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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学生(1-2)

  (一)

  

  恩来中学据传已有百年历史,具体建校时间无处可考,当年本人查阅本县县志却未曾发现有“恩来中学”这个校名,想必小小县志不敢记载大名,就如封建社会帝王的名讳,人民群众是要回避的,不然就死罪一条。但县志毕竟是正史,后来又想想大概是本县历史久远,名人古迹颇盛,只有像大禹鲁迅之辈、越王陵西施殿之物才有资格占有书上的一席地盘,所以我母校在此就无立锥之处了。

  

  百年校庆之际,学校突获陈至立同志的墨宝,校方感动得鼻涕眼泪流了三天三夜,想必亲爹亲娘双亡也就这个程度。于是学校领导一致认为不能辜负国家的厚望,要把学校的百年名号发扬得跟北大清华­——不,是跟哈佛剑桥一样光大,由于当时学校董事会把经费全部用于建设,竟忘了购置教育设备——“电脑”这个东西——给学生的忘了,主任级以上的领导还是有的,只可惜那群爷们不懂地利用互联网,而偶尔也有几个会上网的却是用它来下载色情视频或者黄色小说的。

  

  后来有一人才突发奇想——出版一本校史,领导直夸是条妙计,半年后校史诞生,不幸这东西跟人一样没有在他娘子宫里面待足时间,匆匆来到这个世界,错别字连篇——责任编辑解释为通假字、语句不通顺——可以认为是倒装句,但此书缺页就像一个性变态狂缺德一般,反正质量是严重出了问题,先天不足已成事实,而校方在自费出版此书之前以为它会像《史记》一样源远流长,发行量颇大,甚至担心再版时会超过《哈利。波特》。可结果刚好相反。

  

  为了弥补损失,校董事会决定凡是在校学子人人一本校史,消息一出我们这群傻逼高兴得夜不能眠,想那东西虽然质量不好,但用来擦屁眼也算物尽其用了(以前我们寝室之间常常因为厕纸分配不均,抢得头破血流,如果有了像现代汉语词典一样厚的校史,那“厕纸战”将从我们这届开始,彻底告别恩来中学的校园)。

  

  正当我们沉浸在喜悦中时,校方又发出消息——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接班人我们应当爱人民爱国家爱共产党爱恩来中学,我们都感觉这话很有道理,虽然前面三个爱是屁话,接着消息切入正题——校史发行量有限,欲购从速。当时我们晕倒一大片,心想买校史的钱用来买“心相印”卫生纸,都可把屁眼擦出血了。

  

  果然,校史无人问津。

  

  谁知学校拿出撒手锏——购买校史是学生集体荣誉感的体现,这一行为将载入个人档案,以后档案会跟随你的一生,购书纯属自愿,校方不会强卖。

  

  当时我一听到消息就吓了一大跳,我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就赶紧跑到学校编辑部购买了一本,那卖书的老师人特善良,她说都是自己人就给你打个八折,还问我要不要多买几本,多买可以有更大的优惠,又说什么这书贼有收藏价值,到恩来中学两百岁寿辰的时候,这个版本的校史市场价一定会翻十倍,她罗嗦了两节课的时间,只可惜我这人目光短浅,又想到我儿子以后也会来这学府深造,所以没享受更大的折扣,末了我跟这老师说了一句:“老师,请您给我在书的扉页上签个名吧,您的口才实在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我买一本就够了,谢谢!”

  

  谁知这傻逼老师竟没听出我在讽刺她,当场从胸前掏出水笔,龙飞凤舞签了自己的大名,我一看她签的大名,傻了眼,再抬头瞧这老师,她的长发刚好被风一吹盖住了脸,我把书一扔逃出了编辑部办公室。

  

  那老师在后面追着喊:“同学你的书,书不要了啊,‘贞子’是我的笔名啊……”

  

  我靠,现在的女青年咋这么喜欢看恐怖剧,其实看就看呗,可这女同志却偏偏爱上了《午夜凶铃》里的女鬼。

  

  我说过卖书的老师人特善良,后来她把校史送到了我手里,临走时还说了一句话:“等我出自己的书时我免费赠你一本签名的,你等着,不远了,不过现在还在构思当中,尚未想好题材。”她话音未落,我当场晕倒。

  

  到此为止,我终于捧着现代汉语词典一般厚的《恩来中学百年校史》知道了恩来中学伟大而坎坷的一百年。

  

  据校史记载恩来中学确实已是百岁老人,百年前为一光绪进士筹办建立,名曰:曼舒书院。

  

  可没过几年孙中山他老人家让皇帝老儿(实际上是小儿)下了台,本来这学校也应当忠君而去,却不料它颇识时务,没有英年早逝,积极响应号召,换汤不换药改了名字,继续培育人才。

  

  中国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而恩来中学深得达尔文绝学,于是百年的校史便不难想象了,可惜百年前的原址已不复存在,但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校址动迁了好多次——当年是革命的需要,今天是一切为学生着想;校名也是改了多次——当年可能也是为了革命,如今却是市场经济的需要。

  

  恩来中学,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为了纪念我们敬爱的周总理,这年头处处为了用一个名人的名字而打官司,鲁迅他儿孙不是整天为了他老子、老老子的名字而忙得不亦乐乎嘛,所幸咱们的好总理没有生儿育女。

  

  中国人凡是都要讲究点关系,可咱们的总理既非本地人氏(祖籍另论),又没有埋骨于此处,两者怎么也攀不上姻亲,幸好本人已阅览本县县志,原来当年周总理作抗日宣传工作时在本地宣传了整整十五分钟,而正是这历史性的“一刻”被我校给合理地利用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二)

  

  前些年恩来中学的高考升学率在县里面总是名列前茅,其实像我们这种小地方比来比去也就这么几个中学,但学校不比女人,女人一过三十再嫁不出去,就羞于见人,而学校越老越能体现生命力,恨不得自己是孔夫子创办的,于是就倚老卖老,根本不把县里面其他中学放在眼里,所以能进来深造的学子都是初中时候的尖子生。而问题的严重性也正是出在这里,一般来说,学习成绩突出者往往与家庭条件成反比,学校在这批人的身上能榨出多少油水呐?!对于校方来说,学生绝对不是花朵,学生永远是学校摇一下便会掉下钱的树。

  

  为了社会主义事业正常建设,大幅度提高国民的文化修养,同时又响应孔老夫子的教育口号:有教无类。于是恩来中学开始向五湖四海全面招生,县内县外省里省边甚至更夸张地招来俄罗斯和日本的,这两个外国籍的一个叫×××娃,另外一个叫×××子。

  

  恩来中学因此大补特补,一改以前营养不良的状况。

  

  我这人没有什么强项,学习成绩也一般,中考分数差恩来中学公费线二十几分。不过我赶上这个好时代,而家父又目光长远,花了两万元¥整让我进了恩来中学深造。

  

  人这种动物总是犯一种毛病那就是思维定势,于是司马懿这老家伙被诸葛亮这老家伙耍得好苦。家父小学文化,当年把恩来中学当作北大一样看待,儿子被自己送进了恩来中学,心里甚是得意,认为此举是一生中最成功的选择。

  

  而我本人也颇为满意,于是理想远大,要在高中三年勤奋学习,考上重点大学,以报父母栽培之恩。

  

  报名那天,家父破天荒地很早就把我给拖了起来,说要同我一起去学校。我当时望着家父激动不已,想眼前这个男人自从把精子贡献出来后总算又做了一回父亲。

  

  当我们赶到恩来中学时,一见那场面,我靠,七姑八婆九姨妈密密麻麻全他妈是人这种动物,我想,这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惹得祸啊!

  

  我一看手表,这不才七点半嘛,就已经是这等气势,要是再过个一小时,那还不把学校给挤爆了,心里一哆嗦,全身就没了力气,甚至突然产生回家睡个回笼觉的念头。

  

  家父毕竟多吃了几年米,道:“革命还没开始,同志就打算退缩啊,你他妈还是我儿子吗?”

  

  我本想说我妈不是你老婆吗,但我自小有些畏惧家父,所以自好像只过河卒子一样跟着老卒子前进。

  

  我们见缝就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看到写着新生分班录的红纸黑字招牌。

  

  家父第一眼就看到最后一个班的招牌——高一(三十八)班,他竟然没有当场晕过去,而是转过身望了一眼人群:“恩来中学果然人才济济啊!”

  

  我第一次听到家父夸我是人才,心里暖洋洋的。

  

  谁知这时家父又说了一句:“人挤人挤死人,我儿何时才能挤上这么多人的头上去呀!”

  

  众家长一听家父的话,恨不能朝他脸上吐口水,心里暗骂:想挤到我儿子头上去,台阶都没有,你儿子先给我儿子叠一下吧。

  

  其实我并不在乎谁给谁当台阶,这年头哪位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做第一啊,可人人都是第一,那不是没有第一了吗?

  

  凡事想开点,世界就和平了。家父就属于这样的人,虽然有时也会发发牢骚,但持续时间甚短,久而久之那些小牢骚都跑到他的肚皮上去了,所以家父应当算是古时那种心宽体胖类型的。

  

  家父感慨后,虽没有被其他家长用口水淹死,但我和他竟被活活地挤出人堆。

  

  他向我命令道:“小子,我在这头,你去那边(他指指人群的尽头),先把你在哪个班级找到。”

  

  我无奈地点点头。

  

  于是我们分头行动。

  

  我这人胆子小,心也跟着细,闯过千军万马来到高一(一)班的招牌后,开始认真地寻找自己的大名。谁知学校招生办有一位“毛体”爱好者,古人云:“用笔千古不变,结字因时成形。”所以秦碑力劲、汉碑气厚、唐人重法、宋人取意,而咱们的主席练就自家的字体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据本人揣测,最大的因素是因为当时内战的环境,老毛被老蒋追着打,主席因情况危及,所以写出来的字就非行非草了,这就是所说的“结字因时成形”,从此书法史也就多了“毛体”,当时我就想啊,这毛体字一般人难以练就,报名结束后一定要把这些字全部给窃走。但现在我还是先找到自己的名字再说。

  

  毛体字好看不好认,我用了十七年的名字竟不认得它主人了。

  

  我一笔一画揣摩分班录上的字迹,希望能早点把自己的名字找出来。

  

  汉字虽难写,但一拆分也只不过由五种笔画组成,我悟透这个道理后,职业水平顿时提高,胆子变大开始一目十行,可无论怎样我的名字就是不认我这个主。

  

  找到十六班时,家父也已在不远处了,他向他儿子喊来:“找着了吗?”

  

  我不说话只是摇摇头,我想我找着了也不会在这做傻逼了。

  

  “他娘的这字比我的还差?”我听见家父朝“毛体”骂了一句。

  

  时间已近八点半,太阳笑得很开心,我闻着汗臭屁臭狐臭又找了两个班,家父站在十九班的招牌前,汗水渗透了体恤,但还是很耐心地在找。

  

  我盯着十八班的分班录想:这找名字咋跟科举时代看榜一样,发榜那天人山人海,而看完后突然发现上面没自己的名字,那种感觉该是怎样的啊?其实这种感觉我应该在两个月前中考发榜那天体会到,但因为当时我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果,所以就没什么深受震撼或者豁然开朗的刺激。

  

  上帝是仁慈而又大方的,他想要给你的东西,你不想要也得接受。

  

  两个月前的空虚和惊讶还是落到了我身上。

  

  “小子找着了吗?”家父气喘吁吁地问。

  

  “没有。”我看着家父狼狈的样子答了一声。

  

  “会不会找漏啊?”

  

  被家父一问,我的心不由虚起来,刚才由于一目十行,遗漏的可能性比珠穆朗玛还高。不过令我想不到的是这句问话竟是家父在怀疑他自己。

  

  “要不我往下找,你也继续,招生办不可能这么粗心,大概是我们马虎了。”我提议。

  

  家父连连点头答应,心想自己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既聪明又善良的好儿子。

  

  这会儿我不敢再走马观花。

  

  ……

  

  终于,我找完了最后一个班——没有我的大名。

  

  家父也终于大功告成,但只不过是把毛体字又仔细地欣赏了一番,目的却没有达到。

  

  “没有啊,你呢?”家父问。

  

  “没有。”这次我回答地特有底气。

  

  “怎么办?”

  

  “上招生办。”我直指写着“招生办向前二十米的木牌说。

  

  一进招生办顿时一股凉风袭人而来,里面坐着三个小伙子外加一个老太太,四人都在用纸巾擦鼻涕。大热天感冒是很槽糕的,我当时想。当初学校为了显示自己的气魄给每个办公室都配置了一台立式空调,而老师们为了感激学校都把这些公用设备最大限度的利用着。

  

  “老师好。”家父先向老太太问好,老太太一身“小甜甜”龚如心的装备,衣不惊人死不休,“超短裙+羊角辫”。

  

  这老太太在被家父观赏的同时,同时也把家父全身上下给打量了一番,托了托眼镜,思索片刻,心想眼前此人体魄非凡,不是政府官员就定是小有钞票的土老板,于是才开口道:“你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有什么事吗?”

  

  家父眼力不错,找对了人,继续开口:“老师,那分班录上他妈的没有我儿子的名字啊?”

  

  老太太一听家父把“妈”都搬出来了,立刻断定眼前的是个土老板,又开口:“不会的啊,我们招生办的工作是非常仔细的啊,应该不会搞错的啊,况且还核对了三次的啊。要不,帮你们再查查的啊。”老太太说话一连串“的啊”,可见其耐心程度非凡。世上有两种人特有耐心,聪明人和自卑者,聪明人就是像爱迪生这类人,会花几年时间去找灯丝的材料,而自卑的人总是怀疑自己不如别人,于是做事就特有耐心,惟恐稍有不是被人拿去做笑料。

  

  “对对,查查。”其实当时家父心里特虚,以为自己的儿子是花钱买进来的,会被排除在三十八个班级外,先当个一年的预科生再说,在报出我的大名时像我的名字会一去不复返,“我儿子,叫……韩——郁。”

  

  “阿毛,帮查查的啊。”的啊老太太向坐在电脑旁的年轻人发话。

  

  年轻人打字技术实在令人汗颜,虽然用的是五笔,但拆字的速度比仓颉造字还要艰辛。

  

  此时,家父刚好趁机歇歇足,等那年轻人把字拆好。

  

  老太太的四只眼睛一直放在家父的身上,看着家父湿淋淋的衣服慢慢地变干。

  

  等家父身上的汗水完全被蒸发完,那年轻人的工作也结束了,他惊呼道:“呀,‘韩郁’果真被遗漏了,不好意思。”他难为情地挠头皮,像是问题出在头上似的(其实问题就出在这里)。

  

  家父一听自己的儿子没有被安排在预科班,而是眼前这群傻逼出的错误,而自己又为此付出了两斤汗水,甚是气愤,恨不能把这四人全部拖出去砍了。

  

  老太太并没有感到是自己的业务水平有限,反而开始埋怨学校最高领导不该招来这么多生源,说什么求量不求质。

  

  家父一听老太太的话,心想她再往下说就有自己儿子的份了,赶紧完事走人,于是我被安排在了尖子班,不可能的事情,尖子班后面的一个班——高一(四)班。

  

  我一有着落,家父欲夺门而出,谁知这时那老太太却拖住了他,这情景特像嫖客行完事后想不付钱离去被妓女拉住的模样。

  

  不料这时,家父感觉这情景好像在不久前类似的发生过,本想从口袋去掏¥,谁知拿出来的是一张自己的名片。

  

  世界上绝对没有比此事更巧的事了,这老太太竟然真的是想要家父的名片。

  

  老太太一看名片,即刻晕厥。

  

  家父名片上印:××菜市场××号猪肉摊主。

  

  我与家父见情况不妙,迅速消失在案发现场。

  

  走出招生办,我心想这学校人事处安排工作怎么这么糊涂,把三个年轻人和一个老太太放一块呢,年轻人除了上街看到一个穿MINISKIRT的美女,会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仔细认真加反复查看外,其余的事情都是非常粗心的,虽然他们的同事老太太也身着迷你裙,但“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句话不是在任何人身上都适用的;而老太太不喜欢看美女,甚至对年轻的美貌女子深恶痛绝,这招生的工作是肯定要招来自己无数的深恶痛绝,但这又是自己的差事,毕竟自己没龚如心有那么30几亿美元,她还得靠这招生工作养活自个,于是除了埋怨领导外,只恨满腔怒火无处可以发泄。

  

  我与家父匆匆赶到高一(四)班报到,时间已是十点。我们远远望见四班门口的一字长蛇阵,家父见此心里十分自卑,自己的素质和这些排队的家长实在有着天壤地别啊,低头来到队伍的最后面,我本想上前探探情况,家父以为我要插队,一把把我拉住。

  

  一家长向家父打招呼:“你儿子也是这个班的?”

  

  “是啊,是啊。”家父连声应道。

  

  “你儿子真幸运,碰到一个好班主任啊。”

  

  “真的啊!?”此刻家父突然庆幸招生办把我的名字遗漏。

  

  “这班主任是高一的年段长,学历很高,从教也有经验。”那家长夸奖道。

  

  “什么年段长,就算是校长也不能这么摆架子啊。”其中一家长回过头来埋怨。

  

  原来,这一字长蛇阵是我的班主任摆出来的,他比我们父子俩先到了一步,坐到讲台上时突然发现家长们乱糟糟一片,于是就命令道:“今天不排好队伍就不用报名了。”

  

  众家长二三十年没有排队,一听到命令,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谁也没去理睬班主任。不料,咱班主任说到做到,竟然在座位上打起了瞌睡。

  

  众家长又乱糟糟了一番,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心里受气,但对于我们的人民教师还是尊敬的,都很服从地排好了队伍。

  

  家父一听此话,感到自己和儿子比人民教师的架子还来得大,而且可怜起早到的家长,他拖着我,两人笔直地站立着等待队伍的前进。

  

  家父的素质一下子提高令我十分不习惯,想以前家父为了争取一个好的猪肉摊都恨不得把对方劈成两半当猪肉卖了。

  

  班主任叫陆小俊,不过他的长相实在是对不起他的名字,应了社会上的一句话,“名字对得起听众,长相对不住观众”,他后来给我们的解释是:小俊嘛,要是大俊那还不跟华仔一样个了。听完他的话后我们有一种集体自杀的冲动。

  

  由于现在教室里没有开空调,(校领导错误的认为教室里只会有学生,竟把在一线工作的班主任给忘了),陆老师从头到脚所剩无几,聪明的头上不长毛,可惜他没有进化到葛优这个程度,“野火烧不尽,夏风吹又生”,迎面吹来一丝凉风,我这才发现其实他头上竟然是有毛的。至于脚上真的没有半点掩饰,拖鞋踢在一边打瞌睡,像个国家公务员似的,就差没捧杯茶和拿份报子,我当时定睛一看吓了一跳,那拖鞋下面竟然压着一张《参考消息》。

  

  据说我班主任已是半个博士,在恩来中学就算有半个硕士的老师那也已经是吓人的事了,我班主任属于很有上进心的人,他总是说:“方不知足,才为君子。”打算边工作边学习,念完博士念博士后,博士后再院士,再再就是披头士,甚至打算不把圣斗士的文凭拿到手就终身不娶了(特别提示:陆小俊三十有余,尚未婚配)。

  

  而校方得到我班主任这个人才后,为了留住他,为了学校以后有个圣斗士可以拿出去和剑桥哈佛PK,于是给他高薪,并委以重任,给了个年段长让他干干。

  

  人才毕竟是与众不同的。由于脑袋里装的学识太多,久而久之压迫着身高,于是纵向发展缓慢,而横向长势却好得很,对于像陆小俊这种人才型的未婚男教师又有与众不同之处,一瞧他的小俊样就是那种“自慰过度,死而复活”的中青年。

  

  班主任大概是幻想做兔子都快想疯了,于是自己的工作效率十分模仿兔子——可惜龟兔赛跑,兔子输了。

  

  轮到我报名时,身后已是叔舅伯父姑婆姨妈一大片,我对排在后面等待前面的人的无奈身有同感,家父手拿¥,我拿着身份证(这年头冒充什么的都有,惟独没人去冒充替人交费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世界还不和平,说不定是个东突分子,所以身份证就不能免了),所需物件早已准备妥当,只等兔子收钱就能完事。

  

  班主任收到钱后,对现代的科技产品不敢深信,放着验钞机不利用,而自己本为会计专业出身,但数¥的速度远不比打飞机的频率,更令人郁闷的是,他写字如同练字,认真程度比刚接触汉字的学前班的娃娃们还厉害,一笔一画写老子的大名,当时我很受感动,想自己班主任对我的名字竟是如此热爱,他写老子名字用的时间,老子都能把自己十七年来的名字都给写完了。

  

  家父本来也是没有耐心的人,无奈对面的家伙是自己儿子的班主任,自己的儿子日后还要在他麾下混日子(家父有先见之明,后来他儿子确实混起了日子)。

  

  班主任跋山涉水、呕心沥血好比李时珍完成《本草纲目》,终于开完发票,把饭卡一起送到家父手上。

  

  家父想,再等下去都能把台湾给一块儿给等回来了,急于和我离去,谁料这时班主任开口说:“我说这位家长啊,以后不要陪孩子来报到了,要锻炼他们自力更生的能力……”

  

  班主任本欲再复制一次今天说了三十多遍的话,而家父已经把他的话从前一位家长耳朵里漏出来的充填了自己的耳朵,连连应到知道知道,拖起我,离开了兔子。

  

  我们直奔科技馆去领床上用品,其实科技馆和教室不过百步之遥,不料此时家父和我都憋了一肚子气,大概都把脑子给憋懵了,竟然迷失在楼群里,当时我们都恨没有随身带个GPS,恩来中学的教育楼特没个性,都是同时从一个娘胎里钻出来的,我们逗了一圈,回到了原地。

  

  兔子的长蛇阵还是原来那样子,他一见我们以为是家父回来听他的絮叨,立刻起身迎接,家父还没有等他开口,就询问科技馆的位置,他叫我们转身——那科技馆竟然就在眼前,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近在眼前的东西却花上了很大的心血去寻找。

  

  我与家父不禁望楼兴叹,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不是海市蜃楼后,飞一般冲向了科技馆。

  

  领了床上用品,我们由于已经有了一次挫折,所以经验值也不由提高,询问并认真确认了男生宿舍的正确位置。

  

  我与家父来到宿舍楼下,像两个第一次做贼的人,东张西望,恩来中学特能利用土地资源把宿舍楼一直建到十二层,我一看自己的寝室号1010,这不是十楼嘛,学生宿舍是没有电梯的,无奈的情况下,人总是能够阿Q胜利法一番,我安慰自己,反正现在正值夏季,东坡不是说过嘛高处是很寒的,这么热的天,住在高处还是明智的选择,如果到了冬天就把往返十楼当成是免费健身了!

  

  家父心宽体胖但已累得只剩半条命,我是一个孝子,不想再把他另外的半条命给搭上,为了锻炼我自力更生的能力我强烈要求家父把丢掉的半条命给捡回来。

  

  家父虽然没有把兔子的话放耳朵里,其实当时他是放进的去,只不过从右耳放进去后又把它从左耳给放生了,家父是很有爱心的人,他一听我的话,恨不能此刻早半个世纪到,迅速把手里的物件给我,“好儿子,是该让你锻炼锻炼了,我已经决定把这个机会给你,想当年老子我在生产队里时……”

  

  家父于是开始滔滔不绝他十七岁时的金戈铁马(其实也就是一口气挑起八十公斤装着大粪的料桶而已,家父当时在生产队干了一年,挣的是工分,不过第二年小平同志上了台),我当时就那个后悔啊,如果家父把他说话的力气省下来,不是早就把我送上楼了嘛。

  

  为了家父说话不断了气,我于是便劝他早早回家,这里一切我自己搞定。

  

  大概家父当时也有这种想法,想自己的老命保住才是当务之急,而对我的教育来日方长,临走那会儿还特别叮嘱我,青山不老,绿水长存,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辜负父母的期望,关键是要对得住那两万块钱!

  

  我那时就想为什么不说关键是要对得住我自己啊,什么青啊绿的,不是什么时候这八个字都用的上的。(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多么有内涵的人。这是后话。)

  

  告别家父后,我赶往1010,楼道上甚是拥挤,家长们都恨不能把自己的车也一齐开上来。

  

  我拿出了中考体育跑1000米的劲,但一口气走了三层后才发现由于两个月的养精蓄锐,那份劲竟然完全退化,这时楼道上不知是哪个傻逼正在大唱“同志们加把劲呦”,他大概前不久学了粤戏,腔调变得十分恐怖,因为我在暑假里看了《山村老尸》,为此已害怕得两个月没敢去池塘洗澡,现在一听到这种声音,竟以为那女鬼会在此出现,人一心虚,就会想到逃命,片刻之后,那第十层楼的标志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来到1010寝室门口,寝室门半掩着,里面传出:“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凡尘若许年。”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不明寝室里是鬼?是人?是仙?这年头这时间哪个傻逼会有这等雅兴,小样学李白啊,来恩来中学前早听说这里曾经是块风水宝地——葬死人的,难不成是鬼也怕热,来这“不胜寒”之处避暑,这样一想,汗毛不由直竖,但本人信的是马克思他老人家的主义,无神论者,恐怖片看过不少,但真的鬼却没见过,想看看鬼长啥样?

  

  不过我没有《笨花》中的向喜幸运。我破门而入,门没有破,里面那鬼却被我吓得差点飞出地球。

  

  人吓人吓死人,人吓鬼吓死鬼,这等好事怕是蒲松龄也没有经历过。

  

  “妈个屄吃饱撑着啊?”那鬼骂道。

  

  我一见是个人,忙道歉。

  

  那人捂紧了胸口,防止心脏从此处跳出来。

  

  此人身高实在令人羡慕,后来据他说明年能赶超易建联。

  

  “刚到的啊?”他见我提着行李说,态度有所改变。

  

  “是啊。”我说着就找自己的床位。

  

  “我睡五号床。”他帮我拿行李。

  

  我道谢,“我是七号床。”我说。

  

  “噢,邻居。”单号床都是上铺,他把我的行李轻松地扔到床上,“我叫钱鑫鑫。”

  

  我一边自报姓名一边随口夸说他的名字很好。我这一随口刚好合了钱鑫鑫的心意,这小子围了上来:“名字是挺好,你看啊,每一字都是银两呐,可就他妈的缺这东西花。”

  

  我一听以为这小子想敲诈我,忙敷衍:“是啊,银两这东西得算着花。”

  

  “可他妈的算着花到月底也要饿肚子。”钱鑫鑫解释说,他妈给他取这名就是希望在缺银两的时候,看看自己的名字就能解渴。

  

  我说:“你妈真厉害,你的梦想会实现的,以后比李嘉诚还有钱。”

  

  钱鑫鑫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先递了一支给我,我没要,他也没勉强,给自己点上了,“这社会黑暗啊,像咱们这种小老百姓只能认命了。”

  

  我听出这小子跟我玩深沉,没理睬他,自顾自己整理东西。

  

  “你进这里是花钱的吧?”钱鑫鑫突然问。

  

  我心里一哆嗦,这小子说中了我的伤疤。

  

  “其实没什么,我们班就六人是公费的,其他的都是花钱进来,高中好好努力,也能考个本科。”

  

  我见这小子越玩越深沉,问:“你花了几万啊?”(恩来中学对自费生也有不同的收费标准。)

  

  “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吐向上空。

  

  “没花钱?”我不信,心里想,不花钱进恩来中学,除非你爸是吕祖善。

  

  “刚好上公费线。”

  

  “你很厉害啊。”我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看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钱鑫鑫叹了口气说。

  

  我不想再追问什么,倒是劝他抽烟不要被老师发现。

  

  “呵呵,老子在娘胎里就有烟瘾了,”他把烟重新从口袋里拿出来,“现在老子抽别的烟都感觉没味了。”

  

  我一看他手中拿着包“云烟”,我点点头说:“等有钱就抽雪茄,那才够味吧?”

  

  钱鑫鑫又摇摇头,扔掉了手中的烟屁股。

  

  下午,寝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同学,一直到三点开新学期第一个班会,已经到了七个,我们一齐去了教室。

  

  教室里仍没开空调,学校的节能(节学生的能)意识实在是厉害,于是五只吊扇光荣地代替了空调的使命,无奈这年头电流也学会了奉承,都为领导们的空调去献身了,教室的吊扇有气无力,加上这会儿空气吃饱了灰尘,吊扇们恨不能让我们给它吹气。

  

  我们寝室七个人选择了靠前面两排座位坐下,我和钱鑫鑫坐在了第一排中间位置,本想要班主任第一眼就认识我们,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傻逼!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女生们都装得很清纯的样子,殊不知玉女杨钰莹的下场,教室的气氛又闷又热,而班主任这只兔子却迟迟不来,钱鑫鑫受不了,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去厕所抽根烟。”

  

  他潇洒的走出了教室,那群女生见了钱鑫鑫的身高,个个瞪大了眼睛,现在她们不能尖叫,因为现在还是杨钰莹。

  

  钱鑫鑫的生理功能完成两次排泄后,班主任终于到来,他大概十分怀念他的大学生活,学起了大学班主任,他一进门就朝我们傻笑,把他的牙床露了个底翻天,先给了我们个见面礼——一枚明晃晃的青菜叶还附着在他的牙缝里。

  

  我们大家收了见面礼,自己却没什么东西可以礼尚往来,非常尴尬,也只能傻笑,没想到“傻子人人爱”果真是句至理名言,我们竟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好结果,班主任傻呵呵地说:“好好,大家都是我的学生,我会把大家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的。”陆小俊幸好没说“我同你的爷爷奶奶一样爱你”,不然咱们主席就要告他侵犯知识产权了。

  

  我们有幸做了班主任体外射精的产物,继续傻笑,等待他的下一句,没想到这家伙金口难再启,好不容易等来他的金口:“其实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大伙见个面,那就这样吧,回寝室好好休息,准备准备明早的军训。”

  

  我们这些小娃子思想不成熟,对我们的人民教师甚是敬重,虽然大家为此付出了在闷热的教室里活受了一个小时的痛苦,却都没骂班主任是个超级傻逼,他说可以回去了大伙就各自兴奋地跑出教室。正在此时班主任突然大叫道:“不好,还有一件事情没说啊,大家不要走。”

  

  大家不知是何事,班主任的命令就是上帝的话,都乖乖停住了脚步。

  

  “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自愿的同学留下来打扫一下卫生。”大家一听是这等没名没利的贱差,幸好今天班主任还不熟悉自己,能逃则逃。无奈我和钱鑫鑫走错了第一步,于是一失足成此刻恨,我们就做了自愿的牺牲品。

  

  班主任见牺牲品竟是如此之少,心里一惊,本想破口大骂,无奈自己以后还当圣斗士,迅速那素质就回来了。

  

  我一回头,除了钱鑫鑫外竟还有两个美女在,不过当时我的下身尚且在萌芽间断,既没贼胆也没贼心,况且这两个妞戴着超女的眼镜,搞着超女的发型,好像下一届超女就是她俩名列冠亚军了,不过钱钟书早已引用过美国人的名言:Men never make passes at girls wearing glasses(男人不向戴眼镜的女人调情),超女蠢,也就罢了,全中国的女孩子跟着蠢,就是中国教育的不幸了,本人封建,对超女没啥感觉,由此及彼,于是放弃了让眼前两位下届超女冠亚军预先签个名。

  

  班主任分配完了工作后,掉头就走人,去享受他那枚留在牙缝里的青菜了。

  

  江湖上有句话叫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因为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等好事,一直信以为真,不料此话纯属误传,也许这话是某一位又懒又丑的女生所制造的,现在我作为男同胞郑重声明:男女搭配干活真累!

  

  钱鑫鑫因为个头牛高,所以班主任要他负责擦窗擦门擦电扇;而像我这种小个子只能跟老山羊一样,啃啃地上的青草了,可恨的是刚才我们等班主任等上一个小时,某同学抽空跑到学校的小超市买了几包瓜子来嗑。

  

  那两美女好看不好使,都把自己当成是我国的第一女儿了,而把我和钱鑫鑫当成了男佣,恨不能今晚她俩的澡也要我们给承包了。

  

  这年头不但马善要被人骑,人善也难逃此劫,我们任劳任怨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把教室给打扫了一边。

  

  末了,那两位第一女儿对我说:“同学辛苦了,门口还有点垃圾要倒,我们先走一步,谢谢啦!”

  

  我挠挠头,信口答应,反正只有一点垃圾,又不是叫我吃掉。

  

  两女生偷偷一乐,贼也似的消失了。

  

  我生平第一次与美女合作,心理压力严重得很,谁叫俺爹俺娘把俺生得这等腼腆害羞。

  

  我傻乎乎去门口处理垃圾,一见门口那点垃圾,我真的傻了,大概旁边几个班的男同胞也被异性欺负了,只恨无处发泄,通通把垃圾处理到本班门口,我想啊,旁边几个班是尖子生班呐,都是祖国未来的栋梁啊,素质也是这等恶劣,我气愤地想去理论,不料他们已经闭户归巢了。

  

  无奈之下,我处理掉了那堆像中国的高校毕业生一样多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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