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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峦(一--五)

  引子

  青山连绵,松涛不绝于耳。

  手扶一棵翠松,青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一枝盛开的杜鹃花上。

  就是它吗?找到了吗?

  “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松涛阵阵,风中隐约传来回声,层层叠叠的树枝不断俯仰:“我会保护你……保护你……护你……” 

  指甲深深地掐进树干,青峦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那不是自己的声音吗?十八年前,自己就是在杜鹃花丛前立下誓言的。可如今,立誓要保护的那个人呢?在哪里?连眼前的杜鹃花,分明都清淡了许多。当年的绯红,只遗下了一抹残朱。

  恍惚中,杜鹃花丛中闪过一袭粉衫,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一个豆蔻女子一闪而过,嫣然笑兮,巧笑倩兮。

  “呵——呵————呵——————”

  青峦仰头长啸,拔剑而起,凌宵剑冲出一道银光,荡起犀利的剑气。

  正是初冬的上午,半山的青刚杉在暖阳下泛起点点金光,遍地的落叶却在剑气激荡下化为漫天飞雪。激越冲天的剑气中,传来青峦蕴含着无限遗恨的长吟——

  “十八载兮白驹过,沧桑纵阂百事空; 

  物非人迁两相忘,焚心埋骨情何穷!”

  一、青苍

  《志异传》有言:古有九州,以方位定制。东方为旦州,西方为炎州,南方为泂州,北方为苍州。又有东北,名茏州;西北,名漠州;西南,名垚州;东南,名皋州。中土为安州。九州之中,尤以安州地饶政煌,文昌物盛。然人心浮躁,祸乱频起。其余八州则民风淳朴,多志怪传奇。

  “九州之垚州,山脉连绵千里。有异峰突起,峰顶积雪终年不化。雪线下,苍松遍野,四季碧翠。山间多异景奇兽,有侠客出没,仙道修行。称青苍。”

  ——《山野侠客志·垚州篇》

  青苍漫山遍野都是苍松,古木葱茸,参天而立。中有一峰突兀而起,凌于众峰之上,终年云雾缭绕,称为“云峰”。云峰天风犀利如刃,在风口石壁上吹出一个中空的圆洞。偶有晴天丽日,显露出来,宛如一轮十五圆月,当地人称之为“石月亮”。更有奇异之处,正在石月之下,山腰向阳之处,气候温暖宜人,在莽莽苍松间生出一片青刚杉林,林间雪水化溪,泠泠淙淙,四季花开不败,犹以杜鹃为盛。便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石月亮湾。

  九州历1006年,安州文士夏氏一族不堪官吏倾扎,举家南迁,徙至石月亮湾,见此地静僻灵秀,无异世外桃源,于是定居于此。为了遮人耳目,易族姓为水。一年之后,长房水骥得一幼女,粉雕玉琢,一双秀目清澈灵动。水骥大喜,当即取名水灵

  水灵日长,倍得父兄宠爱。水家乃世代书香门第,虽偏居西南,仍不失文风儒教。水灵耳闻目染,从小便聪慧过人。七岁之时,一日见山间云雾弥漫,略略思索,竟吟出一首绝句来:

  大雾迷山径,青山不见青;

  人在雾中走,犹似云中行。

  水骥见女儿如此聪颖,更是着力教养,希望幼女既有大家之风范,又如碧玉般温婉可人。偏偏水灵天性中带有一股顽黠之气,始终不肯埋首于书卷之中,常瞒着父兄,与一帮顽童嬉戏山林。

  一帮顽童之中,犹与水灵交好的一个,是当地大族青氏长房次子。其母沐氏精明强干,少妇之身即已执掌家族大权。生子前连日夜梦青山绵亘,峰峦迭起,嶂壁重秀,于是给儿子取名为“青峦”。

  青峦之母沐氏,实在是一个大有来头之人。她单名一个“霖”字,父亲沐晖,是青苍第一大教云教教首。云峰方圆百里,地为云教之地,民为云教之众。云教以月亮为图腾,崇拜自然之力,原本设了风、雷、火三堂,后来又增设水堂。风掌农牧,雷主奖罚,火司祭祀,水事教化。

  自古以来,云教都以顺应自然万物本性为教义,民风淳朴,平和悠然,包容大度。所以,虽然不断有外族入居,却也是相安无事,相互间极易融合。又因为教中赏罚分明,善者倍受推崇,举教尊之,奸者严惩不殆,逐出青苍。因此云教之地虽偏居南疆,却是世风清纯。朝廷因其地处深山,又无叛乱之虑,乐得以道家之“无为而治”待之。长此以往,云教之地自成体系,倒像是独立王国一般了。

  其时,雷堂堂主正是青峦之父青钟。水堂堂主正是水灵之父水骥。

  青钟执掌雷堂,靠得是前任堂主——其父青璞之力。他性情本来柔弱,又生来风流多情,主掌奖罚大权,自己却惹出了许多遭人讥笑的事端。虽然没有大错,但雷堂律例日渐松懈。沐晖见忧患已起,心下很是担忧,又顾及青璞脸面不忍废除青钟。沐霖自来孝顺,见老父忧心,左思右想,竟提出下嫁青钟。沐晖虽心有不舍,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又见沐霖心意已决,只有将独女下嫁,以振雷堂。而青璞也在大婚次晨,留书而走,言道年事已高,只愿寻仙得道,不愿再为世俗所羁。从此音信全无,不知所终。

  沐晖因云峰四周又有六峰环绕,曾经祷告于天,期望生得六子,以便分镇六峰。可惜生了五个儿子以后,只生了沐霖幼女,便再无所出。因此从小就把沐霖当作儿子教养,希望终遂己愿。

  沐霖自小研习教义宗法,在严父严兄教养之下,性情刚毅,行事冷竣果断,又兼一身武艺,云峰女子少有敌手,于是得了个“铁俏娘”的外号。

  自沐霖下嫁青钟,外部有老父扶持,内部自己又着力收束夫君,全力整治堂务,不仅青钟稳成许多,雷堂更是声势日盛。而堂中权柄,实际已为沐霖所握。

  雷堂水堂各司其职。水家原本是外迁之族,与雷堂虽无争执,也无深交。沐晖敬重水骥学富五车,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又有儒林泰斗之风,乃特地增设水堂,委水骥以重任,专事大族子弟教化之职。云峰学堂,自此始于水骥。

  水灵和青峦却是亲密无间。青峦比水灵年长一岁,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水灵的兄姐都要年长许多,每天研习经书,无暇与水灵嬉戏。水灵的欢乐哀愁,倒是青峦更明白得多。在水灵心中,青峦似乎比亲兄长还亲。而青峦之下再无弟妹,待水灵更像亲妹妹一般。

  云教之人见两小儿交好,自幼起便常常拿两人开玩笑。山间野作、河边汲水,每次见到两小儿玩耍,总是不忘嘻嘻笑着问上一句:“青峦,要不要水灵做媳妇啊?”而每次青峦总是响亮而坚定地回答一声:“要!”众人便哄笑而散。

  岁月荏苒,冬去春来,青峦与水灵年岁渐长。青峦皮肤黝黑,但剑眉星目,鼻挺身颀,俨然已是翩翩少年;而水灵肤色雪白,眼黑如漆,唇如朱染,特别是一副好嗓音,引喉而歌,常令百灵滞舌,夜莺汗颜。最动人的是,自小家学熏陶,浑身上下透出一份灵秀。那份灵雅气质,倒似书林之中开出的一朵带露芙蓉。云峰之上,再找不出第二个。

  青、水两家对青峦与水灵的管教,日益严格,一个随母习武学剑,一个随父吟诗诵词,已不能像从前时时玩在一起。偶尔玩伴相约一同出游,也是各自走在男伴女伴之中,不再携手而行。但,身体的距离远了,心却靠得更近了。青峦的眼中,永远都只有水灵水灵的眼角余光,也永远不离青峦左右。有时眼光相碰,也是一触即闪。而两朵红云,也隐隐浮上两人脸庞,少年的情愫,已牢牢栓在两人心头。

  二、花誓

  垚州农历廿月二十六,百花盛开,云峰一年一度的“对歌节”又如期而至。云教中人多能歌善舞,又崇尚自由婚恋,对歌节这一天,青年男女对唱山歌,互表心意,实在是恋人间传情达意的好时机。每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搁下手中活计,人人收拾得光鲜洁面唱歌观歌,姑娘们更是戴上美丽的首饰,结伴而来。而小伙子们,早已相邀在望花坪等待。望花坪,四周青杉环绕,中有绿草如毯,还间杂着一丛丛杜鹃花,花色艳红,灿烂如霞。对歌的男女们就在花丛之中、绿荫之下,尽兴而歌。

  此时的望花坪,早已围坐了许多青年男女。青峦早就等在一株枝繁叶茂的青刚杉下。身旁伙伴嬉戏玩闹,乱成一片,青峦却默默不语,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凝思出神,思绪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青峦!青峦!”纳戈叫了青峦两声,青峦却是充耳不闻。纳戈跳了起来,一拳打在青峦肩上,“你小子,发什么呆!”青峦吓了一跳,回神望望这个最好的朋友,却是什么都不说,低了头,脸上竟有一丝羞涩。

  “还用问吗,青峦肯定是在想水灵了!”纳猛,这个纳戈生性豪爽的弟弟在一旁大声嚷嚷,用眼神示意小伙们,带头击打着拍子,叫了起来:“水灵水灵水灵水灵!……”青峦慌了手脚,涨红了脸,手指着纳猛:“你!你乱说什么!”纳猛却不买帐,反指着青峦:“本来就是嘛!你敢说你不喜欢水灵?!你敢说你不是在想水灵?!”

  青峦一下结舌,脸涨得更红了,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呵!——”小伙子们哄成一片,笑翻了天。

  就在这片欢乐气氛中,却有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充满嫉妒,还夹杂着仇恨的阴婺目光,在人后射向青峦。

  “水灵来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噢!噢!噢!”小伙子们哄得更起劲了。果然,路头,水灵正和一群女伴携手而来,听到这响彻山野的起哄声,手捻着衣角,停步不前,有些不知所措。

  水灵!青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有多久没见到水灵了?自从上次岁末之夜,云教祭祀之后,自己就被母亲禁在“静心坳”中练剑,再也没见到水灵。但晨起夕卧,剑尖眉头,何时何处不是水灵的影子?对歌节的相见,早就是朝思暮想。

  水灵身着一袭粉衫,微垂着头,一绺黑发从雪白的腮边颈旁滑过。微咬着红唇,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隐隐泛起的一抹桃红,更衬得水灵羞色可人,如一支清晨含苞的水仙,欲放还羞。

  水灵水灵,青峦的心中喃喃念着,眼神再也离不开水灵身影。

  连那丝阴婺目光,在此刻,都温柔了起来。

  “嘿!嘿!哄什么哄!欺负人是不!”水灵身边的女子扬声叫了起来,“喜欢水灵,唱歌来说啊!瞎叫什么!”

  “紫炫!别说了!”水灵轻轻地叫到。

  “怕什么!水灵,走!”

  紫炫一拉水灵,当头走到一丛杜鹃花旁,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快看,青峦看着你呢!”

  水灵缓缓抬头,正接着青峦痴痴的目光,心头一震,又低垂了头。心中一个声音响起:“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嗨哟——”“喂哟——”

  高亢的男女合音响起,雄浑的男音如雄鹰一般划过天际,清亮的女音如一条闪亮的绸带,盘绕随行。望花坪上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场中一对正引吭高歌的长者。两位长者都已鹤发鸡皮,干枯精瘦,只有一双眼睛还炯炯有神。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两人唱歌,谁也想不到如此高龄之人,居然还有如此惊人的唱功。

  “快看!歌尊出场了,对歌就要开始了!”紫炫手一指,兴奋地注视着场内,两眼放光,兴致勃勃。

  水灵看了紫炫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转过头,眼睛似是注视着场中长者,却已透过一切,与另一双眼睛遥遥相应。

  只听两位长者用吟唱之音,相互应和,歌声跌宕:

  “春暖和醇,风起情升; 

  歌神赐瑞,天籁沐身; 

  凤鸣龙啸,相伴相随。”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四面响起此起彼伏的“哟呵——”声,早有心急的姑娘小伙,迫不及待地对起歌来。

  “水灵,我们也去!”紫炫叫道,一回头,才发现身边已无踪影,水灵不知什么时候竟悄悄走了。

  “这个水灵!”紫炫跺脚。眼睛朝对面望去,嘴角又莞尔一笑。对面,青刚杉下,也没了青峦的身影。

  望花坪后,一条山沟顺山而下。沟旁尽是笔直大树,树下灌木葱茏,还有淡淡的云雾如丝带般缠绕在林间。同样的杜鹃怒放,却远离喧嚣。

  水灵和青峦,一前一后,顺坡而下。走到一丛足有两人高的杜鹃花前,水灵停下了脚步。青峦急切向前,几步迈到水灵身边,张口叫了声:“水灵!”水灵“嗯”了一声,抿嘴一笑。

  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两人却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水灵轻甩发稍,目光闪处,却看见了一枝红霞,那一枝的杜鹃,片片饱满,朵朵含娇,红得似乎要烧出火焰来。

  “好漂亮的花!”水灵一探身,伸手就要去采下花枝。

  “等等!”青峦急呼。一把拉过水灵

  “怎么了?”水灵吓了一跳,嗔怪道。

  “那叶下有一只黑刺剌,你看到了吗?”青峦的声音透着几分紧张。

  “什么?!哪?”水灵又是一惊。顺着青峦手指的方向看去,真的,一只硕大的刺剌,正躲在叶下。

  云峰山野之中,刺剌是常见之物,浑身长满绒毛,尽带邪毒。躲在枝上叶下,汲取树之精华。刺剌附身之树,常是萎靡不振。爬树攀枝之人一不小心,只要碰到其皮毛,所触之处就是一片红肿,又痛又痒,又无药可治,让人受尽痛楚,日久方好。所幸不会主动伤人,爬行又慢,遇到了及时避开,也无大碍。但云教人恨它毒邪,往往弹了下来,一脚踩死。

  水灵自小在山野长大,儿时更是踩过无数刺剌,当下并不在意,摇手笑道:“没事,看我把它踩了!”

  “不行!”青峦的声音仍是紧张,“那是只‘黑’刺剌!”

  水灵忙收住迈出的脚步,仔细一看,这只刺剌还真是与众不同!以往所见的刺剌,多是青色褐色,偶尔也见过红色,眼前这一只,却是全身漆黑,隐隐发亮。身体肥硕,足足比寻常刺剌大了三倍,头上还生着三只触角。一双小眼,像是两个黑洞,深不可测。

  “你看,”青峦脸色郑重,“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刺剌女王,它爬到这枝花上,分明是要汲取花的精髓。刺剌女王毒性尤重,整座山脉只有一只。更毒的是,无论是人还是野兽,不管谁伤了它,它都会在对方身上留下一种气味,到了晚上,整座山的刺剌都会寻着这股气味,爬到仇人身上,将仇人叮咬而死!”

  “啊!”水灵像被毒蛇咬到一般蹦了开去,凝神向黑刺剌身后的树枝望去,果然有一条淡淡的痕迹。想着晚上千千万万条刺剌蠕蠕而动,爬到床上来噬咬自己的情形,浑身一阵冷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毛骨悚然,花容惨淡。

  “啊哈!”青峦朗声而笑,“别怕!骗你的!它是刺剌女王也许是真的,但绝不会留什么气味让刺剌子孙们爬到床上咬你——那是我编的!”

  “啊?!”水灵愕然,转而咯咯笑起来,一双粉拳朝青峦身上捶去,“你好坏!你好坏!”

  青峦一边躲闪,一边也乐不可支,两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嬉戏中,青峦忽然一把握住了水灵的手,眼睛直视着水灵:“不用怕,我会保护你!就算是真的,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再大的危险,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水灵仰面,看到的,是一双怎样深情款款的眼睛!

  水灵的目光,是再也移不开了。

  花影摇曳,人面花红,两人就这样立于杜鹃花丛下,执手相望。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四周只有微风拂过林梢的声音,却有几只鸟儿忽地扑腾腾飞出,不知从何处惊起。

  “水灵水灵!——”

  三、对歌

  远处忽然响起的急急的呼唤声,把水灵和青峦从梦中惊醒。水灵急忙从青峦掌中抽出手来,定了定神。听出是紫炫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笑。

  “哎!紫炫!我在这呢!”

  紫炫风风火火地跑下来:“你们还在这悠哉悠哉呢!上面赛歌都赛成什么样了!大家姐妹都急着找你呢!水灵,你要再不去,我们女队可输了!你倒好,只顾小两口在这卿卿我我……”

  听到“小两口”三个字,水灵和青峦都是面上一红,偷偷瞄了对方一眼,低下头去,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甜蜜。

  “好了好了!我们快去吧!”水灵打断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紫炫,“别真晚了!”

  一路上,紫炫还在唠叨个不停:“水灵,你可要替我们女队争口气哦!纳戈那小子,太猖狂了!白玉、青漪、赤霞,还有……我,都给比下去了。就看你的了!”

  水灵淡淡一笑,眼角闪过一丝自信。

  “还有你,青峦!”紫炫掉过头来,“你也要努力哦!你当歌王,水灵当歌后,你们俩一起夺了歌魁,那才完美呢!”

  青峦点点头。他的歌虽然唱得不是最好,但相信纳戈一定会让着他的。

  到了望花坪,赛歌会已进入了尾声。男队一边,纳戈当先而站,得意洋洋,意气风发,看来还游刃有余;而女队这边,几个女子站在一起,面带难色,看样子已是勉力支撑了。

  一见水灵到来,女队中发出一片欢呼,拥着水灵站到前面,士气一振。

  青峦走到纳戈身边,纳戈看看水灵,朝青峦挤挤眼睛,会心一笑。

  “唱到哪了?”紫炫急不可待,问向赤霞——火堂堂主赤勒的幼女。

  “唱到‘三重三调’了,水灵,快!”

  云教习俗,按音调高低把歌曲分为三“重”,各“重”又视其变化起伏和难度大小,每高一度为一“调”,一重为三调,二重六调,三重就有九调。唱到“三重三调”,已有相当难度,要唱到“三重九调”,已是极至。云峰之上,所能者不过寥寥几人。赛歌会中,青年男女分为两队,相互对歌,从低调开始,依次升高,哪方唱得调高哪方为胜。唱到三重六调之后,如果双方歌手都只剩一人,可由两人自行决定和局。歌词随兴而发,应景而定,但最后一定要唱《歌誓》,乃为结束曲。

  水灵整整衣衫,起音便是极高调:

  “三月花开春意浓,阿哥阿妹赛歌来。哥有几枰几斤重,莫用嘴说歌来定,歌来定——”

  果然好嗓音,开口就如云雀展翅云霄,直插青天,却又在半空打了几个漂亮的旋圈,余音缭绕。

  周围一片叫好声。纳戈一扬眉毛,双手向前一摆:

  “不是头羊不向前,不是猛虎不上岗,妹莫急来听哥问,花几朵来歌几多?”

  水灵开口便是三重三调,纳戈更甚,竟然用三重四调接上。歌声嘹亮,周围更是震天价的叫好。

  水灵微微一笑,即刻接上,竟是唱出了五调:

  “星几多来花几多,歌儿更比星星多,唱得百鸟来戏耍,唱得青岗也低头。”

  “青苍山上青松多,松挺树直似阿哥,阿妹唱罢莫歇脚,阿哥自有人来和!”

  纳戈没有再升调,一曲唱罢,就把青峦推到了前头。

  青峦感激地看了纳戈一眼,也不推辞,开口唱道:

  “杜鹃花开映山红,阿妹唱歌哥来和,山花开得红似火,阿哥阿妹情意浓。”

  前两句他唱得是五调,后两句,竟已转成了六调!众人见青峦出场,也已会意,叫好之余,又把目光转向了水灵

  水灵早已笑妍如花,用六调对道:

  “蝴蝶飞来好时节,妹自梳妆花自开,”

  音曲放慢,面现微红,竟是用七调缓缓唱出:

  “杜鹃花开有蝶采,妹已梳妆——待谁来?!”歌声清越,更蕴含万千柔情,犹若流光溢彩的丝绵锦缎在空中翩翩而舞,偏又有晶莹剔透的水滴,一点一点,滴到人的心里面去,满满的柔情蜜意,简直是要把人融化了。所有的人,都醉在了这天籁之中,连叫好都忘了。就连一直叽啾不休的鸟儿,此时也鸦雀无声。天地之中,就一直回荡着那荡气回肠的“妹已梳妆——待谁来——”

  只有青峦,迎着笑盈盈的水灵,一句一句,从肺腑中唱出:

  “绿水绕得青山长,彩霞托得红日涨,阿妹情意哥最懂,路同走来歌同唱,歌同唱——”

  一眼之间,两人已知对方心意。笑意更浓,双唇闭合之间,竟是共同用八调齐声唱出: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阿哥阿妹手牵手,三生三世为一体!为一体!——”

  歌词情切切,曲音意铮铮,水灵和青峦把心底情意,尽数展现在了这首《歌誓》中!

  “呴!——”漫山遍野响起了欢呼声,漫山遍野都唱起了这首《歌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阿哥阿妹手牵手,三生三世为一体!为一体!为一体!——”

  双双对对的有情人,在歌声中,向心爱的人走去!

  人人脸上都荡漾着笑容,人人都放声唱着情深意长的歌曲,释放着心中的情怀。此时的望花坪,连青树绿草似乎都要放声歌唱,早已成了歌的海洋,情的殿堂。

  两位歌尊对视一眼,走到场中,扬声说道:“现在,我们宣布:今年的歌魁获得者是——”

  “慢着!”

  一个中气十足的雄浑男音突然响起,像一声炸雷,在人群头上炸开!

  四、赤焰

  一声炸雷,把大伙炸惊在了原地。

  是谁!敢阻挠歌会的进行?!

  是谁!敢破坏万众欢腾的气氛?!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青年男子,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双眉入鬓,不怒自威。他向两位歌尊微一鞠躬,朗声说:“我还有歌唱!”

  人群中一片哗然,随之便是如潮水般的议论声。

  青峦一皱眉:怎会是他?赤焰!

  赤焰,火堂堂主赤勒的长子,赤霞的长兄。云峰之上,四堂之中,火堂掌管祭祀,地位最为尊贵。赤勒实为云教大祭师,连教主沐晖都畏其三分,礼让有加。赤焰从小就有其父之风,天然一股威势,向来就是群童之首。只是自十岁上就被父亲送往云教圣地“凌云堂”教习,从此再无音讯,不想此时在此地突现,竟已长成了一个伟岸男子。

  赤霞早已冲上前去:“哥,怎么会是你?!你回来了?!”

  赤焰微微一笑,拉过小妹,竟向水灵长揖到地:“水灵妹子,请教了。”

  水灵虽然诧异,但儿时曾受过赤焰诸多照顾,当下颔首还礼,也鞠了一躬。

  赤焰更不耽搁。深吸一口气,竟是用三重九调唱出,只是节奏缓慢,音律与寻常山歌也大不相同:

  “关关雎鸠兮,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兮,君子好逑。”

  歌声雄浑,直似整个山谷都在嗡鸣一般。

  却没有爆发雷鸣似的喝彩,只有嗡嗡议论之声再次响起。问得最多的,却是“他唱的什么”。

  水灵微微皱眉。她已听出,赤焰乃是把《诗经》中的《雎鸠》一曲,用古楚音律渗在山歌调中,唱了出来。这《雎鸠》表达的乃是男子对心爱女子的思慕追求之意,不知赤焰此时唱出,倒是何意?

  紫炫见水灵发怔,不由急了:“他唱的什么?哎!管他是什么,水灵,你倒快唱啊!要不,咱们女队可输了!”

  水灵不语,稍一思索,也用三重九调,加入古音律回唱:

  “庄生晓梦噫迷蝴蝶,望帝春心噫托杜鹃。蓬山此去噫无多路,青鸟殷勤噫空探看!”

  水灵此唱,却是把安州唐时大诗人李商隐的诗揉在了一起。前两句出自《锦瑟》,乃期望成空之意;后两句出自《无题》,却把“青鸟殷勤为探看”中的“为”字换成了“空”字,回绝之意已经甚是明显。只是围观众人没有几个听得懂歌词之意,倒也不怕赤焰难堪。众人不懂词意,只觉歌声再无先前般清越婉转,倒有一股生涩之味,慢慢安静下来。

  赤焰坦然而笑,倒像是早有所料一般。负手而立,又是昂首而歌:

  “相思苦,自古最是痴情苦!佳期至,莫负美景,对月空!”

  水灵听在耳中,一时却不知怎样作答。

  赤焰也不相逼,转向歌尊:“两位尊者,我俩都已唱到三重九调,请两位宣布吧!”

  歌尊看向赤焰,赤焰的目光,竟是坚毅如山。

  歌尊看向水灵水灵面有难色,欲语又罢。

  赤焰看在眼中,朗声一笑:“那《歌誓》刚才已唱过了,此刻就不用再唱,宣布吧!”

  歌尊相视无言,重新走回场中,扬声道:

  “今年获得歌魁的是:歌王——赤焰;歌后——水灵!”

  四周响起零落的欢呼,多数人,却是闭嘴不言。

  歌尊为赤焰戴上用铜片和银片装饰的“歌王云雀冠”,又拿起歌后专佩的“云雀水晶琏”。云雀琏全由水晶雕刻的云雀穿缀而成,在阳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四周的姑娘们发出一片艳羡之声。

  水灵驻足不前。歌尊高声叫到:“水灵接琏!”

  紫炫一推水灵水灵缓步移至场中,戴上云雀水晶琏,脸上却无一丝欢跃之色。

  云峰之上的对歌节赛歌会上,自古以来,怕就数这一次的颁冕典礼最为安静,最为尴尬。

  赤焰却毫不在意,笑嘻嘻地看着水灵:“水灵妹子,能与你一起站在这里,实在是三生有幸!”

  水灵勉强一笑,目光却是瞧向赤焰身后。

  赤焰微一回顾,已是明了。大笑转身,走向青峦:“青峦兄弟,大哥是兴之所至,率性而为,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哦!”

  青峦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大哥,你,你竟回来了?”

  赤焰笑容稍失,声音中加了三分力度:

  “是!我回来了!”

  不待青峦说什么,赤焰扬声说道:“各位,赤焰今日返乡,路过望花坪,恰逢对歌会,一时高兴,唱了几句。还要急着和家人团聚,先行告退了。”拉上小妹,哈哈而去。临行看了水灵一眼,意味深长。

  人群渐散。青峦仍然怔怔地,立于青松之下。

  水灵慢慢走近青峦,轻轻问到:“青峦,你,你还在生气吗?”

  青峦一震,像是从梦中惊醒。回目看着水灵:“你说什么?”

  水灵面现惊讶:“青峦,你没事吧?我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青峦目光一暗,一声不吭。

  水灵一急:“你知道,我也是没办法。我要不唱,我们女队就输了,我怎么向姐妹们交代?”

  看着青峦脸色稍缓,水灵一咬牙,面色微红:“青峦,你放心,什么歌王歌后,不过是闹着玩罢了。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已是双颊绯红,语音若蚊,几不可闻。

  青峦却是大喜,脸上一扫阴翳,眉毛鼻子都放出光来:“水灵!”

  既而急急说到:“水灵,你别误会。你的心,我当然懂!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担心我哥哥?”

  “你哥哥?……青岳!”

  “是的,”青峦点点头,“我哥是和赤焰一起去的‘凌云堂’。长老有规定,凡云教子弟,一进凌云堂,不学成文武双全,通过长老院考查,是不能回来的。赤焰回来了,那,我哥呢?——那赤焰,唱些什么都不知道!”

  “哦——”水灵释然,转而撅起了小嘴,“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你哥。白费我担了半天心!我还——”又是羞红了脸,一跺足,转过身去。

  “我也为你呀!”青峦急了,“水灵,看着你和别人夺花魁,我也心痛啊!好妹妹,别生气,啊?”

  水灵不理,仍旧撅着嘴。

  青峦眼睛一转,张嘴惨叫“啊——”

  水灵吓了一大跳,转身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青峦立在原地,呆若木鸡。水灵吓得一把抓住青峦手臂:“青峦,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

  青峦缓缓开口:“我被急得像有千千万万条刺剌虫爬到心上去,”语音大变,“——哎呀!刺剌虫咬我的心了——疼死我了!”捂心大跳。

  水灵一愣,既而大笑,双拳直往青峦身上捶:“你这坏蛋!你骗我!”

  “我不骗你,你怎么会笑?!哈哈!”

  就在两人追逐欢笑中,一个颇带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青峦!”

  回头一望,沐霖负手而站。身旁一个青衣男子,望着青峦微微而笑。

  “哥哥!”青峦又惊又喜,向那青衣男子飞奔而去。这身背长剑的男子,正是青峦长兄——青岳!

  五、相聚

  青峦直冲到青岳面前:“哥,你也回来了!刚才只看到赤焰,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青岳脸上荡起笑容,“以为我没过关?比不上他?你哥是个会输的人吗?!”

  “呵呵!”哥俩相视大笑。笑声中,青岳扬起右手,青峦会意,右手上扬,两只手掌在空中相击,“啪”的一声脆响。

  沐霖站在一旁,面带微笑,看着两个儿子,眼中满是欣赏。

  待青峦转过头来,沐霖慈爱地问:“青儿,今天的赛哥会怎么样啊?”

  青峦脸色一沉:“本来我已和水灵双双夺得花魁,没想到赤焰半道插了出来……”

  沐霖扫过对面的水灵一眼,淡淡道:“这样也好。”

  “走吧,”青岳看了水灵一眼,拍拍青峦的肩膀,“回去陪哥哥好好说说话!”

  青峦看了看水灵,稍稍犹豫,“等一下,”转身跑到水灵身边,“水灵,今天我先回去,改天我们再约,好吧?”

  水灵嘴角动了动,却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青峦雀跃而去,左手搂住了母亲,右手搂住了大哥,三人一起朝山下走去。路上,不知青峦说了什么,惹得沐霖和青岳都大笑起来。

  水灵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随着三个人的越走越远,整座山林都寂静了下来。

  水宅。宅院不大,一条小溪从宅旁潺潺流过,宅前几株垂柳,院中一个小塘,塘中几枝睡莲长出圆圆嫩嫩的翠叶,颇有江南小院的味道。

  水骥正站在塘边,负手望天,也不知在想什么。

  水灵闷闷地从门外走进,看见水骥背影,眼睛竟红了一红。轻声叫道:“爹!”

  水骥转身,见女儿俏生生地站在门口,脸上浮起和蔼的笑容:“快过来,让爹看看你,今天是不是夺得‘云雀琏’了?”

  水灵纵身扑进水骥怀中:“爹!”声音已带酸涩。水骥发现了异样,连声问:“怎么了?”

  水灵把赛歌会上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只隐去了自己和青峦说悄悄话的内容,当讲到青峦与母兄相携而去的时候,还是红了眼眶。

  水骥扶住水灵双肩,看着女儿一双盈盈泪眼,心中一阵心疼。虽然水灵隐去了内心情感,但女儿的心事,作父亲的,岂有不知之理?

  抚着女儿的秀发,水骥叹气到:“灵儿,你是个多情的姑娘,可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呀!”

  青宅此时却是一片欢腾。青钟与沐霖正坐在屋前石阶上,眼睛看向院中,沐霖脸上尽是自得之色,青钟也满带喜悦之情。

  院呈四方,青砖铺地,院东一片花圃,正开着一丛丛的金色小花。院角一树葡萄架,架下石桌石凳。云教民风质朴,青钟身为雷堂堂主,主掌赏罚大权,所居之处更无半丝骄奢豪华之气,只是屋檐略高,房宇稍大,院落正方,青砖质地上乘罢了。

  青峦拉了哥哥坐在院角石凳上,正缠着哥哥讲“凌云堂”的事情。听得哥哥讲堂中修文习武,无论严寒酷暑,必闻鸡而起,作息都有严格规定,考核要求更甚,错了一丝一毫都要被罚等等事项,不禁咋舌。又听青岳讲其随全长老学剑,瀑前击水,凌气而上,更是心往神驰。当即拔剑而出,要和哥哥对舞。

  青峦使得乃是家传剑法:“青冈剑法”,青岳也用此剑法与之对舞。剑式古朴,开盍大气,隐隐有青山巍巍之气。两人使将出来,真有如山气势。使到最后一招“群山巍峨”,两把剑在空中旋绕,上下跌宕,真似两座山脉连绵起伏,风声带雷,隐隐呼应。待最后一式舞完,两剑并列,直指向天,乃是收势“倚天立”。两个青年男子执剑向天,衣衫飘舞,当真是潇洒俊美,英雄少年。

  沐霖喜上眉梢,青钟鼓掌而笑:“好剑法,好剑法!”

  沐霖走下石阶,拉过青峦,用手帕替他擦着额角渗出的汗珠:“青儿,看来阿妈让你到‘静心坳’练剑,你没白去,进展竟是如此之快。”

  青峦一扭头,嘴角抿出调皮的笑容:“母亲大人有命,小子敢不遵从?!”继而转向青岳:“只是哥哥哄我,没尽力哦!哥,我要看你在‘凌云堂’学的剑法!”

  青岳气定神闲:“不是哥哄你,长老有交代,不到需要时候,‘凌云剑法’是不能外露的。”

  “我又不是‘外’人!”青峦不依,“我就是要看!”

  沐霖也帮忙道:“岳儿,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使两招吧!”

  青岳犹豫片刻,展眉道:“好吧。请阿妈与弟弟上坐。”

  青岳深吸气息,无影间,身形沉静如山。脸上却带一丝轻灵笑容,眉目间多了几分飘逸。

  “‘凌云十剑’第一式!”随着一声轻呼,青岳双臂缓缓展开,蓦地上扬,带动身体凌空而起,在身前划出漫天剑雨:“——凌云直上!”身前十丈,都已感觉剑气凌然。

  “‘凌云十剑’第二式——‘穿云劈雾’!”青岳音落身起,右臂前刺,身体直趋而出,状若飞天。利剑化为一道锐虹,空气中都响起了“滋滋”的锐器破空之声。只见青岳足尖连点,竟在金色小花上凌空虚步,连绕数圈,身前挽起无数剑花,想是就算有铜墙铁壁在前,也必是刺个粉碎。足下娇花,却是丝毫不伤。

  青岳剑势一收,双足在青砖上一顿,又是腾空而起,急射而上,身形紧缩,上至极高处,双袖霍然展开,气鼓袖满,整个人凌空扑下,就像是一只大鸟张开双翼呼啸而来,所卷起的强大气流,直令人喘不过气。只听得半空中传来青岳悠悠长声:“‘凌云十剑’第三式——‘鹏翼压岭’——”

  青峦已觉窒息,正勉力支撑,忽然压力尽失。定睛一看,青岳已转扑为落,双袖一挥,巨大压力尽向四周激去,院内已平静如初。随着四周树木“蓬”的一声大响,青岳已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依然气定神闲,嘴角似笑非笑,唯有一柄利剑剑尖直指青砖,剑芒吞吐,游龙不定。

  这几个起落,如鹤舞雁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更妙在身姿飘逸,大气萧飒,真有凌云驭仙之感,令人心荡神驰,神飞天外。

  青峦整个人地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叫而起:“哥,居然有这么绝妙的剑法!你,你怎么停下来了?继续呀!”

  青岳微笑而答:“‘凌云十剑’,一剑气势更甚一剑,师尊慎言不能外现,仅此三式,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青峦扼腕,念念不舍。忽又向沐霖道:“阿妈,你居然不教我!”

  沐霖笑道:“你这个傻孩子!‘凌云十剑’,乃凌云堂绝学,只有凌云长老才有资格传授。我们云教,也只有大族长子才能入学凌云堂,已作镇教之宝,我都不会,岂是谁想学就能学的!”

  青峦语塞,转而叹息。只好回问青岳:“哥,刚才第二式中,你怎么能脚踩金花,金花却丝毫无损?还有,你的剑气怎么会如此强烈,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还有,你的剑怎么会有光芒?这是什么剑?……”

  青岳莞尔,打断青峦道:“这是气!我在凌云堂的时候,跟随师尊……”青岳面色一凌,满脸敬仰之色:“……全长老,他教我修习‘凌云真气大法’,我日夜苦修,才有今日之小成。”

  “凌云真气大法,”青峦喃喃道,“那,全长老岂不是很厉害!”

  “是!师尊他早已领会大法真谛,文学浩瀚,武学渊博,几似化外

  之仙,我等修为,不过是仰其足趾罢了!”青岳眉间,尽是尊慕之意。

  青峦不觉神往:“什么时候,能面见全长老就好了……”

  青岳闻言,与沐霖对视一眼:“青峦,要见全长老,要修习凌云真气大法,可是要吃尽苦头的。”

  青峦仍神为之迷:“如能修得如此本事,吃苦又算什么?”

  青钟呵呵而至:“好了,岳儿这么长时间才回来,还是好好吃顿团圆饭吧!”

  清辉在窗前洒落,已是月挂中天,青峦还是毫无睡意,手里拿着青岳的佩剑,摩挲不已。

  青岳笑道:“这剑名叫‘凌云剑’,是我学成时师尊赐与我的。凌风、凌云、凌宵、凌虚四剑,乃凌云堂镇堂之宝。凌风剑不知赐与了何人,这次凌云剑赐与了我,凌宵剑赐与赤焰,只不知,何人能得那凌虚宝剑。”

  青峦手抚剑身,脸上尽是神往之色。在青岳的再三催促下,才把宝剑送回到青岳身旁。

  回到床前躺下,青峦长舒一口气,说道:“哥,这间屋子,你走了以后就是我一个人住,小的时候,我还怕鬼呢!”

  青岳扑哧笑了出来:“哪里有什么鬼!”忽而有些出神,低声幽幽道:“就算有鬼,也不过是‘人’鬼罢了!”

  青峦却恍然不觉,仍然兴致勃勃:“哥,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把阿爸最心爱的碧玉烟嘴打烂了,阿爸大发脾气,我吓得尿了裤子,后来还是你站出来,说是你打烂的,挨了阿爸狠狠一顿打!——哥,谢谢你!”

  青岳微笑:“那有什么,小事罢了!”顿了顿,声音多了几分凝重,“小弟,明天一早我就要去拜会各位舅舅,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妈的话,啊?”

  “放心吧,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离家那么长时间,我不都是好好的?!”

  青岳自嘲地笑了笑:“看我,还把你当小孩子呢!好了,睡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屋内安静下来,慢慢响起了均匀的鼻息声。只有一双不知是谁的眼睛,在夜幕中闪闪发亮。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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