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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

  

  窗外的墨色深重,看不清天空里隐约露出巨大而模糊的轮廓的乌云,只听见渐渐汹涌的雨水不断打在透明玻璃上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串串断了绳线的珠子,成千上万,砸落在地上。

  我望着窗外深到似乎能够吞噬一切光亮的黑夜,感觉胸膛内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不停的积郁着,说不清那是什么。我蜷缩着身体,努力抗拒着黑暗给我带来的不安,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

  暮辰,林菱

  我怔怔地念着这两个一直以来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名字,脑海中她和他的面容变得越来越清晰。她有着白皙的肌肤,两颊始终挂着淡淡的红晕,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明亮的眼眸,清澈得仿佛是跳跃在金色阳光下的溪水。而他,在我的记忆中往往是一身白衬衫搭着一条深蓝色的休闲裤,他总是留着一头简洁干净的头发,而他的嘴唇很薄很轻,笑的时候他的嘴总会不自觉地抿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些久违的记忆一幕一幕地在我脑海中浮现,却都很零零碎碎,就像是从海里打捞起的沉睡了千年的唐瓷,虽然精致,却大都不再完整,只剩下许多的残片还依稀可见它往日的美好。

  但回忆也只能是回忆吗?我无奈地谈了口气,林菱,你说得对,我和他只是也只能是朋友。

  [一]

  我和他的相识就像是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奇,却很清澈。

  那是一年的夏末,气温却出奇的高,市图书馆里的人也要比往常的多。

  看见他时,他正捧着一本诗词类的书,他的眉头轻轻皱着,神色专注。我微微挪了挪身子,装作无意地靠了过去,斜着眼偷觑着他手中的书。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我低声读道,完全不觉对方已经抬起了头。

  “你也喜欢秦观的诗词?”

  “啊?”我蓦的一惊,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早已被发现,不由尴尬地道,“呃,还......还好,不过,我更喜欢柳永的词。”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他顿了顿,笑道,“我也挺喜欢他的词,对了,我叫暮辰,你呢?”

  “我?我叫晏云。”

  “做个朋友吧。”

  “嗯?哦,”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做个朋友吧。”

  我看了暮辰一眼,见他一脸认真,颇为诧异地问道:“和我吗?”

  “当然,否则你认为呢?”暮辰耸耸肩,笑着说。

  “呵呵,我只是感到有些突然罢了。”

  暮辰似是理解地笑了笑,道:“换作是我可能也会和你一样,或许是我太唐突了。”

  “不会,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我连忙说。

  “是吗?那就好。”暮辰看上去很是高兴。

  [二]

  “晏云,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脸苦闷样?失恋了?”暮辰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打趣道。

  我转过头看了眼暮辰,叹了口气道:“哎,问你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

  “你说如果一件不被大多数人认同的事会圆满吗?”

  “这个,应该不会吧,”暮辰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是吗?没什么。”我低下头,不再说话。

  “哎,考虑那么多干嘛。”暮辰揽过我的肩笑道。

  “嗯,也是。”我深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里?”

  “我肚子饿了,要解决一下,你要去吗?”

  “当然要去,说起来,我也有点饿了呢。”暮辰站起身,摸了摸肚子,笑着说。

  “你想去哪儿吃?”

  “去吃面吧。”说完,暮辰自顾自向前走去。

  “又吃面。”我嘀咕道,但却还是追了上去,“哎,等等我。”

  [三]

  “恐断情深孤凤怨。烟霭纷纷,溅泪满潇湘。淑景依前奈两轮,旧时阑珊忍思忆。淹留望极继日恁。”我低声念着这几句词,转过头望向暮辰:“你写的吗?”

  “嗯。”

  “有名字吗。”

  “凤栖梧。”

  “凤栖梧,”我仔细的念着这三个字,又问道,“你有心事?”

  “嗯。”暮辰看了看我,又低下了头,只能听见一声模糊的低语,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不过也算是一声肯定的回答了。

  “能说说吗?”

  暮辰抬起头,眼睛似乎有些红肿,“你真的想知道吗?”

  “是。”我一脸认真。

  “我喜欢过一个女孩,”暮辰顿了顿,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但没多久他又继续道,“在我眼中,她很可爱、干净,但她的脸上总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落寞,或许我就是被她的这种情绪感染到了吧,有些东西,怎么说呢,解释不清楚。”

  “然后呢?”

  “然后?”暮辰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他身边的男生不少,有的和他关系也很暧昧,所以我一直没机会和勇气告诉她我喜欢她,只能将这份感情一直放在心里。后来我和她渐渐熟络了,但她也只是把我当作一个玩得开的异性朋友,我知道,但我无话可说。再后来,她谈恋爱了,对方是我一个好友,我真的无法描述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是怎样的错愕再到心痛,真的是。”说到这,暮辰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都过去了,就随它去吧。”我安慰道。

  “我没办法把这一切当作没发生过,真的没办法,”暮辰抱着头,已是泪流满面,我忽然想到“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看了看身边的暮辰,我的心中有些闷堵,真的能做到有泪不轻弹吗,有时候也会身不由己吧。

  “你知道她和我说过什么吗?”暮辰忽然向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

  “她说,如果哪个女生嫁给我一定会很幸福。我明白,她是在拒绝我。但我不甘心,可又能怎样,她离开了,彻底离开了,现在我连她的面也见不着。”

  我低头不语,我明白暮辰此时心中的痛,或许他需要发泄一下吧。

  “好了,有什么想不开呢,还记得海子的那句诗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总会好的。”我拍了拍暮辰的肩,又递过一张纸,笑道。

  擦了一下脸,暮辰看起来心情似乎好多了。

  “谢谢你愿意倾听我的话,嗯,说出来果然感觉好多了。”

  “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啊,这是应该的,”我笑了笑。

  “对,我们是朋友。”暮辰忽然揽过我的肩,虽然眼睛还是有些红,但看起来暮辰似乎已经回到了以往的阳光开朗的他。

  “我们是朋友。”我低着头,喃喃道。

  [四]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一醒来头就特别的痛,虽然吃了几粒头孢,但依旧不见好转。

  “晏云,你看见我的眼镜了吗?”

  “哦,你眼镜在柜子里,我昨晚放进去的。”我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回答道。

  “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没事,只是头有些痛,不过已经吃过药了,但头还是有些晕。”说着,我感觉我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去帮你请假。”暮辰一脸关心地问。

  “不......不用了。”话没说完,我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你看你都......晏云,晏云!”

  模糊中我看见暮辰焦急担心的脸,只一眼我就彻底晕过去了。

  当我睁开眼看时,我已经身在学校的医务室了。

  “晏云,你醒了。”

  我转过头,看见暮辰就坐在我旁边,在他的后面站着一个女生,眉目挺清秀,但一我听到暮云的声音,就没过多观察那女生的相貌。

  “嗯,我怎么晕倒了?”

  “医生说可能是你太劳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暮辰一脸严肃,“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去帮你请假。”

  “好吧,”我刚想拒绝,但看见暮辰一脸关心,不知为什么,就答应了下来,但看见暮辰身后的女生,我忍不住疑惑问道,“暮辰,这位是?”

  “哦,忘了说了,”暮辰向那女生投去一个类似抱歉的目光,又转过头向我说道,“她叫林菱,是她帮我送你过来的。”

  “谢谢。”

  “呵呵,不用谢我,我也只是顺手帮一下而已。”林菱笑了笑,说道。

  我这才开始仔细观察这个站在我面前的女孩,肌肤白皙,两颊挂着淡淡的红晕,清澈的眼睛仿佛是跳跃在金色阳光下的溪水,一头色泽健康的齐肩秀发被随意的束在脑后,却不会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两鬓的几缕发丝自然地垂着,给她的脸庞带来一种说不出的柔美。

  “晏云,”可能是见我一直盯着林菱怕她不好意思吧,暮辰轻推了我一下,说,“我先送你回宿舍吧。”

  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当暮辰将我送回宿舍时,已经是临近中午了,暮辰让我好好休息,他去帮我请一下假,顺便去打饭。

  暮辰刚走没多久,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我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开门。

  林菱,她来干什么?当我打开门,却没想到站在面前的竟是林菱

  “有事吗?”我让过身子,问道。

  “暮辰在么?”

  我摇了摇头,说:“他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吗,如果不方便讲,你可以进来等等。”

  “也没什么事,暮辰的钱包忘在医务室了,我看见就送过来了。”说着,林菱伸手递过来一个钱包,我认得,那是暮辰的钱包。

  “谢谢,进来坐坐吧吧。”

  “不会打扰吗?”

  “怎么会呢?只要你不嫌弃我们这儿就行了。”我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她。

  “没有啊,我看你们这儿收拾得挺整洁的,就连一些女生宿舍也比不上呢。”

  “呵呵,暮辰这人比较爱干净,所以......”我耸耸肩,笑道。

  “就你和暮辰两个人住吗?”

  “原来还有一个人,不过他后来搬回家去住了。”

  林菱点了点头,一脸恍然地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就看见两铺床。”

  “你别光站着,坐吧。”见林菱还站着,我不由连忙道。

  “嗯。”

  “你学的是什么?”

  “我是学经济管理的,一般就在三号楼上课。”

  我诧异的看了看林菱:“没想到你学的竟然是经济管理。”

  “呵呵,你呢?”

  “我?我学的是考古。”

  “考古?听说这门科挺冷门的,没想到你竟然会选这个,我还以为你是选哲学什么的呢。”

  “只是比较感兴趣而已,那你呢,怎么会选经济管理呢?”

  林菱耸了耸肩,笑道:“和你一样。”

  “哎,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男生宿舍的,难道你和楼下的李大爷很熟?”我忽然意识到这里是男生宿舍,林菱一个女生是怎么进来的?疑惑之下,我不由问道。

  “也不是啦,我上来的时候根本没见到你说的那什么李大爷,跟别谈阻拦我什么的了。”林菱摇摇手,笑着说。

  “呵呵,你运气真好,我记得上次也有个女生来找人,刚好被李大爷撞到,结果就被臭骂了一顿。”

  “真的吗?那我还真是幸运呢。“林菱一脸庆幸道。

  “嗯。”仿佛是事先约定好的,我和林菱都不再说话,房间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那个,暮辰怎么还不回来?”过了几分钟,急于摆脱这尴尬场面的我见暮辰还没回来,不由说道。

  “啊,是啊,”林菱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缓缓站起了身。

  “怎么,你要走了吗?”我也连忙起身,道。

  “嗯,我还有课呢,哪像你,这么悠闲。”说完,林菱似乎是眼含不忿地瞟了我一眼。

  “呵呵,我是病人嘛,是病人。”我不由有些尴尬。

  “好了,病人同志,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林菱离去的背影,我竟感到有些失落,我是喜欢她了吗?不,我怎么会喜欢她?

  躺在床上,我怔怔地望着门口,脑中一片空白。

  [五]

  暮辰,或许你不知道,从一开始,我便爱上你了。我知道这种感情或许是错误的,但我不后悔,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六]

  “Thesky’memory,天空的记忆变得好凄美......”

  我坐在KTV包间的一角,看着站在面前正在唱歌的林菱,回想从我和暮辰与林菱的偶遇,再到现在的熟识,不知不觉就过了四年,感觉就像做梦一样,然而面临即将到来的毕业,我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晏云,你不唱吗?”旁边的暮辰推了推我,问道。

  “不了,我又不会唱,再说了,我上去唱了也是丢人。好了,我先去上个厕所,过会儿回来。”

  “天空的记忆变得好凄美......”我轻声哼着歌调,推开了包间的门,然而,却看见暮辰和林菱正忘情地拥吻着,他们没有发觉我的到来。我轻轻地关上门,退出门外,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往下落。

  我没有去到打扰他们,而是打了个车,回到了宿舍,躺在床上,我又给暮辰发了一个短信,告诉他我有事先走了。

  我将自己的沉重的身体重重地扔在了床上,又想起KTV里的那一幕,只感觉心口隐隐作痛。

  “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暮辰一回来就关切地问道。

  “暮辰。”

  “嗯?什么事?”暮辰一边递给我一杯热水,一边问道。

  “我......我发现,我喜......喜欢上你了。”

  我明显看见暮辰的身体一颤。

  “你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暮辰一脸不信。

  “我没有骗你,暮辰,我,我真的是喜欢上你了。”我看着暮辰,一脸认真。

  “你,没开玩笑吗?”暮辰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是真的,”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暮辰,离开林菱,和我在一起,好吗?”

  “不,不,晏云,你疯了,我们不可能的,听到了吗,绝对不可能!”暮辰一脸不可置信地对我吼道,然后转身跑出了门。

  [七]

  “晏云,或许我们要说再见了。”林菱站在我面前,叹了口气道。

  “怎么,你和暮辰要离开?”我对于林菱的话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嗯。”

  “是因为我吗?”我轻声问道。

  “不,不,也不全是,暮辰很早就想去外地发展了,只不过......”林菱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又似乎在顾忌什么。

  “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走。”

  “明天,这么急?”我不禁感到深深的失落。

  “嗯,”林菱叹了口气,又道,“暮辰让我带句话给你,说让你放弃吧,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再见。”我挥了挥手,然后急忙转身离开了,我怕再呆下去,我会忍不住哭出来。

  再见了,暮辰。

  [八]

  “好了,我讲完了,是不是觉得我好傻?”我看着面前听的眼眶有些发红的护士,笑着问道。

  “没有,很感人。”护士小姐连忙摇头,道。

  “小芸,出来一下。”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笑了笑,对面前的护士道:“刘医生找你,你就快去吧。”

  “嗯,来啦。”

  等到护士出去后,我隐约听见门外刘医生在说已经太晚了,他只能活一个月什么的。是在说我吗?

  我忽然想到一首歌,是萧亚轩的《类似爱情》,唱的或许就是我吧。

  暮辰,还有一个月,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最后一面。

  对于这份感情,我从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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