嘛!”

  

  白安蹭地上前,“喂,你们说什么呢!”

  

  只听轰的一声,子英手里的车被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诧异地上前几步,“你们再说一遍。郑天飞和谁要去美国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的太大了,两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尴尬之色。各自俯身扶起自个儿的车子,嘟囔开。

  

  “就你一个不知道,真可怜喲~”

  

  “还有谁,林世诗呗!”

  

  “对啊,所谓龙凤配~龙凤配,说的不就是这种门当户对的搭配嘛!”

  

  “就是!走喽!”

  

  白安望着呆呆的子英,有些后怕地喊道,“英子……英子?”

  

  子英怔怔地摇头,“没事。走吧。”

  

  走在两旁梧桐树站岗的路上,子英觉得心脏的空间是饱和的。风和煦地把落叶一片一片地在视线里送到了地上,踏上去,都是清脆的忧伤。像范仲淹写的苏幕遮里: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她在第23颗梧桐树下坐下,对着充斥担忧神色的白安露出苍白的笑,“白安,给我去买杯热朱古力行吗?”

  

  看着白安骑上自行车,子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喘气声是这么急促。怪不得这段时间他的身影总是那么来去匆匆,怪不得他问她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否相信他。怪不得林世诗方才的被仰望里充斥着淡淡的胜利感。

  

  他要和林世诗去美国,而她什么也不知道。

  

  子英觉得可笑,这一切,像一块突如其来的钢板压住了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她捂着抽搐的胃,忍不住低声呻吟了起来。

  

  “别哭,那样眼睛会肿得很难看的。”

  

  子英抬起头,是李念格。日光把他的脸折射地不那么清楚,她眯起眼睛,看到他扬起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对不起,我以为你在哭。”

  

  子英说,“我为什么要哭?”

  

  念格看着紧锁眉头的子英,没说话,环顾四周。子英告诉他白安去给她买热朱古力去了。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走的时候,子英问他能不能陪她走走。

  

  念格点点头。

  

  他站在她的左侧,慢慢地往前走。

  

  子英盯着前方,忽然问,“白安为什么会喜欢你?”

  

  没等他说话,子英抢先说,“因为你长的帅?”

  

  念格嘴角歪歪地扬起,反问道,“我长的很帅吗?”

  

  凭心而论,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子英觉得他长的很像韩国的一个明星,叫丁日宇的。如果不是……

  

  如果他不是个跛子的话。他真的会是一个很完美的男生。

  

  当子英蹲下身去系鞋带,看到稍稍走到前面的他,这才诧异地发现了端倪。

  

  但如果不是细看,并不会发现。原来李念格是个右脚比左脚短的男生。子英不由一怔,这一点,白安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而且那天他背着她,她也丝毫没有感觉出来。

  

  念格回头,见子英盯着他的腿看,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没错,我是个跛子。”

  

  子英怔住,这时白安从远处骑着车飞奔过来,老远地喊着她名字,车还未停稳,就忙不迭地递过来,“喏,英子,接着,这是我拍了好久才买到的呢。咦,格子,你也在呢。”

  

  念格闷声嗯了一下,说他先走了,然后快步离开。他快步走的时候,子英一点也没看出他的不正常。原来……原因就出在这里。

  

  白安不解,看着子英问念格这是怎么了。子英摇摇头,朱古力隔着纸杯,热感捂在手心里,百感交集。

  

  是不是所有人都是有秘密藏匿着,即使面对重要的对方时。到底是因为隐瞒的太深,所以看不到?还是因为了解的太少,所以看不到呢?

  

  子英骑上脚踏车决定去找郑天飞

  

  5

  

  郑天飞家里的苏姨告诉子英,郑母带着天飞去了通豪大酒店,好像是一个很重要的饭局。

  

  通豪大酒店。子英听白安说起过,那是市里最上档次的酒店,在苍穹里亮起的灯火通明可成一景,当地的导游对外来的游客会颇感自豪地说,这是我们市的通豪酒店,里面的一道水果拼盘都是一件艺术品。

  

  而今晚,郑天飞要和林世诗他们两家在这里吃饭,商量他们两个人去美国的事情。子英在天飞的家里看到了茶几上放着林世诗的照片,便追到了这里来。她觉得她快要失去郑天飞了。

  

  旋转门外的两个礼宾在忙着给一辆黑色轿车倒车,子英跟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后面走进了明亮的大堂。她的心快要被水晶吊灯照得爆炸了,争分夺秒地撒开腿跑到电梯前,敏捷地闪进刚打开的电梯,不停地摁关门钮,忽视周围的一切,专心地看着数字屏从1开始攀升。

  

  只听一声清脆的叮咚,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级餐厅的玻璃大门,两位体态端庄的女服务员笔直地站在门的两侧,微笑地看着走出电梯门的子英。

  

  “你好,小姐,请问有预订吗?”

  

  子英告诉自己必须镇定。“有,是一位姓郑的女士。”

  

  服务生立刻心领神会,恭敬地说,“哦,好的。这边请。”

  

  子英暗暗舒了口气,随着服务生往右手边一直走进去,看到她在一个房间门口驻足时立刻说,“不好意思,我想上个洗手间。”

  

  服务生微笑地给子英指了指方向,子英示意她自己去就好。作势走了一段路,回头见服务生已走远,这才折了回来,房间里传出了郑母轻盈的大笑,“林教授您说的对极了,我们家天飞啊,就是太内向了。”

  

  子英不由捏紧了衣角,里面又传来了林世诗的声音,“阿姨,天飞是酷。”

  

  林教授的声音满是宠溺,“你瞧瞧你瞧瞧,现在的孩子才多大啊,就这么不害臊地!”

  

  “爸!”

  

  “那,林教授,这事我们两家就这么说定了!”

  

  “不,不,不。都一直是我们在说。天飞一直没怎么说话,我想听听他的意思。”

  

  这时,服务生端着菜过了来,子英转身往前走,听到后边门被打开,里面的谈笑风生大声了点,随后又变小。子英再次折回时,竟发现那服务生没把门关上,半掩着。

  

  透过一点点的门缝,刚好能看到天飞。换下校服的他,穿着蓝褐色的衬衫外加黑色的背心,笔挺着背,削尖的下巴侧对着,他微微低头,脸上露出忧郁和平静,那是子英没有看过的表情。郑母光彩夺目地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俯视着他。林世诗润红的脸颊,紧张地盯着他。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低垂的天花板,压下水晶吊顶,在反光的餐具上一点一点盛出紧张的气氛。

  

  好像时间都在夹紧的脚趾间,挪不动了。

  

  天飞从桌上拿起酒杯,“祝我和世诗赴美念书,一切顺利。”

  

  子英僵直了身体靠着冰冷的墙,耳边的欢声笑语化为莫须有的嘈杂。她不断确定方才的话,没错,是天飞说的,而且说的清清楚楚,无庸置疑。

  

  子英看着脚下昂贵的地毯没有一点污垢,好像没有被人来来回回地踩过。不由冷笑,若是一切皆没有发生,像这般不着痕迹,该有多好。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怎么也按不动,错乱中按给了白安,慌乱地关上手机盖。这个时候,子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被郑天飞抛弃了,被她的依赖抛弃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餐厅的。秋天的晚上,冷风吹来寒意徐徐。

  

  子英只在校服外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一个人坐在酒店外边的喷水池边,盯着手机发呆。她试图把没认识郑天飞之前的坚强和麻木感给找回来。那时候,心跳是机械的,心情是刀枪不入的。就算是母亲蔡芬华拿着家里仅剩下的零碎钱去赌,被地下钱庄追得上窜下跳,也没有半点悲伤和烦躁。那时候的徐子英多无懈可击呵,

  

  可自从认识了郑天飞,无懈可击就变成了有懈可击。当他说,子英,别抗拒相信人。你可以先试着相信周围的人,比如我。

  

  她曾经那么毫不犹豫地拒绝说,不,我不能冒险。

  

  但他却将她拥入怀里,铺天盖地的肥皂香还有他的味道,调和成一股心安,让子英无法抗拒地推开。这是她人生里第一个拥抱。穿越了天山的高度,地表的厚度,竟是这以柔克刚的温暖。她终于点头。

  

  “我答应你,我会试着去相信。”

  

  “我也答应你,你的相信不会有错。”

  

  可是现在,我完全地做到了我答应的,你却硬生生地要让我预备抽离这份鼓足了勇气的信任。是你太残忍还是我太傻。子英无助地抱紧自己,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白安打来电话,她把手机关掉,起身打了一辆车。

  

  “师傅,去维克斯。”

  

  【陆奇东】:我看上了她,她就跑不掉了

  

  1

  

  陆氏大楼。

  

  12楼的一排黑暗里,只有最旁边是亮着灯的。

  

  阿文轻叩了几下门,听到陆奇东说进,把手里的药再看了一遍,进了来。“陆总,该吃药了。”

  

  闭目养神的他轻嗯了一下,“阿文,顺义那边怎么样了?”

  

  “刚打来了电话,说同意了我们公司提出的收购方案,正和律师商量相关事宜了。”阿文恭敬地回到。

  

  他微微蹙眉,“下次这些事情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阿文退到一旁说是,见他把药吃下,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陆总,要不,我们就不要去通豪酒店了吧。”

  

  他头也不抬,冷冷地问,“原因。”

  

  “这几天您的行程太紧凑,上次为了不迟到和ODCOMPLAY总裁的会议出了车祸,前几天BLUELINE的马总约您去维克斯喝酒……您身体不能再经得起折腾了。”

  

  他找起眼皮,犀利地看着阿文,“所以呢?”

  

  “陆总,您已经是上市公司的主席,其实根本不用那么拼的……”

  

  他往皮椅上微微仰头,若有所思地说,“阿文,你跟了我多久了?”

  

  五十有余的罗志文,眼角被记忆挤起了条条皱纹,一头的乌发中还是隐藏不住银白的雪发。但才三十而立的陆奇东总是喊他阿文阿文的。“八年了。”

  

  他睁开眼,眸里是犀利的干练,“那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我的原则。不管是乞丐,还是比尔盖茨,都必须全力以赴!这就是为什么我才三十岁就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现在几点?”

  

  “十八,十八点整……”

  

  “时间差不多了。”说着,他起身,利落地拿起挂在墙上的黑色外套,示意阿文出发。

  

  “是。”

  

  所谓今天这个位置,是一间上市公司的主席,一百二十间连锁西餐厅,五个画廊,十个健身馆的老板,以及两处房地产的开发商。这是不到三十岁的陆奇东所站的高度,他是一个成功人士,罗志文从他二十二岁的时候便跟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份成功,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竭尽全力地全力以赴。

  

  他就像是一头不懂得疲倦,不知道刹车的狮子,眸里是野火吹不尽的欲望之火。永远不会迟到,不会情绪化,不会倒下,不会认输,不会犯错。

  

  他说过,这些都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必须有的心理素质。

  

  阿文看在眼里,不由心疼。

  

  Rrith的CEO从加拿大飞到了南城,住进了通豪大酒店。陆奇东带领的陆氏企业要和竞争对手苏氏企业争夺一份上千万的合同。这份合同就在Rrith的手上,所以阿文知道他的劝说不过是随便一说,陆奇东不仅不会迟到,而且要比苏氏的人早到。

  

  可没想到,就在他们顺利进入通豪酒店,耐心地等待电梯到来时,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蹿到他们前边,抢先进了电梯,并迅速地关掉了电梯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叫喊。

  

  而这个人,阿文认识,是之前在医院里捡到他的药没有离开等他回来的小姑娘。

  

  看她面露焦急之色,仿佛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阿文悄悄地侧目于陆奇东,看到他不动声色的脸微微蹙起了眉,但没有说什么。

  

  本来比苏氏提前见到了Rrith的CEO,按照陆奇东的预定行程是转到他的别墅里用餐。但是CEO接到一个电话突然紧急地离开了,阿文俯下身紧张地问陆奇东会不会是苏氏的人搅局。

  

  陆奇东顿了顿果断地说不会。“看他刚才的神色,应该是他女儿的电话。据我所知,他早年丧妻,只留下一颗掌上明珠,身经百战的他,除了女儿的事还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以让他如此紧张。”

  

  阿文钦佩地附和,“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陆奇东让他拿出邀请函放在桌上,脱下了自己的名贵手表压上,然后说“走吧。”

  

  阿文先去开车,陆奇东从楼梯上走下来,踩着黑色奢华的大理石阶梯,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低着头,背影呆滞。他一眼便认出了她就是刚才抢他电梯的女孩。他不由地放慢脚步,注视着她一步步地踱下楼梯,沮丧又故作坚强地像只放不下身段的宠物狗。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快步上前与她擦身而过时,侧目了一下她,那是一张清秀且忧郁的脸,是那种扔在人群里会让人一下子注意到她孤傲的气场。

  

  当他坐进车,便看到她坐在酒店门口的喷水池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明明很难过但就是不哭。

  

  这让他很好奇,她一个学生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又遇到了什么事。

  

  这种好奇,仿佛惊讶第一次有人忽视他抢先了他等的东西而产生的。

  

  “阿文,去维克斯。”

  

  “……是。”

  

  陆奇东坐在二楼的VIP,可以俯瞰整个维克斯那纸醉金迷的喧嚣全景。他让调酒师送一杯sunny上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调酒师问,“那天我让你调一杯sunny给那个女生……”

  

  “哦,我和她解释过了。”调酒师顶了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她今天也有来,和您一样要了一杯sunny。”

  

  陆奇东起身往下一看,攒动的男女几乎要把吧台都给吞没掉了。他看到了她,她的手里拿着sunny,这酒的颜色太出挑了,像黑色森林里的亮光,抓人眼球。

  

  好像很有默契似地,她仰头闭目,做深呼吸状。他摇动了一下手里的酒杯,不由一笑,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让他忍不住要有这样的表情。

  

  站在一旁的阿文发怔,跟在陆奇东这许多年,就算是拿到大单他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怎么了。他没敢上前打扰,看着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又一次私自做主无视掉,只希望陆奇东脸上的这种欢愉久一点,再久一点。

  

  直到电话响到第47个时,陆奇东终于回过头来,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一把夺过阿文手里的手机,接起,“好,我知道了。”

  

  阿文迎上陆奇东犀利的目光,顿顿地说,“对不起……”

  

  他眉头紧锁,沉下声音,“去医院。”

  

  是陆老太太的保姆打来的电话,陆老太太突发心脏病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病情险峻,陆老太太昏迷过去的时候一直喊着东儿,东儿。

  

  这个世界上,只有奶奶一个人这样子叫他了。

  

  陆奇东出神地摸着右手腕上的佛珠,哑着嗓子让阿文再开快一点。

  

  那一年,他二十二岁,还未来得及拿毕业证书,就因为父母突然的双双离世,被迫迅速进入公司当起了接班人,扛起了混乱的公司危机。他已经记不清是用了多久,用了多少的力气,才使局面彻底扭转,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这个过程中不断涌现的痛苦除了他自己知道,还有就是奶奶。

  

  记得曾经他被公司的财务报表快要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奶奶亲手煮了一杯热的朱古力递到他面前说,“东儿啊,奶奶只是个老妇人,帮不了你什么。即使能帮你,我也不会帮你。因为现在,以后,你都必须一个人解决所有的事。这样你才不会感到失去了谁而无助,而慌乱。”

  

  那天以后,他就像个不知道歇息不知道疼痛的机器人,勇往直前,所向披靡。

  

  但现在,陆奇东望着窗外厚重的夜幕,突然觉得极有可能就要和奶奶阴阳两隔的事实是多么可怖。也许奶奶是错了,失去,本身就是一种无助,一份慌乱。

  

  南城医院,加护病房。

  

  医生脱下口罩,对陆奇东摇了摇头。“恐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了……”

  

  阿文痛惜地趴在玻璃上,“陆老太太……”

  

  陆奇东问,“医生,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医生点点头。陆奇东让阿文回去拿些换洗的衣服。病房前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他极盛的容颜显露出一丝丝的害怕和退怯。他推开门,轻轻地走到奶奶身旁,想伸手去拂拂她凌乱的额发。

  

  这时,病房外传来药箱车撞瓷砖的清脆响声,陆奇东的手搁在空中,想想还是算了,静坐着,看一旁的心电图,微弱地起起伏伏,似让月光都无力地折返在窗外,不敢进来讨扰。

  

  “东儿……”陆老太太艰难地睁开眼,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陆奇东。

  

  陆奇东一怔,赶紧凑前答应道,“东儿在这儿呢,奶奶。我在。”

  

  “东儿……”陆老太太涣散的目光定定地端详了一番眼前的脸,这才露出虚弱的笑,“东儿啊,奶奶在家正熬着鸡汤呢,想说……想说……”

  

  “奶奶,你别说话。好好躺着,等您养好了身子,天天都给我熬汤。”陆奇东握过奶奶满是老褶的手,试图给予她活着的力量。

  

  阿文进了来,递上手机,“陆总,是李欣雯小姐……”

  

  奇东走到窗前把电话接过来,里面是微弱的喘息声。他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听起来好像出了什么事,“奇东……我被烫伤了,现在站不起来,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过来接我啊……”

  

  “喂?喂?”该死,奇东被李欣雯这突兀的电话弄得有些莫名。陆老太太努力提高了声音,“东儿,东儿……”

  

  “奶奶。”

  

  “是不是欣雯找你有事啊?”陆老太太对于孙子的事,耳朵总是特别尖。

  

  奇东不想奶奶担心,也不想离开,便说,“没事,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啊。”

  

  陆老太太拍了拍奇东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就是因为这么晚了,她还打开,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东儿,去吧。奶奶还撑得住。奶奶……奶奶还要等你回来一起喝鸡汤呢。”

  

  ……

  

  “奇东……我被烫伤了,现在站不起来,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过来接我啊……”

  

  ……

  

  “奶奶,你等我。”陆奇东从阿文的手里拿过车钥匙,“阿文,你在这儿守着奶奶,一有什么事马上call我。”

  

  “是,陆总。”

  

  陆奇东在门口顿了顿,再次回头,望着奶奶,“您一定等我回来。”

  

  陆老太太缓缓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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