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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她的儿女们(6-9)

  (六)陷阱步步迈进

  

  “紫云,你走了很远的路了,爹也歇过来了,太阳就要落山了,咱爷俩换换,把白花给我牵着,你来骑黑子。”韩山从驴背上下来,要和女儿换换。韩紫云牵着白花走在前面,白花所以叫白花就是因为驴耳朵尖长些白毛,驴肚子左右各有一块白毛。白花比黑子小的多,驮着百十多斤的米口袋很是吃力,耳朵、肚子都渗出了汗。她估计在走半个时辰就到家了。这时韩紫云听父亲叫她,心说老爹从来不叫她名字,为啥今天这样叫她,并且十分亲切,八成是三年多不见的缘故吧。她微微一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老爹爹,老爹今年五十六岁,一多半头发变成白色,背有些驼。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累累。他那深沉的老脸今儿也露出几点微笑。为什么?韩紫云在心头稍微考虑一下,但马上想到,父亲看多年未归的女儿回家,他自然高兴了。

  

  “爹,我不累,还是您老骑着吧。”

  

  “那好,我也不想骑拉,走走活动活动腿脚和你说说话。”

  

  “爹,您看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家乡这夏日的黄昏是多么的好看呀?”

  

  “就是呀,我还从来没有注意到呢。”韩山听女儿这么一说,他抬起头向西方看了看顺便说了一句。

  

  红红的太阳被家乡身后的大青山托遮着露出一小半儿,那金褐色的光从大青山顶的苍松翠柏隙间映射出射向天际,头顶上那块灰色的云,马上染上了红色,一瞬间,整个天地都在变色。远处村庄的屋脊上染上了黄褐色,那刚归来的羊群由白色变成了黄褐色。又过了一会儿,太阳整个不见了。可它那红色火焰般的光辉,仍放射出最后一抹光辉,把整个天地涂泽上一层灰褐色光,像大青山后的平原处起了一片燎原大火的反照。

  

  天气逐渐的暗淡下来,家乡被一层灰色的炊烟笼罩着,可爱的家就在眼前,妈妈很可能就站在门前眺望着女儿归来了。不,她老人家还在生病呢。韩紫云胡思乱想着。她回头看了一眼爹爹,心想爹娘都上了年纪,弟弟小不值事,今后的日子他们可怎么过呀!

  

  家马上就到了,她停下看了一下:家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三间破旧茅草房,高低不齐的院墙在刚刚降落的夜幕中晃动,和它不太协调的板门楼就出现在韩紫云眼前。这就是她的家,三年来她时时刻刻惦记在心上的家。

  

  母亲,她老人家在门前站着,她拄着木棍,晚风习习吹动着她老人家那黑白搀半的鬓发。

  

  “妈,云儿回来了。”说着扔下白花缰绳,韩紫云迅速跑到母亲跟前一头扑在母亲的怀里,母亲抱着女儿母女俩失声痛哭起来。

  

  “妈,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

  

  “姐姐回来了,干嘛呀姐姐,快扶妈妈回家吧。姐,妈听说你今天回来,这病一下好多了。妈都在这门口等你大半天了。姐这是什么?”弟弟韩子昂听说姐姐回来了,赶忙从院里跑出来迎接。

  

  “爸,姐,白花驼的是什么呀?”

  

  “米,是你姐姐家给的。”父亲韩山在一旁说。

  

  “小米,太好了咱们有吃的了。”弟弟韩子昂向小孩子一样高兴地说:“姐,快扶妈上屋吧。”

  

  “妈。”姐姐韩紫云这时转悲为喜看着母亲的脸:“爹爹说您病了,可把我吓坏了,您哪不舒服?”

  

  “还是老毛病,腰腿痛的厉害,你一回来我这病就好多了。”

  

  “那好,咱们回屋去吧。”

  

  “唉。”

  

  屋里乱七八糟的,一盏麻油灯在锅台一角放着微弱的光亮。韩紫云把麻油灯端到里屋,又把母亲扶到炕上,一边和母亲说着一边收拾着屋里那零乱的东西。心想母亲年纪大了又有病,家里得有一个女人了。弟弟虽说小,但今年也十八岁了。想到这就把自己的想法对母亲说了出来。

  

  “妈,弟弟今年十八了吧,应该给他说个媳妇,也好伺候您,帮您把这个家撑起来。”

  

  “是呀,可是说媳妇得有钱呀,咱这个家连吃饭都成问题,钱上哪去找?”

  

  一说到钱韩紫云也没词了,一分钱憋倒英雄汉,没钱什么事也办不成。她瞧瞧爹又瞧瞧弟弟半天才说:“妈,您别着急,给弟弟说人咱们找找亲朋好友借借。紫昂,弄点柴火去,咱们做点干饭,路上我捞了不少泥鳅,洗洗给妈熬顿汤喝。”

  

  “是。”弟弟韩子昂快活的答应着,一个高蹦到外面去找柴火了。

  

  屋里韩紫云从火炕上拿过自己带回的包裹,解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手帕包,里面咕咕装着她亲手捞得泥鳅,母亲看着女儿的笑脸,愁苦的脸上才露出一点点微笑。

  

  (七)弃子二次嫁人祭天求心安

  

  月亮还没有出来,苍穹格外的黑暗,只有北斗七星在那叫不出名儿的星空中闪烁着。韩紫云跪在黑暗中面向北方烧着纸钱,她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祈祷着上苍:“苍天在上,过往神灵,罪女子向您磕头了,请您保佑我儿明远平安长大。”

  

  她虔诚地磕了三个头,站起作揖,然后又重新跪下,顺手把篮内所有的纸钱倒出一起焚烧,边烧边叨咕:“夫婿呀,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的儿子明远平平安安,你的祭日我不能回去到你的坟前哭拜了。只因娘家穷,你内弟没钱说不起媳妇,爹娘劝我改嫁要点钱给弟弟娶妻生子好接替韩家的香火。请曼哥原谅我,原谅我……”韩紫云把纸钱烧尽了,也不肯起来。她说:“曼哥那家姓刘,住在褐乳山庄(大黑山)后,年前死了老婆,留下一个女儿,比我大三岁,媒人提亲时许下十块大洋,一百斤米,我不同意。后来那人见了我,看我姿色好,又多给了五块。我看他还可以,就答应了。要不是为了弟弟,我是不会改嫁他人的。曼哥,我的夫婿呀!……”说着韩紫云悲切地哭泣起来。这哭泣声惊动了她母亲,老人家拄着拐杖来到女儿身边,看着快要燃尽的三柱香和哭泣多时的女儿,心如刀割。她用双手把女儿搀起劝说着:“儿呀,不要太难过,都是娘不好,没办法是咱们娘们命不好,回家吧。”韩紫云听母亲这样劝说只好站起跟随母亲回去。

  

  这时月亮已经从东方慢慢升起,银白色的光撒满天际,四周只有群山那起伏的影子还可以辩出它的轮廓来。夜静悄悄的,些许有几声悲泣的猫头鹰叫,使人感觉格外的恐怖凄凉。

  

  明天刘家就来娶亲了,说是喜事,韩紫云宁愿不要。是的,人世间的事真不好说:第一次结婚是喜事,那第二次结婚有可能就是悲哀;有人说那也未必,有可能第一次结婚是悲哀,第二次是幸福呢。这些在韩紫云心里只能是顺其自然了——等待她的是天意。

  

  “爹,我宁愿不娶媳妇,也不愿姐姐改嫁。外甥明远今年才三岁,人家不要他怎么办,咱不能做那缺德的事,我不干。”这是弟弟韩子昂的声音。

  

  “小子你知道个屁,你姐姐好不容易才答应了,如果知道我把她给卖了,你一辈子就打光棍吧。”韩山小声骂着儿子。

  

  “打光棍就打光棍,不能为了我,把姐姐给卖了,把外甥给坑了。”

  

  “你小声点,这事叫你姐姐知道了,她不干,我上哪找钱还人家。再说人家刘家是根本人家,你姐姐嫁过去,也不会受罪的。”父子俩的吵闹声被刚进院的韩紫云听到了,她心里一阵绞痛,眼前一片漆黑,脑袋嗡的一下,‘啊’的一下,她吐了一口咸的东西。要不是母亲再旁扶持,她一定会摔倒的。她停了片刻,神志才慢慢清醒过来。

  

  “小紫昂,看你姐怎么了。”母亲大声喊着。

  

  “云儿,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韩紫云用手一抹嘴巴黏糊糊的,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为了不叫母亲担心,马上说:“不要紧妈妈,咱们回家吧。”

  

  “妈,我姐怎么了?”从屋里跑出来的韩紫昂问。

  

  “没什么事,刚才被石头拌了一下。”韩紫云随口答应着,心说要不是在黑夜,母亲一定会被吓昏。唉,这都是命呀,老天为啥让我这样子,难道我前世真的造了天大的孽……

  

  (八)重上花轿难忘故人

  

  “咚呛……咚呛……,嘟呀……嘟……”唢呐声伴着锣鼓声从村东,拥着一行娶亲队伍。一个年轻人头戴青色红顶子小帽,青衣青裤,狮子披红。他黄白镜子长方脸膛,一双黑亮的眼睛,看上去三十多岁。他骑一匹高头紫色马,马脑袋上拴着一朵红色花儿。他双手握着缰绳,走在前面,跟在他后面是一乘两匹马拉的木轮车。红布架起的篷布上还拴挂着两朵红色彩球,在微风的吹动下和着马车的转动来回的碰着。赶车的是一位更为年轻的后生,他一只手握着马缰绳,另只手高举着用红布裹着鞭杆的长鞭子,高兴的在马车辕子上颤动着。

  

  这时太阳已经老高了,勤快的人早就下地干活了,只有那些闲散的人和老人孩子们还未曾出门。从唢呐、锣鼓声这样在褐乳山庄响起的时候,那些过惯平淡辛劳的山村人,就呆不住了,纷纷从自家的院里出来看热闹。

  

  “刘老大又娶媳妇了。”

  

  “废话,你看人家那么年轻,不娶媳妇,你去给人家做伴去。”

  

  “烂瓜头,你敢说笑老娘,看我揍扁你。”嘻……嘻……,围观的人大笑起来。

  

  “快看,赶车的把棚帘打起来了,新媳妇像天仙,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刘福是哪辈子积德了,太靓了。”

  

  “晚上,你老兄去闹洞房不?”

  

  “二锅头,那你去不?”

  

  “当然去了。”

  

  “咚……隆……”是谁燃放个双响,马车受了惊吓,刚要奔跑,被那位赶车的后生在空中,‘嘎嘎’甩了两鞭子,‘喻’的一声,那欲飞奔的马车嘎然而止。

  

  “好把式,是谁这样缺德?”

  

  “喜事吗,燃放鞭炮当然好了。你呀,苦地瓜,叫你放,你还买不起呢!”

  

  “二橛子,放你娘的狗臭屁。”

  

  ……

  

  “叮……咚……,轰……隆……”

  

  村西头响起了鞭炮声,是刘福家门前一帮人在迎接娶亲队伍的到来。是啊,从这欢乐的气氛看,可以看出这里的人们是那样的爱惜自己今天的生活。

  

  不知不觉太阳很快落下山去,吃喜酒的送亲的人早已走了,就连那些本家贺喜的也渐渐地散去。

  

  夜幕渐渐降临,刘家的灯火早已亮起,继之而来的是那些小孩妇女和好看热闹的年轻后生们,他们是来闹洞房的。

  

  在塞外北方有这样的旧俗,新人结婚必须得闹洞房。如果没有人来闹,办喜事的人家还得去请一些年轻人来闹,说是有人闹洞房,小两口以后的日子才过的红火火爆。

  

  人越来越多,新房屋内地上炕上挤满了人,就连外窗台屋门口也都挤满了人,闹房早就开始了。

  

  “赶车的后生,我给他们出一个难题。”

  

  “叫首席官,二锅头。”

  

  “是,首席官,把桌上的花碗扣过去,叫新娘把碗翻过来,翻不过来叫新郎官吻一下新娘。”新娘伸手就把碗翻过来了。

  

  “不行,要这样。”二锅头用大拇指二拇指抠着碗底说。

  

  新娘又伸出她那纤细的手指去翻,翻了一下没翻过来,又翻,拿了起来可没等翻呢,碗底油滑,碗落在桌上差点摔下地,多亏新娘机灵双手接住,引得大伙大笑。

  

  二橛子在外窗台喊:“二锅头你缺德吧,你给碗底抹了油,哈……”

  

  “吻两下,吻两下…”

  

  新郎官刘福今天特别的高兴,他满脸的笑容,正像北方人说的,他简直找不到北拉。他到底是结过婚的人,这些是难不倒他的,只见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两只眼睛,脸颊绯红,像一只长颈鹿把嘴巴伸过去,撞在新娘那细嫩的脸颊上,感出她的皮肤上一种像摸到缎子似的凉意,肩头近于恐惧的颤抖。

  

  “不对,新郎官吻的不对,这哪像吻?这叫撞墙。往嘴上吻吗……”

  

  “往嘴上吻吗,不吻我可要代替了。”

  

  “烂瓜头,你想的到美,你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

  

  喝的醉熏熏的烂瓜头在窗户外面反骂到:“苦地瓜你小子更不是什么好货色,吃不着葡萄只能说葡萄酸了。”

  

  “不行,新郎官重新来过。…”屋内外闹房的客人只是对这两个酒鬼哄笑了一下,他们最要紧的是看两个新人对吻。

  

  “肃静…肃静…”首席官后生叫大家静下来。对刘福说:“对不起新郎官,要抱着吻。”

  

  “对,赞成。”

  

  “新娘、新郎给个面子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新郎刘福还是没有举动。他站在地上呆若木鸡,脸像是恶斗过的公鸡一样红。

  

  “首席官,叫新娘下地吧,不用坐福了要她站福吧!”

  

  “对,叫新郎官抱下来吗!”人们吵嚷着。

  

  刘福在众人的催促下,只好双手伸向新娘的腰间把她抱起。腰儿软绵绵的像羔羊。新娘全身穿着一身红,就像晚间的夕阳一样,映放着彩霞。刘福由于高兴午间陪客人多喝了几杯二锅头,他被新娘的美丽陶醉了,要不是这众多的闹房客,他怕是放肆地干出当众不该干的蠢事来。刘福紧咬牙齿,撅着嘴闭着眼去吻新娘那湿润的唇儿。他怕新娘觉察出他的过分,就很快放开,双手又轻轻地把新娘放回到炕上。他就像初吻女人的恋人,害羞地低下头不敢看周围的闹房客们。

  

  “啊。”有人高高地举起双手并伸出二指;还有的人跳高拍着手,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不在笑。

  

  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议:“叫新娘唱一首歌吧!”

  

  首席官:“叫她唱什么呢?”

  

  众:“唱十八摸吧。”

  

  新娘不唱也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在众人的一再催促下,才说:“我不会。”

  

  首席官说:“不唱这个,太俗了。叫她唱个什么呢?就唱个《小妹想情郎哥》吧,唱吧。”

  

  “不会,怎么唱呀?”

  

  首席官说:“不会呀,我来告诉你:小妹我站在山冈上,望眼欲穿思念情哥哥。情哥哥,你我在溪边摸鱼,那晚在树林中嬉戏,你拥抱了我,那甜蜜的笑,像梦一样又回到我心房;田间上,古道旁,学堂里,农舍中我们一起玩耍,我们那个……,回来吧,我的情郎哥哥吆。来,我来教你。”

  

  “小妹我站在山冈上,……”新娘跟着学,有几个小姑娘也小声跟着学。后来大伙都跟着学,声音大破了天。

  

  ……

  

  目的达到了,这些没上过学,穷的衣不遮体的乡下人,再闹下去也没的什么新花样了,时间也不早了,首席官对大家说:“闹房就闹到这里吧,我送新人一副对联:‘今夜乱降桃花雨,明日桃李满天下。’横批是:‘燕语莺歌’。”

  

  众人对首席官很满意:“赛诸葛,耶——妙——”

  

  ……

  

  乱哄哄的闹房客人散去了,那些被在酒熏蒸显露出来的邪恶嘴脸随着夜幕的降临,也跟着隐藏起来了,周围的一切都在晃动,洞房内的烛光也在晃动。女儿娇娇带着哀求和生气的眼神看着父亲,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怯怯地说:“你快出去吧,我要和爸爸睡觉了。”

  

  “娇娇,好孙女,听奶奶的话,那是你新来得妈妈,和奶奶睡去。”跟着娇娇身后迟一点进屋来得奶奶拉住小孙女的手劝说着:“走,到奶奶屋去。”

  

  “我不……”娇娇挣脱奶奶的手,跑过去拉住爸爸的衣角,睁着两只乌亮的眼睛抬着脸看着她的爸爸。

  

  奶奶走过去抱起孙女儿劝着:“乖孙女听话,奶奶给你拿糖去。”边说边把娇娇抱了出去。

  

  “我不……”娇娇挣着叫着。

  

  这大刹风景的哭闹声在这充满喜庆的夜空中回荡着。此情此景,她,韩紫云怎能不动她抑郁多时的心呢,她回过脸去,泪水慢慢从她那乌黑的眸子里流将出来,她想起被她抛弃的儿子明远:“儿呀,我那苦命的儿呀!”哭泣变成了呜咽,刘福傻傻地站在地上不知所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时光慢慢地过去了,长命灯仍然亮着,窗棂纸被闹房客人撕破了,喜庆的洞房被夜风一吹,倒有几分凉意。夜静悄悄的,偶尔从村里传来几声犬吠和一声半声的猫头鹰叫声。

  

  ……

  

  (九)美女帅哥真情难舍

  

  旋莺儿六岁上和堂兄一起在门前栽的小白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碗口般粗了,树冠早已超出了高高的院墙。时间像流水一样,转瞬间就十几年过去了,儿时动不动就哭鼻涕的赵明远,如今已经长成标志的小伙子,他从大山里走出去,来到了县城一所师范学校读书,他和一名叫刘继贤的女生相爱了。

  

  那天,他们走进了连绵几十里的大青山山脉,就像是笼里的小鸟飞回到大山那样地欢快。远处山峰叠起,现出巉岩和陡坡,那些千古风化的盘石像碎砾堆积在一处处,不过那些有着坚韧性格的藤蔓、榛子、豆青,起哄似地在它们表层族生着;近处茂盛地杂草覆盖着山麓和丘陵,条条沟壑交织着。山荒而不凄凉,那些爱唱歌的百灵鸟在树丛中歌唱着,像是唤醒路人的寂静。

  

  爱贪玩的刘继贤手中拿着刚从路边采撷来得鸽子花、百合花,追上慢步等待她的赵明远,气喘吁吁地说:“明远哥,咱们歇歇脚吧,天还早呢。”

  

  “好吧,我的小百灵。”赵明远指着山路旁的一块大青石说:“咱们到那边坐坐去。”

  

  他们来到大青石旁刚要坐下,只听扑棱棱一声,一对野鸡从岩石后面飞起,吓的刘继贤“妈呀”一声,身驱一下扑在赵明远的怀里。

  

  “不要怕,继贤妹,你看那是一对雌雄山鸡,真好看,已飞向远处的沟弯处不见了。”

  

  “你坏,明远。”

  

  她推开赵明远,那本来就似苹果色的圆脸,腾的一下变的更红了,她为了掩饰自己,马上捡起刚才因为惊吓丢掉的花束,双手慢慢地举起一本正经的对明远说:“献给你,我亲爱的哥哥。”

  

  “好,谢谢你,我亲爱的妹妹。”赵明远左手接过花束,右手揽着刘继贤的腰身,并肩坐在青石上,甜蜜地依偎在一起。

  

  “热,这石头好烫。”刘继贤抽身站起。

  

  “坐下,太阳晒过的石头能治肾寒。”赵明远拉住刘继贤的手叫她坐下。

  

  “瞎掰。”刘继贤顺势坐在赵明远身边,笑着说:“明远你真得喜欢我吗?”

  

  “喜欢。”明远看着他面前这小巧玲珑的刘继贤,两只手捧起她纤细的手,望着她那会讲话的丹凤眼点着头。

  

  这一刻他想起了当年,记得那是两年前夏末秋初。他第一次坐在师范学校的教室里,同学们等待老师来上第一堂课时,半掩着的教室门突然被推开走进一位不太高的年轻姑娘,她梳着短发,上身穿着一件黄色府绸圆领衬衣,下身穿着一条洗的发白了的蓝色制服裤子,光着脚穿着一双花格布鞋。她的面孔美丽庄严,一双丹凤眼镶嵌在圆圆的苹果脸上,红润的嘴角上泛着淡淡的微笑。她手里拿着几本书迈步走上讲台,同学们以为是老师来了,刷的一下站起。可是这位姑娘并未停站在讲台上,静绕道来到同学间,一声不响坐在赵明远的右边座位上。

  

  “哗然。”同学们都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从那时起赵明远就在心里喜欢上她了。

  

  夜幕已经降临了,天空中有几颗星星,他们漫步走出校园。夜,扶着凉爽的微风,吹过滴着露珠的苞米叶,吹过哗哗作响的白杨树林,吹过闪着光亮的河水,也吹过浑身发热的刘继贤俊美的面颊……

  

  他们回头望了望远离的城镇,那一幢一幢高低不平的房屋早已被那灰蒙蒙的夜幕掩饰住了,要不是那万家灯火的闪烁,真叫他们难以相信它是天上还是地下。他们站在河边的柳树下,聆听着蟋蟀、蝈蝈和没有熟睡的青蛙那轻轻唱出抒情歌曲。突然一只猫头鹰唱着哀婉的歌从头顶上空飞过,给这美丽的夏夜突增一些个凄婉。吓的刘继贤牵住赵明远的手,并紧紧的靠在他的身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她对明远说:“明远,我妈捎信来了,说我爸在山上打石头把腿砸伤了。医生说怕落下残疾,三个弟弟都不叫读书了,我恐怕也……”说着她便哭出声来。

  

  “贤妹不要哭了,不要哭吗,想想办法会解决的。”

  

  “怎么办呢?远哥。”明远觉出她的手在颤抖。他揽住她的细腰叫她坐下,劝她说:“继贤,我看你应该申请助学金,剩下的困难我来帮你。”

  

  刘继贤是个豁达开朗的人,听了赵明远的一番话,破涕为笑地说:“远哥,谢谢你。”她双手拢住赵明远的脖径,轻轻地吻了一下赵明远的脸颊,站起来跑走了。

  

  赵明远是个热血男儿,刘继贤这个轻吻,使他陶醉在万分的幸福之中。他有些受宠若惊,有些个不知所措,他用手抚摸着被刘继贤吻过的地方。

  

  “明远哥咱们回校吧。”

  

  “是,继贤妹等等我。”他站起来说:“忙啥,再歇一会吗?”

  

  等赵明远追上刘继贤,刘继贤已气喘吸吸在前面等他了。他抓住刘继贤:“看你往哪里跑。”

  

  ……

  

  “哥,你…你在想什么呢?”刘继贤拉着明远的手说。

  

  “我在想……”赵明远从甜蜜地回忆中醒来,他又一次被刘继贤那火辣辣的眼神吸引,他不得不把她拥在怀里,两人亲吻着,几乎忘记了时光。天已经很热了,可是他们那带有青春活力的身体,更加燥热起来,明远慢慢的把手伸向刘继贤的前胸,两人慢慢地倒在青石板上。

  

  “轰隆……”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瞬间下起雨来,雨点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他们身子一震。

  

  刘继贤推开赵明远说:“哥,咱们不能干那事,你看老天都在发怒了,咱们还没毕业,还没正式结婚呢,如果怀上,咱们怎么见人呀!”说着他首先从岩石上跳起,羞嗒嗒地在整理衣服。

  

  “是呀,我怎么这么混账,该打。”赵明远听刘继贤这么一说,大脑马上清醒,后悔自己太冲动了太没修养,他恨自己在女朋友面前丢丑,太没人味了。他抡起右手向自己的脸部打去。

  

  “哥,不要打了,你不要打了吗!”刘继贤扑过去拉住赵明远的手,她感动的掉下泪来,她安慰赵明远说;“哥,毕业后咱们就结婚。”

  

  “好。”

  

  “哥,伞呢?快把伞打开。”

  

  雨越下越大,就好像老天在惩罚这一对恋人似的,雨像是哭泣,像是在哭泣人类的不幸。刘继贤和赵明远这时只觉得身上有点冷,由于撑的是一把伞,两人只好又拥在一起,各自望着天,叹息着……

  

  下晌他们才走出大青山北麓,美丽的家乡就在眼前。赵家湾依偎在步高山脚下,步高山不高但也不矮,山顶上长着古松,半山腰长着片片白杨树,山的沟隘边处还长着山杏、野葡萄等,这时节的山杏早已熟了。

  

  赵明远小时候常和堂弟们去采摘,有的可好吃了。夏天他们还常常到沟湾子去摸泥鳅。赵明远一边走着一边对刘继贤讲述着童年的往事。

  

  “继贤,你们家乡怎样,好玩吗?有时间领我去玩玩。”

  

  “好呀,可我们家乡没你们这美丽富饶,我们那只有一座褐乳山,山上光秃秃的,听我父亲说解放前那山上有树有草,可近些年来,都被人们破坏了,没有柴烧,人们就去砍……唉,不是好兆头呀!”

  

  他们边说边玩,不知不觉就回到村里。赵家湾不过百十户人家,前后两趟街。村中央长有两株特别粗大的白杨树,它高高的树冠,其中一棵要四个人拉手才能抱得过来。听老人讲这两株白杨树大约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是郭家早年立村挖井时栽在井边的。井有二十多丈深,是通地河的。在许多年前这口井掉过鸭子,结果在村东头的井里把那只鸭子捞了上来。赵明远告诉刘继贤这虽然是传说,但是,这口井的确是从来没有干枯过。

  

  “哥,那就是你的家吧?”刘继贤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家大门口问。

  

  “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道上不是说过吗,赵家湾就有两家有门楼,村东头那家我们已经走过了,难道我猜的不对吗?”

  

  “对,小精灵。”

  

  眼前出现一座青砖砌起的大门楼,黑漆木板门,由于常年的风吹雨打,有些地方已经退了颜色。赵明远牵着刘继贤的右手走上石条砌成的台阶,双手推开半掩着的板门说:“终于到家了,我的乖乖。”

  

  “你说谁是乖乖,讨厌。”

  

  “对不起,我说错了。”赵明远回头笑着拉起刘继贤的右手走进院内,老早就喊:“奶奶、叔叔、婶婶我回来了。”

  

  刘继贤走在鹅卵石砌成的甬道上仔细的看着,前面是影壁墙,饶过影壁墙,还是鹅卵石铺的甬道,直通正房。正房是那种古朴式的(前出廊牙后出厦)青砖瓦房,西面是三间石头根基,上面大概是土坯砌成的厢房,东面是三间敞棚,格调布局都很合理。院内有两只白鹅,伸着长脖子,鹅……鹅……鹅的叫着。东敞棚内拴着一只黄毛狗见院内闯进陌生人来,挣着铁索链汪汪地叫着。

  

  正在正房吵吵的一家人,听外面有人喊,鹅叫犬吠乱成一团知道有人来了,透过玻璃窗户向院中望去。

  

  “奶奶是明远哥回来了,还领回一位女同学呢,好俊呀!”说这话的正是赵明远二叔的大女儿旋莺儿,她今年十七岁了,由于她聪明好学,在这个大家族里她仅次于明远的地位。

  

  她首先跑出来迎接他们:“哥,这位小姐是谁呀?”

  

  “她叫刘继贤,是我的同学,放暑假了,她要到咱们家玩两天,我就叫她来了。欢迎吗莺妹?”赵明远把手中的包裹交给出来迎接的旋莺儿。

  

  “哥,看你说的,我怎么敢不欢迎呢,我还想早早要个嫂子呢。”旋莺儿把包裹丢给刚出屋的三婶,跑过去拉住刘继贤的手,笑着跳着,真像是见了久别的姐姐那样高兴。

  

  她说:“你们要是晚回来一天,明天我和三叔就去城里看你们去了。”

  

  这时奶奶和几个兄弟妹子也都出来迎接了。

  

  “这是奶奶。”赵明远为刘继贤介绍着。

  

  “奶奶好。”刘继贤凝视着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她体态丰满中流个,梳着发纂儿,面带慈祥。当老太太眼睛直视她的时候,她羞怯的低下头。

  

  “好,孩子累吧?”

  

  “奶奶不累。”

  

  “这是三婶。”

  

  “三婶好?”刘继贤甜甜地叫着。

  

  “好。”

  

  “他们全是我的兄弟妹妹,她是我的同学刘继贤,你们就叫她继贤姐姐吧。”

  

  众兄弟姊妹齐说:“继贤姐快屋里坐吧。”一家人像是众星捧月把刘继贤拥到屋里。

  

  刘继贤第一感觉这家人热情、善良。心想我若嫁进这个家,一定会很好……

  

  晚饭马上就准备好了,下晌三婶给奶奶、叔叔准备的罈闷肉,这回派上用场了。说起罈闷肉是赵家湾远近十里八村善待宾朋好友的最佳菜肴,用慢火炖好后把盖拿开那香味会飘溢出很远,膳食者会闻味而至。

  

  饭菜很快就摆好了,大家围坐在餐桌旁,奶奶特意叫刘继贤坐在自己的左边。

  

  “吃吧,孩子,算你们有口福。你三婶十多天没给我们做这道菜了,叫你们赶上了,快,吃吧。”

  

  “二叔、三叔还没回来,他们都干什么去了?”赵明远问奶奶。

  

  “你二叔去村上开会去了,你三叔放羊还没回来。说曹操,曹操到,他们回来了。”奶奶指着窗外。

  

  只听院中有人大声问:“来客人了?”这是三叔问出去迎接他们三婶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了,三弟闻出罈闷肉香味来了。”二叔替弟弟回答着,他首先走进屋来。

  

  “二叔三叔你们回来了,累吧!”

  

  “啊!是呀,这是?”二叔问站起迎接他们的刘继贤。赵明远接过话茬回答:“她是我的同学,叫刘继贤。”

  

  “叔叔们好?”刘继贤甜甜的叫着,使赵明远的叔叔们很高兴,觉得这个城里姑娘很可爱。

  

  “坐下吃饭吧。”

  

  “爸,三叔您们先洗脸,我去给您们拿碗筷。”勤快的旋莺儿端来一盆清水,放在凳子上,然后出去了。

  

  刘继贤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这祖孙三代人。心说这家人确实风气很好,将来……

  

  两天后刘继贤和赵明远离开了赵家湾,两人亲亲我我都不愿意离开,刘继贤邀请赵明远去见她父母,赵明远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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