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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苍天(二十二)

  孛里玉律悠然地夹菜呷酒,目光探询般地扫视着林烈,他为自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编排的故事自鸣得意。

  林烈凝神思忖着,头脑中飞快地梳理,质疑,剖析,决断,迅速拿定应对策略。

  七月十五深夜,一切准备就绪,林烈向林辽洒泪辞行。林辽紧攥着林烈的手,说:“烈儿,爹考虑再三,若突围成功,不投居延,改奔关西。你领兵驰援,只怕不能会师,到关西聚首吧。”“爹,你对居延国主有活命之恩,他定当庇护,关西弹丸之地,韩窈早已虎视眈眈,哪里守得住。”“居延小国,亦难保全。关西一旦丢了,我打算只身会会韩窈。韩窈得了鹿云关南下势头很猛,萧鉴与我军鏖战数载,中原已满目疮痍,经不起韩窈铁骑凭临狼烟再起了。为说服韩窈,两国休兵,只能如此。

  这就是韩窈按兵不动而使节频繁活动的原因,孛里玉律谎称林辽身负重伤,是别有用心。从错复杂变幻莫测的事态和孛里玉律的片言只语以及对敌我双方的洞察中,林烈理智地断定父亲暂且无恙。

  孛里玉律深信自己对林烈所言已然奏效,林烈貌似寒潭古井的沉静蒙蔽不了他,他踱到林烈面前,把手搭在他肩上,满怀同情与关切地说:“公子,塞北早是风雪卷地冰封世界,林元帅全军覆没,身陷此境,潦倒病躯,将何以堪,而公子在大齐朝廷一步登天,高官厚禄,封妻荫子,春风得意。人皆言公子至诚至孝,不想竟这般冷面冷心。”

  林烈长叹一声,猛喝了几口酒.脑海中异常明晰地浮现出一个幻影:胡天高风怒号,大雪茫茫,而他的父亲鬓发染霜,形容憔悴,拄着一根细长的木棍,任狂风撩乱鬓发任雪花一身扑满,他翘首南望,目光深沉而痴迷,企望穿越漫天风雪万里关山去抚爱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的孩儿,而这扑朔迷离的人生,谁又能破译生离死别的密码呢。

  林烈忍不住摇摇头:“我真的无能为力。”孛里玉律见此,以为得计,这才亮出底牌,道:“公子焉能为名缰利锁羁绊,置令尊生死于不顾。我家主公一向仰慕雄才公子大略,乃当世第一少年英雄。十五座关塞,微不足道。若公子不弃,随我出塞一览北国风光,方是我塞北的荣耀。公子前往,父子团聚,令尊病体必然大愈。公子,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万一令尊有个三长两短岂不要痛悔终生。”

  林烈满了一大杯酒,一气喝个底朝天,重重把酒杯摔在桌上,道:“这几年韩王横行塞外,并吞十二国二十五洲,可谓叱咤风云一代枭雄!可这一回,他却蠢得像一头驴!”孛里玉律吃了一惊,一时竟不知所措地望着这位怒目圆睁的少年。林烈刷地站起身:“韩王不是早对中原虎视眈眈吗,满朝上下不是厉兵秣马要席卷中原吗?难道以铁马雕弓名满天下的大韩国主也要改弦易辙以三寸不烂之舌要挟恫吓的手段降服我吗,他的算盘打错了!你不是口口声声逼促皇上三关之上见高底吗,我正求之不得!”说罢,抓起自己搁在桌旁的凤梧剑,道声告辞,一阵风似的走了。孛里玉律怅然一擂桌面,亦无可奈何。哈努儿见二人不欢而散,忙问缘故。孛里玉律冷冷地说:“果然是林辽调教的好儿子,冷面冷心诡计多端令人捉摸不透。林烈,你别得意得太早,你不跟我合作,也休想在大齐站稳脚跟!”那张棱角突兀,胡子拉茬的脸发散着阴森逼人的凶光。

  林烈义正辞严摆脱了孛里玉律的纠缠,而一跨出酒馆的大门他的盛气便荡然无存。孛里玉律的一席话如一把锋利的锯子拉锯着他的心,明知孛里玉律心怀叵测,向他展开心理攻势,他的话纯属一派胡言,但他却莫名地恐慌,孛里玉律成了他的又一劲敌,前程更加扑朔迷离坎坷难行。

  羽琪回到宁远府,韩夫人觉察出他焦燥烦闷必有缘故,再三追问,羽琪惟恐母亲担忧,支吾其辞,韩夫人反而更疑虑重重,催问愈急。偏巧昕儿见二叔回来了,牵了他的手飞跑向后花园荡秋千去,给羽琪解了围。

  叔侄二人溜到后花园,羽琪并不把林昕送上秋千架,而是顾自拣了地上的碎石片“嗖嗖”地打水漂儿,把林昕冷落在一边。这小姑娘被他优雅娴熟的动作迷住了,瞧那微波荡漾的清亮的湖面上,擦着水皮忽旋雀跃的石片,仿佛魔术一般撩人心弦。林昕也抓起石子,“咚咚”地抛落水底,半个水漂也打不起来,这下她急了:“二叔,你的石子挡了我的石子的路啦!”羽琪被她逗笑了,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手腕一抖,帮她把手里的石片飞出去,果然打了个漂亮的水漂。玩了几个,昕儿便乏了,她甩甩手说:“二叔,你把我手都弄疼了。”羽琪捏捏她的小鼻子:“好啦,我们玩秋千吧。”说着把林昕抛上秋千架。

  秋千向前高高抛起,直欲飞越眼前的亭台池榭,飞度云天之上;忽旋而下,又向后翻飞直扫高高的梧桐枝叶。林昕乍惊乍喜之余,闭了双眼,耳闻呼呼风声,如飘摇彩云之间。

  望着飘漾在晴明爽朗的空际的小姑娘的倩影,耳闻天真率性任情恣意的欢声笑语,羽琪心中的不快悄然冰消瓦解。

  韩夫人断定羽琪又在外惹事了,便向凤菁打听,凤菁亦不知,于是一路寻了羽琪来探问。在后花园门口,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林烈,忙告知孛里玉律造访之事,并提醒林烈对此人要多加小心。林烈直言相告已私会了孛里玉律。凤菁吃了一惊,道:“三弟,此人到处妖言惑众,有传闻说谢信明找过他,只怕林元帅旧部频频活动与他有关,你千万谨慎,免受其害。”林烈道:“嫂嫂说的有理,小弟留心便是。”林烈有点心神不定,他担心谢信明义气用事为孛里玉律所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凤菁笑道:“三弟行事稳重,必能远祸全身,不像你二哥,没头没脑的到处捅漏子。”“二哥怎么了?”林烈惊诧地问道。“我正要问他呢。”凤菁说着便往后花园去。林烈不放心也跟了过来。叔侄二人玩得开心,凤菁一来便让林昕下来,她噘着嘴不情愿,秋千停下来了,她也赖在那不肯下地。

  羽琪一五一十把遭巫春龙暗算的事说了,凤菁皱着眉头,说:“这萧义信不是东西,只怕你还不是第一个遭他暗算的。可这种人是皇室宗亲,有皇上袒护,巫春龙又死无对证,瞿大人也奈何不了他,”“瞿大人治不了他,我韩羽琪照样治他!”羽琪愤愤不平。林烈道:“二哥,萧义信阴险小人,这回不能得逞,岂能善罢甘休,你们千万留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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