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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神

  夜神

  

  一

  

  没有人的街道,静谧的城镇像没有人气一样,连习惯夜行的猫都没了踪影。

  

  紫色的萤光刺痛瞳孔,雌雄莫辨的脸孔,完全看不出曲线和轮廓的银白色身体,裸露在暗夜。带着那层紫光,夜神游荡在这个城市,似乎在寻找什么。

  

  拥有一头茶色头发的勇士跟随在夜神大人身后,他们是自己聚集而来的,无论他们原来是拥有怎样的皮肤和发色,一旦加入这对夜神之伍,统统变成茶色的头发、透白的肤色,茶色的头发是因为吮吸了夜神大人脚边散落的灵力,而透白的肤色是因为吸收了凡人难以承受的高贵强大的灵压,身体正在透支承力。

  

  在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座孤坟,说是坟,然而由于精致的装饰,已经被人们当做美丽的风景了。没有隆起的坟堆,只有一块透洁的大理石被刻成《圣经》的样子,上面写着没人看得懂的迦太基文字,繁绚的花体,让看不懂的人将它当做最圣洁的花纹,书碑背后点缀着琉璃制成的时间仪器,没人知道该叫它什么,说它是时间仪器也没有什么文献资料可以证明,只是传说传得太久,传得太悬奇,传说也变成可以用心相信的历史了。琉璃仪器两旁是两条缓出的浅水,有些模仿古东方“绿水绕孤村”的意境,只是这里的“绿水”绕的不是孤村,而是孤坟。坟是有个顶穹的,完全是镂空,接近开放的格式,也无法说清那是种什么风格的造法,彩绘的穹顶,清雅的雕刻,东方古技法中的微雕,底边是东瀛的浮世绘。像个东西混乱、古今参杂的合成品,虽然没什么独创,但绝对经得起最挑剔的审评。

  

  夜神停驻在着最不起眼的一角,轻轻拂去书碑上厚重的陈年灰尘,从天界引入银河的水,勇士们在顶穹上下飞窜,所经之处褪却了时间为它披上的丑陋伪装,展示出它最初的光耀。

  

  “请再次苏醒,忘记了生命的神,夜的神将归还属于你的碎光。”夜神近乎呻吟的说着这些话,看不清夜神的表情,因为散发的紫光越来越亮,并逐步扩散,呈一个倒五芒星的形状,勇士们站在自己的位置,目眦尽裂,头发上指,拼力守护夜神的结界。

  

  当紫光完全溢满整个倒五芒星,书碑上繁绚的迦太基文字像被唤醒了天生的神力,从大理石跃然而出,一点点碎碎的光,无序地拼接,慢慢现出原形。

  

  银白色的乱发、白色的战袍、黑色的战靴,腰间佩刀是一把木质的普通战刀,也不是多么名贵、稀少的木料,但就是有那么一股锐不可挡的利气。不是杀气,绝不是那种赶尽杀绝,令人毛骨悚然的伤人戾气,而是一种犹如对飞蛾拥有巨大吸引力的光源的利气,敬畏、崇拜,就算与它战斗,被它秒杀,心里都会在某一时刻迸涌出一股莫名的激动,赋予这把普通木刀这般神力的便是那个被称作“白夜叉”的神。

  

  “干什么呢?几百年了,把别人从温暖的土窝强行拉出,还用这种令人作呕的形象出现,是专门跑来吓我吗?夜神,你以为就凭你和你的掉渣勇士就吓得到我吗?”说话瞬间,刀已离身,锋已裂界,勇士遁形,夜神的光由平静的充溢变成汹涌的四散,结界的晶壁裂成碎光,如夜神的承诺:“夜的神将归还属于你的碎光。”

  

  就算遁形的勇士可能再也无法复原,夜神还是对白夜叉露出美艳绝伦的媚笑,一如人间最妖娆精灵的女子面对最爱的人是那绝世一笑。身体一些银白色的光开始碎落,渐渐可以判清夜神的雌雄,面貌也开始变化,脸骨结构变得柔和,眼睛如凤凰般妩媚、高贵,说得多了就觉得时间过得长了,但其实也就是须臾间的幻化。柔媚、华丽女子的脸,清瘦、文弱男子的身体,这就是夜神的真面目,只有在白夜叉面前才展露的真面目。

  

  “别开玩笑了,你就那么喜欢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么?那我再送你回去好了!”夜神满脸堆砌亲切的笑容,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白夜叉放弃了刚才的神武,一脸小孩子的不满表情,将脸别向一边,用嘟囔的声音嘀咕:“真是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做你的部下真是无趣啊!”

  

  一个男人睡眼惺忪的走出门,拉拉松垮的棉质睡裤,一副要小解的样子。倏忽,紫色的光球和银色的光束从脸颊擦边而过,男子猛地睁大了眼睛,一个激灵,鬼哭狼嚎的跑回家中。“嘿,你对他做了什么?”白夜叉的声音由于风速太快而有些失真。“对他说‘晚上好’的不是你吗?想赖账啊?!”“啊,我跟他问好而已嘛!只怪你当上夜神后,夜更恐怖了,所以这些人连夜的问候都害怕了。”

  

  “是吗?连夜的问候都害怕了?”虽然只是白夜叉的一句玩笑话,但夜神却陷入一阵沉默。

  

  二

  

  一座十分壮观的残城,罗马式的巨柱支撑大殿、希腊式的庭院只剩些基础工程、巴比伦式的城市水渠消失了水波的柔光,拜占庭式的花雕和壁画只能依稀辨认大体形状,唐朝的瓷器只留碎片证明身份,江户的浮世绘也成了焦黑的屏板。

  

  “不知该不该庆幸,发现束夜城变成这样时,虽然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但也没有发现一具尸体,所有人都失踪了。”夜神站在背光的地方,月光淡淡洒在他紫色的长发上有别致的风韵,夜也因为这温和的景色现出缓和的普兰,然而夜神却是一副说不清的表情,有些悲伤,有些疑惑,有些无助,更有些愤怒。

  

  “那么谒荒呢?夜神夫人哪里去了?”不同于夜神的复杂表情,白夜叉脸上只有单纯的一种表情:认真。

  

  “不知道,也失踪了。”

  

  “是吗?夜神,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嗯?干嘛?”

  

  “因为想以朋友的身份帮你,而不是曾被你封印的顽劣部下。”

  

  “你那个仅是顽劣吗?简直是恶劣至极啊,碎光。”

  

  “呵,是同意了吗?那现在就去找谒荒吧,鸱羽,你怎么可以让她再次逃跑呢?!”

  

  束夜城的月光似乎比别处更明亮一些,它不仅照亮荒凉的残城,更照亮了男人们彼此温暖的眼睛和笑容。

  

  夜的浓色渐渐淡去,天空呈现血腥的暗红色,强势的月亮和孱弱的太阳各占据天幕一角,中间有一条黑色的分界线,只是隐约一点,不大能分得十分清楚,天空的颜色变装一样地变化着,黑色的线想月亮缓缓推移,最终将月光的柔和领域推出地界,灿光霎时铺满人间,亮得眼睛一阵刺痛。贫穷却尽力表饰得华丽的欧洲小镇郊外,一个穿着白底蓝纹长衣的男人背着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在疾步奔走,斗篷十分巨大,无法看到那人的脸,而穿白底蓝纹长衣的男人拥有一头招摇惹眼的银发,就算同阳光的金色相比也毫不逊色。

  

  “请等一等好吗?赶路的人。”

  

  银发男人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走得更快了。

  

  “夜神大人、白夜叉大人,请等一等!”

  

  碎光停下大迈的脚步,转过身大量身后认出他的女子:黑色的头发零碎齐肩,很矮小,大概只到自己的胸膛吧,很普通的容貌,不像是上界庭的人。

  

  “白夜叉大人是吗?谒荒大人让我来找夜神大人和您,夜神大人他还好吗?阳光似乎来得太突然也太强烈一点了呢!”

  

  不透光的膜镜出现在阳光明媚的河岸,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因为这是神的结界。

  

  “枧魑,谒荒呢?”夜神从昏迷中醒来见到枧魑第一件事就是寻问谒荒的下落。

  

  “谒荒大人被东方的龙族带走了,谒荒大人让我来找您,叫我告诉您和白夜叉大人……”

  

  “嗯?!她早就知道鸱羽会把我放出来?!”碎光一脸惊讶,忍不住插嘴进来。

  

  “是的,”枧魑继续对鸱羽说:“大人让您前往北方,去寻找浴见神子。”

  

  “浴见神子?!”碎光和鸱羽一起叫嚷起来。

  

  “我也不知道谒荒大人为什么让您这样做,但请相信她吧!这个黑色的膜镜是谒荒大人用最后一点神力做的,希望可以保护夜神大人直到北方。”

  

  “嘿,枧魑是吧,什么叫‘最后一点神力’,这话什么意思?”碎光的眼睛闪过一些亮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谒荒大人,她……已经没有战斗和护身的神力了,”刚才一直笑容满脸的枧魑此时不禁哽咽,眼中隐约看到破碎的泪光,“她是像囚犯般被龙族的人带走的!”

  

  三

  

  远方,北方,城梁,断墙。

  

  黑发白衣的男孩悬挂在门庭,睁着曾经明媚的双眼,不可思议地望向远方,嘴角流出的血早已干结,像蜈蚣一样爬在男孩嘴角。

  

  “是龙族吗?”夜神站在男孩的下方,仰面望着尸体,问站在门庭上橼的碎光。

  

  “应该不是,龙族哪有那个本事杀掉浴见神子呢。”话语间,碎光将浴见神子的尸体放下,取出精魂,肉身这才灰飞烟灭。

  

  “但是,他们抓谒荒是为了举行那个仪式吧,如果要举行那个仪式的话,那个人一定已经回来了。”夜神瞬间紧锁眉头,面露不快的神色。

  

  枧魑见状便紧张起来,急忙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张开枧魑用最后的神力做的膜镜。“不用了枧魑,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而且那膜镜也已经没有多少力量阻挡阳光了吧。”夜神指着枧魑腰间的半灰色花铃。“咦,怎么变灰了?”枧魑急忙取下花铃想要解放,却被碎光用木刀阻止,“不用解放了,膜镜是上界级神者用神力做出的保护空间,与神者共用神力,解放它用的是谒荒的神力,每解放一次消耗一点,现在花铃从黑色变成了灰色,说明谒荒也快不行了,你只要解放一次,或许她的精魄就要消失了。”枧魑听完呆在那里,不敢碰花铃一下。

  

  夜神望了望碎光手中发光的球体,那是浴见神子的精魄。“碎光,你和枧魑把浴见神子的精魄送到神葬司,然后和他一起来南雀找我,记住,一定要带上他。”

  

  “等等,为什么你一个人?送魄我一个就可以了,让枧魑陪你,她有花铃。”

  

  “碎光,你是真的变傻了啊,你觉得我还会让那个花铃解放吗?到了那里,把它破了吧,或许谒荒可以支撑得更久一些。”

  

  月光晃晃,不知不觉间,月光竟可以照得如此明亮,把夜神脸上的忧伤照得心寒。

  

  “那好吧,我明白了。会去南雀找你的,不要被鬼姬杀掉。”

  

  “鬼姬吗?他杀得掉浴见神子,却不一定杀得掉我,我毕竟是他的父亲啊!”

  

  骤风南来,将盘旋在四周的血腥吹散,黑夜也被吹得摇晃起来,碎光将浴见神子的精魄收进拢袖,枧魑面露担忧的神情却也温顺的站到碎光的身旁。

  

  “去吧。”夜神背对着碎光和枧魑,说话间决绝的语气就像生离死别前最后的嘱托一样。

  

  白色的光闪破黑夜,碎星和弦月让开了道路,银河平息了往日的惊涛骇浪,荒芜的城,只剩夜神伫立难安。

  

  “鬼姬啊,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四

  

  灯光打回一千年前,世界比现在安详,夜神还不是夜神,夜神只是鸱羽,平凡的游历在人间的山魈。

  

  年轻的鸱羽游荡在神妙的山林,时而放出瘴气,时而拿走过路人的小家什,终日快乐。鸱羽居住的山林叫翠篁山,因为漫山篁竹而得名,山中有一只神鸟,名唤翠凰,常化作人间女子,美艳非凡。

  

  那时的鸱羽只知享乐,完全不懂情为何物,所以当翠凰向他表明爱慕之心时,他拒绝了。“你是神鸟吧,怎么可能和我扯上关系呢?神和鬼根本不可能啊!”这是鸱羽坐在树杈上,用嬉皮笑脸的语气和翠凰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有整整一百多年的时间翠凰没有再出现。那晚,鸱羽栖息在翠篁山最茂盛的一篷篁竹上,有一道翠金色的光向他射来,来不及躲闪的鸱羽被光打落地面,睁开眼,怀中的竟是翠凰!还是美丽人间女子的模样,只是凌乱了额发,划伤了肩膀。

  

  “翠凰?!”

  

  “你不是说神和鬼永远不可能结合吗?看吧,这是我的孩子,我和鬼神的孩子。”翠凰从宽大的衣袍中取出一个全身剔透的孩子,捧到鸱羽的眼前,双眼含泪,面带笑容。

  

  “你和……鬼王?”

  

  “不,请叫他鬼神。他是鬼妖的至尊,他的血液比仙人更纯净,他的眼神比众神更刚毅,他是鬼之神。”

  

  听完这番话,鸱羽已经愣得一动不动了,半晌才吐出三个字:“鬼神吗?”

  

  “请保护他和孩子。”

  

  “啊?”

  

  “鸱羽,求你保护鬼神和我的孩子。神葬司要将我魂斩,我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是鬼神的孩子,请保护鬼神和孩子吧。”

  

  鸱羽心中忽然摸上了一层化不开的灰尘,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爱过自己的女子,看着她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孩,忽然有了一种想要保护所有的冲动。“那我该怎么做?”鸱羽接过翠凰手中的婴孩,一抹脸上一贯的随性,摆着认真的表情问:“如果我想要保护他们,我,该怎么做?”

  

  “……凤凰涅槃之后的精舍骨,是可以让万物升华的灵骨,你吃了它,可以脱离妖身,拥有神力。请告诉追来的煞神,孩子是你的,我偷了神之子,你已将我焚化。”

  

  五

  

  荒城中的夜神眼前又闪过翠凰涅槃是烈火焚身的景象,一千年来,这团火一直在烧着夜神的眼,直惹得他夜夜落泪,泪滴银河,便化作远方忽明忽暗的星。

  

  离开浴见神子的城时,天已经微亮了,夜神披上了黑色的大斗篷,夜神和吸血鬼一族一样怕光,白昼的来临象征黑夜被驱散,黑夜一旦被驱散殆尽,夜神的力量也将若游丝般吹弹可断,如果被阳光照到,夜神仅剩的一点维持生命的力量也将被昼神剥夺。

  

  尽管气若游丝的夜神行进得很慢,但那也只是针对神族而言,相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也很快了。大概就是你煮出了一杯滚烫的咖啡后,吃一块刚出炉的戚风蛋糕,然后再给你心爱的恋人一个香甜的亲吻的时间,夜神从极北地向极南的南雀的路程已经走了三分之一。夜神停下脚步,终于可以抬头望望天空,娇媚一笑,脱掉斗篷,朝着天空问:“昼神,你这是想帮我吗?虽然很不情愿欠你人情,不过还是谢谢了。”

  

  原本的阳光明媚,大地金灿,倏忽间,全都陷入混沌的黑暗,日蚀出现了。

  

  正当人们惊呼着用手指向太阳,紫色的光球从黑色的天幕滚过,沿途留下紫色的闪烁碎屑。在天空就像紫色的碎星,孩子们为看这美丽的景色拍手,奔跑,欢呼雀跃。女人们用双手蒙住惊异的双眼,嘴里叫喊着刺耳的话语。男人则拿出了各种神圣的器物指向紫光,希望能消灭他们认为是邪魔来临的前兆。

  

  “人类真是愚蠢啊,对吧,父亲大人?”

  

  苍郁的大榕树顶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少年,黑色的短发,黝黑的皮肤,血红的眼睛,却有一双金色的翅膀收拢藏在身后。

  

  “您比浴见神子强吧,强多少呢?能不能强到让您活着呢?喂,父亲大人?”

  

  昏黑的天地间,一阵巨烈地震荡,大榕树里惊飞出一群白色飞鸟,夜神的箭近逼少年眉心,被一道光幕挡在悬空,紫色的箭和金色的光幕接触瞬间强烈的明光照亮两个人的脸,一个认真得愤怒,是夜神;另一个媚笑得妖孽,是少年。

  

  “父亲大人啊,就这么欢迎儿子吗?”少年依然斜坐树端,嘴角歪斜地笑,嘴角轻挑地上扬,只有邪相。

  

  夜神没有说话,一阵清脆铃声响起,从夜神的斗篷里滚出紫色的光球,在接触黑暗的一瞬绽开,将夜神和少年笼罩。

  

  “父亲大人的膜镜就是漂亮,不像母亲的,黑黑的,丑死了。不过,您是多久没有解放花铃了呢?上一次,应该是为了保护我而张开的吧?”少年说到最后变成了轻声的呢喃,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夜神甩开累赘的斗篷,轻点地跃上树端,在少年恍神眨眼间,将箭头抵在少年的脖间,箭是神力凝成,同样散发着紫光,有着惑人的美丽。

  

  “上次,您用玄峭箭,是为了保护我呢!”少年没有闪躲的意思,依旧静静坐在那里,不只是在对夜神说这些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你不回来,花铃会继续为保护你而解放,玄峭箭会继续为保护你而射向众神,但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帮龙族杀浴见?!为什么要带走你母亲?!鬼姬,你真的是因为寂寞才这么做吗?!”夜神激动得全身抖动,玄峭箭在鬼姬的脖上留下血痕。

  

  忽然间,鬼姬张开金色的翅膀将夜神弹开,翅膀与脊背的结合处缓缓裂开,冒出黑色的双刀,刀锋有红色的光。双刀像有生命般自己到了鬼姬手中,双刀刀锋相碰,有沉重的低鸣。

  

  夜神抬起左手,手心长出无数紫色灵络,迅速结成与玄峭箭相配合的玄峭子,毫不犹豫地将箭射向鬼姬。

  

  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式或摄人心魄的花哨技法,鬼姬只是直接、利落、强力地一砍,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玄峭箭碎在半空,没有伤到鬼姬分毫。“您是忘了吗?我也是个轼神者啊,怎么能小看您的儿子呢?”夜神皱着眉,再次将玄峭箭放在弦上,以更快的速度射向鬼姬。“别这么看不起人呐,好歹我也是看着玄峭箭轼神的光长大的,直接用夜神祭好了。”鬼姬边说着话边扇动翅膀移动以砍掉玄峭箭。

  

  “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其实是想学夜神祭剩下的部分吧?!”夜神收起了箭,目光凌厉,语气强硬。

  

  “父亲,您的读心术退步了呢,读出我寂寞的那一刻却没读出我的意图。”鬼姬将双刀收回翅膀,“即然您都知道了,看来我今天是失败了。嘿,那下次再见吧,南雀哦!”他挥舞着双手向夜神道别,融入夜神的膜镜。

  

  夜神没有继续射杀他的意思,只是计算着差不多鬼姬安全脱离膜镜后,收回了花铃。看看天空,太阳已经露出了细弯的一弧亮色,夜神又披上了斗篷,继续向南去。不知是太专注于鬼姬还是神力消耗太大,连夜神自己都没发现,右肩已流出了白色的血浸透黑色的斗篷。

  

  刚动身不久,夜神又碰上了最不想碰上的神——煞神。“你刚才是不是用了轼神技?”煞神一脸凶相,特别是对夜神,从九百年前那晚起,煞神便一直因为限制夜神解放全部力量的监管而存在。

  

  “玄峭箭是上面批准可以用的,这个你也要管吗?”因为百事交杂,夜神被煞神质问得心里更烦,语气不知不觉中也挑衅了些许。

  

  “你只用了玄峭箭?!我明明觉到鬼凰双刀的力量,是你又用了吧?!这次是哪个神?!”煞神捱不住的杀气流泻了出来,夜神瞬间被激怒,“就是你!!”语未停,玄峭箭已发,煞神在耳上的坠饰只剩一半。

  

  “不是你。那么,那孩子回来了?”煞神又平静下来,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毕竟也九百年了,煞神似乎已经适应夜神的阴晴不定了。

  

  “我会遵守若言的,这件事我来解决,不用通报上面。”

  

  “我和你相处一千多年了,绝对相信你有这个力量解决,但如果期间你再用轼神技,我会建议上面介入接管。”煞神对夜神说完这些话,就神隐于透明空间。

  

  夜神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用眼睛斜瞄煞神神隐的地方,一刹那,有强烈的杀气惊走路边野兔。

  

  千里高空之上,有金色粉末散落,千鸟神隐,煞神的肉体残破半边。“一千年前,你想杀我,却杀不到;一千年后,你还想杀我,却是杀不了!”鬼姬端坐于霜天,亿把锋刀斩向煞神,在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

  

  鬼凰双刀出现,不同于上次的形态,剑身缠绕众鬼,发出咆哮。

  

  “夜神祭,你有一千年没有看到了。”鬼姬因兴奋双眼红得发亮,一如暴走的厉鬼。

  

  当煞神张开煞气之界时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肉身被烈火烧融,精魄被鬼凰双刀魂斩,吞食。

  

  鬼姬的金色翅膀在鬼凰双刀吞食掉煞神精魄后发出更强的金光,忘乎所以的鬼姬在临走前在煞神肉身的头骨上留下深深齿印。

  

  此时,夜神正经过死武专的上空,有噬魂师看到了他,告诉了死神。

  

  “……既然路过,就请他来坐坐吧。”死神戴着引人发笑的死神面具,谁都知道那只是为了消除死武专年轻的噬魂师的恐惧,创建死武专前的死神,是面具下真实的狰狞。

  

  四个噬魂师挡在夜神前,三个拥有死神级别的武器,另一个自身便是死神级别的武器,死武专的武器其实是拥有化身武器能力的异族。

  

  “我和你们去见死神吧,都是老朋友了。”轻快的语气让人误以为他真是要和死神去喝茶。

  

  年轻的噬魂师尤里娜出去对死武专周围进行例行巡查时,看到紫色长发,身披黑斗篷的男人向死神办公室走去,嘴里嘀咕着:“那男人又是谁?”心里却为男人的艳冶容貌惊叹。

  

  “能有什么异常呢,在死武专周围谁敢作乱呢?!”尤里娜嘀咕着,打了个哈欠,揉揉惺忪的眼睛,准备返回死武专。吹起一阵风,尤里娜享受地吸了一口气,有冷冷的味道。

  

  踏进死武专,死寂。

  

  尤里娜有不好的预感,整个死武专只有死神大人和自己的灵压,所有噬魂师的灵压都消失了,更糟糕的是封印在死武专之下的蛇女美杜莎的灵压也消失了。

  

  在尤里娜犹豫着该先去看死神大人的情况还是查看美杜莎之前,一股强大的灵压向她逼近,她惊恐地持着死亡镰刀,却看到死神大人蹒跚地向她飘来。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戴着搞笑面具,和蔼可亲的死神,露出了狰狞、丑陋的面孔,失去了一只手臂,右半脸被伤得血肉模糊。

  

  “去找煞神,夜神背叛了神庭!”

  

  死神倒在尤里娜面前,年轻的噬魂师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动弹不得,只记得夜神的背叛。

  

  六

  

  南方,暗夜,火光。

  

  南雀是座蛮荒之城,生活着凤族和凰族,并不富饶。苍枯的树木,龟裂的土地,昏黄的天空,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象征着生命,除了那些高贵的凤族和凰族。

  

  冠羽宫里火光恍恍,黑红的火从内恍到外,笼罩宫殿。

  

  “夜神大人,是龙族还是鬼姬?”美杜莎靠三条蛇支撑维持身体悬空,毕恭毕敬地向夜神寻问。

  

  “不知道,或许是鬼姬吧,去看看好了。”

  

  “鸱羽!”

  

  夜神听到头顶上方的声音,一抬头,一头银色乱发映入眼帘,“不错啊,还没死呢!”碎光没有如往常一样轻点落地,而是直接趴到夜神背上去了。美杜莎一阵恐慌,连忙把碎光拉扯下来。碎光一回头,看见美杜莎,先是惊诧,转而惊喜,然后重重地拍在美杜莎肩上一巴掌,美杜莎的蛇摇晃了一下,险些让美杜莎无法保持平衡。

  

  “嘿!蛇女,你也回来啦!”

  

  美杜莎一脸惊相,显然刚才的一巴掌着实吓了她一跳,她用手抚着胸口,嘴里发出“咝、咝、咝、咝”类似于蛇吐信子的声音。碎光看她的样子,便耸耸肩不再玩笑,双手摊开无奈似的说了句:“蛇女吐信就不好玩了。”

  

  一旁站着的夜神,用手指轻按眉心说:“碎光啊,恐怕是你玩不起了吧!”

  

  听到这里,美杜莎露出邪美的微笑,碎光也一脸不屑的样子说:“三百年前是有塞特帮忙啊,否则一个蛇女还能拿我怎样?!”碎光的话好像挑起了美杜莎的战斗欲望,养在她体内的蛇跃跃欲出。夜神从容地拦下美杜莎,“现在我把你们找回来,不是想再看你们不合的。”

  

  “他们的不合,不也是你在三百年前造成的吗?”平面的眼前空间晃动,走出一个身着旗袍,手拿锦扇的女子,“小女子媸繇,龙族的使者。”欲走近夜神,左脚刚踏进一米范围之内,一把双叉神戟竖刺在脚尖前,一个庞大的黑影挡在夜神和媸繇之间,“夜神大人可不是你想靠近就可以靠近的啊!”

  

  媸繇笑盈盈地望着黑影,对黑影说的话似乎没有听进去。“喔,终于凑齐了呢!夜神鸱羽,白夜叉碎光,蛇女美杜莎,以及最后出场的你——塞特。”借着火光,媸繇看清了黑影的面孔,并说出了他和所有人的名字。

  

  “哗……”碎光一刀砍向媸繇背后,女子转身展开锦扇,飘出几条水带缠住碎光的刀,但是没有一点阻挡的作用,人形化作一滩水顷刻洒落地面。“水隐者,龙族下级神官。”碎光将刀插回腰间,“派个下级神官来,龙族似乎认为我们很弱。”

  

  “照你的意思,我将塞特带回来了。”碎光拿出自己银白色的花铃,用了一点灵压,花铃发出银白色的光刚好足够照亮身边巨大的黑影,黑影咧嘴大笑:“嘿,夜神大人。”夜神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投向塞特些许温柔目光,嘴角有笑,淡如弱兰。倒是美杜莎稍显激动,肩膀有微弱的颤动,细长的眼里闪烁着类似眼泪的光芒。碎光推了塞特一下:“去给她个拥抱啊,三百年前相亲相爱的夫妻再见面就光看啊?!”说完,便向夜神使了个眼色,两人均让到一边,只留下塞特和美杜莎

  

  面对碎光,夜神脸上露出了疲惫和失望,碎光看着曾经光鲜的他,轻蹙眉说:“在我面前,你可以放下坚强。”夜神望着他笑一笑,面露倦意却依然美艳,“你杀了几个,除掉枧魑,你杀了几个?”“嗯,大概三四个吧。”碎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夜神正想训斥他一番,碎光便抢先开口:“唉,你别说我的不是,你不是也把煞神杀了吗?我杀那几个都是些无名小卒,你都把煞神杀了,我那几个又怕什么呢?!”

  

  夜太浓,没有光,碎光看不到夜神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惊诧的口吻:“煞神,死了?!”

  

  “是啊,就在白天,有人通报上面,煞神在旌畿道附近被魂斩,是用夜神祭。”碎光似乎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闷了半晌才讲出下半部分,“上面要杀你和鬼姬。”

  

  “他们知道鬼姬回来了?”

  

  “他们派人去了难近,应该不知道鬼姬已经从那里回来了。”

  

  “碎光,不能让神界插手鬼姬的事,我会引开那些神官,你去救谒荒,杀掉鬼姬。”夜神背过身去,连一句道别也没有,身影隐于夜色。呆在原地的碎光反应过来时夜神早就走远,不明状况的他对着空气大喊:“搞什么呀?至少你也先说明一下状况啊!”

  

  七

  

  从南雀前往旌畿道的路上,不只有夜神奔波的身影,四周还莫名的多了五个飞奔的人,准确说来应该是神官。

  

  夜神在经过一片广无人烟的草原时停了下来,五个人迅速呈五芒星围住他,借着微亮的天光,夜神看到两个上界庭的神官,两个龙族的神官和一个噬魂师,而正对他的,正是噬魂师尤里娜。

  

  “联手的,还是没联手?”夜神脑里反复回转这个问题。

  

  尤里娜首先拿出了死亡镰刀,不由分说,先向夜神斩去,是“狩猎魔人”,原本正常大小的死亡镰刀变成尤里娜身体的数倍大,并伴有一丝和谐的钢琴声,夜神想,它大概就是噬魂师和武器灵魂波长同步时发出的谐音吧。

  

  并未容许夜神多想,巨大的镰刀向他斩来,夜神只轻轻一跃,便到了尤里娜头顶上方。夜神幻化出玄峭弓箭,“就算拥有退魔波长,你也不可能打退神!”,就在死亡镰刀的退魔波长即将斩及其余四人时,紫色的玄峭弓箭在眨眼间以巨大的冲击力射向尤里娜。退魔波长一瞬小时,地面四人平安无事,夜神站在尤里娜的位置,手持死亡镰刀,脚边躺着一动不动的尤里娜。夜神用力晃了晃手中的镰刀,镰刀化为人形,是个白发的男孩,他也伤的不轻,看来在灵魂共鸣时杀掉噬魂师对武器是会产生影响的。

  

  “你们,没有人打算来救他们吗?”夜神试探性地问了问剩下的四个神客。没有一个人回答,夜神无法判断他们是否会联手,便一直不敢妄自行动。

  

  “愚笨的噬魂师!”循声望去,是上界庭的一位神官,夜神认得他,傲慢自负的巴力。白发的男孩被他的话挑拨,将自己右手化为镰刀试图斩向巴力,却在还没来得及举臂前被巴力斩杀。看着男孩死去,夜神稍稍舒了一口气,他们并没联手,对付起来相对就轻松许多。

  

  “煞神竟然会被你这种程度的对手干掉,真是不可思议”巴力走到五芒星的中间,“鸱羽,这种垃圾噬魂师,我只需要一斩,人和武器神行俱灭!”虽说是一介神官,但此时的巴力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甚至比鬼神还嚣张。

  

  “跟我们回去吧,上界庭要审你。”另一位神官走出来,是夜神的好友伊岐美邪,创造和守护日本的神。

  

  “不是说直接杀掉吗?何必回上界庭,回去了,就是神葬司立功了,不如在这里把我魂斩好了,你们也可以立个功啊!”夜神语带批判,想激怒巴力,一旦他被激怒,自负的他肯定会要独自动手,这样就可以避免和伊岐美邪正面交锋。

  

  “等等巴力!”在巴力即将向夜神冲来时,被伊岐美邪用十拳剑拦住了,“不用这样挑衅巴力,鸱羽,你是逃不掉与我的战斗的,你的做法,已经将自己放在了众神的敌对面!”

  

  倏而,水漾起,阻隔了夜神与伊岐美邪,夜神感到身边的空间在扭曲,耳边隐约听见巴力嘶喊着:“可恶,逃掉了!”,几秒后,空间恢复了平静。

  

  青碧的地板,空旷的殿堂,阴冷的雾气中隐隐看到两米多的白璧高台,高台上摆放着一张通体血红的玉椅,端坐着的,是龙王!

  

  “你来了。”龙王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算是问候。

  

  “啊,来了。”夜神大量着眼前的龙王,几百年前与神混战时见过她一次,那时的她容貌身量与现在相差无几,但那时的她没有现在这股凛然霸气,“谒荒在……”

  

  “让我先夸夸你吧,鸱羽。敏锐的洞察力,能看出枧魑是假的,她可是我心爱的女儿乔装的啊,你最爱的部下——白夜叉却将她一刀魂斩了,他比我想象的恢复得要快,而且似乎三百年的休整反而令他更强大了。”

  

  “身为神官女侍,竟然不懂膜镜的原理,不得不让我怀疑她的身份。停止你的夸奖吧,把谒荒归还我!”

  

  “有本事就自己把她救出来吧。”龙王说完,伸出纤长的食指,苍白的指甲足有二十厘米长,她将指尖指向青碧的地面,有水波以夜神夜神为中心辐散荡开,青碧的地面变成深不可见底的水,夜神踩在上面,依然是地板的坚硬感。夜神低头一看,微启的唇发不出任何声音,表情凝固在低头一瞬,水面下,是谒荒扭曲了的娇艳容颜和苍白的身体,她全身赤裸,睁着那双曾经可以照亮黑夜的明亮眼睛,现在,那里的明亮被痛苦和忧郁替代,她看到夜神,嘴一张一翕,在说着什么,但夜神是听不到的,只看到一串气泡腾到脚边,然后破碎。

  

  “她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她那御制黑暗的力量,已归鬼姬所有,剩下的,你要就拿去吧!”龙王挥一挥衣袖,白璧高台、玉椅、龙王在愈来愈浓的雾气中化为水流,“哗……”的一声,消失。

  

  偌大的殿堂,一下子晃过一阵紫色的光,一下又晃过一阵更强烈的紫光,伴随最后一束贯穿天际的紫黑光瀑,一个男人的嘶叫声传遍整个殿堂,有强大的回声荡漾而来,脚下的水面如最初时一样平静。

  

  谒荒在水中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对夜神摆摆手,示意他停下。夜神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咚”一声跪倒在坚硬水面,有血溢出,渗透水面,染红了谒荒苍白的身体,他看着水中的谒荒,失去了御制黑暗力量的她,看起来比从前娇弱许多,从前总是神采奕奕的脸上没有血色,曾经粉嫩的双唇一片黑红,笑容还是美得那么摄人心魂,但却透着一股强烈的死亡的味道,原本黑得像夜神瞳色的长发现在如白色的海藻在水中肆意散开,将谒荒的虚弱称得更加明显。

  

  “对不起,”夜神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气愤得浑身颤抖,“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有泪水从细长的眼眶流出,重重打在水面,发出“啪”的声音,水泛荡开,谒荒的脸在激荡的波动中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魅力和红润。谒荒努力将嘴唇移到夜神的眼泪滴落的地方,轻轻亲吻了那颗泪水,静静闭上双眼,不再挣扎,任凭身体向水的最深处沉去。夜神看着一点点消失的谒荒,一点办法也没有,难过得无法出声。

  

  八

  

  一座十分壮观的残城,一个双眼冷漠的男人,男人左手生出一团亮红的火,火光照着他的脸,柔媚、华丽,像尊贵的艳丽女子。

  

  “束夜啊,谒荒不会回来了。如果她不再回来,你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说完,夜神木讷地将左手的火团抛向束夜城,只几分钟,整个束夜城满是通红的火光,一如夜神通红的眼。

  

  “鸱羽,你疯啦?!束夜城不能烧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夜神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碎光。

  

  “不是让你去杀鬼姬吗?你回来干什么?”夜神的语气不带原有的温柔,只是冷冰冰似夜的寒,虽然碎光被夜神的短短几天的转变吓到,但他还是镇静地对他说:“龙族,就藏身于束夜城之下。”

  

  碎光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夜神如此愤怒和狂妄的样子,邪红的眼让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神,而更像一个目空一切的恶鬼,与他为伍的人,接触到那放肆的眼神就会不自觉跟着无所畏惧,狂气四溢,而与他为敌的人,则会被他这股汹涌的狂气撕扯得灵魂破碎。

  

  就像三百年前,为了救回被上界庭抓去的鬼姬时霸道的样子,碎光在夜神狂气的影响下,不停斩杀着龙族,银色的发被血染得碧绿。而跟随而来的美杜莎和塞特同样被狂气影响得已经失去了自我控制的意识,不停杀掉眼前出现的龙族,只有鲜血的喷涌才能安定他们的燥热。束夜城火光通红,城下血流成河,然而龙族数量之多却是碎光等人所始料不及的,龙族不断从碎光打开的地下通道的门内涌出,夜神站在燃烧着的钟楼顶端,龇裂着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咝……夜神祭。终斩。”一句轻声的唤起,在夜神体力沉睡了三百年的鬼魅和神祇的隐讳力量瞬间苏醒,紫色的玄峭箭镀了翠金色的锋芒,带着尖锐刺耳的啸声,夜神的箭化作鬼首凤凰扑向龙族。

  

  在鬼首凤凰力量的冲击下,碎光清醒了些,环顾四周,越过那些焦黑破烂的龙族尸体,他终于看到了瞎了一只眼的美杜莎和断了一条臂的塞特,三个人相互点点头,表示自己还安好。碎光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夜神,还没有开口,就听到夜神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谒荒被龙王囚在水月镜花里,我救不了她。”

  

  “那么,我们就将龙族全部斩杀。”碎光歪着头,对塞特和美杜莎说。

  

  或许连龙王都没有想到四个人的战斗力有如此之强,所以进入地下后,守兵的部署远不如外部那么多,只是零星的几个卫兵,根本不用动手就被夜神的灵压和狂气压制得动荡不得。

  

  根本没有走什么弯路,蛇女美杜莎敏锐的第六感带领大家准确的找到了鬼姬和龙王,他们在祭坛。

  

  六芒星的祭台外套着亮色光环,是条浅渠,当中有浆液,正是这浆液发出亮光。鬼姬站在六芒星的中间,还是黑色的短发,黝黑的皮肤,血红的眼睛,只是身后少了那对金色的翅膀,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原先的邪气和狂傲,显得十分的虚弱,手里握着鬼凰双刀。龙王站在圆环旁,手中还剩一支翅膀正在消融,亮色浓浆滴进圆环。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碎光快速冲上去一刀向龙王的手砍去,而塞特和美杜莎则从左右攻击鬼姬,夜神从容地拉开玄峭箭,箭以最快的速度向祭台射去,众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祭台轰然坍塌,浅渠里的浓浆流散四处。并没有等来巨响后的寂静,比坍塌声更大的打斗声从祭台中心传出,鬼凰双刀红黑色的刀锋左砍右击,左边砍上塞特双叉神戟,右边击中美杜莎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一边是炽热的火光,一边是冰凉的蛇血。

  

  夜神等待眼前尘雾的散开,但其实散不散开都无所谓,这地下唯一的光源就是鬼姬翅膀消融的浓浆。有青蓝色和银白色的光在朦胧的视野中交织,尘雾散去,碎光的刀正砍在龙王的肩上,青绿色的血顺着刀锋一滴滴打在地面,绽成怒放的花。“龙王,三百年前你只匆匆露了一面就走,原来是怕被我杀掉啊!”碎光抽出深嵌在龙王肩中的木刀,血液四射,有股浓稠的青绿洒在碎光脸上,碎光舔了舔嘴角的龙血,更加兴奋:“比一般的血更腥呢,让人欲罢不能啊!”碎光瞬间发出第二轮攻势,没有名字的招式,却够干净、利落、霸道,速度快得令龙王根本没有时间吟诵咒语,只得不停挥舞手中的龙骨鞭以形成密不透风的守护罩。

  

  “切!这种守势你以为难得到我吗?!”碎光忽然腾空,用力地将木刀狠狠刺进地下,并在同时把自己的灵压注入刀尖。不出意料,龙王守护罩惟一守护不到的死角——脚底,发生了爆炸,强大的爆炸力将龙王重重甩到空中,碎光看准时机,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对着龙王的胸口狠狠一刀,“再见了,龙王”,龙王重重摔在地上,腾飞的灰尘弥漫碎光的眼睛。

  

  然而事态一瞬间发生了变化,连在旁观望的夜神都没有看清龙王是如何挣脱碎光的攻击,同时将鬼姬带出祭台的,只看到美杜莎被龙噬咬得面目全非,体内的蛇汹涌而出,围绕在她身边,而塞特被龙王的水缚术困在水牢里,动弹不得。龙王拖着鬼姬站在一处空旷的地界,两人都身负重伤,艰难地喘着粗气,正当几人处在僵持阶段时,夜神突然发现龙王放在鬼姬背上的左手举成手刀的样子,长长的指甲变得尖利,正准备向鬼姬心脏的位置刺去。

  

  “龙王!”夜神大叫着向龙王和鬼姬扑去,但无论怎样的速度都比不上龙王挖取人心的速度,夜神抱到的,是鬼姬正在流血的身体。“死了也好,就不会让父亲您生活在顺从众神的煎熬下了,父亲您本没有义务保护我,我的出生是翠凰母亲和鬼神父亲命中的注定,与您无关啊!我不愿再看到您为难自己了……”鬼姬用尽剩下的全部力气,对夜神说出了自己最内心的话后,微笑着合上双眼。

  

  夜神目光呆滞地放下鬼姬的尸体,尸体“呼”地一声化作一团火焰散去。他不知望着何处,嘴上却在和龙王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拿鬼姬的精魄干什么?你究竟对那孩子说了什么,让他愿意舍去生命?!”话还没有说完,玄峭箭已向龙王眉间射去,龙王一偏头,箭擦着太阳穴射中身后墙体,墙体四裂,龙王一边的脸满是鲜血。

  

  “我只是对他说了你们都没有对他说的过去而已,对你的愧疚和对翠凰、鬼神的想念促使他甘愿以生命的代价换取你的自由和鬼神的复活。”龙王伸出左手,手中是鬼姬新鲜的心脏,她用力捏碎柔软的心脏,翠金色的精魄显出原形,“鬼神大概真是跟你命中相克,三百年前你与你的三个部下将他杀死,三百年后又是你们阻止他的复活。为什么?!我只是想让心爱的人活在我身旁而已,为什么你老是和我作对?!”

  

  “啪!”清脆的响声,一个巴掌毫不留情打在龙王脸上,夜神已站在她面前。

  

  “你不配称鬼神为你心爱的人。与翠凰相比,你做了什么可以让鬼神幸福的事?!翠凰用生命和名誉换来的一切在三百年前被你一句话搅乱到岌岌可危,真正害死鬼神的,是你!自作聪明地告诉鬼神鬼姬是他亲生儿子,让他到上界庭向我讨要鬼姬,不仅令他遭到众神的攻击,而且也让鬼姬处于危险的境地,当时的我根本没能力杀到鬼神,他心甘情愿死在我箭下并非我有多强大,而是我对他说‘只有您的死去才能换回鬼姬真正的安宁’,而你究竟在做什么?!”

  

  龙王啜泣着跪倒在地,像是失了神。夜神还沉浸在刚才说话时激动的情绪中,碎光慢慢走近龙王,从她手中捧过鬼姬的精魄,送到夜神面前,轻声说:“送魂吧。”

  

  美杜莎和塞特自觉地站到天道和地阀两个玄门,张开结界。碎光拿出花铃解放,银色膜镜笼罩夜神,碎光拍了两次手,结莲花手印,额头有地涌金莲的印痕出现,一跺脚,碎光化为一根八莲手杖。夜神拿过手杖,将鬼姬的精魄悬浮在空中,用手杖以精魄为中心画出五芒星,口中咏唱葬魂曲,衣袂翻飞,地面涌起腾空的紫气将夜神送到半空,口中有淡淡的音律,发飞扬,烟笼媚眼,舞送魂之蹈。美杜莎和塞特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见到过夜神送魂了,两人目不转睛,害怕错过任何一样美丽的神舞瞬间。

  

  最后一声咏唱结束,精魄消失,去了他该去的地方,碎光也恢复原来的样子。龙王痴痴地望着夜神:“你是送葬天狐空幻?”夜神启笑:“不,我不过是山魈。”

  

  夜神、碎光、美杜莎、塞特相视一笑,他们本就不是神族,夜神脱去神的光芒,大家都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又回到心里。

  

  “鸱羽,上界庭派我来讨伐你!”祭坛入口,用十拳剑正指鸱羽,大声呵斥,却紧锁眉头,双眼流露的不是斗志,却是不忍。鸱羽平静地走向伊岐美邪,用手拨开十拳剑,说:“处置我吧,不要再战斗了,我任由你处置。”其他三人也走过来,收起兵器,一脸微笑,碎光用力拍拍伊岐美邪:“今后,又是你一个人了,对不起啊!”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要这么做?!”伊岐美邪朝碎光嚷着,手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露出了白色的骨,鸱羽也拍拍他的肩,微笑着说:“你明白的,我没得选。”

  

  九

  

  在鸱羽最初唤醒碎光的城市,新的实习夜神从那座精致的孤坟上空经过,忽然掉落下来,随行的伊岐美邪连忙将他挽起。实习的年轻夜神不解的问:“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灵压?!亦正亦邪,先前看过的资料上没有说明啊?!”

  

  伊岐美邪笑笑对他说:“因为这里面有四个强大的精魄啊!”实习夜神听完还是不解,伊岐美邪也没再说什么,自他做代理夜神起,到现在已经有一千年了,上界庭的神官换了一批又一批,大家早就忘了那个叫鸱羽的夜神和他的部下。只有自己,十分清楚地记得,一千年前将鸱羽封印时,他脸上有安心的笑容,像最悠扬的安魂曲,安定所有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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