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璺痕(二十二)

  

  22

  事业上的新起色并没有让缓解笔夫沉重的精神包袱,他渴望过上一种正常人的生活。近四年时间的分居备受折磨,希望立即结束不幸的婚姻。其实,夏茜也很明白,即便是不离婚,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恩爱相处,还会增加新的痛苦和伤害,但她依然渴望着奇迹出现。

  现在,笔夫和于红总是混在一起。需要倾诉的时,他总是不自觉地来到于红的家,诉说一通,有时候甚至是发泄一通。生理上有需求时,也总是在于红那里得满足。其实,他已经厌倦了这种的相处,于红虽给了他蔚籍,但却给不了家的温馨,相反还加重了精神负担,使他更加负罪,时间长了,对于红的伤害也就越多,越深。一天晚上,他又来到了于红家。吃过一顿家常饭菜后,他严肃地说:“红儿,你离婚吧,嫁给我,一定会好好爱你,我发誓!”

  于红毅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别发誓,笔夫。我明白,现在需要我,没离开你,也没有赶你走。我说过,家门永远对你敞开着,来我欢迎,去随你便。有时候,想你了,会联系,只要不拒绝,我就满足了。对你,我只在乎爱情,其他的都不在乎。两个相爱的人快快乐乐地住在一个屋檐下就足够了,相处快乐就行了。结婚只是一种形式,有了它,并不能说就幸福美满,没有它也一样能够幸福。我只要给我幸福,只要心中永远装着我,就像我心里永远装着你一样。尽管别人成了我的男人,但无法成为我的爱人,我只爱你,一旦失去了音讯,我会很难过的。善待爱情的方式很多,结婚是一种,但不是最好的那一种。”

  “红儿,对不起你。如果说以前对不起你是因为家里太穷,那么现在已经改变了,有钱了,嫁给我吧,我要好好地补偿你。”

  “唉!”于红长叹一声,“这些我都知道,你不再是以前那个穷酸的书生了,有钱了,而我还是以前那副模样,吃不饱,也饿不死,这就是命运。你的命运发生好转,是因为你天生就有一种敢闯的狠劲儿,而我天生就缺乏,所以应该受穷。有钱了,你就应该大气一些。请别误会,我指的是要思考如何向事业的高峰发展,别辜负了上天给你的禀赋。如果实现不了这一点,那么你就会浪费掉自己。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说你的起点非常不错,上有省分行领导的关注,下有经济基础作支撑力,比其他人更容易成功。加油吧,笔夫,我深深爱着的男人,你天生就是挑大梁的料。既然如此,就挑起大梁,为我们遮荫吧。如果我因此而成为了牺牲品,那么我认命。”

  “为什么,我的成功就非要你作出那么大的牺牲?”笔夫有些伤感。他突然想和唐广见面,肆无忌惮地发泄一番,于是取出手机,翻找唐广的号码。

  “用上手机了?”于红问,“给我也买一部吧,我需要。”

  “好吧。”笔夫说,“明天,一块儿去选吧。”

  “嗯。”于红回答,“不过,你应该给夏茜也买一部,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妻子。”

  “好吧。”笔夫一边给唐广拨电话,一边回答。

  “喂,唐广吗?有时间一块儿喝杯茶吗?”当着于红的面,笔夫向唐广打电话道,“我呀,在外面。”

  当他正说到这儿时,于红抢了电话,关了机,咆哮道:“你什么意思吗?”

  “怎么了,红儿,你?!”笔夫很茫然,问道,“怎么了,你?”

  “你说呢?”于红瞪着眼,“为什么来了又要走?我盼了这么久,你才来,而来了又要走,还懂女人吗?还能读懂女人吗?为什么总要折磨爱你的女人,我有错吗?我错在哪儿?笔夫,为什么要伤害我,而我却不愿意去伤害你?不是我不会,而是不愿意。为什么要收留你,以前是因为爱,现在仍然是因为爱,我保存着那份弥足珍贵的爱情。你呢,还会像从前一样,肆无忌弹地爱你的女人?笔夫,我发现你不会爱了,对爱的理解出现了偏差,步入了误区,但自己却不明白,以为向我求爱就是爱,其实不是。笔夫,我爱你,永远,但是今生又不能名正言顺地嫁给你,我习惯了现在的相处方式,这种方式才最适合于我们。今天你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就应该全部属于我,而不应该心猿意马,明白吗?这就是女人,你的女人。好好爱我吧,永远。”

  金翎宾馆518房间的门被急促地敲响,同时,传进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喊叫声:“爸爸?苏阿姨?爸爸,苏阿姨?”

  “别吵闹,马上开门。”笔夫从一把椅子里站起来,走向房间的门,一边制止女儿近乎野蛮的行为。打开门,他批评女儿道:“你干嘛这么野蛮?一个女孩儿不知道斯文些?”

  女儿没有理会批评,进屋后向苏小姐汇报道:“哎呀,今天可把我给累坏了,好远,好远啦,又没有车,全是走路,都快把我的脚累得不想动了。苏阿姨,公司的车来了吗?”

  苏小姐一边给小姑娘倒水,一边回答:“还没有,说是要半个小时才能到,肚子饿吗?”

  “有点,你们呢?吃的啥?”小女孩问。

  “西餐。”苏小姐回答,“不过,味儿有些不对,所以没吃多少。等司机到了,再吃点东西,就回成都,好不好?”

  “这次回来的感觉怎么样?”笔夫问女儿,“回去后,应好好写一篇作文来,标题是‘正月的亲情碰撞’,基本要求是字数不少于两千。”

  “哇噻!老爸,你太折磨人了,平时不让休息,过年也那么狠心地剥脱我休息的权利?你不是一再强调要人性化吗?干嘛就不拿我做实验呢?就放我一马吧,亲爱的老爸,啊?”

  苏小姐解围道:“笔夫,女儿说的有道理,给她点时间,让他们自由安排吧。再说,回去后你还要组织公司的员工开会,让他们知道老板的思路,节后上班有些底气。老公,我的建议对不对?”

  “对!”小女孩立即表态,并高声呼喊道,“苏阿姨万岁!”

  见笔夫还在犹豫,苏小姐又继续劝说道:“年后,我和你要住在北京,不能长时间回来关照公司,明天对员工的讲话不可能就那么几句吧?要像上次那样要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让他们听了后觉得跟你干没错,才能达到效果。喂,实话告诉我,给姨父作秘书,得亏吗?不准说假话。”

  “怎么说呢?”笔夫如实回答,“从某种意义上说不亏,因为,没有他,可能至今我还在北川当银行出纳员,价值就不能发挥出来。再说,他了解了我的所有不幸后,一直给予鼓励和同情,要我别灰心,说还要帮助我找一个好女人,重新组建幸福美满的家庭。娅子,跟了我,你不觉得亏吗?我不但结过婚,而且还有个女儿,以前一直不愿走近你,不是因为不喜欢你,而是自卑,因为,我非凡的人生经历是很难被一个人接受的。”

  “老公,我不觉得亏,真的。还记得那次到死海游泳吗?中途,你走了,虽然是因为有急事要办才走的,但当时我觉得是因为不喜欢我才走的,所以,那天,我一直心事重重。妈见我不高兴,也觉得我们没戏了,还找姨父姨妈问了一下情况。姨父解释了后,我妈才放心了些。总要我邀请你到家里做客,所以,那段时间,像愁嫁的公主,整天都给你联系,都想和你在一块儿,而你总是不冷不热,搞得我不明白你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你说,是你在追我,还是我在追你?”

  “还是我爸爸在追你,苏阿姨。”小女孩插话道,“因为,爸爸怕你拒绝,面子上过意不去,所以,故意放长线钓大鱼。他这叫做勾引良家姑娘上当。”她把眼光转向自己的老爸,审问道:“老爸,本小姐分析得对不对?老实交待。”

  “是。”笔夫承认道,“但不全是。”

  “为什么?”小姑娘问,“是就是,干嘛还不全是?”

  “小孩子管那么多大人的事情干嘛?”笔夫不愿意解释,制止道,“你下楼去看看车到没有。到了,就出去吃点东西,然后,打道回府。听话,下楼去看看。”

  见父亲没有商量的余地,小女孩只好撅着小嘴,服从。她一边唠叨着,一边往房间外走。刚走到电梯间又返了回来,一幅被冤枉的神情:“去看什么看,你们全都是笨蛋。他来了,不知道打电话呀?!”她把父亲的手机拿过来,带着情绪地拨着驾驶员的手机号码……

  几乎快到下午一点钟时,小轿车才载着一家三口,驶入了回成都的北成高速公路。对笔夫和他的女儿来说,这次回北川俨然有一种陌生感,尽管在这个城市他们已经生活过许多年,但随着家的迁徙和时间的推移,家乡情结在慢慢地淡化。人生就是这样,当家在那儿时,那儿便永远是家乡,被迁徙后,那儿便再也没有多少亲近感了,还或多或少有一种凄凉。

  出生于重庆的苏小姐也经历过家的迁徙,但当时她年幼,对故土没有多深的感情,故乡只是一个概念,存在于记忆里。来北川,她没有什么感慨,最大的收获是见识了曾经和笔夫有瓜葛的女人,不足以触动她感情的神经,因此,在返回蓉城的车上,她全心全意地体会着轿车狂奔的刺激。笔夫却没有那个福气,他慢慢地陷入了自今记忆犹新的一次争论事件之中。这是一次经济思想的大碰撞,在碰撞中,他再一次幸运地成为了胜者……

  二000年十月二十五日,蓉城银行筹备时间长达十个月之久的经济金融理论研讨会,将在古城郎中举行。北川市分行《商业银行如何走向国际市场》一文的主撰稿人笔夫,将参加研讨会。会前,主办者专门给各行论文主撰稿人打电话通知说“一定要做好观点碰撞提问的思想准备”,这给主撰稿人增加了难度,但对笔夫来说却并不困难,因为上一年那次肆无忌弹的发言至今他都记忆犹新。他对那个戴着眼睛的,苹果型脸蛋的蓉城银行副行长高扬较为了解,知道他喜欢听真话,喜欢新思想,因此有信心赢得认同。这次研讨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选拔一个领导的高级秘书。尽管高扬对笔夫已经有了好感,欣赏他的才华,也在暗暗地关注着他,但从程序上,还是希望这位被自己看好的学者型年轻人,通过正常的渠道,走近自己身边工作。基于这种周全考虑,他特别授意蓉城银行金融学会,把主办这次研讨会定位为让所有领导干部去认识全行系统内的研究类人才。

  笔夫把参加这次研讨会作为自己腾飞的又一个战场,他需要赢得高分。输掉了,也许就不会再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于红始终是最困难的时候给予全心全意帮助的女人,他再次跨进了于红的家门以寻求帮助。这时,他发现了于红的房间里多了许多书籍,随便拿起一本,翻了一下,发现是经济类的知识性书籍。对笔夫来说,这些书籍已经肤浅了,但对于红来说却是非常深奥的知识。一些书本中,于红还画了许多横杠,这表明她读过或者说正在读。他感到有些懵懂,为什么于红要读这些书籍?当他正企图为于红的这一反常行为寻找到答案时,于红回来了。

  打开门,见笔夫在自己的房间里,于红感到非常诧异:“那么长时间都不蹬我家门一步,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刮过来的?”见笔夫手中拿着自己看过的一本经济类书籍,便接着问:“知道你会问我干嘛这样,同时,还会问这些是非常肤浅的知识,干嘛还看?不过,我不想你问,也不想解释,所以,为了不激怒我,请你哪儿拿的,就放回到哪儿去,明白吗?不然,笔夫,就不欢迎你的到来。应该明白,你的到来是应该给我欢乐的,而不是给我添堵。如果想奚落,让我不快,对不起,这儿不需要你,至少今天是这样。”

  “干嘛那么凶?”笔夫问,他把那本书放回原位,走近于红,“谁要奚落你了,是来请教的,你是我老师。”

  “真的吗?”于红将信将疑,“不会是蓉城银行又来了一位领导吧?”

  “差不多吧。”笔夫如实回话,“不过,这次不是在这儿而是在古城郎中召开一个研讨会。”他把这次会议的目的概括性告诉于红后,说:“红儿,不管怎么评价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从学术水平上讲,你永远是我的老师!上次,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不会那么成功,所以,这次,我……”

  于红的眼睛潮湿了,几颗晶莹的眼泪滚落了出来,她说:“笔夫,看到你成功,我心里非常高兴,渴望你像一个真正强悍的男人,挺直脊梁,但我又有了一种心理危机,因为你越是成名,离我就会越远,最终还会彻底会离开,我只会在你的记忆里存在着。这对一个真正爱着你的女人来说,是非常残酷的,你明白吗,笔夫?说实话,我内心非常复杂,渴望你继续走好,但又希望你永远留在身边,我害怕失去你,害怕!当年,拿破仑在研究了中国后说,中国是一头睡狮,而现在对我来说,你就是一头睡狮,并且已经醒来了,威胁到了我的感情。我既希望你醒来,但又害怕你真的醒来。你醒来了,我就会彻底成为牺牲品。笔夫,给我一个承诺,永远别抛弃我,不求做你的妻子,但要做你的最爱,你永远是我的最爱。我明白,你非常矛盾,心里是爱我的,但又不希望我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尽管你多次表白要娶,而真正答应了,就会后悔,就会尴尬。任何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爱人永远地陪伴在生活中,沉浸于心爱男人梦幻般的抚慰中。以为我的情感闸门真的关闭了吗?没有,也不可能关闭,除非我的生命结束。但我需要真心相爱,而不是夹杂着其他声音的所谓爱情。那种爱没有一点意义,别说其他女人不需要,就是我也不需要。笔夫,读懂你的女人吧,尤其是读懂我这个被社会认为是坏女人的心吧。读懂了我,你就读懂了女人。落魄的女人和辉煌的女人,她们都逃脱不了基本需求,那就是男人的爱。爱情是一种精神产品,同时也是一种物质产品,男人需要,女人也同样需要,谁都离不开。没有这种东西,一个人再成功,也是失败的。虽然你现在有了物质上的东西,有了事业上的收获,能说是一个成功的人士么?不是,仍然是一个失败的人,因为你的内心是空虚的,缺乏爱。与我相比,你更加茫然。我知道自己爱的人就是你,而你不明白在爱谁,谁是你的最爱。夏茜和我,你似乎觉得都爱,但又似乎觉得都不是你的最爱。到我这儿来,不是为了爱,而是生理需要,这跟一般的低等动物没有什么区别。与你不同,我愿意打开家门,是因为明白你就是我一生爱着的男人,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只要你能够在身边陪伴着,能够枕着你的鼾声睡觉,我知足了。笔夫,清醒吧,搞清楚你爱谁。不然,你会陷入一种误区,而自己还不会知道。”

  于红掏心窝的话击中了笔夫的要害。尽管目前事业正处于蒸蒸日上的黄金阶段,但他内心非常空虚,和许多处于变革时代的其他男人一样,笔夫不知道什么是爱。像一头受到重创的雄师,他软塌塌地蜷曲在沙发上,再也无心谈论论文了。那一刻,他甚至对论文产生了厌倦的感觉,将它扔在了一边。耷拉着头,若有所思着。

  “别扔掉那些东西,那是你目前的唯一依靠,笔夫。”于红把论文初稿捡起来,递给他,“别扔掉。如果你再失去了它们,就没有依靠了,就会懈怠,就会崩溃。不希望你丧失斗志,尽管我不希望你离得太远。笔夫,和你一样,我也非常矛盾,难过。什么是爱情,没有人能够回答得清楚,也不会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能够相依相偎时,就相依相偎吧,别在乎刚才的唠叨,爱情本来就是消遣的,只能意会,不能诉说。笔夫,开心点,只要还能够在一起,我就满足了,会给你快乐,也请给我幸福吧。”

  “红儿,为什么你总是要把我拖入到欲罢不能的地步,又为什么要在需要时总是那么无情地刺激我的神经?爱,是这样吗?”笔夫陷入了思维的紊乱之中,“你是对我影响最深远的人,明白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已经糊涂了。和你被我拖入沼泽地一样,我也同样被你拖进了泥潭,欲罢不能。”于红倾诉道,“也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且不平凡的原因吧,我们彼此间处于一种梦幻般的状况中,若即若离,但又那么地清晰,谁想摆脱谁都不能了,这也许就是爱吧。笔夫,今天,不谈论文,我知道这次研讨会对你又是一个机遇,会帮你的,但今天没有心情,请把自己完全交付给我吧,我需要,我也把自己完全交给你,你也非常需要。论文,抽时间给你看,并提出意见。我说过,永远都要帮助你。”

  笔夫抬起了眼,热泪盈眶道:“谢谢你,红儿!”于红紧挨着笔夫坐下来,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了他心脏有力的搏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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