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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深处(11-19)

  十一

  

  陈子源和刘嫣然分手后,便开着车回到自己那空荡荡的家中,他心烦意乱的和衣躺在那宽大的沙发上,闭上眼睛想着那天被林枫姐姐关在门外的情形……

  

  

  那年,林枫过年只值了一天班,其余的时间全部在姐家度过,并不是像姐给陈子源讲的那样“回老家去了!”那天,陈子源打来电话,林枫正在书房给童童讲数学题,听到姐接电话不耐烦的声音和姐说话的内容,林枫马上猜到可能是陈子源打来的电话。她急忙从屋里出来,想从姐手里夺过电话,可姐“啪”一下挂断了手中的电话。

  

  “你为什么不让我接电话?”林枫有些恼怒的质问林华。

  

  “小枫,年前我已和你谈的很明确,不要再和他交往,以后家里的电话你最好不要接!过完年后上班,希望你每天回来吃住。”

  

  “你想剥夺我的自由?可能吗?哼!”林枫说完这句话转身回到自己屋里,狠狠地甩上了门。在自己房间里,林枫拿起放在床头柜上、陈子源送给自己的一对“对吻”小小瓷人儿,这对小瓷人儿身着淡蓝色的衣服,彼此弯着身躯,两个人的脑袋向前伸着,都深深地陶醉在对方甜蜜而深情的吻中。林枫看着小瓷人,脑海中里浮现出的却是陈子源的身影。记得有一次林枫从姐家坐车回单位,那晚天很冷,外面依然飘着零零星星的雪花,在路灯的照耀下,雪花像一个小小的萤火虫,在空中盘旋着、慢慢向地面飘落。车上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车厢里显得空荡荡的,给人一种更加冰冷的感觉。林枫用手擦掉车窗上的一层白雾向外望去。她忽然看到陈子源和商一凡走在人行道上,陈子源略略低着头,好像在专注地听着商一凡说的话,他穿一身黑色衣裤,在路灯下和商一凡缓慢的走着,那稳健的步伐、高大的身躯、优雅的举动,让车上的林枫怦然心动,这美丽的瞬间一下牢牢的刻在她的脑海里,也许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小枫,吃饭了!”姐在外面叫着。

  

  林枫放下手中的小瓷人,走到餐厅,看着满桌五颜六色的菜,皱了皱眉头。童童看到小姨一脸不高兴,又转头看了妈妈一眼就朝林枫做了个鬼脸,一声不响地坐在妈妈旁边。林华看了林枫一眼,把林枫面前的碗拿过去,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鸡汤,又不停的给她挟菜,把林枫面前的小碟子装得满满的。

  

  “妈,还有我呢!”童童在旁边叫了起来。

  

  “自己挟!”姐厉声说道。

  

  林枫拿起筷子,拣童童爱吃的腰果虾仁、清蒸鲈鱼、孜然牛肉给她挟了不少。

  

  “还是小姨喜欢我!谢谢小姨!”童童满脸灿烂的笑着。

  

  “过年姐夫晚上也不回来。”

  

  “今晚有个重要的客户要见,干他们这一行的,哪有节假日?”姐也是一脸的不满,用手剥着鱼刺低着头说着。

  

  林枫抬头看了姐一眼,她欲言又止又慢慢的吃着。

  

  因过年,李嫂不在,吃过饭后林枫把碗筷收拾好,又和童童玩了一会儿,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锁上,又悄悄把藏在柜子里偷着给陈子源织的围巾拿了出来,把录音机打开,插上耳麦,边听着歌边快乐的给陈子源织着围巾,想像着陈子源系上围巾的样子、和他看见围巾的高兴劲儿。

  

  已是夜里快十一点钟的样子,一阵门铃声骤然响起,林枫戴着耳麦,专注的听着歌,完全没有听到那“叮咚叮咚”的门铃声。林华披着衣服高声说道:“自己拿着钥匙不开门,大半夜的还闹得一家人人不得安宁!”

  

  林华打开院门,借着路灯光看到的是一位高大挺拔的、满脸笑意的一个大男孩。

  

  “大姐新年好!给你拜年!这么晚来打搅你,真是对不起!”陈子源笑容可掬的望着林华,并顺手把带来的礼物递给林华。“大姐,我叫陈子源,林枫的好朋友,刚下火车,心中放不下林枫,过来看看。大姐我昨天给你打过电话,听您说林枫回老家去了,我想知道林枫什么时间回来?”陈子源看着满脸不高兴的林华突然心慌意乱的问着。

  

  “你就是陈子源!不是给你说了嘛,林枫回老家去了!什么时间回来我也不知道。”

  

  林华没有接陈子源递给她的东西,她不耐烦地看着站在那里不愿离开的陈子源说:“既然这样我也给你讲清楚吧,我们家不允许小枫和你交往,小枫也同意了!你以后不要再找她了!并且请你记住,不要这么晚按别人家的门铃,不礼貌!”林华边说边“砰”的一声把陈子源关在门外。

  

  一扇厚重的铁门把陈子源关在冰冷的瑟瑟寒风中,他落寞的站在结着冰的路面上,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他看见二楼窗口的灯光还依然在闪烁,他真想对着窗子大声叫林枫的名字,他不相信林枫不在家,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要不林华不会拒绝自己同林枫交往。他提着东西站在冬夜里,直到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嘎然停在他身边,他看见从上面下来一位年轻的司机,用手搀扶着一位一身酒气、朗朗跄跄、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那司机走到铁门跟前使劲按着门铃。陈子源听着里面传出来开门的响动,他担心自己被林华看见会让她不高兴,于是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开了林华家。

  

  十二

  

  陈子源一个人在单身呆了两天,他除了出去给林枫打电话和在林华家路口等林枫之外哪里也不想去,他谁也不想搭理,在寝室里他眼睛盯着电视却不知里面演些什么,大脑处在茫然而又不停转动的状态。他想林枫,甚至从睡梦中呼唤着林枫的名字醒来。

  

  “她难道真的回老家去了!为什么接电话的总是她姐姐?”他躺在床上默默的、无望的想着。

  

  外面好像有人敲门,陈子源也懒得应声,可敲门的人很固执,没有走的意思,“大过年的谁会来?”陈子源心中想着,打开门他正想发火,可眼前的人让他的心简直要跳出来。

  

  “小枫!”他张开双臂紧紧的把林枫拥入怀中……

  

  林枫把脸紧贴在他胸前,聆听着他狂跳的心音。

  

  “你真的回老家去了吗?年前怎么没听你讲过?你什么时间回来的?怎么到现在才来找我?我不相信你以后不理我了。”陈子源抱着林枫不停的问着,而且有点语无伦次。

  

  “我不能呼吸了!”林枫使劲推开陈子源环绕在自己身上的双臂走到屋里说:“谁说我回老家了?我一直在我姐家呀!”

  

  “那就是你姐在骗我!她不允许我们交往是吗?你早知道却在瞒着我,对吧?”陈子源紧紧盯着林枫的眼睛问道。

  

  林枫看着满眼流露着相思之苦、激动得如同孩子似的陈子源,她没有直接回答陈子源问她的问题而是问:“要是我不来找你,还不知道你回来呢,你去找过我?”

  

  林枫回头用拳头在陈子源的胸前轻轻地锤了一下又接着说:“你听到我对你讲分手的话了吗?我们(林枫觉得她现在想任何问题不能同陈子源分开来想)的事我姐是有点看法,但那只是她的想法,并不代表我。再说我姐很通情达理,她现在不了解你,以后我会慢慢让她完全了解你,到时候她会喜欢上你的。看!我给你织的围巾!”林枫拿出袋子里的浅灰色开司米织成的、长长的围巾系在陈子源的脖子上。

  

  陈子源系着围巾幸福的笑着,前两天的焦虑、痛苦、难眠,现在都不复存在,他拉着林枫的手吻着,望着林枫傻傻地笑着……林枫坐在陈子源的身边,看着陈子源神魂颠倒的样子,便怜爱的用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脸上。陈子源痴迷的享受着林枫给他带来的快乐,他轻轻的托过林枫的脸,把唇紧紧地贴在林枫那湿润、饱满的唇上……

  

  他们彼此相拥着、亲吻着,一切都好像静止不动了……

  

  林枫和陈子源完全处于一种激情澎湃之中,外面的世界完全在他们的意识中消失了,他们只感觉到自己浑身在燃烧。肉体的结合是两个人都认为在婚前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却在小别后的相逢中让那种意念彻底瓦解了。等彼此从巅峰中平静下来时,林枫羞愧得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之间,陈子源颤抖地抱紧林枫喃喃地说道:“我们要永远记住这美好时刻,它比我们的生命还要重要!永远不要辜负对方,无论贫富贵贱,我们是因爱而爱……”

  

  林枫的脸像冬夜里的一把火,包括耳根都在燃烧,她羞涩的不敢用抬眼去看陈子源,只是用胳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胸前……

  

  十三

  

  陈子源和林枫悄悄地交往着,他一直希望找时间到林枫姐姐家去拜访,能和她姐姐沟通一下。林枫也非常想让他到姐家,她一直在做姐姐的工作,可林华是个倔强的人,自己认准的事情很难改变主意。林枫在姐面前想着法子、找许多理由来让姐知道关于陈子源的一点一滴,通过自己让林华来慢慢了解陈子源。可话刚要转向陈子源说,姐就找个理由把话题岔开了!林枫非常恼火,可又不知怎么办才好,在朋友间一直很有主见的她此时也变得毫无主张了。

  

  林华现在非常在意林枫的上下班时间,偶尔林枫给别人换个班,林华也要追问半天,为此她和林华之间闹得很不愉快!有时两人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姐夫看到原来相依为命的姐妹俩,现在为一个小小的大男孩而针锋相对,一有时间他就相互劝两个人,希望她俩能做到换位思考。可人的思维有时一旦进入一种设定的空间,要想走出来不是靠别人的劝说,最主要的是靠自己来疏通自己,外界的力量只起到暂时的缓解作用,自己想开才是解决问题的最根本途径。

  

  无论林华怎样阻挠林枫和陈子源交往,林枫知道现在和林华交流已无望,只等时间慢慢来消融林华心中的不满。现在她表面上听林华的话,暗地里一有时间便和陈子源呆在一起,他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笑不完的笑话。林枫无论在哪儿都会发出舒心的笑声,话也变得多起来!此时的他们悄悄而平静的享受着彼此带来的快乐!

  

  

  不知谁家的小孩发出尖利的哭叫声,打破陈子源的思绪,他觉得小孩的哭闹声伴着大人的呵斥声,让空洞的夜变得灵动而有生气。他回头望着毫无生气的家,四处冷冷清清,他有种无法控制的落寞和伤感。“我要去找林枫和梦圆,无论怎么样,我也要去见她们,要亲自得到林枫给我的答案!”一个坚定的信念再一次从陈子源心中升起!

  

  第二天,陈子源到公司把一些必要的事情处理完,让秘书给自己订了一张第二天飞往兰州的机票,正要出门时刘岚却走了进来。

  

  “陈经理要出去吗?”刘岚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自从上次刘岚留给陈子源表白心迹的纸条以后,刘岚一直未等到陈子源对她表明态度的消息,心中忐忑不安。在单位上班,只要一听到电话响,她就第一个冲上去接听,可每次都会让她失望;她的呼机也二十四小时开通,可等来等去也没有陈子源给她的任何传呼。刘姨也出差了,她不想再等下去,也实在忍受不了等待的痛苦,便借学车为名前来找陈子源。

  

  “请坐!”陈子源让秘书给刘岚倒了杯咖啡。

  

  刘岚含着笑低着头用手搅着杯子里的咖啡说:“陈大哥,我想让你教我学开车!”

  

  “可以,什么时间?”

  

  “就今天,我刚问了你的秘书,说你今天没有什么重要的安排。”刘岚坐在椅子上环顾着陈子源的办公室,说实话,他的办公室刘岚来过几次,可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来没有仔细观看过。今天,没有带着生意上的事情和他见面,再加上自己是有备而来,所以心情不像原来来时那么紧张。她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摆设,正对着陈子源的老板桌后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副“随缘”两个字,旁边的书柜上陈列着许多有关企业管理方面的书籍,办公桌上简单的摆放着一个大大的地球仪和两部电话。

  

  陈子源看了看表,想一想今天确实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对刘岚讲:“那我们走吧!”他已经感觉刘岚今天找他学开车只是一个借口,便给秘书交代了两句带着刘岚出去了!

  

  陈子源带着刘岚来到了一处车辆比较少的环城公路上,这里不但路况好,而且视野很开阔,站在路边看着周围的一切,你会刹那间觉得自己像一个主宰这里的地主,这里好像是你一个人的,有一种无形的霸气在你心中升腾、涌现。远处的树木花草因秋的来到而显示出五彩的斑驳,像一块大大的、五颜六色的油画布铺在宽广原野上。风虽然已显示出它的凛冽,但此时陈子源却觉得心旷神怡!

  

  “陈大哥(刘岚已不再叫陈子源为陈总),这里可真是练车的好地方!你真有眼光!”刘岚也从车上象一个花蝴蝶一样跳下来站在陈子源的旁边。陈子源扭头看看年轻、活力四射的刘岚情不自禁地微笑着说道:“真是个孩子!”

  

  “你也不老啊!不要一天到晚装成熟,你大不了我几岁。”刘岚嬉皮笑脸的说着。他们站在路边观看着远山,呼吸着冷冷地空气,风吹得两个人身上的衣服不停的抖动着。

  

  陈子源深深地吸了口气打开车门对刘岚说:“走!上车!”

  

  刘岚像泥鳅一样钻进车内。

  

  陈子源坐在车上,给刘岚讲解着开车要领:“首先要知道那是油门、那是离合器、那是刹车,还要知道换档的档位、倒档档位、以及方向盘是如何把守。学车很简单,关键是各个环节的连贯性和手脚的协调,这些运用的好,那学起来就很快!”

  

  无论干什么,陈子源都很投入也很认真,他手把手的教着刘岚。刘岚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很快便学会了各个环节的功能和要领。但在小车启动时的快慢以及刹车方面还比较生疏。陈子源对他的学徒的悟性和聪明还是非常赞赏。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刘岚看看天色,太阳正在西沉,她真希望能让西沉的夕阳继续悬挂在蓝天上,可以和陈子源多呆一会儿,她恋恋不舍的坐在陈子源的旁边,多想把头靠在他宽大的肩上,诉说着自己这些日子对他的思念。让刘嫣然问的事到现在也没有音讯,自己给他的纸条看他的表情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此时的刘岚心中一分钟都不能安宁,这样和他单独呆的机会不多,她不能错过今天的时机,她的眼睛不敢去直视陈子源,她的声音含里着几分羞怯问陈子源:“你看到我给你写的字条了吗?”

  

  陈子源对刘岚今天来找自己学车的事情已经觉得突然了,他想着自己对刘嫣然说的话,刘嫣然应该已经转告了刘岚。他又想到刘岚的个性,她来找他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他完全可以回绝教她开车,又想到有一些话应该亲自给她讲清楚比较好,拖延事情可不是他的作风,就借这个机会讲出自己对她的态度也是他今天的目的。

  

  “刘岚,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好姑娘,聪明、懂事、能干!在你这个年龄层很少见,我也一直羡慕你父亲有两个得力的助手,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刘嫣然,你们干事雷厉风行,果断而干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谢谢你看的起我,你对我的好感我很荣幸,但感情的事是一个即微妙又很实际的问题,它必须是两个人的互相给予,缺了其中一方的爱都不能称之为完整的爱,它都是残缺的;而只有完整的爱才能走得久远而深沉。我的事我想刘嫣然可能已给你讲过了,我们的许多东西都不是处在一个平面,起点不同,所看的问题就不一样,所持的态度也各异。我是个比较死心眼的人,对自己已付出的无论感情或是其它别的情感,都会认真对待,一些原来无比珍贵的东西现在对我来说好像是一种奢望,为了这个奢望我要去尝试、去奋斗,那怕是消耗我的毕生精力,因为那是我的幸福和我追求的目标!不过,你对我的感情我会好好珍惜……”

  

  当刘岚听到“谢谢你看得起我时”便什么都清楚了,为了自尊她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陈总,刘姨已给我讲过你的事情,我就怕我写的话给你带来不必要的精神负担,才来接问你的,就是希望你把它忘掉!好了!我快到家了!就在这里下吧,谢谢陈总教我开车。”刘岚还没等车停稳,便跳下了车,挥手同陈子源道了“再见!”

  

  陈子源看着刘岚匆匆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就开着车回公司去了。

  

  

  十四

  

  刘岚忍着泪花,神情迷茫的朝前走着,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只迷失的小猫,找不着回家的方向。她在路上跌跌撞撞走了很长时间,汽车的喇叭声和司机的叫骂才让她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正站在马路中间,周围还站着许多围观的路人,大家都看着她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她看着大声骂自己的司机,也瞪大了双眼,想上去和他吵一架,减轻一下压在自己心中的闷气,马路边一位大婶儿快步走到马路中间,拉起刘岚的手:“姑娘,站在这里多危险!”刘岚让大婶拽着胳膊拽到了马路边,她还不停回头怒视着开卡车的司机。等她随着大婶站在马路边时,她才完全清醒过来并谢了大婶儿,忍住一直要涌出来的泪水,站在路边拨通了刘嫣然的呼机。刘嫣然这段时间出差去了,儿子在妹妹家由妹妹照看,今天刚回来。一下车,她未回家便直接来到公司,向董事长汇报这次出差新联系的业务,汇报完后她经过刘岚办公室时,看到紧闭的门,便随口问秘书“刘岚不在?”

  

  “她到丰源公司去了!”

  

  刘嫣然从公司回来,正准备到妹妹家接儿子,听到呼机的响声,按照传呼上的号码拨了过去,她听到刘岚反常的声音,就明白陈子源一定同刘岚摊牌了,想到这,刘嫣然就开始担心起来,她了解刘岚只能赢不能输的个性,便问了她所在位置,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去。

  

  刘岚靠在河边的栏杆上,目光显得很茫然。刘嫣然一看就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没错,一定是陈子源给刘岚讲了他们之间的结果,只怪自己没有把陈子源的事早点告诉她。难怪她难过,从小像公主一样让大家宠着,只有她对别人说“不”,今天遇到了自己喜欢、而别人却回绝她的人,她肯定接受不了。人有时候还是要接受一点坎坷,在坎坷中不断让自己的阅历更丰满、更深刻!在磨砺中让自己更成熟、更懂得爱与被爱呀。

  

  “出了什么事了?小岚!”刘嫣然看到刘岚眼中的泪水,心一下抽紧了,她一直把刘岚看作是自己的孩子,虽然她们相差只有十几岁,但生活的重担让刘嫣然比同龄人的思想更成熟、考虑问题也更深刻、更全面!

  

  刘岚一看见刘嫣然,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下扑在刘嫣然的肩上“呜呜”哭了起来。

  

  “刘……刘姨,陈子源他根本……根本不喜欢我!我今天真是自讨没趣,没想到我这么不讨人喜欢!我不懂,他为什么会对我这样?为什么?这样的结果,我真是不甘心呀!”刘岚呜咽着,眼泪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小岚,不要伤心,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走!到我家去,外面怪冷的,刘姨今天给你炒几个拿手菜,咱们好好搓一顿!”刘嫣然拉起刘岚的手搭上了出租车。出租车内,刘岚依偎在刘嫣然的肩上,低声的抽泣着,刘嫣然用纸巾擦着刘岚脸上的泪水,轻轻地安慰着她……

  

  刘嫣然在自己家给刘岚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她没有去接儿子,家里很安静也很适合她和刘岚谈心,她让刘岚尽情的诉说自己心中的委屈,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等到刘岚发泄完后,刘嫣然才从侧面劝了她几句,并没有把陈子源原来的事情讲给刘岚听,她现在不想在刘岚面前提起陈子源担心刘岚难过,她不停的给刘岚挟菜,并给刘岚讲着自己出差的一些趣事,逗得刘岚开始咯咯地笑着,看到刘岚开心的样子,刘嫣然也感到很欣慰。

  

  十五

  

  陈子源和林枫分手后就开着车赶往公司,快到公司时,他想到天色已晚,今天又没有一定要参加的应酬,再加上深秋的萧条让陈子源的情绪多多少少产生一些落寞和伤感。看着马路上四处飘零的落叶、听着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他只想快快回家,倒杯热茶,泡个热水澡,在家里放松一下,一种慵懒的情绪在他的身体里慢慢弥漫着。他缓缓的开着车,就在车转弯时,突然他发现马路边的人行道上有几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中挥舞着锋利的匕首、高声叫着追赶着一个在前面拼命奔跑的年轻人。年轻人边跑边回头看着后面追过来的几个人,一只手紧捂着胳膊,血顺着指缝往下流淌着。路两边围观的人很多,但大家都好像在看表演一样,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他们的打斗。前面受伤的年轻人用乞求的眼神环顾着站在马路边围观的人群,看得出他多么希望有人能出来帮自己一把,然而大家都木然地看着这发生的一切。陈子源看到这一幕,忙把车停在路边,正准备下车去阻止这场打斗。就在这时,两位警察拿着警棒拔开路边围观的人群高声叫着冲了上去,后面的几个追赶着的年轻人一看到警察,便四处逃窜,前面的年轻人一下倒在了地上。陈子源看着这一切往事一下又涌现在眼前……

  

  

  初春的晚风还十分料峭,陈子源和林枫吃过晚饭后那也没去,他们呆在寝室里享受着二人世界,陈子源坐在桌前教林枫用扑克做游戏,他让林枫把扑克像金字塔一样反着摆五排,第六排要正着摆放,然后用手里的牌对着下面正面摆放的牌,两数相加得十三便拿起来放在旁边,依此类推。把下面的牌和手中的牌全部对好以后,再上下抽牌,如果是对子就拿出来单独摆放,最后把不成对子的牌反铺,从里面随意抽出几张放在相对应的对子上面,根据点数的不同和每个牌不同点数的意义,就可算出今天的运程。林枫学得正起劲,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陈子源急忙起身去开门,商一凡、唐晓斌和叽叽喳喳的单小双站在门外,他们和林枫打了个招呼,单小双的大嗓门又叫开了:“子源,上次给你们讲的录音机的事,那人把录音机提走说给我换新的,可等到现在也没给我送来,我已经给商一凡和唐晓斌说了,想让你们几个帮我把钱要回来算了,录音机我不要了!“

  

  “走吧!子源,一起去吧!”商一凡和唐晓斌一起说道。

  

  陈子源看看林枫,他不想把林枫一人留在家里,想回绝。林枫已看出陈子源的心思,还未等陈子源说出口,林枫就说:“你放心去吧,我在这等会儿就走!”

  

  单小双着急得也不到寝室里坐,不停的催着他们赶快走。

  

  陈子源拿上外套,临出门时,他拥着林枫依依不舍地说道:“等我,我马上回来!”

  

  “知道了!快走吧!他们还在楼下等你呐。”林枫吻了下陈子源,微笑着、看着陈子源离开的背影。

  

  陈子源回味着林枫像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微微的笑着,但还是心满意足的轻声哼着歌曲走了。

  

  他们几人踏着夜色,来到一栋破旧的二层楼下,房子比较偏僻,孤零零的竖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阴森而荒凉。楼梯道里没有灯,他们摸索着爬上楼去。单小双敲开楼道右手的一个房间,开门的是位二十七八的男青年,屋里还有一位年轻一些的小伙子,房间很凌乱,是一个大通间,里面毫无遮掩的放着一张小床,床前放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摆着酒菜,看来两人正在吃饭。

  

  单小双一看到前来开门的那个人,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便冲上去揪住那人的衣领,高声叫道:“吴庆!我都快把你的门槛踩烂了,你说,录音机的钱到底退不退?你今天要是不退再耍无赖,有你好看的!”

  

  “怎么了?威胁人呀!钱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又不是我从你兜里偷的。”那人细细的眼睛露出寒光毫不示弱。

  

  “不给钱?!欠揍!”商一凡推开单小双斜视着那人。

  

  “谁怕谁呀,别的不会,打架可是老子们的老本行!”坐在小方桌边的小青年也站起身走过来。

  

  房间的气氛马上变得紧张起来,每一个人的脸都挂着愤怒,好像谁一说话,这屋子会马上爆炸一样。

  

  “来来,抽支烟,我们今天来不是找你们打架的,我们只是来商量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买东西买如意嘛,掏钱买旧的,谁心里乐意。你看录音机你要换不成新的,那就把钱退了,大家都离得不远,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准那天要有别的事,还要相互帮忙呢。”陈子源掏出烟递给他们两位。

  

  商一凡阻止道:“子源,小双来了不知多少趟,求了他多少回,都没用。不要给他们罗嗦,就问他们两个字,退或不退!”

  

  “老子不退,怎么样?”吴庆的把接到手中的烟一下折断朝地上一甩,对商一凡叫道。

  

  “你他妈的还骂人?”唐晓斌冲了上去。

  

  几个人开始扭打在一起,陈子源高声叫道:“不要打,大家冷静一下!”但屋内的叫骂声、碗碟的落地声、厮打声压过他的声音。陈子源忙上去想拉开他们,吴庆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朝着同那小青年扭打在一起的商一凡刺去,陈子源用力夺下他手中的刀,唐晓斌气恼的把吴庆用力往前一推,不想陈子源手中没有放下的刀一下刺进吴庆的腹中,殷红的鲜血从他的伤口喷出。单小双一看那人身上向外冒出的鲜血,尖声颤叫道:“血!血!”大家一看全傻了眼。在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时,已有邻居报了警,警车尖利的鸣叫声让夜震颤,他们在一片愕然中全被警车带走了。

  

  

  “这是谁的车?这里不允许停车,快开走!快开走!”一阵敲车窗的声音打断了陈子源的思绪。他打开车窗:“对不起!马上走!”

  

  陈子源灭掉手中的烟,发动起油门朝家开去

  

  十六

  

  坐在西去的飞机上,俯阚着机下的景致,一切都显得那么飘渺,白云好像一伸手就能拽到一样,它们悠闲地在天庭上散着步。天是那样蓝,蓝得如同晶莹的宝石。机上空姐温暖的眼神、亲切的话语,并不停的播报着飞机飞过的地方。波音747诺大的机舱中很安静,人们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在轻轻交谈、有的在翻看着报纸……陈子源静静地坐着,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入狱时的种种情形又浮现在脑海之中……

  

  

  站在那空旷、威严、冰冷的法厅里,面对着冷峻的法官,陈子源的心抽得紧紧的,他站在那里只听见“陈子源因误伤他人,伤势严重,性情恶劣,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商一凡、唐晓斌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法官以后再说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见。只听到唐晓斌高声叫道:“是我刺伤的人与他无关。”

  

  “退厅!把罪犯压下去!”

  

  “子源、子源……”

  

  陈子源听见林枫在他身后大声叫着,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没有回头看林枫一眼就跟着警察走了!。

  

  警察把他押进狱中时,陈子源觉得自己像在梦中一样,一切是那样不真实,他目光呆滞没有思维。“哐!”一声关铁门的声响让他的思维一下跌进了现实之中。他抬头看着白灰剥离的水泥墙壁、同自由相隔的冰冷钢筋窗子,一床薄薄的棉被和墙脚摆放的乌黑马桶,它们像一个个张大的嘴巴要把陈子源吞下去一样,他流下了眼泪。以后在这间阴暗的小屋里,日出日落对他好像已经失去了意义,是什么时间,什么季节对于他好像已不重要……

  

  “陈子源,有人来看你!”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那个矮矮胖胖的女看守叫着打开了铁门。

  

  女看守麻利地给他带上手铐,他木然的任她摆布着,慢慢地拖着脚步走着。“林枫!”当他经过探视室的窗子、看见来探监的人是林枫时,脱口叫出声来,他马上转过身朝回走去。

  

  “子源!”林枫已从窗口看到了他,她高声叫起来:“子源,难道你不想见我吗?就是不想见也要说清不想见的理由呀。”林枫看着离去的陈子源的背影急忙地说道。

  

  陈子源在刚才一瞬间看见林枫那憔悴而消瘦的脸庞时,心中一阵酸楚,现在又听着林枫凄然的叫声,他不忍心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枫痛苦、难过,便慢慢停下了脚步。

  

  “子源,我知道你现在最不想见的人也许就是我,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在落魄的时候不想让心爱的人看到。……可是,子源你想一想,我们彼此是那样相爱,是爱让我们走到了一起,有什么能让爱分开呢?你这样对我实际上很残酷,对我心理上是一种最大的伤害。你躲避我难道就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吗……”林枫呜咽地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陈子源心里怎能不痛苦,他回过身站在原地,看着跑出探视室站在离自己不远的林枫,他真想走过去搂住林枫痛痛快快的诉说自己心中的绝望和对她的思念。但他又想道,“我现在在她面前不能心软,那样会让她对我更牵挂,会让她更痛苦,长痛不如短痛,只有自己明确对她的态度,才会让她死心。”

  

  他慢慢抬起头,强忍住心酸说道:“你走吧!从今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你不要……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兴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当是一场游戏。”他站在看守旁边又对看守说:“以后这个女人再来不要叫我!我不想见她。”说完他毅然回身朝监狱走去。

  

  “子源!不要走!我有话对你说。子——源——,我……我怀孕了!”林枫流着泪看着逐渐远去的陈子源拼着力气喊完这句话时,一下昏了过去。

  

  当陈子源听到林枫歇斯底里的一句“我怀孕了!”这句话时,觉得脑袋顶上有一声闷雷炸响。他猛地转过身,看到的却是林枫软弱倒下去的身影。

  

  “小枫,小枫,你醒醒!我是子源!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可你让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已经没有爱你的资格,我不能害了你。”陈子源蹲在地上搂着昏迷的林枫难过地叫着。

  

  “快把她抱起来,放在凳子上!”女看守看着依然躺在地上的林枫皱着眉头对陈子源说。

  

  林枫慢慢地睁开双眼。“醒了!醒了!”旁边的女看守也高兴地叫了起来!

  

  “子源,不要这样对我,我明白你的心,你也清楚你我在感情方面都是很执着的人。你这样对我并不是爱我,实际上是对我的一种折磨!”林枫紧紧地抓着陈子源的手说着。

  

  “你真的怀孕了吗?不是在骗我吧?”陈子源疑惑的看着林枫问。

  

  “如果我怀了,你会让我怎么办?”

  

  “拿掉!”陈子源毫不犹豫地说。

  

  “如果我不愿意拿掉他把他留下呢?”

  

  陈子源停顿片刻说:“林枫,不要拿自己的幸福作赌注!如果你真的怀孕而又不愿意拿掉的话,无论是对你或对我都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你我之间的事,我现在这个样子,同你已不是一路人,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你走吧。”陈子源坚定地说道。

  

  林枫含着泪微笑着,她用手轻抚着陈子源凌乱的头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神情坚定地对陈子源说:“你的心我懂,我只希望你在狱中好好改造,我会等你出来!不要再说伤害你我的话,好吗?”

  

  “你不要记挂我,在外面好好生活,学会照顾自己。快走吧!”陈子源说完便站起身。

  

  “子源,别以为你这样就可以了断你我之间的情感,我还会再来!”林枫便说便拿起一个大包递给陈子源。看守忙上前打开提包翻看了一边,里面只是一些日用品和换洗的衣物。

  

  “我母亲已经给我送了,以后不要再送什么东西,我不需要!”陈子源接过提包神情冷漠地说到。

  

  林枫默默地望着陈子源远去的背影,用手轻轻的抚了一下腹部。

  

  十七

  

  陈子源坐在牢房里,从窗子的缝隙里看到外面那随风飘扬的柳条已含苞待放,好像还听到墙外面有人吹着用柳条做的哨声,伴着几个小孩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春已来到!如果不是在这该死的地方,他现在一定会和林枫一起,在市郊的柳树林里相互依偎着享受着阳光的爱抚;也许他们骑着单车徜徉在金黄的油菜花岸,或躺在拔节的麦苗地里,静静的聆听着它们成长的快乐心事。他想着林枫,心中涌现出无限牵挂之情。“她是位坚强的女人,这一阵在外面为我的事,不知难过到什么程度,流了多少眼泪。再过两天我就要到遥远的劳改农场去了,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他想着,心里矛盾极了,想见又怕见的心理左右着他,“不能见她!最好让她在感情上对我死心,让她以后有好的归宿,和我再继续下去只会害了她,让那段纯真的感情封存在记忆深处吧。”他叹息着对自己说。

  

  “陈子源,有人来看你!”又是那个矮矮胖胖的女看守打开门叫道。

  

  单小双坐在接见室里,看到陈子源时,她伤心的低下了头:“都是我害了你们!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唐晓斌,也对不起尚一凡,更对不起林枫!”

  

  “小双,不要再自责了,这是谁都不愿发生的事,你们的心情我都理解。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勇敢面对!我没事,你放心!就是拜托你两件事,第一,希望你没事多去照顾我母亲一下;第二……”陈子源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就是多劝劝林枫,让她把我忘了!”

  

  “子源,你母亲那边有我你就放心吧!她就像我母亲一样。至于林枫对你的感情我想她是不会一天两天就会淡忘的了,只有让时间来慢慢冲淡一切!”单小双擦了把眼泪又说道:“让她忘了你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自从知道你出事以后,她简直就像疯了一样,到处求人打听情况,希望能帮助你。她真是“病急乱投医”居然还找到受伤的吴庆,希望他能在检察机关帮你说话。林枫姐姐也帮了不少忙,但现在正处于严打阶段,谁都帮不了你。子源,林枫是在用整个生命爱你,我想你无论如何对她,都不会改变她对你的感情。昨天她看完你,便到我那里去了,你对她的态度让她很伤心,但她明白你在内心深处也同她一样深深地爱着你,她说你对她的一切恶劣态度她都不会在乎,都能接受,因为你们两人的心是相通的,所以,你不要拒绝见她,那样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单小双原来嘻嘻哈哈的毛病好像改变了,一下成熟起来,陈子源抬起头看着她。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是林枫对你的爱让我感动、让我觉醒!原来的单小双真是一位傻大姐,只知道吃喝玩乐,不相信有真爱存在的人。看来我的玩世不恭是错误的,我要好好珍惜生活!珍惜友情!向林枫学习!”单小双激动的说着。

  

  “是的,我也没有办法忘掉林枫,在内心深处不能不去爱她,但我现在的处境又怎样去面对她?怎样去爱她?让她等我十年现实吗?就是她同意,她姐姐同意吗?这个社会同意吗?她是自由的,不能为了我做出无为的牺牲。你见到她对她讲,如果她再来见我,我就结束自己的生命!”陈子源情绪激动的讲着。

  

  “会见时间到了!”看守在旁边叫道。

  

  “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你要多保重自己。不要乱想,外面的事你就放心吧!”单小双看着随看守走开的陈子源说着。

  

  十八

  

  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陈子源一行在武警的看守下终于来到了青海省西宁市。兰城已是春意盎然了!而踏上西宁这片土地,满眼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一丝绿意,山顶上还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风像尖利的哨子一样肆无忌惮地怒吼着,吹在脸上像千千万万个钢针,刺得脸生痛,身上的衣服像被风剥得一件不剩一样,没有一点暖意。农场在西宁市的郊区,陈子源和同伴相互依靠在一起坐在卡车上,紧紧的裹着蓝色的棉大衣,头上戴着厚厚的棉帽,他把帽子两端的绳子紧紧地系在脖子下面,唯恐尖利的风吹进帽子内把两只耳朵吹的像要被刀割掉似的疼痛。一路上几乎没看见一个人,人们好像被萧杀的严寒冰封在温暖的家中一样,房屋也稀稀拉拉的没有几户,偶尔能听到几声高亢而悠扬的藏歌,给人一种如同跋涉在荒岛上猛然发现了同类一般。

  

  辗转到劳改农场,已是晚上了。陈子源扫了一眼那低矮的房舍,真像一个孤零零的大坟墓耸立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上一样。办完交接手续,公安干警把他们安顿好,宣读了劳改农场的制度,再由值班人员把每位劳改犯带到指定房间。其中一位神情严肃、肤色黝黑而干瘦的看守嘴里嘀咕着,把其他人安排好后又把陈子源带到第三排房子的其中一间。六人住一间房,屋内的墙壁是用黄泥巴涂抹的,倒也干净!一个大大的土炕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一,靠窗子的一面墙,放着一张破旧的两抽桌,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个饭钵,饭钵上的白瓷已被碰掉不少;土炕对面的墙角摆放着几个脸盆,上面的铁丝上一溜挂着几条颜色斑驳的毛巾。看守像吆喝牲畜一样对陈子源叫道:“你就在这个房间吧!等会儿去领号服。”说完扫了一眼屋里几个见到他立正站好的囚犯,便摔上门走了。

  

  陈子源放下行李,其中两个站着的人忙上来问他为何事进来的。一路的颠簸,让他没有心思去认真看他们一眼,只懒洋洋做了回答,笨重的大头棉鞋和退色的蓝布棉袄也不脱便一头倒在炕上……

  

  在劳改农场,每天天不亮起床的哨声一响,陈子源便同其他犯人在干警的看押下一同到离农场一里开外的一片无垠的土地上去开荒。站在空旷的黄土地上,陈子源才真正领悟到中国的领土是多么广阔。身体上的疲劳、天气的寒冷、高原缺氧的反应、种种恶劣的条件都不能使他低头,唯有在他想念林枫时,才会站在那高高的山丘上,遥望着遥远的天地相连的苍茫云海而心烦意乱。每当看着那纯净、透明的蓝天和那伸手可及的朵朵白云、听见那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上欢快鸣叫时,他也会为失去自由生活和不能同林枫在一起而痛苦。在劳动的歇息时间他总喜欢甩掉同伴拿出林枫给他写的信,一封封、一遍一遍的读着,从中感受着林枫在兰城的喜怒哀乐,感受着亲人的气息。他的心会随着信的内容而起伏。但他从没有给林枫回过信,林枫写给他的信如石沉大海一般。

  

  在劳改农场陈子源变得更沉默,孤傲的性格更淋漓尽致的显现出来。同室比他早一年来到这里的杨书鸣(一个因偶然过失而行盗入狱的小伙子)却喜欢跟在他前后,一天到晚嘴巴很甜地“陈哥”长“陈哥”短的叫着。陈子源和他在一起时,总是他说的多,陈子源听的多。

  

  杨书鸣是个很机灵的小伙子,二十刚出头,个头不高,精瘦,两个脸蛋因高原反应红彤彤的像两个成熟的小苹果。陈子源来得时间不长,许多不懂的地方他都会主动而热情的给陈子源作介绍。接触的时间多了,彼此熟悉以后,陈子源问他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他总是露出陈子源最喜欢的纯净眼神认真地盯着陈子源说“喜欢还需要理由吗?”在这戒备森严给人感觉冰冷的劳改农场里能遇到这样喜欢自己、并用一颗真挚的心给自己温暖的人,陈子源确实非常感动。陈子源有时也给他谈自己的一些事情,但很少提起林枫。在陈子源的内心深处林枫就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不能拿出来同别人分享,那怕是他和林枫原来在一起开的小玩笑。他总喜欢悄悄关上心中的那扇感情闸门,独自一人慢慢的品尝里面的酸甜苦辣!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爱的自私!”

  

  在这里陈子源和大家一道接受着教育,踏踏实实地劳动着。

  

  两个月后的一天,陈子源刚从地里收工回来,那个黑瘦干瘪的看守匆匆赶过来,他找到陈子源对他说有人来看他。陈子源放下手中的毛巾,心中很纳闷;“是谁大老远的到这荒凉的鬼地方来!”他想着。

  

  “是什么样的人?”陈子源疑惑地问道。

  

  “一位三十几岁的女同志。”看守姓裴,四十七八岁,本地人。平常给人一副严厉而缺少温暖的表情,交往时间一长,就会发现他即善良又乐于帮助别人。他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陈子源又说道:“长得细皮嫩肉,美着呐!”

  

  两个多月的劳动锻炼,再加上高原紫外线的照射,让原来儒雅、倜傥的陈子源变得黝黑而充满一种刚毅的男子汉的魅力。

  

  “会是谁呐?”他边走边在心中嘀咕着。

  

  “没想到我会来看你吧?”

  

  当陈子源看到林枫姐姐站在自己面前时,惊讶的差点没叫起来。他的第一感觉便是林枫可能出事了。

  

  “林枫怎么了?她没事吧?你怎么到这来的?”他心慌的语无伦次。

  

  “既然你这样问,那我也就开门见山吧。是林枫有点事,可出的事完全是由你一手造成的,是你把她给毁了!知道吗?是你把她给毁了!我真想揍你一顿。”林枫姐姐气愤的说着。

  

  “小枫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姐你快说好吗?”陈子源哀求着。

  

  “她有了你的孩子,难道你不知道?已经三个多月了。我这次来就是想找你商量这件事,现在该怎么办?这样不清不楚的怀着一个孩子算什么?没有结婚出这样的事情,要让别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戳她断的脊梁骨。我都让你们气死了!”林枫姐姐激动的满脸通红,看得出来,她还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

  

  陈子源的心像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在一瞬间全涌了上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在兰城看守所林枫曾经对自己讲过她怀孕的事,当时他认为那是林枫不想和自己分手而想出的办法,没想到林枫讲的是实情。他低下头沉思片刻才说道:“大姐你回去好好和林枫谈谈,让她赶紧把孩子打掉,不要再耍小孩脾气,她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要为我把她的一生给毁了!要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限度,只有这样我的良心才会稍稍安宁一点。是我对不起她!”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不想让她把孩子打掉吗?她死活不去处理,拚了命要这个孩子。只从知道她怀孕的事,我就劝她打掉孩子,她听我的吗?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想来想去,只好来找你,让你给她谈谈,看她能不能改变注意,如果她一意孤行,那最好的办法只有结婚,以免以后她和孩子在社会中难做人。”林华无可奈何的叹着气说。

  

  “和她谈谈处理掉孩子可以,如果结婚我不同意。大姐,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忘了!她感情用事糊涂了,难道你也糊涂了吗?这样会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陈子源痛苦得扭曲着面孔。

  

  “能让她处理掉孩子当然是最好的办法,我是她姐姐,是她最亲近的人,我希望她能过得幸福,但她现在不愿处理掉孩子,我要是有一点办法我会来这里吗?我会才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想和你商量?这次如果你劝她她还是一意孤行的话,那你们就只有结婚这条路!”林枫姐姐恼怒的说着,顿了顿又说道:“小枫也来了!怕你不见她,在旅馆休息,没来!”

  

  “我要见她!我一定要见她!让我来劝劝她吧!”陈子源坚定地说。

  

  “那明天我和她一起再来!”林枫姐姐拿起自己的小包冷漠的看了陈子源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怎么要发生这样的事?我为什么对我所爱的人如此残酷!我都干了什么呀!”陈子源望着林枫姐姐离去的背影喃喃而痛苦地自语着。

  

  十九

  

  当林枫坐在陈子源面前时,陈子源浑身的血液就要凝固了!他心中像有千千万万个蚂蚁在游动、在撕扯。他手脚冰凉,努力保持冷静,控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他不能言语,只要话一出口,便会泄露他的澎湃心情,他的语言也许会像二胡或小提琴的颤音一样回荡在这小小的会见室;今天他要在她面前表现出对她怀孕这件事的冷漠和厌恶,要让她对自己绝望!昨天整个晚上,陈子源辗转在几人合睡的大炕上,不能入眠。他不停的转动着思维,想着如何能让林枫对自己失望,动摇她坚决要孩子的决心,让她对他的感情彻底瓦解。他转过头对着黑暗的夜空轻声说道:“我现在不是自由人,不能要孩子,不能害了小枫和未出世的孩子。孩子!你来的真不是时候,为了你妈妈以后的幸福,也为了不让你一来到这个世上就遭别人的白眼,实在没有别的好办法,只有放弃你!”陈子源想着林枫、想着她腹中的孩子、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一种无法言状的失落和痛苦折磨着他。

  

  第二天一大早,林华和林枫就来到了农场,可陈子源已上工去了,她们在农场等到中午吃饭时才在会见室里见到了陈子源,林华回避了。陈子源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穿着号服,衣服敞开着,脚上拖着一双肮脏的破旧棉鞋,头发乱蓬蓬的竖在脑袋上,这副落魄邋遢的形象和原来处处讲究、处处注意形象的陈子源完全判若两人。陈子源面无表情地斜了眼林枫,但他又慌忙收回自己的眼光:“她太憔悴、太瘦弱了!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么温暖那么亲切,里面包含着无限的相思之苦和浓浓的爱!”陈子源看到林枫眼神的那一瞬间,真想冲上去把她紧紧搂在自己的怀中,让她把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无奈、痛苦……统统在自己的怀抱里淋漓尽致的发泄出来。可他不能那样,为了这片刻的温馨去毁了她一生的生活,那更残忍!自己不就是一时冲动而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吗?

  

  “子源,你还好吧?你瘦多了!”林枫微笑着、两眼含着泪水紧紧的盯着陈子源说。

  

  陈子源躲避着林枫的眼睛,他望着窗外的阴沉天空对林枫冷冷的说道:“不用说那么多,你姐昨天来找我了,已给我说明了情况,我现在只有一个观点,把孩子处理掉!不要做无畏的牺牲,这样对你对我还有对……对孩子都有好处。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有权利说出我的意见,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把孩子打掉!请你冷静的考虑一下,不要感情用事,你把孩子生下来怎么办?你考虑过没有?你怎么这么幼稚!我这样是为……”陈子源忙停下自己要脱口说出“为了你”这句话。他要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要不然自己对她的真实心情会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子源,我明白你的心,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情吗?以前我们就已经说过你我的心灵是相通的,许许多多的事情不都证实了这句话嘛!”林枫停了停又说道:“知道吗?为了腹中的孩子,我自己也不停做着思想斗争,我痛苦过、矛盾过,所有的后果我都想过。我怀上了这个孩子,不能被别人发现,因为这不是光明正大的事,不能像别人那样来炫耀、来让丈夫痛爱、让家人快乐、让同事羡慕!它就像一个不能被阳光照射、不能被别人认同的一个小小角落……”林枫激动的说着,陈子源入狱后的种种情形全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那天,陈子源同单小双他们一行出门后,林枫把扑克整理好,便拿起一本宋词看了起来。她很喜欢陆游的词,尤其喜欢陆游在沈园和唐婉相遇时的一首《钗头凤》,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每次读这首词时,林枫总感到身临其境,好像自己也在春意盎然的沈园,看见陆游和唐婉相见时的那种凄楚、难舍以及一种无奈的情绪。可不知为什么心慌慌的,注意力总不能集中,她放下书,把房间仔仔细细的收拾一遍,把散乱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一切整理完毕已经快十一点了,她站在阳台上,探出身子看着楼下的宽阔街道,虽然已是早春,但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寒意,路上半天见不到一个行人,路的尽头也未见陈子源归来的身影。林枫留下纸条锁上门,不放心的回单身去了!

  

  天还未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雯丽昨天没回来,寝室就林枫一个人。

  

  “林枫,快开门!是我,小双!”

  

  林枫呼的一下从被筒里一跃而起,惊慌的连鞋也未穿上,跳下床急忙的把门打开,屋外的单小双一下扑了进来。

  

  “怎么了小双?”林枫扶住摇摇欲坠的单小双,努力控制由于惊吓而嗡嗡作响的脑袋。

  

  单小双喘了会儿气,由于寒冷和惊吓而显得楚楚可怜。“哇!”单小双望着林枫一句话也说不出反倒先痛哭起来!她因极度的悲伤而呜咽的说不出话。

  

  “不要着急!”林枫忙过去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手中:“暖暖手,不要紧张,有话慢慢说。”

  

  单小双稳定了一下情绪,泪眼婆娑地望着着急的林枫:“他们都被抓走了!”

  

  “他们都被抓走了?被谁抓走了?”林枫吓得反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单小双呜咽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林枫听完,静静的坐在床上,不停的想着办法。第一步先去见一下受伤的病人,他的话在法庭上是有力的证据;第二再去打听一下误伤人在法律上怎么判?第三想办法见见陈子源,让他在里面不要着急。想好以后,林枫拍拍还在不停抽泣的单小双:“小双,昨晚你一宿没睡,今天你回寝室休息,我去找人想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难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事我会和你联系。你快回吧!”林枫便说着话,便开始梳洗。她穿好衣服安慰着单小双,正要同她一起走出寝室门时,雯丽推着自行车,摇着车铃笑眯眯的看着林枫叫道:“小枫,给你带好吃的来啦!”

  

  “雯丽,我有点急事,早点你自己吃吧!”林枫看着雯丽匆匆忙忙地说。

  

  雯丽和林枫是同时分到这个医院的,林枫是护理专业而雯丽学的是检验。她们有幸又分到同一个寝室,两个人岁数相当,雯丽又比较直率,个性较林枫爽朗,是位爱憎分明的人。她俩在一起无话不说,有时一聊就是一整夜,彼此所有的痛苦和欢乐都分享,所有的隐私都是她们俩的秘密。

  

  “昨晚在我姐家,今天一大早就骑车到几里外的三空桥专门给你买的你最爱吃的鸡蛋煎饼,怎么能说不吃呢?再急的事也要等吃了饭再办。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快!和你的朋友一起进来吃!”雯丽放好单车,从自行车前面的篓子里拿出保温筒。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林枫身边低着头的单小双。“怎么了?眼睛红红的!”雯丽吃惊的走上去看着单小双。

  

  “雯丽,我们真的有急事!你帮我请天假。”林枫皱着眉望着雯丽。“等我回来再给你细说。”

  

  “好吧!好吧!看来真有急事,快走吧!”雯丽看着匆匆忙忙的林枫和悲伤的单小双也着急起来。

  

  林枫问了单小双伤员在哪个医院?叫什么名字?并阻止一定要陪同自己一起去的单小双后,便一个人骑着单车、单薄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浓浓的晨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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