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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栗的天空

  一

  吴虹习惯站在窗口向窗外眺望,说不上在看什么风景,只是一种习惯,或者说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冷眼看世界的感觉,特别是当他心情起伏不定的时候,站在窗口望着着迷蒙的天空,心绪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吴虹是个凡事情绪化的人,但他却不喜欢自己的情绪大起大落。三月的风很大,天空中飞着几只风筝,随着细线的收送,在风中一颤一颤地飘动。沿河路边三三两两地聚着些人,今天正好是双休日,所以出来休闲的人比平时多些。更远些的栗水河像一条闪光的丝带,静静地缠绕在上栗城区的腰上,上栗如同一个妖娆的女子!

  吴虹点燃一支烟,转过身来躺靠在沙发上迷醉地吸了一口。太阳光透过淡黄色的窗帘,暖暖地照进房间里,照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黄丽芬娇嫩的身体便一览无余地沐浴在这晨光中,她那金黄色的头发披在肩上,在阳光的抚慰下,越发显得刺眼。她的眼睛闭着,化得恰到好处的眼影并没有因为一整夜的疯狂而褪色,均匀的呼吸声随着鼻翼翕合着——她可能是真的累了。

  抽完烟,吴虹来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洗完脸抬起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两只眼睛下面掉着明显的眼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回过头去望了望床上的黄丽芬,却发现她也正好睡眼朦胧地望着自己,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望着我干嘛?”她娇嗔道。

  吴虹不答话,继续盯着她看,像是欣赏一件心仪已久的艺术品一般。

  黄丽芬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拉了拉身下的被子,想要盖住她那美妙的胴体。

  吴虹摇了摇头:有时候真猜不透女人的心思,明明对于她的身体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真正凝视她的时候,她却总是显得很害羞似的,好像遇到了一个陌生的偷窥者。

  “说实话,你皮肤好白!”吴虹眼睛紧紧地盯着黄丽芬,打趣道。

  “是吗?你不会现在才发现吧!”黄丽芬缩了缩身子,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吴虹。

  “当然不是现在才发现,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吴虹说完,挪到黄丽芬身边,轻轻地将她的头搂在怀里,她没有反抗,顺从地倒在了吴虹的怀里,闭着眼睛享受着他的爱抚,鼻息越来越粗重,她的头发散发着茉莉花香水味,淡淡的清香闻着很受用。吴虹的手开始在黄丽芬的身上游走,同时感觉到体内的荷尔蒙正在悄悄地分泌。

  “算了吧,看得出你也累了,还是注意一下身体吧。”她梦呓般地说。

  吴虹之所以喜欢这个女人,也正是因为她不但长得漂亮,惹人怜爱,更重要的是她总是处处为他着想。吴虹没有答话,但也停止了进一步动作,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之后,支起身子靠在床边,又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我先洗个澡,等会要回店里去了,你在这多休息一会儿吧。”黄丽芬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光着身子走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便听到里面“哗哗”的流水声。

  吴虹没有答话,只轻轻地吐出嘴里的烟,然后从床上弹跳了起来,感觉到脚踏在地毯上有些失重的感觉,不由又暗自摇了摇头。黄丽芬是那种表面文静,骨子里却很疯狂的女人,每次跟她在一起,吴虹都会抑制不住地跟着她一起疯狂。

  半年前吴虹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了黄丽芬,黄丽芬在平安路开了个服装店,已经做了很多年了,老公去年得胃癌死了,留下她和七岁的儿子。黄丽芬表面上显得很坚强,但吴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她偶尔流露出来的落寞,于是有事没事往她店里跑,两人很快就有了第一次。这半年时间里,他们在一起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在一起都让吴虹感觉很难忘。

  吴虹正想着的时候,黄丽芬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身上系着一条长毛巾,光滑的皮肤还是湿漉漉的,像花朵披着晨露,更像出水的芙蓉。

  “你也去洗个澡吧,洗个澡人更清爽。”她一边找她的衣裤一边说,她的衣裤在昨天晚上两人进房间的那一刻,被吴虹迫不及待地脱下来,胡乱地抛在了地上。

  吴虹顺从地来到洗手间,一夜没睡,他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满脸疲态。

  吴虹使劲地向后挠着头发,想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有活力些,却发现手里抓下一大把头发来,看来黄丽芬是正确的,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毕竟已经不再年轻了。

  等吴虹洗完澡出来时,黄丽芬已经走了。她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实际上骨子里很要强的女人。和吴虹在一起,她从来没对吴虹提过什么要求,有时候吴虹送她小礼物,她也会想办法用其他方式还吴虹一个人情。现在的女人,大多数是要男人的钱,少部分是要男人的感情,既不要钱也不谈感情的女人真不多,而且她也不是那种生理欲望特别强的女人,跟她在一起,有种和家人呆在一起的感觉,让人觉得亲近、放松,没有半点压力。

  正当吴虹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老张打过来的,老张是吴虹的一个老客户,所以吴虹也就不避讳和他开玩笑:“老张啊,昨天晚上还可以吧。”

  那边老张就笑:“老了哟,,吃不消了哟,不能跟你们年青人比哟。”老张差不多五十岁了,是江苏华特土特产公司的副总,吴虹在江苏的货基本上都是他们公司代销的。昨天他过来上栗看货,吴虹照例给他安排了一位小姐陪他,他没别的爱好,就好这口。

  吴虹没告诉老张昨天他也带了个女人住在了这个宾馆里,他这人嘴巴不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说漏了嘴,所以吴虹只对他说马上就过来接他,叫他起床准备,然后自己迅速收拾好东西,通知服务员退房。

  半个小时后,吴虹站在宾馆二楼的自助餐厅打他的电话,然后陪着他一起吃早点。老张照例穿着他那身西装,头发梳得油光可鉴,蚊子上去都要拄拐杖。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吴虹就在心里想:“老张抱着小姐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呢?”想想都觉得滑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吴虹?”见吴虹突然发笑,坐在餐桌对面的老张将半根油条咬在嘴里,诧异地望着吴虹。

  “没什么,没什么,突然想起本地的一句俗语,觉得好笑。”吴虹连忙说。

  “哦,啥俗语?说来听听。”老张一边把嘴外的油条塞进嘴里,一边问。

  “油条拌豆浆。”吴虹一本正经地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油条拌豆浆了?”

  老张一开始没听懂,瞪着眼睛望着吴虹,突然“扑”的一声,他嘴里的油条朝吴虹喷射过来,吓得他往后一跳,正好椅子有靠背,吴虹的屁股撞在椅子的靠背上,一下子失去重心,人和椅子都向后倒去。

  “哎呀!”吴虹还没倒下,便听到背后一个女人的尖叫声,等他结结实实地落到地上时,就看到眼前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惊恐地望着自己。吴虹忙从地上爬起来,对女人说:“对不起!”然后帮女人把椅子摆正,回过头看老张,只见他脸涨得通红,一边咳嗽一边胡乱地比划,可能是呛到了。

  吴虹急忙跑过去在他背上拍了几下,他才算是缓过气来了,拿餐巾纸揩了揩嘴角,说:“讲笑话也得挑个时候呀,你这不是想害死我老张嘛——老张死了不紧,可别吓到了你后面那位美女。”说完用嘴朝吴虹后面努了努,显然,老张早就注意到了坐在吴虹后面的这个女人。

  吴虹回过头去,和自己背靠背坐着的女人还显得有些惊魂末定,这时听老张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算是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抬起头对着吴虹莞尔一笑。却见她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嘴唇很薄,红里带白,唇彩抹得恰到好处,脸上打了少许香粉,脸形显得很圆润,一头秀发披下来,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吴虹一下子看得呆了,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见过这么令人心跳加快的女人了,一时竟手足无措了。

  女人也许是被两个大男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飞过一层红晕,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吴虹,说:“你倒是看看自己摔着了没有吧,我没事。”声音甜美,让吴虹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噢,对,对,我看看自己。”吴虹忙说,上上下下查看一番,然后象征性地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

  老张便笑:“吴虹,你小子动了歪心思。”

  “我动了什么歪心思?”吴虹极力保持镇定。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还不了解你!你喝一斤白酒都不会脸红,可你现在脸红了,你说你是不是动了歪心思!”老吴不给他台阶下。

  “老吴你胡说,我是刚才在椅子上撞了一下,撞红的。”吴虹赶忙用手遮住脸。

  “你撞到脸了?”女人凑了过来,把吴虹捂着脸的手拿开,说,“我看看。”

  女人吐气如兰,不像自己,酒喝多了,嘴里有一股酸味,吴虹真的无法抗拒,顺从地把手放下来,任由她查看。“没事,只是一点点擦伤而已,我这里有红花油,抹一点就没事了。”说完,她便打开身边的挎包找红花油。

  “算了吧,我还有事。”吴虹说,他实在忍受不了周围投在自己身上的异样目光,幸运的是今天餐厅里人不多,并且除了老张,并没有自己认识的,不然今天这脸可就丢大了。

  没等美女反应过来,吴虹便拉起老张,逃也似的跑到停车场,开着车一溜烟朝厂里奔去了。

  二

  早上的菜市场人来人往,异常热闹。李春萍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个菜摊瞧瞧,那个菜摊问问,逛了大半个菜市场,手里却没几个像样的菜。

  昨天晚上儿子打电话说今天下午学校放假,他想回家,李春萍就琢磨着买点什么儿子喜欢吃的菜,让儿子好好吃顿饭。李春萍的儿子叫吴双,今年读高二了,为了让儿子有个好前途,李春萍没少操心。吴双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初三的时候,李春萍便帮儿子联系了浏阳一所有名的寄宿制学校。现在儿子读高二了,在那个竞争激烈的环境里,他不但学习成绩稳定在全校前几名,而且学会了独立生活,这让李春萍甚是欣慰。

  李春萍来到一个鱼摊前,摊贩是个光头,看年纪五十岁左右,嘴里叨着一根烟,正在为顾客切鱼。想到吃鱼补脑,李春萍便指着水箱里的鱼问:“这鱼怎么卖?”

  “全鱼五块钱一斤。”光头看了一眼李春萍,便顺手从水池里抄起一条草鱼:“今天早上到的货,新鲜着呢。”

  “好吧,就这条鱼了——杀了卖多少钱一斤?”

  “杀了八块钱一斤。”

  李春萍点了点头算是认可,市场里各种东西的价钱,她是比较清楚的。光头举刀砍向砧板上的那尾草鱼,“咚”的一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鱼便身首异处了。光头将鱼头摆在一边,用刀背将鱼鳞搓下,刀子滑向鱼的身体内,一眨眼功夫,内脏全部被掏了出来。

  “内脏要不要?”光头抬眼问李春萍。

  “内脏难搞,不要了。”李春萍望了望满是血水的鱼内脏,摇了摇头。

  光头便将剖开的草鱼往旁边的水桶里一扔,血水顿j时弥漫开来,光头从案头扯下一个塑料袋,顺手抄起水桶里的草鱼往塑料袋里一扔,转手放到电子称上:“三斤六两,三八二十四,六八四十八,总共二十八元八,拿二十八吧。”

  “三斤多?也太重了点吧。”李春萍望了望光头。

  “大姐你自己看称,自己算一下是不是这个价。”光头将电子称转向李春萍面前,指着电子称上的数字说。

  “你别急。”李春萍提起电子称上的草鱼:“你先帮我剁碎了再说吧。”

  光头便从塑料袋中拿出草鱼,几刀下去,草鱼便被剁成了几段。李春萍则拿起塑料袋,将里面的水倒干净。然后光头再将鱼块放进塑料袋里。

  “现在帮我称称吧。”李春萍微笑着对光头说。

  “现在称?”光头的语气里有些愠怒,“切好的鱼不称,这是规矩!”

  “规矩?哪来的规矩?你定的规矩吧!”李春萍带着嘲笑的口吻说。

  “你什么意思?我在这市场内卖了十多年鱼,就没遇见过你这样的主顾!”光头的声音陡地提高了八度:“鱼是你自己选的,我帮你剖了切了,今儿个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市场里人多,光头的声音一出,便有不少人望向这边。

  “要,当然要了——你称称?”李春萍并不恼,微笑着说:“你瞧瞧,市场里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欺负顾客呢。”

  光头看了看周遭,顿时泄了气,说:“好吧,别称了,算三斤吧——二十四元。”

  李春萍也不答话,从包里取出一沓百元大钞,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光头,光头拿鱼案上的抹布将手揩干净,恭恭敬敬地接过钱:“大姐,我看你也是生意人,有些东西看破不说破,这是生意场上的规矩,不到之处还请多包涵了。”

  李春萍哈哈一笑,“这个自然,都是明白人,自然做明白事了。”说完便提着鱼径直往里走。

  刚走几步,手机便响了起来,“表嫂,今天厂里内筒不够了,是不是要周老板送一车过来?”电话是刘麻子打过来的。刘麻子是李春萍表弟,自从李春萍建厂后便一直在厂里搞管理,做事风风火火,干净利落,深得李春萍夫妇的信任。

  “你直接打电话给老周就是——对了,你跟老周说一声,这两次的货质量没以前的那么稳定,你告诉他可别请什么新手做事,如果再出现上次这么次品,别怪我不讲多年交情扣他的钱。”李春萍交待刘麻子:“还有,老张还在厂里么?”

  “好的,我会告诉老周,要他加强管理,提升质量。”刘麻子回答得很干脆,“老张还在厂里,这会儿吴厂正陪他在办公室聊天呢。”刘麻子习惯叫李春萍“李姐”,但不习惯叫吴虹“吴哥”,人家人后都叫他“吴厂”。

  “你等会叫吴虹回个电话给我。”李春萍吩咐道。

  李春萍快到家的时候,吴虹的电话来了:“老李,什么事?”自从结婚以后,吴虹都习惯称李春萍为“老李”,而李春萍则称吴虹为“老吴”,两人说话也直接,没什么弯道道。

  李春萍顿了顿说:“今天叫老张到咱家里吃饭吧,今天儿子在家,我把伙食搞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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