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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滕王阁(第十四集 五王出阁庆升平)

  说书人:人生都在是非中,人中最难评是非。从利害得失出发,母党有母党的道理,子党有子党的道理。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方位不能错,东西不是南北。一旦交换方位回头看,南北成了东西。不管人说这东西,是不是东西,只要实实在在有东西在,那东西是什么东西,就是什么东西。说说都是空话,说不清楚:看看那个实事,看清楚了才能明白,哪就看吧!”

  

  说书人音外的画中映出:

  

  李弘悄悄进入高宗寝宫,曹达随在他身后。高宗的随身内侍示意让他们轻声禁言。李弘四处打量,寝宫成了佛殿,佛前烛光燎绕,檀香烟雾飘渺。相比之下龙床成了阴暗一角。高宗坐依在高枕锦被中,垂头打盹,微微的鼾音打破了寂静,那张碑文稿纸落在地上。

  

  李弘示意谴走了高宗的内侍。他静悄悄轻轻拾起稿纸。略一思考,他将这碑文供在佛前,又向曹达悄悄耳语,他虔诚的模样跪在佛案前,像是默默祈祷。

  

  曹达从帏幕后拿来一根打扫扬尘的长竿,竿上长线垂一翎毛,在高宗脸上轻轻拭拭,高宗微微清醒。曹达立即藏入幕后,他又轻轻敲响悦耳的法器小磬,高宗清醒过来。懒洋洋地问道:“佛前的法器,怎么响啦?”

  

  曹达潜身上前,躬身回禀:“无人敲击法器。”

  

  高宗略略抬头咕哝道:“朕在梦中闻听到玉磬长鸣。”

  

  曹达顺话答话:“定是圣上虔诚坐禅,与佛爷天人感应,听到了仙境的天籁仙乐。”

  

  高宗顿时来了精神,抬起头来问:“真是这样吗?”他看到佛前跪伏着的李弘,又问:“那是何人?”

  

  曹达远远回答:“是皇太子殿下在为圣上祈福驱病,求菩萨保佑陛下福寿康宁。”

  

  高宗感动地说:“难怪朕方才好似腾云驾雾升入仙境,听见了仙乐。”

  

  曹达奉承道:“这是殿下孝感动天,父子连心啊!”

  

  高宗动情地问道:“朕的弘儿祈祷多久了?”

  

  曹达应道:“至少有一个时辰了。”

  

  “快快扶起朕孝顺的儿子!”他恨不能自己去扶。

  

  曹达过去一连两次去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李弘摆手制止,佯装虔诚继续默默祈祷完毕,又五体投地顶礼膜拜后站起来,好似久跪双腿麻木欲倒,被曹达向前扶住。

  

  高宗眼含热泪,倾身向前道:“心到神知,你何苦这样祈祷拜佛呀。”他握住李弘的手。

  

  李弘也是泪已盈眶:“父王头疼,儿臣更感心痛。孩儿只乞求上苍,将父王身上的小痒,移在儿身成恶疾。儿愿替父遭病痛。愿父王身强体壮重振我李氏大唐的盛世雄风。”

  

  “好了好了,儿的孝心天知,朕知,人老了体弱多病,此乃天命,父王唯望你不负众望,一脉相承,让贞观大治的伟业永世长存。”高宗恨不能立刻禅位给爱子。“不不,”李弘乞求地:“父王不要错爱,错将千般钟爱集于儿一身!”

  

  高宗明知故问:“为什么?”

  

  李弘更佯作委屈求全:“母后爱儿心切,唯恐儿臣无德无能,难以继承父王创建的大业。弟妹无知,也过高要求孩儿超越三皇五帝,儿德才有限,实实难成为他们心目中至善至美的完人。”他说说,自己同情自己真的潸然泪下了。

  

  高宗被感动了,由于自己的处境,而想到爱子的处境,同情地说:“你母后的四男一女,唯有你存天地之爱,仁孝之心,世人皆知。不要计较你母后的妇人之见,更不要将弟妹们的嫉忌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事在人为,你好自为之。”

  

  “父王,你说我该如何才能使母后他们称心如意呀!……孩儿凡事都请示父王、领旨才敢行事。为了安慰东征那些为国捐躯,壮烈牺牲的在天之灵,父王命我选能人贤士撰文镌刻成碑,再请高僧超度亡灵。”

  

  此事正中高宗意愿,他忙问:“你可曾速速操办?”

  

  李弘问道:“儿臣呈上的碑文文稿,父王可曾审阅?”

  

  高宗略有愧意:“这……这只因朕那时头痛,一时还没审阅。不过,你母后她已草草看过……”

  

  李弘一惊,略一思忖,故意作态:“哎,知母只有儿,她一定不屑一顾,骂一声狗屁文章,弃之如粪土!”李弘已熟悉武后心态而补白,如见其事,绘形绘色颇为相似。

  

  “……难道这篇碑文并不是如此低下?”高宗疑惑了。

  

  “这样情真意切的绵缠碑文,不仅文笔罕见,其虔诚之心,可感地动天。正因如此,儿臣特地将这碑文供在佛前,望苍天有眼,人神共鉴,同审同评以求公正。”他到佛礼拜后取来碑文,又恭敬地说:“父王若有精神,请过目审视,方知孩儿不敢有一丝虚言。”

  

  高宗再次接过文稿认真阅读边念到:“好,……‘大唐天子一心向佛,圣心是佛心’……‘为拯救蛮夷之生灵,以身献佛,’……好好……这结尾对壮烈牺牲将士的盖棺定论,更是妙不可言……,‘为此壮举而捐躯,天人共知,死得其所,魂归我佛莲花座下,名列盛唐青史之中,不泯不灭,与天地共存’……哈哈哈,好好好。”

  

  李弘:“此碑文,不仅记下大唐神武雄风,更写下了父王普度众生,救民于倒悬之心,这就是慈悲为怀的佛心。”

  

  “可是……”高宗心有内疚:“只是连年东征,敌我双方伤亡之人……”

  

  李弘忙对症下药:“天地人间正邪争斗永无止尽,生灵存亡这是天命。天命是在劫者难逃。天兵天将屠孽龙,斩恶蛟,虽然殃及鱼虾,可是从此海波不惊,福泽了鱼龟虾蟹永不遭难。父王东征之举,功莫大焉!”

  

  高宗笑了:“瞧,让你这么一说,父王倒成了救命王菩萨了。”

  

  李弘真诚地说:“不只是救命,是济世。父王真正是为我李氏大唐,开疆拓土,治国安邦,福佑黎民,如同尧舜一样神圣的君王。”

  

  高宗更乐了:“算了,你夸父王夸得再好,也还是王勃写的这碑文写得好。不仅词藻委婉旖旎,记载东征功德,深刻全面。王勃不愧是当代文杰,奇才呀奇才!”

  

  “不不!”李弘急忙纠正。

  

  高宗疑惑了:“你说父王过高赞誉王勃了。”

  

  “这篇碑文不是王勃撰稿。”

  

  “是你请示过朕,命王勃撰此碑文的呀?”

  

  李弘捏造事实,一石二鸟,佯装委屈地诉说:“母后多次召见王勃王勃受其蛊惑,咬定东征出师无名,非义战。公然言道,碑文是传世之作,贵在直言不讳。他竟诬蔑竖此碑是夸大战果,是父王穷兵黩武,欺世盗名……”

  

  “大胆……”高宗激怒了:“如此狂生,亵渎孤王,抗旨不遵,你就该立即将他斩首。”

  

  “不不。”李弘装做两难地:“王勃是母后十分器重的宠臣,已被母后安置在沛王府陪伴二弟饲养虫鸟,驯育鹰犬。儿臣若为国除奸杀王勃,不仅犯上得罪母后,也将弟兄不和惹起祸端。更会促使母后迁怒于父王,父母若因儿臣处事不当而反目争执,孩儿不孝之罪,就罪大恶极让世人共指了!”

  

  高宗激动拉着李弘的手说:“我儿仁孝苍天可鉴。是啊除恶务尽,有奸必除,也必须因时、因地,而有节。你且待时机,定要替父王除掉王勃这个敢于犯上的歹徒!”

  

  “正因如此,儿臣才命那忠厚仁义的吴子璋撰了这碑文,呈给父王审阅。”

  

  “哦,吴子璋。”高宗有所感触:“刚才你母后也认定这是吴子璋的文笔。”

  

  李弘恐怕惧内的父王反悔,忙道:“母后对此上乘的文章,颠倒黑白,弃若粪土,实在是怨恨孩儿不孝,未能顺她心愿……”

  

  “不要放在心上。唉,此事有为父替你作主。吴子璋这碑文应当给以重赏。”

  

  “赏赐多少?”

  

  “一字黄金一两。”

  

  “这碑文整整千字。”

  

  “重赏千两黄金并不为多。”

  

  “母亲闻之只怕……”

  

  “联正是要赏赐给她看的!”

  

  “儿臣遵命。告辞了。”李弘告退出宫。

  

  “皇儿回来。”高宗唤李弘吩咐道:“镌刻碑文之事,不要兴师动众,要筹办得隐蔽些,且等到万事具备,竖起了巨碑,父王我再宣旨大办庆典。到那时木已成舟,你母后也就无可奈何了。”

  

  李弘:“儿臣定按父王旨意,隐密筹办完毕,来个迅雷不及掩耳,这次庆功盛典定要办得,庄严隆重,盛大空前,惊震朝野,举国上下家喻户晓。让母后要独断独行,也措手不及,欲罢不能。”

  

  沛王府书斋内,王勃如鱼得水,悠哉游哉。从书架上翻阅经典,捧着书籍放置案头,查找资料,沉迷于典集文章中,读到颇有感触处拍案颌首,脱口称“妙”,展纸挥笔。

  

  武后不让出声,让随从宫娥和伺候王勃的太监立在门外。她领着公主和婉儿入内,静看着王勃自得其乐地朗读:

  

  “顽心天生就,傲骨作脊梁。

  

  有胆追日月,无意图辉煌。

  

  太平公主似顽童,终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拍手赞道:“好,好!”

  

  武后略含笑意:“好什么好!不知道他又在胡诌些什么?”

  

  王勃转过身来发现了武后,先是惊呆了,吓得伏地跪下:“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望求恕罪。”

  

  武后淡淡地说:“有罪没罪,就看你写了些什么。婉儿你念给哀家我听听。”

  

  公主挑逗地说:“慢着,王勃,你自己将你胡说八道的什么诗,给竖起来!”

  

  王勃起身拿过诗幅,双手拎着展在武后面前跪下。

  

  婉儿拿腔拿调,故意突出王勃傲慢的傲气,再从头朗读:

  

  “顽心天生就,傲骨作脊梁。  

  有胆追日月,无意图辉煌。  

  弄墨书志趣,挥笔绘华章。  

  嘻笑怒骂后,任人贬癫狂。”

  

  公主忍不住又赞道:“好,好大的口气!”

  

  武后面有悦色贬道:“好什么?好个狂生,你也太狂妄了!”

  

  “微臣……不敢……”

  

  “微臣?”武后直话直说:“你这微不足道的臣子胆大包了天,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是贬也是褒扬。

  

  公主毫无顾忌:“你不是什么微臣,应当是个胆子不小,有点像先祖太宗驾前的诤臣,魏征。”

  

  武后制止道:“他怎能与开国元勋刚直不阿的魏征等同而语,他不过是个井底之蛙打呵欠,吐出的大口气也就那么一点大!站起来说话吧!”

  

  “谢皇后娘娘!”王勃在三位女贵人面前,不自禁流露出面对异性羞涩,投手放足很不自然。

  

  太平公主如观珍奇,走近王勃上下打量,围着他走了一圈故作惊奇:“那天在九成宫前顶撞我兄王,你浑身是胆。今天你哪斗大的胆子,哪里去啦!”

  

  王勃更加尴尬,难以答对:“我……”

  

  公主如逗宠物念道:“嘻笑怒骂后,任人贬癫狂!你呀,又癫,又狂,实在是个大傻瓜。”

  

  王勃调整了情绪,不卑不亢欲答又止:“我……”

  

  “你自以为很聪明吗!”公主直言不讳:“你是个不怕虎的苯牛犊!你该知道你一再顶撞的是些什么人?”

  

  武后见王勃不作回答,也故意刁难:“你回答呀!”

  

  王勃愣着头皮回答:“是圣上,是皇太子和沛王爷。我不是……”

  

  “你不是顶撞,是恶语犯上!……”武后施压。

  

  王勃力辩:“臣是直言相谏,一片忠心赤胆。”

  

  公主笑道:“那天要不是本公主赶到九成宫,只怕你已经怀着你那片赤胆,去给阎王爷效忠了!”

  

  王勃已感到武后母女并无恶意,也就无所畏惧地对话了:“杀身成仁,英勇就义,王勃今生能为朝廷捍卫仁义而遭不测,也就不负苦读圣贤书了!”

  

  “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公主指着王勃与婉儿同笑。

  

  “不许胡言。”武后有意再刁难王勃:“你冒天下之大不韪,上谏言反对圣上东征,此乃犯上你可知罪?”

  

  王勃辩道:“圣人云!臣忠于君,忠臣不畏殉节。君对臣有义,明君不妄施刑,王勃童年只知谏言可对天日,无过不知有罪。”

  

  “恕你童言无忌,圣上没有罪责。”武后更加刁难道:“你这狂生不知悔改,累教累犯。皇太子奉旨命你为战死疆场的东征战士竖碑立传,你公然抗旨不遵,该当何罪?”

  

  王勃坦然陈词:“抗旨不遵,罪不可赦。然而臣若领旨撰文,颠倒黑白,颂扬东征是义战;将士们枉死在异国他乡,也都妄称是忠君报国英勇捐躯。若竖立这样的碑,是陷圣上于不义!为如此众多的将士立这样的传,是欺世盗名,陷陛下于不仁,因此王勃宁可冒犯上之罪,也不撰写这不仁不义的碑文。”

  

  “好个王勃,铁骨铮铮。”公主情不自禁大加赞赏:“可敬,可佩!”

  

  “他这全是胡言!”武后立刻制止:“君要臣死,是忠臣,尚且不得不死。抗旨不遵是违天命,罪未追究,终究有罪。王勃诡言善辩,全属虚言不实。”武后向婉儿吩咐:“婉儿,你将这逆臣王勃的确实罪证拿出来,让他自己定罪!”

  

  婉儿看见了武后眼色知道武后心意,也故示威严将赋文扬在王勃面前:“为报皇恩,忠臣都心甘情愿,争为君王效犬马之劳。皇后娘娘器重你有点才智,命你来沛王府效命,你竟然不感恩戴德,尽心尽意陪伴沛王读书,你,”似是十分气愤:“你竟写出这样大逆不道的‘鹰犬赋’!”

  

  太平公主也明白了这是出什么戏文,也就争着粉墨登场,拿过婉儿手中的文稿,似小丑抖着念道:“难矣!欲变鹰犬邀宠,恨无回天之力。

  

  悲焉!图享鹰犬福泽,憾无奴颜婢膝。

  

  哀哀乎,时欤?命也!

  

  今生非禽嚣,为鹰犬只盼来世!”

  

  婉儿威逼:“狂生,这可是你的赋文?”

  

  王勃坦然而答:“这确是王勃的游戏文章。”

  

  “哼哼。”武后冷笑道:“诗为心声。诗在言志。你狂妄得,既不愿效忠皇上尽犬马之劳,又不甘愿效力为沛王充当鹰犬。你说说,安排你来沛王府,你的职责是什么?”

  

  王勃诚惶诚恐:“微臣是沛王爷的陪读舍人,当每日陪伴沛王读书,写文章。”

  

  “对对,他每天都在陪儿臣读书,还有写文章。”沛王李贤匆匆赶来:“王勃十分尽心尽力。有他伴读,孩儿书也读得多了,文章也大有长进……”他躬身说话。

  

  武后板起了面孔:“他不肯说谎,你还是那样顶会撒谎。”

  

  “他,他谎告儿臣什么了?”李贤慌忙追问。

  

  武后道:“他没有谎告你什么,你没有亏心事,也不用怕人诬告。倒是那天你在御花园内遇见你大哥,他向你说了些什么,竟让你将王勃拒之门外,不肯让他为你效力当鹰犬!”

  

  李贤正好推卸过错:“大哥说王勃是母后派来监视我的内线耳目。”

  

  武后责问:“难道你结党营私,要夺权篡位了?”

  

  “我的亲娘!”李贤急了:“你知道孩儿从小不爱读书,喜欢自由自在与飞禽走兽为伴,真要循规蹈矩替天牧民当皇帝,一辈子听那些貌似忠臣的人,议论是是非非,我一定也会像父王头疼死了!”

  

  武后斥道:“不许议论你父王,母亲知道你没有那些不轨的心思,就是贪玩才选了个王勃来陪你读书,让你读书明理,不要听信了馋言不明是非。”

  

  李贤感到了母爱:“娘啊,我为何生在帝王家,不像平民百姓,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都是亲亲热热的……”

  

  武后伤感地问:“贤儿,你感到寂寞孤单了?”

  

  李贤尽情发泄找同情:“我,我感到恐惧害怕,我,我恨那种不顾人伦亲情,总在争权夺利,乌眼珠盯着乌眼珠,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总在耍阴谋“鬼”计的怀着鬼胎的人!”

  

  武后同情地问:“你……你恨那些人。”

  

  李贤真诚地说:“母后,你在宫廷朝堂,见着的这样奸佞还少吗?”

  

  武后无言以对,一时语塞深深叹了口气:“唉!”她转向王勃动情地说:“王勃,哀家这个皇儿虽然贪玩,还要撒点谎,但是他最忠厚老实,心地善良。你要全心全意陪伴他读书,写文章。你不愿当他的鹰犬,这也不是哀家的意愿。从此你必须辅保沛王读书明天理,让他不失王家风范,不丧太子尊严。”

  

  王勃欠身:“谨遵懿旨。”

  

  李贤假诚挚地说:“母后不必为儿臣多操心,我想过了,孩儿不该有非份之想,那是自找不自在。”

  

  公主忍不住了:“哪有你这样不求进取的,我要不是个女的。我也要……!”

  

  武后严厉斥责:“满口胡言!”

  

  “母后!”公主直言实说:“一旦大哥继位,他待我们弟妹如何,这还难说,他对母后……”

  

  “只能是竭尽人子之责,尽忠尽孝。”她又向王勃叮嘱:“耳听是虚,眼见也不一定是实。就象镜里花,水中月也只是幻觉。你既为王府舍人,今后不管任何见闻,不许在宫内府外议论是非,传播谣言,一旦被查觉,赐死不赦!”

  

  王勃伏跪答应:“微臣遵旨。”

  

  月夜,九成宫前。

  

  几百人以原始的绳拉,扛撬,将一块雕凿精美的巨大石碑,竖立在九成宫门外一侧。碑上以明黄布罩得严丝合缝,丝毫看不见碑上镌刻的文字。

  

  曹达匆匆踏着月色,领着裴宏武周正良,随着前后提着灯笼的小太监,穿过层层内院,进入太子李弘的内花厅,厅内裴炎等几个太子私党的核心人等,在听朝鲜族民乐伽椰琴的演奏。九个身穿优美素净民族服的朝鲜女子,一列排开在演奏幽美轻快的乐曲中,似弹似舞,动作一致。厅内灯火如画,欢乐融融。曹达引周裴二人入内。

  

  曹达走到搂着歌僮品酒的李弘身边,轻轻耳语,李弘推开歌僮,高兴地站起来说道:“周、裴二位侍郎,你们这次刻碑、竖碑,既隐密,又快捷,不误时刻赶上了七月初七佳节的黄道吉日,代王我一定为你们向父王请功邀赏。”

  

  裴炎向李弘提醒:“殿下,竖碑固然重要。这只是封禅去泰山,要登玉皇顶,这才刚刚看见南天门呢。”

  

  李弘高兴地说:“我知道,九成宫前竖起了东征将士记功碑,就是为我父王竖起了他不愧是先王太宗的后代;这是他开疆拓土臣服蛮夷,使八方来朝的丰碑。这是他一生中为在青史留美名最高的愿望啊!”

  

  裴炎再次点醒:“圣上的宿愿,如愿以偿,殿下可别忘了他年老健忘,该不失时机提醒圣上啊!”

  

  “提醒什么?”李弘也一时健忘,又悟了过来:“哦哦,抓军权是为了抓政权,我还没有蠢到苦心监军,就只是为了东征大捷竖起这么块巨大石碑。”

  

  裴炎机智地引导李弘:“殿下英明,石碑前面的碑文命人写,这石碑后面文章,殿下自己一定要编撰得更加好啊!”

  

  “文章我写不过王勃和吴子璋,心窍本王比他们多几个眼!”他十分有信心地说:好吧,给大伙透露个天机。”厅内鸦雀无声了:“碑石揭幕那时辰,皇上要向举国上下宣告一个惊天动地的旨意——圣上决意要当尧舜了!”

  

  厅内炸了锅,有人高呼万岁,一呼众应,先先后后疾呼万岁声,嘈杂一片。

  

  李弘猛地砸了一酒杯,厅内又寂静无声了。他走到厅中吼道:“谁砸了你们窝里的蛋啦!瞧你们沉不住气的猴样,都是些戴不住官帽跳加官的小丑。”他环视众人肃默的样子又笑道:“怎么一下子又像刚死爹接着又死亲娘治丧啊!当乐就乐,不过这会儿只能乐在心里。等本王成仙的那时日,你们再鸡啼狗叫随着升天。现在,来点轻松幽扬的。”他指着弹琴乐女:“演奏‘欢乐不夜天’”。

  

  李弘随伽椰琴声,翩翩跳起朝鲜舞,两个身着白色民族服的歌僮,踏歌相随,三人由室内跳到月下。月光如水,一片清凉。

  

  寒月透入窗内,烛光下上官婉儿正伺候着武后批阅奏折。武后有点疲倦,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离书案活动慢慢踱步。婉儿轻轻击玉磬,宫娥送来参汤。武后饮了两口,将玉盏放回托盘,罢手让宫娥退出。武后面对窗外观看那一勾新月,几点星星,她轻轻叹了口气:“唉!满月已残,星更寒哪!”

  

  伴在一旁为她打扇的婉儿笑道:“娘娘,这是上弦月,新月如钩钓北斗,北斗七星指牛郎。明日此时牛郎会织女,月朗星更明啦!”

  

  “儿女情长可偷渡,娘心似月有谁知!”

  

  “娘娘既然容皇太子兴兵东征,又容他偷偷摸摸地勒石刻碑,甘脆由着他们去装神弄鬼,来个不闻不问,也就少操心,心不烦,量他们也不能假戏真做,演得惊天动地。”

  

  “不,他们不但能惊天动地,而且想来个地覆天翻!”武后狠狠地咬牙。

  

  “有这么严重?”婉儿惊讶地问:“娘娘怎能不声不响让他们群魔乱舞,演这出大闹天宫呢?”

  

  武后平淡地归坐:“只有让他们放心大胆的演,才能在台下看清楚,出将入相的是哪些牛鬼蛇神在扮天兵天将。”

  

  婉儿提醒似地问:“这戏文该不又是那老舅公长孙无忌编排的吧?”

  

  武后似答非答:“百足之虫,虽死不僵,这个李氏大唐的克星,哀家已经将他的几个死党放逐边远山野处置了,可是他还在将自己嫡亲外甥孙儿,当他谋王篡位的马前卒呢!”

  

  婉儿初次听说这绝对机密,似不打听地说:“他也年近古稀,已经只剩下他自己这一根风前烛了,就让篡了王位,这孤老头子还能坐几天江山?这不是飞蛾扑火,找死吗?”

  

  “玩火者必自焚。”武后先给长孙无忌下结论,然后追根溯源谈出了长孙无忌玩火的孽根性:“按理,他是玄武门为先王太宗除尽逆党的开国元勋,太宗想要重赏之后,再委他以执掌朝政的重任。可是长孙皇后深知他为人机智阴毒,胸怀叛逆欲火,脑后有反骨,因此她以外戚不能干政,力谏君王,太宗英明听信忠谏,没有给长孙国舅授以重权要职。”婉儿:难怪太宗那样敬重长孙皇后”。武后又说:“谁知他料到太宗在世,难实现自己谋王篡位的欲望。他又发现嫡亲外甥中山王李承乾迷恋男宠不近女色。便唆使长孙皇后的次子魏王李泰攻击兄长。又让他的党羽向太宗进以馋言,太宗终于被蛊惑得废了储君太子李承乾,并将魏王李泰也一同贬为庶人。将长孙皇后亲生的两个王子都贬往西南穷乡僻壤,死于荒山恶水之地。”

  

  婉儿:“长孙皇后只生了两个儿子啊,这个嫡亲舅舅害外甥,心够狠毒的。”

  

  武后继续言明利害关系:“更阴险的是,他一再褒举那个先王太宗认为仁德忠厚有馀,执政治国缺乏才能,不是他嫡亲外甥的雉奴,册立为储君皇太子。”

  

  婉儿:“这位雉奴是何人?”

  

  武后:“这是当今皇上高宗的乳名。”

  

  婉儿:“难怪圣上对他这老舅父,这样感恩戴德。”

  

  武后感叹道:“从此,他终于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摄朝野,权倾天下。当今圣上虽怀仁德之心,却无辨别奸佞的智能。竟将这狼心狗肺的舅父当作恩重如山,辅保社稷的栋梁臣,言听计从。当初也幸亏如此,否则也就没有哀家来辅助圣上承天命,造福于民。反反得正,在这点上,哀家还该感谢他这久怀窃国之心的大奸贼呢!”

  

  婉儿真疑惑了:“什么反反得正,是奸贼还要感谢他?”

  

  武后笑着将一本奏章翻过来:“这样一反?”

  

  “是反面。”

  

  武后笑了一又一翻:“再来一反呢?”

  

  婉儿也笑了:“是正面。这就反反得正。对了,他这正面装忠诚,反面见不得人的奸臣,他翻来复去,反而将娘娘端端正正扶上了皇后的宝座。”

  

  “是啊!”武后回顾过去:“长孙无忌深知皇上懦弱寡断偏听偏信,又迷恋女色,先王太宗临终前弥留之际他正痴情于我。是他舅父迎合外甥意愿,免去我殉节随先王殡葬,让我和其几个嫔妃投入了空门。”

  

  婉儿同情地说:“这也是娘娘命大,贵为皇后,天神保佑。”

  

  武后不加可否地说:“虽是天命,也靠人为。是他翻手为云将我翻入庵堂,又是他复手为雨,再将我度入宫廷。”

  

  婉儿问道:“那时王皇后主宰后宫,怎能容这个老贼插手后宫内务,让皇上身边多个争宠的人。”

  

  武后蔑视的冷笑道:“他早就企图外掌朝政,内辖嫔妃。王皇后是他姨侄女,正是他安置在皇上身边管辖内宫的死党。”

  

  “是不是这奸贼,聪明得过了头?”

  

  “应该说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因为王皇后难与集宠爱于一身的萧贵妃争胜,这老贼竟利用哀家返回皇上身边,来以我旧情夺新爱,偏偏皇上与我是天定的姻缘。他们反使得哀家凤还旧巢,鸦鹊散去,龙凤呈祥了!”

  

  婉儿感叹道:“娘娘命主正宫,是命大福大。”

  

  “不不!”武后感叹更深:“后宫后妃争宠,嫉忌之火恰似永不熄灭的三味真火,她们不能在这烈火中涅盘成凤凰,就将葬身这火海,死了也不知死因。”

  

  婉儿悟道:“哦哦,长孙无忌如今只落得孤身只影,这也是他玩火必然自焚的下场。”

  

  “不,他还不肯下场去,现在他被软禁在家中,贼心不死,内宫他不能纵火了,他还在朝野煽阴风,点鬼火,想点燃焚烧我与我儿李弘母子情的孽火!”

  

  “人到将死心也善。他……”

  

  “他决不会与我善罢甘休!”武后更深层地指出:“他恨我!他要报仇!他与哀家不共戴天。他知道母随子荣,正因为弘儿被立为了储君,哀家才没有被王皇后和肖贵妃置于死地。弘儿是我的心头肉,而今他就是要毁掉我的弘儿,用弘儿这把刀,刺进我这苦命娘的心头。”武后声泪俱下。

  

  婉儿送上手帕,看着武后拭泪,她同情地问:“明知他是李氏大唐的克星,是躲在阴暗角落见不得人的鬼魅。娘娘为什么还容这个恶魔还在蛊惑皇太子殿下。”

  

  武后含泪说道:“皇上将这狼舅父当成了恩公,他们亲情未了啊!其中原因说来话长。夜已深了,还有这么多奏章没有批阅。改日哀家源源本本再告诉你。”

  

  武后回到龙须案提起珠笔,婉儿为她整理奏章,她君臣二人又忙碌政务了。注:(此场当以二人说大书来演义,也可以插入昔日情景的闪回画面。)

  

  说书人评说道:“阵亡将士的记功碑,终于屹立在九成宫前广场上了。高宗抱病祭天地,奠亡灵,企图在盛典上将爱子李弘的威望,像石碑高高树帜起来。

  

  说书人音中的画面映出:

  

  “得胜令”鼓乐高奏。旌旗迎风招展,昂视雄伟壮观的石碑,碑上明黄罩幕徐徐扯开,飘飘落下。碑下蓝天白云飘浮,远远围观的群众人头攒动,观看僧道在列阵中作法,祭天地、奠鬼神,高宗在李弘和内侍太监扶持下,捧过金爵,洒酒祭天酹地,领着群臣伏跪叩拜。

  

  九成宫殿前武后心烦压抑地来去徘徊,“得胜令”鼓乐喧天,一串火铳排放,武后停步向宫前横目望去愤愤地说:“好个长孙无忌,已被流放了潜藏岭南也能编排出这惊天动地戏文!好吧,我倒要看看你这老贼借刀杀人,还有多大能耐!”

  

  婉儿担心地说:“他们这样明目张胆,想闹个天翻地复,娘娘已经察觉,就不该让他们如此飞扬拔扈。”

  

  “他们这都是针对哀家我的。”武后叹道:“嗨,老子神不守舍任人摆布,儿子心怀鬼胎被鬼迷了心窍。他们这样堂而皇之地装神弄鬼,确实还能迷惑些高官和百姓。可是,哀家我垂帘听政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哀家以毒攻毒,用酷吏果断地除了一大批祸国殃民的权臣贵胄,杀了一大批饱食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他们的余党、亲属和貌似维护礼教文臣武将中的迂腐的夫子们,都在信口造谣,诬蔑哀家是谋位篡权,清除异己,已然是牝鸡伺晨,乱了纲常,毫无氏族亲情,哀家我能在此时此刻,不准竖碑,抵制庆功吗?”

  

  婉儿宽慰道:“再大的歪风邪气掀恶浪,也淹没不了蓬莱仙岛。人正,不怕鬼骂影子歪。”

  

  “这就是了!我虽是个女流之辈,也要匡扶社稷,继承先王太宗创建的盛世,不能在长孙无忌窃国奸贼阴谋中,让当今皇上父子俩,中断了贞观安邦的大治。”

  

  言罢,武后拂袖进入九成宫内,婉儿紧随其后。

  

  典礼已毕,高宗由李弘扶持着进入九成宫正门,其他王子,纪王,阎伯屿和文武百官按等级相继而入。吴子璋洋洋得意,在紫袍学士中趾高气昂地随同而入。

  

  人尽散去只剩下孤零零王勃一人,他仰面对视着巨碑,相比之下显得那样渺小。广场空旷寂静,远远喜乐飘来,王勃无奈地唉了一声,垂头丧气独自进入龙武军把守,戒备森严高大的九成宫内。

  

  九成宫殿内,群臣侍宴,灯火辉煌。

  

  李弘和内侍扶着高宗入宴,武后冷冷地随着入宴。吴子璋扶着纪王爷和显贵列席在座。

  

  王勃身着太子舍人的服饰,侍立在沛王身后。

  

  高宗由内侍扶持着挺坐举杯后,缓缓而言:“寡人有疾,难理朝政,东征高句丽战绩辉煌,全仗我朝文臣武将的忠心赤胆,和阵亡将士为国捐躯,尽忠报国的壮举。”

  

  群臣起身高呼;“是陛下宏福齐天。”

  

  高宗又道:“今日七月初七是乞巧佳节,巧逢旌表东征战死在异国他乡的英烈记功碑竖立盛典。正如碑上所镌刻之言……咳咳咳,皇儿李弘你代朕宣旨吧!”

  

  李弘诚惶诚恐,虔诚地说:“正如碑文所指:大唐天子一心向佛,圣心是佛心。”

  

  群臣又都合掌礼赞:“阿弥陀佛。”

  

  李弘:“大唐天子为拯救生灵,以身献佛,解救异邦万民于水深火热之地狱。教化蛮夷与我大唐黎民,共享太平盛世,共存共荣。此碑文撰写出我大唐天子之佛心,和东征将士效忠皇恩,虽死异国他乡,心系大唐,遵天命普度众生离苦海,此壮举天人共知,死得其所。”

  

  众臣又相互共赞:“壮烈牺牲,壮志永存!”

  

  “黄金有佳,文章无价,这碑文一千字,字字似黄金,圣上为旌表为东征盛事竖碑立传的东宫左春坊善赞大夫吴子璋,一字一两黄金,赏赐黄金千两。”李弘环视群臣后道:“吴子璋前来领赏、谢恩。”两个太监捧了托着黄金的盘子出来。

  

  吴子璋轻捷迈步走到殿中,撩袍抖袖潇洒地叩拜:“叩谢重赏,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高宗高兴地说:“平身,吴爱卿年青有为,甘为朕尽忠效命,孤王爱才,这千两黄金乃是寡人礼贤下士的一份心意。咳咳咳”他又咳嗽了,再次以手示意,又让李弘代言。李弘示意吴子璋归坐后,恭敬地代父宣讲:“此次撰写碑文,竟有个持才傲上的年青狂生,不知我大唐东征是替天行道,拒不执笔,本当以抗旨不遵,严加惩处,圣上怀有佛心,有好生之德,念此人年青无知,不于追究。为此警告此类人等,当识时务,弃恶扬善,歧路知返,如若再犯,严惩不贷。”

  

  高宗气喘吁吁又挺坐起来说道:太子李弘,前番也曾监国,为时虽短能顺天命。而今监军,更具谋略又操胜券。我李氏大唐后继有人,颇慰先王在天之灵。李弘听旨。”

  

  李弘英气勃勃跪到席前:“父王万岁!”

  

  高宗十分激动地说:“朕已年迈,体弱……咳咳多病……咳咳朕愿效尧……咳舜……咳咳……”

  

  一直冷坐一旁的武后,暗暗用力将高宗拉着靠坐龙椅上。她稳坐向前继续代高宗宣旨道:“皇上愿效尧舜……择贤禅位,以求保养龙体颐养天年,而今我佛保佑,不远万里谴来印度神僧庐伽阿逸多,送来了仙丹灵药,药到病除,使得皇上尚能治国安邦。李弘身为长子,当为父王分忧,不可辜负陛下期望,更不可忘了父王一旦禅让皇位,也要择贤,选择真正德才具备的贤能。”

  

  高宗喘息了一会,又挤向前来:“你母后所言……不差。朕是要效仿尧舜,禅位是要择贤……”他看看武后冷冷神态,又畏怯改口道:“你要严格要求自己。这……这样朕为使你早日成才,朕命你从此出阁听政,代朕分忧朝政,继续监理军务,确保东征全胜,且待高句丽早日臣服我大唐之时,朕就……”他终于上气难接下气,一时脱力,又瘫软在龙椅上,碰得玉碗金杯滚滚翻翻摔在地上。

  

  文臣武将一阵骚动,李弘欲起身扶持……

  

  武后又站立起来:“李弘听旨!”李弘又端跪下去,顿时全殿肃静无声。武后安静地环视殿堂,平静地说:“为确保高句丽早日归顺于李氏大唐,不可全仗耀武而扬威,更须以仁德感化,方能使群夷心悦诚服,万邦臣服。凡事要依仗当朝阁老,不准擅作主张;君国大事,更务必按朝廷决策执行!”

  

  高宗瞪着两眼,默默望着武后。

  

  武后转身扶正了高宗,略略俯身下问:“陛下可还有训教。”

  

  高宗微微颌首,屈意默认。

  

  李弘忍气吞声朝上叩首:“谢父王母后隆恩。”

  

  武后含笑挥手:“平身。”

  

  李弘起身丧气地退坐席位上。

  

  武后又严肃发话:“沛王李贤,英王李显,豫王李旦,……梁王李忠听旨。”

  

  沛王李贤已知武后对李弘的心意,无可奈何离位。

  

  英王李显正暗暗捏弄着一个侍酒宫娥的手,一时慌忙走出席位,几乎将这宫娥碰倒。

  

  豫王李旦还是个稚气顽童,他正在暗中玩弄着一个小松鼠,武后召唤,他忙将松鼠纳入袖中,跪到殿堂正中。

  

  梁王李忠憨实地只顾饮酒,略带醉意碰倒了坐凳,仓促地跪在李旦身边,一大一小相衬对比十分不雅。

  

  四位王子先后跪在龙案前,高宗瞠目咋舌,困惑地望着武后。

  

  武后目不斜视,庄严地向四个太子宣布:“陛下有旨,命你们四个皇儿一同出阁,入朝听政,为国分忧。你们务必象代王李弘一样关心朝政,共同辅助父王治国安邦……”

  

  高宗暗暗牵扯武后凤帔,武后立而不动,用力甩开高宗的手,继续正色地道:“不论何人,如若危乱社稷,祸国殃民,与庶民同罪,严惩不赦!”

  

  李弘如坐针毡,脸色如土,眼冒怒火。

  

  四位太子同声:“谢父王母后隆恩!”

  

  四人起身,豫王李旦的松鼠窜出衣袖,他欲捕捉被李贤暗中制止,扯回席位,李旦回头无奈何,眼看着松鼠钻到高宗龙案下。

  

  松鼠跳入高宗跨内,惊吓得高宗尖叫而立。

  

  群臣不知何事何故,殿堂又是一场骚动。

  

  武后冷静地拉高宗坐下,又宣旨:“礼部尚书王福畤听旨。”

  

  一直侍立在沛王身后的王勃,在殿堂内目睹了皇家暗中的内讧,很是厌烦,突然又听召唤父亲,只见他战战兢兢跪于殿中。

  

  武后端庄地道:“王尚书,今夕正是七月初七黄道吉日,礼部火速筹办五王出阁册封的盛典,限你亥时二刻一切完备,不误子夜前举行五位王子加冕典礼。如若误了吉时良辰,唯你是问。”

  

  王福畤毕恭毕敬:“臣领旨。”

  

  殿堂内,礼部布置喜庆礼堂的专职技工,抬的抬,扛的扛,运来各式宫灯,匆匆张灯结彩。

  

  王勉王劬在王福畤的安排下,指挥着礼部小吏们,紊而不乱地加速礼堂的各式装饰,四处八方一片繁忙景像。

  

  王福畤向被王勉拉来的王勃说:“你呀,出头的椽子先烂,冒进的走卒先死。你总是不该出头的事先出头!这五王出阁的册封,是皇家图吉利,亮彩头的喜庆大典,一切都必须循规蹈矩,按礼法讲究分寸,此事又是皇后娘娘亲传旨意,你就该自觉前来协助为父,圆满执行好这项重任,你也可以见世面,经风雨,懂得些人情世故,皇家礼法。”

  

  王勃反感这些老生常谈,又顶撞父亲:“孩儿能熟背出经典礼记。五位太子不分大小一起出阁入朝听政,旧礼中史无前例。明人眼中雪亮,这分明是王室中的内讧……”

  

  “住口!”王福畤急了:“祸从口出,你还要闯下灭门之祸才甘心啊!”

  

  “走走,五弟,你帮我去检查礼乐班子去。”王勉又拉走了王勃

  

  御花园中,裴炎匆匆追赶,拦住了怒气冲冲的李弘劝慰道:“气恼伤身体,烦躁乱方寸。小不忍则要乱大谋啊!”

  

  “刚才母后公然不顾我父子情面,专横独裁到难以容忍的地步,你要我如何容忍下去。”

  

  “你这一走,不去参加五王出阁的盛典,只能暴露出你仗着父王,对抗母后。你父王尚且无力阻止她独断独行。你现在只是掌握了部分东征军权。你羽翼未丰,还只是她巢中四只待哺小鸟中的一只呀!”

  

  “今夜她连废去储君之位的梁王李忠,那个傻瓜蛋,胆小鬼也让他出阁听政,这是什么用心你不知道”。

  

  裴炎道:“殿下果然早看出了皇后是在显示权威。她是在暗示殿下……”

  

  李弘接过话语:“我这东宫太子之位,她能立能废,废了也可以再立。我兄弟几个她想让谁继位就该谁走运。父王想学尧舜也无权彷效。”

  

  裴炎笑道:“她这样不正是为殿下竖了口碑。”

  

  “这算什么口碑?”李弘疑惑不解。

  

  裴炎解释道:“九成宫明是竖的阵亡将士记功碑,实实是……”

  

  “是竖了本王我秉承父志监军东征的政绩碑,这我知道。”

  

  裴炎顺理而言:“圣上以此肯定了殿下功绩,还当众宣称要效彷尧舜禅位让贤。……”

  

  “父王要禅让的贤能,名正言顺的只能是我!”

  

  “圣上此举正是树立将要禅位于殿下的口碑。”

  

  李弘并不满意:“石碑也好,口碑也罢,都是些兑不了现的空话。母后也当众宣布了,我依旧是个皇太子,和其他嫡亲庶出的太子,只能还顶着太子桂冠入朝听政。不知到那天,我才能坐上九龙宝座!”

  

  “皇后这阻止禅让之举,她也为她自己树了个口碑。”

  

  李弘又糊涂了:“这算她个什么口碑?”

  

  “是一块不遵千古礼教,扰乱人伦纲常,牝鸡伺晨横行霸道,恶意犯上的口碑!”

  

  李弘还是不满:“口碑不口碑,伤不了她的筋,动不了她的骨。她大权在握,今夜子时前我还得去接收她册封的文碟。还得低下头戴上她赐给的金冠。”

  

  裴炎大加赞赏:“微臣虽不是宰相,也有个能行船的肚子。殿下海量,得容下四海恶浪惊涛。殿下原本是储君皇太子竟能委屈求全,再去领受册封文碟,这就更能显示出殿下,不愧是个德才超人,仁孝双全,理当为圣上退位禅让时的贤德君王。”

  

  李弘无可奈何:“唉,忍忍忍,忍了又忍,要忍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裴炎四下看了看,警惕地递给李弘一张帖子:“你舅公长孙无忌贬去岭南蛮荒之地前,留给你的锦囊。”

  

  李弘淡淡一笑:“他又留下了什么并不高明的脆计。”他拿出锦囊中的黄绢,念道:“

  

  嫡亲非嫡系,无意当有意。  

  当忍务必忍,树誉先毁誉。

  

  “这像是老和尚的偈语,这都说的是些什么话,看不懂。”

  

  裴炎伤感地说:“而今你老舅公贬谪流放蛮荒边远地,临去也未能见你父王一面。你母后为何这样残酷?”

  

  “哦哦!”李弘似有所悟:“我虽是母后嫡亲骨肉,并不是她心目中的嫡系……不不。我父王并不是长孙皇后亲生,他与长孙无忌并不是嫡亲舅舅和外甥,但是长孙无忌没有辅保承乾、李泰两个聪明绝顶的嫡亲外甥,竟将我非嫡亲的父王辅保继了王位……这分明是嫡系并不一定要嫡亲?

  

  裴炎附和道:“这四句偈语看来是他一生所悟的谋略,也是临别赠给殿下的锦囊妙计。”

  

  李弘不屑一顾地说:“理解不了的计再妙,也是最不妙的!”

  

  裴炎道:“理解多少做多少,殿下也就不要将嫡亲骨肉当嫡系。不可无意惕防,应当有意寻契机。”

  

  “对,应当有机会寻时几,而且……当忍务必忍!”李弘无可奈何:“如今不忍也得忍,我就忍了吧!”

  

  “对,殿下就应该忍得人人皆知,个个同情!”

  

  李弘狡黠地一笑:“忍得让大家看得出,我是为仁爱而忍让,因求全而委屈。”

  

  裴炎道:“这样要树殿下美誉,必先抵毁……你母后的声誉!”

  

  王福畤领着王勉、王劬和王勃各自指挥督促着下属们张灯结彩,布置典礼的殿堂,紊而不乱,非常繁忙。

  

  “寡人已是委屈求全得忍无可忍啦!”高宗在偏殿向武后抱怨。”(由画外音进入音内画面)

  

  “哀家又有哪点让陛下受了委屈?”武后平静地在一旁饮茶。

  

  高宗站起来走到武后对面恼火地呵责:“你怎能擅自传朕旨意。”

  

  “擅自传陛下的旨意?”武细品了一口茶:“自从我在你身边垂帘听政,前前后后,这该有多少年了?你回宫以后由嫔妃彩女陪着饮酒作乐,侍候着调养病体,我昼夜忙着批奏折,发旨意,是你,玉玺也放在我手边,由着我用印,从不过问。我向你禀告些国事民情,你还嫌厌烦,拒绝闻听,今天晚上怎么竟指责我擅传圣上的旨意了呢?”

  

  “我……”高宗语塞后退僵立地说道:“有关家国社稷的大事,你事先也该和我商量商量。”

  

  “你今夜当众口传旨意,要告老退位,禅位让贤,落一个貌似尧舜的美名,这样关乎社稷兴衰的大事,陛下和我事先商量过吗?”

  

  “朕,朕是天子,禅位让贤由朕决断……”他看看武后严肃神情,话又软了。“当然,朕这还只是一个设想,想听听文武大臣的评论。”

  

  “陛下是天子,传的是天命,是金口玉言。这继承禅位岂能凭一时设想,信口而言。”

  

  “太子李弘,忠孝仁义朝野赞誉名传遐迩。这些都是朕耳闻目睹的事实!”

  

  “陛下看见的是病榻前他的忠孝,听到的是朝堂内的歌功颂德,你可知他在深宫禁院的所作所为,你该知道他在朝野与内戚奸党的瓜葛牵连?”

  

  “你我都是过来人,年青王子谁都有过贪恋声色犬马的经历。白璧尚有瑕疵,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高宗有意坦护。

  

  武后追根刨底不肯罢休:“他与谋王篡位的老舅公长孙无忌明来暗往的勾当,你都知情。”

  

  “弘儿要继承王位这是明正言顺,他舅公器重辅保他,无可非议,他与舅公来往也只能是至亲的礼尚往来。再说最近你又将长孙无忌一个孤老头子,贬逐到西南蛮荒之地。朕不是都依从了你吗?”

  

  “不,这不是依从我。”武后非常顶真:“长孙和他死党们,谋反叛逆的阴谋罪状罪证,都由内阁重臣一一给陛下过了目。是陛下看清楚了长孙这奸贼,他想拉弘儿下水,毁了陛下宠爱的王储。为保全我们的爱子,陛下才传旨采取这下策将他流放边野,若不念他是先王开国创业的功臣,是长孙皇后的同胞,又是力褒过圣上驾坐龙廷;依大唐律法论罪,他早该活剐凌迟,灭了他的三代满门!”

  

  “忠是忠,奸是奸,君是君,臣是臣,总不能将叛贼的罪状,也强加在我们弘儿的身上。”

  

  “当然不能,而且绝对要分清是非。”武后先亮出原则:“叛贼谋反,不过是利用弘儿,企图乱我内政,离间亲情;尤其在王位的继承上他挑拨我李氏皇族父子,母子分歧,企图达到他不可告人的阴谋。目前已经引发了我们的纠纷,造成了隔阂,至今我们还有不少奸党隐情未曾觉察。”

  

  “是的,是的。”高宗想和稀泥,不再纠缠:“好了,现在大局已定,梓童就替朕的代劳,慢慢清查长孙这奸贼的余党吧!”

  

  “除恶务尽,不留遗患,这是当然。”武后熟知高宗旧习,虽感觉到己遂心愿,然而还要指明要害,取得主动权柄:“只是弘儿年青,虽然有智慧,可惜少经历;处事浮浅不辩忠奸,被奸党当了枪头,自己至今还未觉悟,因此不宜过早让他掌握朝政大权,还是让他与其他几个兄弟一同出阁听政,多多历练历练。”

  

  “可是那个已废除储君之位的李忠,这个爱穿女人衣服戏闹胆小无能的蠢才,你怎么能让他也一同入朝听政。”

  

  “忠儿虽非我生,他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当年长孙无忌一再将他褒举给王皇后为义子,夸得他是忠厚老实最仁德的太子,陛下才册封他进居东宫立为王储的呀?”

  

  “唉,他那是子随母贵。谁知王皇后那样丧失品德,更没料到李忠他年龄越大越愚蠢。你让他与弘儿们一同册封出阁听政,岂不是有损寡人的尊严。”

  

  武后笑道:“这也是让他们兄弟知道,王位只有一个,圣上要传给贤能子孙。让他们相互督促上进,力争端正品德,增长才能。”

  

  高宗捞着了理由也笑道:“看来五个指头有长短。还是弘儿,虽然过去监国无能,可是他近年来东征监军,才华四溢,今朝竖立的巨碑,已是天人共鉴的了。”

  

  “我知道陛下自作主张,瞒着我突然竖起这记功碑是为我们的弘儿,竖立权威,旌表功勋。”

  

  “朕是实实在在镌刻下了东征胜利的伟绩呀!”

  

  “东征还在继续,大军还没有全胜后班师回朝。我早已说过这碑文是华而浮浅,强调了片面的战绩来歌功颂德。”

  

  “这也有利无害,无可挑赐!”

  

  “你就是勿视小小王勃的谏言。这勤兵三十万,耗粮千万担,这些都是民脂民膏,血和泪的牺牲哪!”

  

  “又是你那慧眼独具相中的奇才小王勃的谏言!”高宗恼火了,不知是真病还是装病,他又捧头大叫:“头痛……哎唷……我的头痛……”

  

  殿堂内张灯结彩具已齐备。

  

  王福畤站于殿中拭过汗,接过香茶听布置典礼庆典的情况:

  

  王勃过来禀报:“父亲殿内殿外灯彩都已悬挂完毕。”

  

  王勉匆匆来报:“舞女歌童,八音乐班都已到位,鞭炮焰火也都齐备。”

  

  王劬四平八稳来回禀:“父亲礼堂香案,各类祭品都按祭礼安置齐全。”

  

  “好好,你们都辛苦了。现在什么时辰?”

  

  王勉:“亥时二刻,还有一刻就可举行典礼了。”

  

  王福畤捧着茶杯巡视:“好,好好……哎呀,五王出阁的册封文牒呢!……这还没有书写呀!这、这这可是失责大罪,误了吉时是要诛杀不赦的呀!”当锒一声茶杯落地,王福畤昏倒了。

  

  说书人:万事俱备。画龙忘了点睛,造屋忘了上梁,庙已造成忘了请菩萨,册封竟忘了最最要紧的文牒,已是亥时二刻,还只剩下一刻了,不是要紧是要命!这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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