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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落在冬季里的最后一场雪

  暗灰色的天空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没有一点生命力,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样的天空所吞没,连骨头也不剩下,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所以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但是却不能扔下我心爱的男孩不管,我想我也要把他带走,我们一起私奔,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我们在广阔的草地上奔跑着,头上有蓝蓝的天空,是淡淡的湖蓝色。我会跟着他走,一直走,没有尽头,他的手拉着我的手,我觉得暖暖的,那是种幸福。

 

  我现在迫不及待的要见到他,我要对他说我的计划,我想他一定会带我走的,他曾经是那么希望能去流浪啊,现在我同意他的想法了,再也不会为了这件事和他闹别扭了,我能想象他知道我的计划会有多么的高兴,我见到了他,他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我,好象等了很久了,他看见了我,他好象很生气我的迟到,我总是迟到,但他都一再的原谅,但是这一次他生气了,他不原谅我了,他还指责我,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那眼神是有杀伤力的,它会让我受伤,我怕。我觉得自己要哭了,我一直都是一个兔子一样的孩子,眼睛总是红红的,他看见我哭了,还哭得那样的小心翼翼,他不再骂我了,他说,你不要哭了,以后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呢,我的小兔子我是多么的舍不得你啊,我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我太娇纵你了,我走了后,你该怎么办呢。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似乎漫不经心,但又是那样的心疼。我想可能我的耳朵坏掉了,我听不清他的话,他的声音是那么的轻,还雨水也怕破坏了它的质感,我看着他,我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了,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却感觉他在一点点的离开我,我们的心开始分裂了,心一点点的分离,血液漫漫的流了出来,它是那样的红,还带着暖暖的血腥味,我说,你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不会为了你的流浪和你争吵,我会乖乖的,乖乖的,我会和你一起流浪,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我觉得自己的声音近似于哀求。他只是摸着我的头,他并不想牵我的手,他说,我的小兔子,你永远是我的小兔子,我希望我离开后,会有一个人像我一样的爱你,我也不想离开你啊,但是我病了,病得很严重,我可能就快死了,但是我希望我死了后,你是幸福的,我一直都觉得我能给你幸福,但是你总是哭,我曾经多么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流浪啊,但是你总是和我争吵,我怀疑我是不是能给你幸福,但我一直努力着,可是现在我病了,病得快死了,我不得不离开你,你不要哭了好吗?我希望在我离开你之前你是快乐的,这样我走得很安心了。我拉住了他的手,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拉他的手,他的手是冰冷的,我想把自己的温暖给他,但是我发现我的手和他的手一样的冰冷,我记得他的手不是这样的,他的手一直是暖暖的,他总是很关心的握着我的手,说,我的小兔子啊,你的手是冰做的吗?然后给我搓手。但是现在我学着他的样子给他搓手,却愈来愈冷,当我的眼泪落在他手上的时候,他笑着说,小兔子,原来你的眼泪是这样的温暖。他说他要走了,回医院去,不然他妈妈看不到他会急坏的,我说,我和你一起去吧。他看了看我说,好吧。一路上,我都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我要努力和他在一起,即使我们的心在分裂,还流着血。

 

  医院静极了,这里有死亡的气息,我讨厌这里,我觉得它在把我和他分开,它要我离开他,但我不能啊,我是多么的爱他,他永远都是我的男孩,我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回过头,说,怎么了?我说,我们离开这里好吗?你不是说你喜欢绿色的草地和湖蓝色的天空吗?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它苍白得像地狱,让我害怕,他走过来,看着我,不说话。我说,好不好,我有存款的,我们能去的,你愿意吗?他看着我,还是不说话,我说,任,我亲爱的任,我们去吧,我想那是你的心愿。他终于开口了,他说,我的小兔子,我早就为我们的流浪准备了费用,当我知道自己病了的时候,我以为我再也不能看见我向往的草地和天空了,但是现在我要带着你一起去。我想死在那里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了。

 

  这天是11月25日,天空飘起了雪花,一点一点的,像一场白色的送别仪式,我和任避开了他妈妈的眼睛,我们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年的家,我们没有任何行李,只有任喜欢的画画工具,就离开了,任说我们去香格里拉吧,他说他曾经在一个歌手的MTV里看见过那里,美极了,像童话故事,他还说,我们也要去当一回童话里的主人翁,我笑着说,好啊。

 

  我们坐上去丽江的火车,再坐去香格里拉的汽车,一路上任都在咳嗽,不停的咳着,但脸上还是有好看的笑容,我觉得任找到了重生,这才是他生命的开始。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任显得兴奋极了,他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我看着眼前的景色,显得特别的快乐,和任说得一样,多美啊,大块大快的颜色,那是纯净的颜色。我说,任,画吧~就在这里,我喜欢这里,像童话,我们真的成了童话里的主人翁了。任说,好啊。我帮任拿他的画具,一路上,他都是快乐的,但我发现他的病也越来越严重了,他偷偷的吃药,不让我知道,他怕我难过,可是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的男孩,我的任。

 

  任画的画总是让人看不懂,大块大块的颜色,像拼在一起的布,但却美得不像话,我以前也偷偷的在他的画纸上画过,但总是浑浊的颜色,像弄脏的衣服,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他看见了,不会骂我,只是看着我问,小兔子,你看见有这么大的虫子爬上来了吗,怎么找厕所也不找对方向呢,我明明画的是画,难道像厕所吗?他指着那块浑浊的地方问我,还一副天真的表情,我说,不知道啊,可能他的嗅觉失灵了吧。然后他笑了,我也笑了。

 

  我说,任,我去那里看看,你在这里画。任点点头看也不看我,他画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认真,我喜欢这样的任,当黄昏的时候,我一跳一跳的回到任的身边,我看见他在清理颜料盒,我看着任的画,多么美的画啊,上面有我们喜欢的湖蓝色天空和草地,草地上还有个女孩子快乐的跳舞,我说,这哪里有人啊?他说,那是你啊。那他呢?我指着一个男孩子说。他说,那当然是我啊。于是我笑了,他也笑了。

 

  晚上我们都饿了于是吃了点从丽江带来的食物,我们不能吃太多,那是我们几天的食物啊,然后搭上我们在丽江买的小帐篷,两个人挤在里面,睡在一起,我是一个贪睡的孩子,虽然这里晚上是很冷的,但我知道有任在,我就不觉得冷了,我觉得这是幸福的,但每天晚上我都听得见任咳嗽的声音,他怕吵醒我,总是去帐篷外咳嗽,很长时间才回来,其实我一直都没有睡着,我一直都等着他,我怕他就这样不回来的,怕极了。一天过去了,我们的干粮也尽了,任没有画画,我和任躺在草地上看天空,谁也不说话,一直到晚上。任说,哦~我的小兔子,我们没有了口粮,我们要回家去了,那里还有好多人担心着我们呢,我的妈妈,你的妈妈,他们一定都急坏了,怎么办呢,我们为了自己的快乐伤害了他们,任还是看着天空,你的声音没有一点的责怪,但我知道他是在责怪,责怪我们的冲动,责怪我们的自私。我说,任,那我们回去吧,好吗?你病了,我会一直守着你的,我天天定好多好多的报纸,我在你的床边读给你听,你知道的会比以前多好多好多的。任拉着我的手,看着我对我说,好吧,我们回去,明天就回去。我看着他笑着点头。

 

  任没有带走他的那些画,他说把那些画留在香格里拉,我们那些画装在任的画夹里,把它埋在一棵大树下面,任说,我的小兔子,当我真的不能保护你的时候,你就把这些画取出来,它们都是我用心画的,我想它们会像我一样爱你的,当然我也会向上天乞求有个像我这样爱你的男孩来到你身边,保护你,爱你。任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面有那么多的不舍和留恋,我抱着他,紧紧的抱着他我觉得他就要离开我了,但是我怎么能让他就这样的离开呢。我哭了,但却没有声音。他说,我的小兔子,我们真的要回家了,不要哭了,好吗?我希望我走的时候你是笑的,那我有多么的开心啊,我一直都不能阻止你的眼泪,我觉得因为我你才这么多的眼泪,我真的怀疑我是否保护过你呢?我搽去我那不争气的眼泪,说,任,我再也不哭了,我听你的话,我会一只乖乖的。

 

  当我们回去的时候,我看见任的妈妈已经失去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她没有骂任,只是把他揽在自己的怀里,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那是恨吗?我偷偷的带走了她还有很少生命的儿子,但是她没有赶我走,因为我们只是太相爱的孩子。而我的妈妈呢,她也看着我,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因为一个快要死去的男孩离开她那么久,但是她却不能恨啊,她是那么的爱我,爱到没有尽头,怎么能恨呢。

 

  回家后,我一直都在医院,我给任读好多好多的报纸,他都那么认真的听的,有时候可能太认真了,他居然就睡着了,每次我都很害怕,我怕他就这样的睡过去了,那我一个人怎么办呢,我每次都会叫他,我说,任,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的旅行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还记得……任总是不说话,只是点头,我看见从他眼睛里移出的泪水,他哭了。这次我没有哭,我怕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他了,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他就会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怕,所以我要牢牢的看着他啊。可是我的努力上天并没有怜悯我,他还是带走了任,任躺在床上,我给他读好多好多的报纸,我讲好多好多我们过去的事情给他听,但是他再也没有点头,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仿佛听出了神,再也没有理睬我了,终于我哭了,我还是哭了,依然像一只兔子,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哭,我答应过任的,可是我失去了控制眼泪的能力,我不能控制它,任,你在天上看见这样的我你会伤心吗?任,你在天上看见这样的我你会回来吗?任……

  

  任的葬礼很冷清,只有他的爸爸和妈妈,还是我。他的妈妈那天哭得特别的伤心,我多么想去安慰她啊,我想告诉她任不喜欢爱的人为他哭泣,他会难过的,我想说,阿姨,你不要哭了,你看我现在都不哭了,我们要坚强啊,这样任才能走得安心。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想说,只是看着任身体上堆起的泥土发呆。那天下了很大的雪,白色的雪花送别着这冷清的葬礼,送别着任,那是一场安静的飘落,也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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