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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生一叹之注定的距离

  

  还记得他睁开眼,开始对这个世界有记忆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寥云青------寥世杰的父亲。

  “你醒了?……什么都不要问,先养身体。至于你心里的疑虑,是时候会告诉你的。”那时候的寥云青还是个中郎将,但浑厚的声音让他感受到了不容置疑的威严。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还在惊愕的他。

  “这是哪里?我……是谁?”

  后来,基于惧怕寥云青的威严,他没敢问,却在等,等他愿意告诉他的那天。可是,过了好久,除了知道廖云青是救他的恩人外,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如同以前的记忆从未存在过一样。

  寥云青让他拜他的手下,也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骆子旗为义父,并跟着他学武艺,并取名骆雨豪。

  就这样边疆的三年在每天的勤学苦练中度过了。

  后来,寥云青跟随将军被召回朝,因杀敌有功,封了在京的二品闲职。而他因义父战场牺牲,便跟随着寥云青回到了寥府,并受命为寥世杰做伴书郎,一同学习,也保护寥世杰的安全。就这样,在那里,他第一次看到了现在的即将成为的驸马爷-------比他大五岁的寥世杰。公子是我的主子,是我的救命恩人的儿子,所以要用生命去守护的观念,就在跟着寥世杰的那一刻开始,被寥云青深深地植入了他的脑海里。跟寥云青很像,寥世杰小小年纪却不苟言笑,俨然一副大人模样,而说出的话就是权威,决不能违抗,否则就是鞭杖伺候。除了对水心,他才会露出笑容。

  姚夫逸当时是刑部侍郎,两家因祖上关系,经常往来。所以,通过寥世杰,他认识了来玩的比他小的两岁的姚水心。那时的她还是一个整天嘻嘻哈哈,一点都不着调的小丫头片子。当她第一次看到他时,竟直接冲到他面前,没有一点生疏的凑近他仔细地瞧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最后得出一句结论:好漂亮的眼睛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因为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为此还被姚大人训斥了一顿。

  认识她之后,自己俨然从一个伴书郎变成了整天爬上爬下的猴子------每天替她爬树掏小鸟给她看,再爬树送回去,最甚的是还会央求他带她爬到房顶看星星。还一口一个“雨豪哥哥”,叫得煞是甜蜜。这可让一直都自称是她的保护神的寥世杰所不能容忍,所以,他可没少因水心挨骂,而她每次都会嬉笑着冲寥云青或寥世杰撒个娇了事。

  两个同等的朋友关系中,因太亲近一个而无意的忽视了另一个,是很不明智的作法,因为这只会给想要亲近的那个招来另一个更多的猜忌和嫉恨,而使其处于很不利的地位。

  终于,在一次雨后的夜晚,经不住水心的再三请求,他纵身带她去房顶看星星,结果屋顶湿滑,他还没站稳,就直接带着水心从高处摔了下来。虽说,他在摔到地上的那一刻,紧紧地抱住了水心,避免她受伤,但她的手还是因碰到石尖流了很多血,且从此留下了这条难以消失的疤痕。寥世杰本就不喜欢他靠水心太近,这一次的事故,让他更恨的牙痒痒,便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让父亲严厉责罚。

  这是最狠的一次:对着水心和姚父的面,由家丁用沾了盐巴的皮鞭狠狠地抽打着他,作为不听主子管教的教训。

  皮鞭如同刀子,所到之处皮开肉绽。

  寥世杰嘴角勾起一抹笑:哼哼,不要怪我以前没提醒你,说了不要跟水心走太近。她只能跟随一个人,那就是我!

  姚大人终于看不过去了,劝寥云青算了吧。但……鞭声越打越重:奴才就是奴才,不要超越奴才该尽的职守,给主人造成任何的危险或损失。

  水心看着他因自己的过错受这么大的惩罚,早已哭成了泪人,拉着寥云青的衣袖请求放过他,在看到寥云青还是没有息怒的样子时,干脆直接跪下:“寥伯伯,不要打雨豪哥哥了,不怨他,是我,是我非要他带我上去的。寥伯伯,心儿错了,心儿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寥伯伯,你饶了他吧。呜呜呜--------”

  见水心下跪,寥云青大吃一惊:她竟然为奴才下跪!

  寥云青赶紧去拉她起来,但这丫头太倔,就是不起,非要先放了雨豪,无奈,寥云青让人把他拉走关在了柴房,三天不给东西吃。

  看着血肉模糊的他,她心里难受的要死,虽说这种难受和小鸟被抓时她的难受没什么区别,但都是同一个原因:因为是朋友!甚至,这次更痛,因为这是她的任性造成的。

  晚上的时候,她偷跑到寥家柴房,给他送了自己私藏起来的水果和点心,还把骗丫环自己擦手伤的药偷拿出来给他也一起送了过来。

  月光下,她看着他依旧还是哭,不停地说对不起。他拿着她递的东西,愣愣地站在那里,鼻子痒痒的,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这是姚家大小姐啊,我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可是她却为我哭,跟我说对不起!他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才真的像个人:有人关心,有人惦记,有人尊重。

  那事的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寥世杰出门外,她都没有见到他,也许在养伤,也许寥伯伯把他关在了家里。自己也很少再像以前那样总往寥家跑了。大家都说水心长大了,像个女孩子了。可只有她知道,是寥伯伯的行为让她害怕了:寥云青不但教训了他,也让她知道别什么事都任着自己的性子,这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祸。

  好久好久,她不懂,不懂为什么寥伯伯可以对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下那么狠的手,并且还是他好友的义子。他父亲当时只是抚摸着她的头。哀叹着说:“心儿,你还小,爹爹没办法跟你说清政治究竟是什么。但你要记住,在两个同等的关系中,如果想保护一个人,那么就不要跟这个人走太近,这才是真的对他好。”

  她不懂,不懂为什么父亲说越是想一起的人却要远离,但看父亲的严肃的眼神,她知道,父亲不是在开玩笑,虽说不懂,也许记住总是没错的。

  后来,姚大人为她直接在家里请了私塾,没有再跟他们一起上学,他们见面的机会就更手了。

  直到她十五岁那年的元宵节,他终于在寥世杰的身后看到了她:烟花灿烂,却不及她脸上挂着的那微笑。他定定地看着她:水心,你长大了,是大姑娘了。但她仅匆匆地看了他一眼便消失的眼神,让他心里失落了不少:这就是岁月吗?

  在城尾的小河边,很多人都聚集在那里往水里放灯笼,向上天表达自己的乞求。来的人多是姑娘或是上了年纪的妇女和老夫妻。她想去,可寥世杰说这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的,不要陪她去,而作为小跟班的他更是不敢轻易说去,即使他很想陪着她。本以为她不会去了,远远地看看就罢,可执拗的她还是去了,无论他们怎么叫都叫不回。

  富人家的女儿多是很少出门的,正所谓大家闺秀,需要养在深闺里,不轻易示人的,就好像人们都觉得神秘才总是最美的。作为已是刑部尚书的女儿的她总是被父亲严格限制着,要求她除了除夕夜和正月十五这两天只请示母亲就可以出去外,其他时候都要经过父亲允许,且一年出去的次数,不得超过五次,说什么不出门是女人应守的妇道。而每次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了,还都会有一大群的家丁跟着,说是保障小姐安全,却太招摇过市,总是吸引了一群百姓观看,让她觉得太假,索性匆匆离开。这怎么可能玩的尽兴?!好在这次有寥志杰和他向姚夫人的担保,才给了她这么一次野的机会,怎么可能不珍惜?所以,她软磨硬泡求他们带她来了这么大以来离家最远的地方。

  虽说每年节气,她也会往自己池塘里放莲花灯祈福,但那毕竟是,也只能是一个人,丝毫没有这里的热闹可言。所以,既然来了,即使他们都阻止,即使他们都不去,她也要去体会体会这民间的花灯节放纸灯笼。她在那里转来转去,看着人们一个个并排着跪坐着,闭着眼睛,冲灯笼轻声几句后,将被点燃的纸灯笼放在水里,待其放稳后再轻轻一推,让其顺水流去,给天上的诸神带去自己的祈祷。

  她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好想流泪------她被虔诚这一词给感动了。

  微笑着,她走到了桥上,溪流两岸的点点火光,像及了天上的星星,竟让她恍惚觉得自己正身处星空中。咦,那这桥不就成了雀桥了?!呵呵,她正在为自己的想象而开心,一扭头却直直的跟他的目光对接上了---------莫寒正好从桥的另一面朝她这面扭过头来。

  命运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确定的事情,无论人们多么肯定的不可能,都会在机缘巧合中朝它规定的结果行进---------无论这中间有多少挫折,最终达到的还是那个早已被注定的结果。

  莫寒手里提着个四方形的古典灯笼,不平整的水蓝的衣服衬托出他清瘦的轮廓,毫无表情的脸上写着冷漠和刚毅,但在灯光下灼灼有神的眼睛却出卖了他的冷漠。

  她假装只是偶尔的一瞥,便赶紧把眼睛移到对面的河面上。但就在那几秒,就在莫寒从身旁走过的那几秒,她的眼睛的余光从没离开过他。

  “水心……。啊,怎么走路的?”

  “对不起!”

  慌忙中,莫寒撞到了正敢来找他的寥世杰身上。说完对不起后,便又低着头匆忙离去。

  “呵呵真有意思这人。”她傻傻地笑着说。

  从那一刻起,那个眼神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再后来……他们相爱了。而他和寥世杰成了他的患难兄弟。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如果他一开始就不是寥家的不起眼的下人,而是一个有自己独立自由和想法的人,如果当初他在知道寥世杰喜欢水心的情况下,没有远离她,而是依旧守候在她身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他和水心会不会在一起呢?

  可是……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是个能有自己独立思想和自由的人,正好像在寥云青去世后,寥世杰所告诉的他的身世那样:

  父亲他是当时一名中监军,在一次巡岗的过程中救下了被追赶的穿着边疆服饰的女子。也许真的是缘之所定,他们相爱了,但军队是不允许军官携带家属,也不允许在部队结婚的,所以他们天地为媒,日月为证,举行了极简单的仪式,且后来生了个孩子。而这一切居然也能被他那么谨慎地躲过了所有人的眼睛。本想暂时这么平静地过着,待返朝后,再给她正式名分,过安定的生活,但当再次从几个恶人手中救下被强押回去的她和被吓坏了的儿子时,他才知道那女子是邻国边境一恶霸指定的未过门的媳妇,因女子不愿嫁于独臂暴躁的恶人,才潜夜逃跑,结果遇上他的。逃离军营是死罪,可这件事给他的阴影太大了:在他闯入的那一刻,一个恶人已把尚幼的儿子举过了头顶,而孩子的母亲被反绑着手,声嘶力竭地哭叫着----------他真的难以想象如果他再晚一步……。为了保护妻儿,为了防止这种惊险的事情再度发生,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便带着妻儿逃离那里。辗转了好多地方,最后他们终于逃到了离部队很远的同在边疆的小城-------茂城-------一个除了接近的邻国,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他在自己生根的国土上赌了一把,期望出现奇迹,让老天爷放过他们。柳仙居,柳是他本姓,也通“留”,后两个字分别是他们夫妻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故又变称为“留仙菊”:他们期望留下来,他们也只想过安定的生活……可是……。芸芸众生何止千万,老天怎么可能听过来所有人的乞求?所以,漏掉一个两个人的愿望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也就是老天的这么一个不小心,灾难降临了:恶霸带人闯进了他们栽种的花园--------菊海……。当地位跟他差不多,还是好朋友的寥云青奉命前来抓捕他们一家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后发现了躺在山脚下的那个孩子,并把孩子和找到的两具早已没了体温的他和那女子的尸体带了回来。为了防止孩子遭遇不测,寥云青谎称是骆子旗的义子,保住了那孩子的性命。但……。那孩子已忘了以前所有的一切。

  骆雨豪,就是当年被救下的那个孩子!

  那个被父亲救下并相爱的女子,就是他的母亲!

  而由于当时,无论恶霸还是寥云青,都在秘密地进行他们各自的行动,所以,知道的人甚少。

  后来他离开京师去调查的结果也确实--------无人知晓!

  只知道那个孩子叫“柳宏”!

  他从不喜欢听讲书,因为故事情节都大同小异,无非是男痴女怨,含冤而死,为父报仇,大义灭亲,忠君报国……大道理讲太多了,就会让人感觉假,觉得腻,甚至排斥,正好像世事无常,谁能保证谁就一定对?我们都只不过是一群凡人罢了!但,当他亲耳听到父母的遭遇时,他才知道,俗套的东西之所以能被讲出,是因为确有存在过,而其中的悲与喜,真的只有经历过的人能懂!这次,他真的为曾以为的俗烂故事感到痛了。

  他,骆雨豪,以前的柳宏,背负着双亲被杀的血海深仇!

  而如此的命运安排,如何叫他轻松地过自己独立自由的生活?!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注定他跟她只能是朋友,注定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幸福,注定他一直这么孤苦地活在过去,活在她为他不惜下跪的那一天。

  其实,水心跟莫寒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对,也本该是很幸福的一对啊!可是,越美好的东西,也越容易让人痛!是,老天总是太自私,太残忍,看不得人好-------越好的东西,越是被他摧毁的惨烈!而那个人,也是老天的帮凶而已!

  所以,水心和莫寒天各一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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