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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头婶和黑孩

    村庄的夜,黑的有点早。晚上9点不到,高庄村已经没有了喧闹,村子里一片寂静,漆黑,各家各户都闭着门。村东头的一棵老柳树旁,一个黑影蹒跚着,一闪而过,朝着村北的小河边奔去。小河边有几亩菜地,是支书家的。

    说是漆黑一片,也不全符合实际,仔细看那个老柳树的树梢上似乎挂着一轮扁月,只是有点乌云,遮掩住了月的光华,让冬日的小村庄更增添了一些寒冷和肃穆。老柳树下,是村支书大旺家一排漂亮的6间瓦房。这是村里最早也是最好的瓦房了。其他村民大多还住着茅草和泥坯垒成的房子。这样的秋夜,还有谁会在外面活动?

    黑影似乎手脚不太灵光,走到小河边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会,然后抓着一根小树枝,慢慢的滑溜下去。好在河底已经干了,没有水。她又使劲抓住一些杂草,从新翻上另一边的河坎。河坎上,长着厚厚的茅草,她趴在河边茅草丛里,静静地朝田地里望了望。远处黑咕隆咚的,看不太清楚,但是她仿佛看到了地里满是肥大的甜椒,还有油汪汪的西葫芦。她白天经过这片地头的时候,看的眼馋。

     只是支书把这块地当宝贝一样,在菜地中间搭了个庵子,他就睡在庵子里,方便看菜园子。而且还养了一只狗,那只狗像他一样,眼睛里露着霸气、见到陌生人就一冲一冲的,把脖子的链条挣得笔直。说到支书、村民们都带着仰望的眼神看他。他参加过对越战争,立过功,身上有许多弹片的坑。在夏天的时候,常常光着膀子,露出大片大片的结痂的伤痕。他红面的肤色,方脸型,大耳朵,一脸络腮胡子。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威严。老百姓都畏惧他。因此,在高庄村,他就是神明,他也享受这样的过程,说话的时候像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遇到谁不听话,或者犯了他的怵,就会挨一顿熊。

     说起这几块地,是村里地势最好的田地了,四面都有小河,遇到旱的时候,不愁灌溉。地势又最高,下雨的时候也淹不到。可谓风水宝地,旱涝保收。大旺,当然顺利的抽签分到了这几块地。羡慕的村民们,自叹命不好。

      刚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村民们干劲十足,每个人都卯足了劲,想从土里多刨出点粮食,解决肚子的饥饿问题。但是,也有例外。村里的强子也分得了一块地。只是他的地却撂荒了。地里啥都没有。在秋日里,地里只剩一些杂草,上面落了一层白霜。强子是个孤儿,   仅仅是个14岁的娃。他的父母是谁,去哪里了,似乎没多少人能说得清楚。总之,没事的时候,强子就在门口晒着太阳,嘴巴里流着口水,有人说他是被父母抛弃了,还有人说他是痴呆儿,总之,没有一个权威的说法。但是村民们还是善良的,大家对待即使是像强子这样的傻子也没有人抛弃。

     强子应该算是吃百家饭的,这家接济一下,那家接济一下。但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强子还是经常饿着,有一顿没一顿。

     村民们给村支书请愿,要求支书跟镇政府申请一下,看看能否把强子送到福利院。

    “不行,他没有户口,是黑孩。现在计划生育很严,如果贸然上报一个黑孩的名额上去,会说不清楚的。不能给咱村添麻烦。”村支书腆着大肚子,威严的说。


     60岁的狼头婶说:马上冬天了,强子怎么过冬?这么小的孩子,脑子又不明白,不去福利院他会冻死的!实在不行,我把他接到俺家来养。       

     狼头婶的侄子福娃狠狠的瞪了他婶子一眼,让她别插话。我们家还饿着肚子呢,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现在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哪能再添一个饭累赘。还是听支书安排吧,支书让怎么做咱就怎么做。福娃斜着眼睛看着支书说。

     支书说:不行,  去年隔壁庄子里就是因为有一个超生,支书都被撤职了。我看还是派人去找强子的父母吧。我倒不在乎自己的职位。我是想孩子还是跟父母在一起好,大伙说对吧。

     村民们沉默着。即使心底觉得愧疚,但是也没有人站出来说愿意养强子一辈子。毕竟这对于还在为吃饭发愁的穷人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负担了。   但是,有能力养活强子的人还是有的,至少支书是有这个能力的。 他家那一排漂亮的瓦房,证明了他是先富起来的那些人了!

     强子似乎听懂了村民的议论,他眼睛里流着一滴泪水,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为自己悲哀? 

     狼头婶默默的退出了人群。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拯救强子

     狼头婶也是不受村民待见的。因为传说中她喜欢偷鸡摸狗。村民家少了什么东西都会朝着她住的小屋骂着,含沙射影。因此,狼头婶这个外号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这是个非常不礼貌的称呼。可是她从来没承认过。

     黑影摸摸索索的爬到菜地里,顺手扭了几个棒子,又掏了几个地瓜,还摘了几只西红柿。都塞进了挂在脖子上的布袋子里。她的体力明显不支,爬的很慢,不时喘气。

     菜地中间站起来一个高大的人影,歪歪晃晃的,手里拿着一瓶酒。边走边咕咚咕咚喝一口。他走到小树边,解开皮带,然后听见“哗哗”的撒尿声。

     黑影有点紧张,赶紧朝回爬,由于太急,不小心压倒了一个玉米秸秆,嘎嘣一声脆响,在静夜里特别刺耳。

     紧接着菜地中央小庵子旁响起那只大狗狂妄的吠声。汪汪汪  

     谁?撒尿的大旺赶紧提裤子朝菜地这头望。话中透着威严。

     黑影赶紧瞄着腰,朝小河边奔。到得河边,一个翻滚咕噜噜直接滚到了河底,然后顺着河底就一直朝村子里跑。

     不多久,菜地头出现了大旺的身影。他来回查看着。看到少了一些棒子后,忍不住朝着村庄大声的喊着。哪个小兔崽子到我菜地偷菜,看被我抓到可剥了你的皮!而那只狗却更加卖力的狂叫着。

     第二天早上,黑孩强子发现了自家厨房的案板上,放着一袋子青菜。有红的、绿的、白的、看得黑孩眼花缭乱。不住的啊、啊、啊的喊着。

     村支书大旺正在为被偷盗的自家菜恼火。一大早他就满村子到处转悠,看看这家厨房,看看那家厨房,想从人家是否正在做菜里找出点蛛丝马迹。

    他经过黑孩强子的房子,看到黑孩正啊、啊、啊的比划着,喊着。忍不住朝他的茅草房子拐了进来。一进厨房,一眼就看见一袋子青菜。

    再仔细一看,有棒子、西红柿、地瓜,正是自家菜地里种的那些。

   他二话没说,扭头钻出了黑孩的厨房。

    过了半个小时,一辆小警车鸣着喇叭来到了黑孩的茅草房。从车上走下两个大盖帽,问清楚谁是强子。不由分说,给他戴上了衣服手铐, 然后推上车。黑孩强子兴奋地张望着,上车前还在啊、啊、啊的喊着。一直盯着他的厨房。

    小村庄本来就小,这一下来了辆小车,马上全村老少都聚集来看热闹。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为什么抓小黑孩啊?

    听说他偷了支书家的菜。

   这小孩平时楞个傻的,想不到会干这事!

   听说支书知道有人胆敢偷他家的菜,脑袋都快气炸了。

   这不一个电话警察就来了。。。

   这娃够可怜的了,没爹没娘疼的、这下子咋办呢。

   活该,偷人家东西就该法办。

   有漠然的,有惋惜的。

   警车拉着喇叭风一样的离开了小村。小村又恢复了平静。

   在镇里派出所,村支书威严的看着黑孩。村会计拿着皮鞭,恐吓着黑孩强子,让他说出是谁偷的菜。因为他也不相信黑孩疯疯傻傻的,能偷菜。

   黑孩强子还是啊、啊、啊的看着,嘴巴里流着口水,仿佛已经看到了香喷喷的饭菜。

   书记恼羞成怒,晚上他让会计用村里的广播通知所有村民,大意是说黑孩偷盗,派出所一定要把他法办。如果有同伙,现在承认错误还不算晚,还可以争取宽大处理,可以既往不咎。

    狼头婶痛苦的抱着头。她回想着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甜蜜的梦。她在黑孩的厨房里,用刀削着地瓜皮,然后切成片,把西红柿剥了皮,切成块,再捣了点葱花,把地瓜和西红柿一起装盘,再生上火,架上铁锅,炒了一大盘子菜。然后煮上棒子。黑孩望着她,高兴地手舞足蹈。一会儿看见黑孩吃的满头大汗。脸红扑扑的睡得很香。

    晚上,村支书的那漂亮的瓦房,灯火通明,狼头婶踱步到他家堂屋里,普通一声跪在地上。

    菜是俺偷的,与黑孩无关。他还只是个孩子,而且痴痴的不懂事。请你放了他吧。狼头婶满脸涨得通红,头低低的,几乎低到膝盖。头上包着一个头巾,几乎看不到她的脸。

   支书先是有点吃惊,接着表现的洋洋得意。听说你从来没有承认自己偷过东西?这次是为什么承认了?

   狼头婶忽然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盯着支书。

   为了良心安生。

   支书忽然觉得心一激灵,感觉一阵寒冷。他想起在战争中,自己拼死杀敌的勇敢,想起团长给他戴起的那朵红花时候说过的话。

   花红,因为心热。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心是热的,这就是良心!

  那时候,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寒冷。可如今,他感觉到这个村妇如剑的寒冷!

   你回去吧。我会处理好这个事情的。支书心理一下子放松了。 

   一天后,强子被放回来了,再过了一段日子,强子被接到福利院去住。

   临走的那天,狼头婶拉住强子的衣服,给他塞了一个地瓜卷子。苦命的娃啊。。。。。。。以后婶不能常看你了。。。。。说呗潸然泪下。 

   又过了一段时间,支书辞去了职务。在他家的老柳树下,常常一坐就是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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