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鹪鹩(三)

  

  谁曾想到,我竟然会在如此的深夜,伴着盏烛火,陪着一位叫依依的姑娘家,彻夜深谈,从南山的花开花落,说到了人世的春夏秋冬,她生的简淡宁静,说话也温和多些灵巧,笑容、在烛火里绵延,却真是难得的好姑娘。

  谈着谈着,我却渐渐得已是睡眼朦胧,看她也不甚真切,昏昏欲睡了。

  及至阿浩来叫我时,我还兴匆匆得问他:“阿浩,昨夜那姑娘是谁家的,今早是回去了吗?”

  阿浩满脸鄙视得看着我,说:“少爷,你也不至于吧,昨夜在女儿坊喝得痛醉,背你回去时,都吐的我满身是脏东西,难道都不关心关心我,你就眼里只有姑娘?这也太寒心了。”

  我嘿嘿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得安慰他:“阿浩,咱俩谁跟谁呀,虽然名义上你是我的小书童,可有几个不知道,你就是我的小弟弟,谁敢动你,我跟谁急!你就告诉我吧,那姑娘是去哪儿了?”

  “少爷,你以前不是总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嘛,今天这是怎么了,满嘴都是姑娘姑娘的,难不成你也开始色欲焚身,准备寻花问柳去了?”

  “阿浩!”我大叫,少爷我怎么说也算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能被他如此玷污,“若不是你们把那个姑娘放到我屋子里,和我说了那么多话,我会这么样吗?”

  “唉,少爷”阿浩终于对我失望透顶了,满是绝望得叹了口气,说:“你也终于是深陷在女人的梦幻里了,大白天的一起床,就是要姑娘,老爷夫人听了估计得笑死了。”

  “那老爷夫人呢?”我没好气得问他。

  阿浩瞧了瞧窗外的光景,日升三竿,回答我:“老爷夫人昨晚已交代了,近一个月他们得出趟远门,似乎去给你托托关系,要把你安排进京城去,所以,今天一大早他们就起身走了,眼下看,恐怕已经是出城了。”

  我恍然大悟,叹道:“爹呀爹,你们是真打算让我洞房花烛夜,京城从政去啊!”

  一整日,我都念着依依的名字,抬头时,仰望着南归的大雁,浮云过眼,也隐约见是她的笑容,只是痴痴的,我就想笑,忍不住笑了好几回。

  难不成,我就真得成家了?

  是夜,打发了阿浩回自己屋去睡,我独坐在书桌旁,懒懒读不进书,手里的一部《大学》翻来覆去,总是隐隐期盼着什么。

  夜静静的,窗外芭蕉树丛的蛐蛐,也偶尔唱着些。

  我凝着明明灭灭间残存的烛火,神思也渐渐恍惚,似梦似幻里,有隐秘的清香透入珠帘。

  眼前霍地一跳,屋里登时明了好许,一只手掌按在我的肩膀,她说:“读书这么熬着,也不怕伤了身子?”

  我登时清醒,赶紧站了起来,转头就叫她:“依依。”

  果然是她,她依旧是那身红艳艳的薄纱裙,弯着身,挑了烛火,此刻正朝我凝眉,问我:“都说世间男子为考功名,十年寒窗苦读,难道功名就真的这么重要?”

  我怔了怔,万料不到她会如此问我,想了想,起身去搬了藤椅来,让她坐下:“昨夜累你照顾了我一夜,我都对不住你。”

  她转身又去沏茶,不带感情地回答道:“如此说,如此见外,难不成我照顾你,就是为了你报答我?你也太轻视人。”

  我大感窘迫,怎么在她眼前,我是如此的自惭形秽,竟不能有多少须眉男儿的骄傲感。

  见我坐立不安只看着她的,她递来茶水,忽而又展眉而笑,道:“我只是不喜欢这些世俗的做作情态,你也不必为难,相遇是缘,咱俩随意些就好。”

  “是,是我不对,是缘分,随意些就好。”

  我答应着,手却没去接茶水,转身去柜子里端出了一盘子白日里备着的糕点,送到她眼前,笑道:“这是芡实糕,咱这最好的杏花楼做的,你尝尝。”

  见她尝了,我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样?你还喜欢吗?”

  “好吃,杏花楼的糕点。”她纤纤细指捏着半片芡实糕,忽而递来,送到我身前,朝我嫣然道:“你也吃一片吧。”

  只静静坐着,我从没有发现我的这个老屋子,竟是有此等温情可言。

  她没什么胭脂涂染,挽着个如意发髻,发髻里拿一支玉白的钗插入,而一身红衣,总如瀑布似给人以丝滑流淌的幻觉,那双绣花鞋最是窈窕,衬着她,也载着她,依依婀娜,宁静而又富些生趣,只如此简单的一女子,一颦一笑间,如此令我不忍少看一眼。

  偷偷地瞄着她,又恐怕被她瞧见了,四目相对,也尴尬了太多,似乎知悉了我的尴尬,她说:“子丰,让我陪着你,再读些书?”

  “好。”

  手里握着部《大学》,她只静静立在一旁,我默默低头抄写:“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抬头看看她,她似乎不识字,问我:“怎么了?要喝茶吗?”

  笑着,我摇摇头,提着毛笔,忽而有了个念头,我问她:“依依,我想把你画了,行不?”

  “作画吗?假若你愿意,我也喜欢。”

  一纸摊平,添了多彩的笔墨,我只要求她坐在藤椅上,静静坐着就好。

  我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可以如此细细地端详她的红颜,多盼望,这一刻时间就止住,就停在这方幽幽的深夜,只一个她,一个我,只如此静静坐着,偶尔说一句,偶尔笑了,偶尔又默然。

  哪个书生不多情,哪个书生不痴魔,红袖添香,又是哪个书生能拒绝。

  画成了,她走近看了看,怔了怔,却忽而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咬破了皮,渗出细微的血珠,我大惊,问她:“依依,你做什么。”

  她只伸手揽住了我,笑道:“这画儿若是眼睛有了神采,就是了。”说着,手指轻轻往画中女子的双眸按下,微微顿了顿,又离开。

  我赶紧拉起她的手指,看见那伤口,放到了我嘴里。

  如此贴近地相对,我能感受她的温度,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暗香,她也微微显局促的心声。

  没有忍住,我的手臂拥抱了她,抱她在怀里。

  她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我,那双像是深陷一切的眼眸,像是漩涡,我彻底沦陷了。

  此后数日,依依都会趁着夜色来看我,伴着我读书,伴着我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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