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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四十四回 住栈房无端惹祸根 屈长鑫血洗古桥铺)

  川江女儿红 第四十四回 住栈房无端惹祸根 屈长鑫血洗古桥铺

  上回说到岳云山路过古佛山的关门沟时,碰上了威震四方的巴山虎,并被请进了神秘莫测的美姑寨里,参加了薛明亮和八小姐屈贵珠的婚礼,他见八小姐和薛明亮二人欢欢喜喜进了洞房,也就十分放心了,便和成元杰等人赶着马帮一同下了山。当马帮来到山脚的梦溪河渡口时,天已黑了下来,渡船已经停摆了。

  这梦溪河渡口虽然不宽,但水却很深,没有渡船,是无法趟水过去的。走另外的路吧,绕道太远不说,且山路又陡又窄,人可以走,但马儿却无法行走。

  岳云山看了一阵,实在其他办法通过,只好叫马队停了下来,就在渡口边的一个客栈住下了。

  客栈老板一直在盯着这支马帮的动静,见他们真要住下来了,连忙跑出门去,热情招呼道:“哎,几位老板要住店呀?”

  岳云山说:“哎,你看前面不远就是兴隆场了,本应该到前面去歇的,无奈没有船摆渡了,只有住下来了。我们这么多人,这店能住下吗?”

  店老板赶忙说:“能能能!我们店虽小,住四五十个人是一点不成问题的。客官,你们莫要看我这店子小,却住过许多大人物、大名人哟,刚刚修起来的时候,那时我才十几岁,大足西山脚下的余蛮子带兵路过这里时,见这里安全清静,住了好几晚上,你看墙上的那行字,就是他亲手写的,打富济贫,顺清灭洋。几十年了,好多人想挖掉它,我不让,这是名人写的,留着是文物,吉祥如意!民国六年,熊克武打仗路过这里,也住过一晚上,在这里谋划了灭戴战役。最好笑的是前不久,唐县长为了躲老婆的无理纠缠,还在我这里住了十天有多哩。”

  “唐县长躲老婆,哪一个唐县长?”成元杰见店老板是个话筒子,截住他的话问道。

  店老板回答说:“咱荣昌县只有一个唐县长呀,就是唐子衡呗。为啥子躲婆娘?因为他婆娘爱打麻将,麻将瘾来了,就非打不可,她打就打嘛,还非要把男人拉去不可。那几天,唐县长正在写一个材料,泼烦婆娘不分子丑寅卯,成天坐下来就十万八万的整,于是便找了个借口,下乡视政为由,跑到我这幺花店子小住起来了。嗨,我尽自顾自己扯把子吹炫诳去了,把你们弄得来当起相公来了。喂,木脑壳,你也是抄手老板吗,相起干啥子?幺厮就要干幺厮的活路噻,还不快给客人安排铺位呀,不不,先把马儿安顿好了再安排人,郑幺师,把火加熊点,多烧点热水,好给客官们洗澡抹汗。”

  提起这梦溪客栈老板,他的确不是一个一般之人,他姓梦,按辈份排起来,他还是乡长梦伟乾爷爷一辈的,因为他排行老八,加上人高体瘦,像个鬼怪中的鸡脚神,晚辈都叫他鸡八爷,或者鸡八公。这鸡八公叫梦焕臣,可很少人叫他的真名了,都叫鸡八公。外人听起来好像叫做鸡巴公,是骂人的,没人敢叫,特别是女人,喊起来就不那么文雅了。所以当面叫他梦八公,也有叫他鸡老板,鸡掌柜的。鸡八公在这里已干了有些年生了。其实他是历届保长,乡长安在这儿的耳目,干什么?观察土匪呗,有土匪下山,就早传递消息,好提防土匪下山抢人劫物,或者好捉拿归案,地理位置和职务相当于《水浒传》中的水泊梁山酒店老板旱地忽律朱贵的角色。

  这古佛山虽说不是很大,但土匪却有很多股棚子。对自己有利的则放纵,并私下资助一些粮食,衣物,枪弹,把他们养起来。对自己不利的,却要千方百计地消灭之。梦伟乾最恨的是雷刹婆的儿子曹天藻那股土匪,这曹天藻自母亲被巴山虎逼杀以后,便带领一伙兄弟另立了棚子。这家伙今年不过三十余岁,却心狠手毒而闻名三县之地。根据他的名字谐音,人们叫他‘朝天椒’,寓意凶狠毒辣。梦家仇恨的当然是屈家欢喜的。在鸡八公的密报下,梦乡长组织了几次清剿,一点收效都没有,每次在关键时刻,‘朝天椒’总要被屈家派人悄悄救走。

  清剿尽管失败了,但鸡八公的功劳还是要肯定的。今天他见这支马帮能从古佛山顺利地下山来,觉得有些奇怪,便叫人把渡船藏了起来,逼着马帮住下来,好进一步探听清楚。他把岳云山和成元杰安排在一个房间,又把剩下的四十五个人分别安排在三个房间里。

  成元杰不同意这样安排,他只同意岳云山和管帐的徐先生进房间休息,余下的就睡在马圈门口,这样做,一可以省店钱,二可以看马看货。

  鸡老板没办法,只好同意这么作。吃饭时,幺师抓了一碗泡菜来吃。这泡菜里面有朝天子海椒,吃起来特别辣,岳云山的表侄胡万林边吃边大声说:“这‘朝天椒’真霸道,大家都来吃几个,先辣嘴巴,再辣屁股。”

  鸡八公正巧路过听见了,可他是个顺风耳,却把这话听成了:“曹天藻叫我来开道,大家都要听我的哟,先杀鸡八公,再杀古桥铺。”吓得他心头直发毛,连忙找到幺厮木脑壳,对他说,“你看倒一下店子,先把他们稳倒起,我去通报梦乡长,你脑壳木,少说点话哈,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跑掉了。”

  鸡八公叮咐完,悄悄跑到渡口边,找出渡船,渡过了河去,一阵小跑,来到了梦伟乾的家里。家里人告诉他,梦乡长在醉八仙酒楼吃饭。他又朝醉八仙酒楼走去。到了醉八仙酒楼,鸡八公也不顾别人在什么场合,对梦伟乾惊抓抓地喊道:“梦娃子,梦娃子,你出来一下,我有紧要事情报告你。”

  梦伟乾见八公汗水滴答,出气不均地跑来,料定有急事,便放下酒杯出来了。

  鸡八公说:“哎呀,不好了,‘朝天椒’今天下山来了,他说先要杀了我,然后再血洗古桥铺,把你弄上山去办王法,让你死不了,活不成,十万银子去取人。”

  “你怎么晓得的?”梦伟乾的确吃了一惊,着急的问道。

  “这是我亲耳听到的,他们的探子已在我的幺花店子住下了。”

  “有多少人?”

  “四十几个人,四十几匹马。”

  “驮些啥子?”

  “他们不让看!我估计是弹药武器。”

  “你先回去盯倒起,我晓得如何安排,一定要把堂子稳起!不能让他们看出一丁点点儿破绽来。”

  鸡八公先走了。梦伟乾也不敢再喝酒了,对蒋才芳说:“蒋班主,你陪几位老板好好喝,本人今晚公务在身,需要急办,办完了再来陪众位痛饮。”说罢,就要迈步出门,人们只好起身相送。

  梦伟乾来到乡公所,对团总梦伟才说:“才娃子,快,把队伍集合起来,到梦溪渡口去打‘朝天椒’。”

  “‘朝天椒’下山来了,有多少人”梦伟才大吃一惊,非常紧张地问道。

  梦伟乾说:“四十几个人,他本人没有下来,只是几个探子,你怕啥子?八十几个人还对付不了四十几个人吗?”

  梦伟才说:“我才不怕咧,我怕他干啥子,我,我不信吃屎的还怕把屙屎的估倒了。”梦伟才嘴上说不怕,心头吓得直打鼓,说话也哆嗦起来,人也半天站不起来。

  梦伟乾发火道:“既然不怕,那就马上去呀,我看你说话都在打摆子,还说不怕。每年帮补百多石谷子把你们养起来,关键时刻却要拉稀摆扎,老子不得依你的教。”

  “大哥,别发火嘛,我虽说有些害怕,但并没有说不去呀,我,我马上就去。”梦伟才费了好大的力才从竹背椅子里站起来。

  “不,要晚一点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对,摸他们的夜螺蛳,打它个旗开得胜。”

  “千万不要走漏半点风声,让屈家明天傻眼去吧。”

  再说岳云山和成元杰吃了晚饭,检查了一下马匹,才去睡了。成元杰坚持在门口的地上睡觉,让姐夫和管帐先生进了屋子。睡到半夜时,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听见有人在喊:“抓棒老二!抓棒老二!”

  成元杰翻身爬起来,正要招呼大家起来,见自己周围已站满了人,他们用刀枪棍棒抵住了自己的胸口,齐声喊道:“不许动,动就打死你!”

  成元杰吃惊地问道:“你们这是干啥子?我们是合法的商人。你们是那路棚子的?”

  “别装相了,你们才是土匪。棒老二!”为首的梦伟才拿了一支短枪,抵住成元杰的胸口,得意洋洋地说。

  成元杰解释说:“你们一定是误会了吧,我们真的是商人的马帮呀!”

  梦伟才怪声笑道:“嘿嘿!我晓得你们是伤人,你们不但要伤人,还要杀人哩。哎,弟兄们,把火把点亮点,别让他们跑走了。”

  这时,岳云山也被几个人抓了出来,四十几个人全部集中在坝子头。这时,梦伟乾亲自赶来了,劈头就问:“‘朝天椒’派你们下山来干啥子?”

  岳云山说:“‘朝天椒’是土匪,我们是经商的马帮,怎么能扯在一起呢?”

  梦伟乾问:“那你们为啥子这么晚了才到这里呢?”

  岳云山曾听巴山虎说过他和梦伟乾关系不错,于是便说:“碰上了巴山虎巴大侠,他请我们去吃饭,耽误了一些时间。”

  梦伟乾怀疑地问道:“你们认识巴山虎?”

  岳云山从容答道:“认识啊!”

  梦伟乾说:“既是这样,那好说,你们派一个人去把他请下山来,只要他点一下头,我们就放你们走,不过,在巴大侠未到来之前,你们得先跟我们到咱们乡公所去住下等消息。”

  岳云山此时也无可奈何,思考了一下,对表侄胡万林说:“万林,你跑一趟,请巴大侠辛苦一趟,我们在古桥铺乡公所里等他。”

  胡万林看看天空,黑黢黢的,心中极为不满,不耐烦地说:“这么晚了,叫我们去找人。你们这伙人也是,我岳表叔走南闯北几十年,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还怕在你们这个小阴沟里把船撑翻了?”

  “少啰嗦,快去!要是叫不来巴大侠,我要你们有来无回!有人告你们是土匪,土匪是要治罪的,明白吗?”梦伟才大声嚷道。

  成国龙要跟胡万林一起去,梦伟才不允,胡万林只好一个人打了一根手电筒去了古佛山上。

  胡万林沿着来路,略走了三个多钟头,来到了关门沟路口,心头一阵惊喜,就根据自己的猜测找了一条小路走了进去,可走了不久,又回到了原地,又走了一趟,仍回到了原地,他一着急,便大声地呼喊起来:“巴大侠!巴大侠!冷女侠……!”

  胡万林喊叫了半天,除了一阵阵山风和松涛声,没有一点动静,没办法,他又另选了一条路来走,可走了许久,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路。这时天已惭惭亮了,胡万林又喊叫了一阵,除了那一声声鸟啼外,没有一句回声。他后悔出美姑寨时,没有把毛巾帕子虚开一个缝,开个天窗,也好认认路标,今天也就不会迷路,找不上人了。他又想到巴山虎在山上一呆就是二十几年,没有暴露目标,也难怪,原来这地方这么难找。找不上人怎么办?岳表叔,成表叔,还有四十几个兄弟的性命怎么办?他突然想到这次驮运的货全都是四牌坊屈家的,找不上巴山虎,就去找屈长鑫,或者屈矮子,叫他们出面去讲,岂不更好吗?我们的账姓梦的不买,屈家的账,他姓梦的总不敢不卖吧。于是心头一喜,精神也来了,他找了一条近路,顺着古佛溪朝兴隆场走去。来到了观音乡屈子中学,打听了一下乡公所后,便直径进了乡公所。

  乡里的师爷已换了,原来的师爷温增寿已到区上当师爷去了。现在这个师爷姓谭。谭师爷见急匆匆闯进来一个人,忙问道:“喂,老乡,你找哪一个?”

  胡万林急喘吁吁地说:“我找屈乡长,有急事,你快点让我进去!”

  谭师爷仍就把他拦住,说:“有急事对我说!”

  “不行,你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屈乡长下去征收军粮军款去了。”

  “那我去四牌坊找屈老太爷。”

  谭师爷说:“究竟有啥子大事情嘛?屈老太爷也是啥子人都可以随便见的哟。”

  胡万林只好说:“你也是屈家的亲信,给你讲也行,我们帮屈老太爷驮运的货被古桥乡的梦乡长抢去了,还说我们是棒老二。”

  这一下谭师爷可真的着急了,反问道:“你说啥子呢?屈老太爷的货被梦乡长抢去了?你,快,快,我们快去报告!”

  于是两个人急匆匆地朝四牌坊跑去,到了四牌坊,先见了总管家屈忠诚,把情况向他一讲。屈忠诚更着急了,骂道:“梦为钱这个屁眼儿虫专与我们屈家作对,这次不好好收拾他们一下,他们总以为我们是唐僧肉硬是好吃。你们坐一会儿,我马上去向老太爷报告。”

  屈忠诚急急忙忙闯进了白鹿园,罗丹茹正陪着屈长鑫躺在床上抽烟,那留声机正唱着悠扬的歌:小小情人好惹人,弄得我心丢了魂……

  屈忠诚也顾不上平时规定的礼节忌讳了,大声地说:“老太爷,不好了,我们家的货被梦为钱抢去了?”

  屈长鑫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紧张地问道:“啥子货?惊抓抓的!”

  屈忠诚说:“就是叫史会长送的那批山货,后天就要用的呀!”

  屈长鑫气愤地问:“抢了多少?”

  屈忠诚说:“连人带马全抢去了。我们马上组织人去夺回来吧!”

  屈长鑫沉默了一阵,心在想:姓梦的敢公开抢我的货,是不是抓住了马帮的啥子过错了,像贩运毒品、禁品?先别慌,弄清楚了再去。于是又问道:“他们挟带啥子毒品没有?”

  屈忠诚回答说:“没有,我问了,啥子毒品都没有。”

  屈长鑫又问道:“禁品呢?”

  屈忠诚回答说:“也没有。”

  屈长鑫有些恼怒,提高声度问道:“为啥子要抢我们的货呢?”

  屈忠诚请示道:“他说马帮是‘朝天椒’的探子。老太爷,我安排人去吧!”

  “不行!”屈长鑫把手一挥,说,随即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动了一阵,随即又走出卧室去了。

  “为啥子?”屈忠诚愣住了,随即也跟着出了卧室,不明白地望着老主人。

  屈长鑫许久没有说话,他走到军刀前,抓起刀鞘,猛地抽出战刀,挥了几下,又放了回去,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这批货反正有史会长作保,折了叫他赔,我们没必要去得罪姓梦的。”

  “可我们也不能受梦家的这种欺侮呀!”屈忠诚从来没有见过老东家这么软弱过,说道:“老太爷,这个气不能忍呀!”

  屈长鑫平静地说:“别说了,俗话说,忍得一日之气,方无百日之忧。这件事就算了,就让他姓梦的发一笔横财吧。”

  屈忠诚着急地说:“可后天又拿啥子来配席呢?”

  罗丹茹倚在门口,听了二人的对话后,说:“这批货钱不少呀,史会长会心甘情愿就这样丢了吗?”

  “反正我只拿了十分之一的定金,损失大的不是我们,而是姓史的,他们不是在和我们明争暗斗吗?哼,也该让他们哭上几场了。这半途中出的问题,与我无关。要是和梦家打将起来,不死则伤,那损失则是我们自己的,谁也帮补不了。你可以派几个人先去探探虚实,实在拖不过去了再说。但千万不要打,梦家的势力正在一天天壮大呀!明白吗?”屈长鑫伸了一个懒腰,拉着罗丹茹又进里屋去了。

  屈忠诚讨好说:“老太爷真是大智大谋,我坚决照老太爷的意思办。”

  胡万林正等得焦急,见屈忠诚回来了,赶忙问道:“屈总管,现在走吗?”

  屈忠诚也不急着回答,慢慢地坐在了太师椅上,又喝了一口茶,说道:“嗯,你先回去吧,那姓梦的敢动你们一根豪毛,我保证叫他给你们一根根扶起来。”

  “你们不去人?”胡万林吃惊地问道,身上顿时冒出了一颗颗细汗。

  屈忠诚慢腾腾地说:“不是不去,只是现在不去,这就好比一个人生疮,没有灌脓,你硬要挤,那是很痛的,而且好不了。明白吗?这就叫计谋。三十六计,察颜观色,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老太爷把上下册看得精啊。”

  胡万林心想这屈家为人果然歹毒,想让我们在他的眼皮里困死。办不到,于是也心生一计,说:“屈总管,我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不晓得是不是大事?你们四牌坊不是有位八小姐吗?她这次也跟着我们下山来了。”

  屈忠诚和谭师爷一听八小姐三个字,惊得两只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并久久不能动一下。那样子就像叫化子猛然间拾到了十万两黄金一般。

  屈忠诚首先反应过来,说:“喂,刚才你说的啥子呢?请你再说一遍!你说你看见了八小姐?八小姐还回来了?”

  “是呀!”胡万林故意装出十分平淡的样子回答说。

  “你,你为啥子不早说?看你的样子就不懂咱四牌坊的规矩,”屈忠诚兴奋地说:“快,快跟我去见屈老太爷。他老人家要是听了这个消息,恐怕都要乐得发疯发癫。”

  谭师爷说:“我也去,这次老太爷那十万块钱的赏金,我们得定了。”

  屈忠诚跛着一只脚,走得飞快,也没有敲门便径直冲进了白鹿园,大声喊道:“老太爷,八小姐找到了!”

  屈长鑫刚才抽足了烟,性瘾又发作了,正搂着罗丹茹在寻欢,听见屈忠诚的喊叫,慌忙拉了一床被单遮住身子。明明听清楚了屈忠诚的喊话,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刚才说的啥子?”

  屈忠诚兴奋的喊道:”老太爷,八小姐找到了。”

  “在哪儿?在哪儿?”屈长鑫果然兴奋异常,催促道,“快说!快说呀!”

  屈忠诚叹了一口气,说:“唉!和马帮一起被梦为钱抓走了。喂,胡老板是不是?”

  “是!梦乡长说你不拿十万块钱去取,他明天就把八小姐卖到重庆去作妓女。”胡万林此时也只有横下心把谎言编得像一点,继续撒下去了。只要能救出岳表叔,能救出马帮,到时候再向屈家作解释也行,反正他是真正亲眼看见了八小姐的,这一点不是假的。

  “快,快,现在就组织队伍去,不,我要亲自去指挥。”屈长鑫忘了自己没有穿裤子,掀开被单便往床下跳,人们一眼看见了床上躺着的四姨太罗丹茹光洁圆滑的裸体,心头一惊,急忙退了出去了。

  这次屈长鑫却没有生气,若是平时,这几个人的眼睛恐怕都是保不住的。罗丹茹却为此气出了一场大病,一年之后才稍有好转,但想不得那个情景,一旦想到,毛病马上就要翻。后来她到大足宝顶山许愿时,经一尼姑指点,在那里削发出了家,作了一名居士。此时,她才四十一岁。屈长鑫去劝说了几次,最后也没有将她劝回去。

  丢下罗丹茹之事不讲,只说屈长鑫穿好了衣裳,佩好了战刀和手枪,俨然像当年上战场一样,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对屈忠诚和谭师爷说:“现在庄园有多少家丁和乡丁呀?”

  二人分别作了回答,家丁四十个人!乡丁六十个人!

  “一百多个人,一个连的兵力,足够了,当年我带领一个排打垮了敌人一个连。他们古桥铺最多也不过七八十个人。出发!”屈长鑫一挥手,便走出了白鹿园,待家丁集合完毕,他讲了一番鼓励之话:“今天,我是老黄忠上战场,带领你们去冲锋陷阵,你们要勇敢杀敌,杀死一个,奖励五块大洋,杀伤一个奖励三块大洋。救出马帮者,一匹马一块大洋,人嘛,他们都有武功,你们就不要管他们了。如果救出我八孙女者,奖励大洋五千块,不,一万块。”

  布置完毕,队伍出去了,十分钟后便到了兴隆场,又叫屈宝定集合好民团的队伍,屈长鑫又照样讲了一番话,不过,把抢救八小姐的奖金却提高到了两万块大洋。四牌坊那些女眷们听说要去古桥铺营救八小姐,也随后赶到兴隆场看热闹来了。特别是八小姐的母亲黄富玉,竟和男人一样,冲到了队伍的前面,人们劝也劝不住。

  再说岳云山和成元杰被劫持到兴隆场后,安排在乡公所大院里,等着巴山虎来证实。乡长梦伟乾虽然没有见过岳、成二人,但也听人们说过,江湖上有一支很厉害的马帮,为首者正是岳镖师和成镖师。有一首顺口溜这样说道:

  岳镖师,威名传,走过了多少州和县。

  码头迎,长官送,一路招展到滇黔。

  到滇黔,好壮观,军阀土司不阻拦。

  拿出好烟泡好茶,对待马帮像客仙。

  马帮铃响满山应,大人娃儿围上前。

  换了盐巴换布匹,金珠玛瑙换针线。

  土匪看见马帮来,不会无故来刁难。

  提起四川岳镖师,川滇黔西南三省同行谁不知道,谁不称赞。

  梦伟乾想到这些,也不敢怠慢他们。拿出好烟好茶好酒好肉来款待他们这一行人。

  岳云山等了一上午,不见胡万林回来,刚刚吃过午饭,忽听得外面一阵喊杀声,正要出去看个究竟。

  几个乡丁跑了进来,说:“岳镖师,你们不要乱动,屈长鑫带着人马打过来了。出去挨了误伤,我们可不负责任哈。”

  不一会儿,婪伟才跑进来了,对岳云山说:“岳镖师,你好不落教,我们叫你派人去叫巴大侠,为啥子却把屈老狗叫来了,还问倒我们要屈八小姐。你们安的啥子心?”

  岳云山说:“我们并不认识屈长鑫,我们只是为史会长给他送货来的,他不可能来帮我们的忙的,我们也没有叫胡万林去请屈老太爷来呀!我派人上山时,你也在场呀!我是怎么怎么说的,你也听见的。”

  婪伟才说:“是呀,我是听见的,可屈家的人真正来了,我也不晓得你葫芦里卖的啥子药。不信,你们出去看一看,人家都快杀到大门口了。”

  岳云山和成元杰跟着梦伟才出了乡公所,来到了古桥旁,只见屈长鑫果然带了一百多个人站在了桥的中央,梦伟乾也带了几十个人站在了桥的中央,互相指责,互相对恃,互不相让,把一个大桥堵得满满的,过路行人吓得站在远处观看。

  屈长鑫指手画脚地大声吼叫道:“梦为钱,你小子不要欺人太甚,你三番五次欺负咱屈家,我都张公百忍,没与你计较。你今天又劫观音又花路盘,老夫岂能容你再猖狂下去。我们两家已经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今天就来个鱼死网破,刀枪见血。不是你死我活,就是血流成河。”

  梦伟乾见屈家人多势众,枪火也硬,心头不免有点紧张,于是软软地说:“屈老伯,你千万别听小人言,我的确没有劫持你家八小姐,也没有抢劫你家的货物。只是……”

  屈长鑫厉声问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抓来了一支马帮?”

  梦伟乾说:“是,听说那是‘朝天椒’的密探。”

  屈忠诚帮腔骂道:“日你娘的,你龟儿子借口硬是多,老太爷的东西都敢抢,简直无法无天了。老太爷,别听他强词夺理,胡说八道。走,冲过去把八小姐和货物弄回去再说。”

  “贾千,你狗日的不要狗仗人势,你敢冲过来,老子第一个打死你。”梦伟乾用手枪比着屈忠诚的心口说。

  屈忠诚拍着胸脯说:“老子都是死了一回活过来的人,还怕你那个烂行头?要打就打,我们还虚了你。老太爷,你回去坐倒起,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他狗日姓梦的。我要他癞皮狗吃剐皮猪——毛都捞不倒一根,来,来吃。”

  屈长鑫见梦伟乾没有退让的意思,自己心头倒先心虚了,他发现自己年龄老了,勇气大不如前,更加珍惜生命了。听屈忠诚一劝,立马退了回去,对屈宝定吩咐道:“你们千万别伤着八小姐了!”

  岳云山正要上去作一番解释,那屈忠诚把手枪朝天一扬,已打了几发子弹出去,喊道:“你们快让开,子弹不长眼睛,谁碰上谁倒霉!”

  梦伟乾见屈忠诚动真格的了,也心虚了忙往后退了几步,那群乡丁见主人一退,也一哄而退了,而且退得更远。梦伟才一见,气坏了,骂道:“你们站住,平时白米干饭把你们养起,关键时刻都虚了场合,当怕死鬼,上去,堵倒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退。要动火,大家动火。”

  屈忠诚为了在主子面前显本事,扬起枪便朝梦伟才打了一枪,击中了他的右臂,梦伟才的枪便摔在了地上。

  岳云山见状,上前去扶住了梦伟才,大声喊道:“你们别开枪,货物都在乡公所,完好无损。”

  胡万林喊道:“岳表叔,快把马帮赶过来!”

  岳云山一看胡万林和屈家的人在一起,便明白其中的原委了,忙跑回乡公所,牵出了马匹,将鞍子抬了上去,随时准备冲过桥去。

  梦伟乾见屈家真的动手开枪打人了,也顾不上自己势力单薄,下令道:“要打大家打,古桥乡的土地一寸不让!”他又对蒋才芳说:“蒋班主,你快去通知张营长,就说屈家的人打我们古桥乡了。叫他们多派些人来,你看,你婆娘还在那边看热闹,等会儿冲过去把你婆娘也一起抢过来。”

  蒋才芳刚才看见了白梨花的确在古桥南头站立着,现在又被屈长鑫叫走了,蒋才芳恨得来咬牙切齿。但他又不愿意去见张营长,提起这家伙,也叫蒋才芳时时胆战心惊,同样恨得来咬牙切齿。为什么呢?原来张营长长期固守营盘,军营没有女性,无处发泄,只得找他的护兵发泄,久而久之便染上了玩娈男的恶习。后来看戏认识了蒋才芳,一见蒋才芳一表人才,立即分桃钟情于他,硬要和他切磋龙阳功夫,蒋才芳哪里愿意,可人家兵权在握,主宰着自己的生死存亡,为了依靠他夺回自己失去的心爱的妻子,只得委曲求全,断背献身。被人称作旱路梨花。

  现在梦屈交战了,夺回妻子的机会来了。他毫不犹豫,一阵风朝二华里路外的南华宫驻军营房跑去了。

  屈忠诚和屈宝定二人争功邀赏,大打出手,一阵猛冲猛打,便到了古桥乡公所里,对岳云山说:“你们超快把马儿吆过去。”

  岳云山也顾不上许多了,对马群打了一声口哨,那马儿便朝前奔跑而去。

  屈忠诚又问胡万林:“你看见八小姐关在啥子地方的?”

  “这……我不晓得!”胡万林本是扯谎的,哪里说得出来。

  屈忠诚命令大家道:“找!赶快找!”

  一群乡丁正在满院子翻找,忽听有人喊道:“张营长打来了!”

  屈忠诚一惊,知道自己这半罐水抵不过人家满桶水,慌忙喊道:“快撤!快撤!”

  说时迟,那时快,张营长的兵士已端着步枪,冲锋枪一路扫射过来了,当场打死打伤了十余个观音乡和屈家的乡丁、家丁。

  屈长鑫在桥南喊道:“你们稳住,李团长的人马马上就要来了,八小姐找到没有?”

  屈忠诚硬起头皮回答说:“没有!”他正要问胡万林,忽听胡万林”哎哟”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原来,他头上中了一颗子弹,鲜血直流,在地上抽动了一下,便死去了。

  屈忠诚更吓坏了,也不敢在主子面前逞能图表现了,边打边往后退了。退到桥南边,仍拦不住那些军人们的冲锋。

  屈长鑫一见李毛牛的人马还未赶到,那张营长的人已冲了过来,一旦进了南街,烧杀抢掠,那损失有多大,可就难以想像了。他一看乡丁抵抗不住,便对跑回来的屈宝定说:“赶快把桥炸了,堵住张屠夫的士兵,那些人比土匪还土匪。”

  “炸了最好,反正他们过来的人多,我们过去的人少。”屈宝定附和说。

  屈长鑫咆哮道:“那赶快安排一个人去炸,要彻底炸烂、炸垮,炸平!”

  屈宝定很长时间没有见屈长鑫发这么大的火了,连忙亲自跑到乡公所取炸药去了。

  屈长鑫则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观察着这一场真刀真枪的激战,子弹在耳边嗖嗖飞过,他感到格外的开心,好多年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了,如今见了,又刺激又兴奋,直喊:“打!给我狠狠地打!我不信,我屈长鑫就打不赢一个小小的古桥铺。”

  来了好几个人来劝他离开,回房子头去休息,可谁来劝都遭他一顿臭骂或打耳光。

  屈长鑫对第一个来劝的人骂道:“妈的,不打仗,就不乱,不乱就发不了财,发不了财,你们喝西北风去!”

  又对第二个人骂道:“快滚,我要亲自看见古桥铺变成金沙滩。”

  对第三个人骂道:“狗日的东西,八小姐还没有回来,我能走吗?”

  白梨花被众人推举来劝说屈长鑫。她本不情愿来的,听说是到古桥乡,又忍不住跟着来了。刚一露面,便被屈长鑫一顿臭骂赶走了,况且她在观看的瞬间,看见了前夫蒋才芳,心头更为难受。尽管她恨丈夫花心,弄得自己成了男人们的商品,抵了情债,可正式嫁给屈长鑫后,姨太太的日子也过得不错。眼下她没有更多的奢望,只想过一段平静的日子,所以不想得罪屈长鑫,现在大家又求说她去劝说,只好又去了一趟南桥头,对丈夫说:“嗳,刚才岳镖师和成镖师都讲了,八小姐没有在古桥铺,那是胡万林编谎话骗你的。”

  屈长鑫气呼呼地带着不甘心的口吻问:“她不在古桥铺,那她在哪儿?”

  白梨花轻柔地说:“回去我再告诉你吧!快走吧,危险!”

  屈长鑫见坚持下去也不好收场,只好说:“好,我听我夫人的,回去跟我唱一段《龙虎斗》。看是龙赢还是虎赢。”

  屈长鑫回到颐养宫,突然看见了墙上的那张八字纸,不免又伤感起来。这张八字是屈长鑫专门请刘神仙为八小姐屈贵珠算的,花去了五百块大洋。刘神仙肯定地说,八小姐的八字天下第一好,命中要做女中王,给全家带来无穷的福音。就是比她晚出世一个小时的弟弟屈贵家远不如她。那首命运预测诗,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已牢记在心。诗曰:天地乾坤出女皇,兴隆贵珠带八象。金鹅骑得龟甲去,圆得江山二世长。

  他抚摩了一阵八字纸,不觉老泪纵横,抱住白梨花像小孩一般恸哭起来。

  白梨花本是为了救丈夫蒋才芳免遭死刑,自愿嫁给屈长鑫作了五姨太的。虽然吃穿不愁,但心情总是百般的压抑,她虽然恨前夫蒋才芳不该去沾惹那几个太太小姐,引来杀身之祸,弄得妻离子散。但更多的是怀念。她的心似乎永远是属于第一个丈夫的。虽然,她在屈长鑫面前百依百顺,柔情似水,但那也是有强装之意,在屈长鑫面前,如果不会装,装得不像,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不但是自己,也包括了前夫蒋才芳。如今她不仅是为自己活着,但更多的是为昔日的丈夫活着。但见屈长鑫哭得那么伤心,只好好言好语劝他:“哎,老太爷,你莫伤心了,八小姐命大福大,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屈长鑫说:“哎,梨花,这是你说的哈。她们都恨八小姐,巴不得她一辈子不回来,只是我这张老脸还在,她们不敢公开说罢了。梨花,你不要学她们,你对八小姐好,我会对你好的。咱珠珠是屈家的鳌鱼,鳌鱼一沉,屈家就会垮,就会败家。”

  白梨花大度地说:“我和八小姐今世无冤,前世无仇,既没吃着我的,又没穿着我的,我凭啥子去不满意她哩。”

  “哎,这就对了,”屈长鑫突然高兴起来了,问道:“我们今天这一仗谁能打赢?”他听见外面的枪声越响越激烈,兴奋地说:“肯定是李团长的队伍来了,哎,玉秀这女儿真好哇,走出了屈家门,也不忘屈家人,不是她,李团长才没有这么听话嘞。哎,梨花,你快走一趟,叫屈宝定不要炸桥了。下一个月该我们收费了,这桥炸不得!快去!”

  白梨花刚要出门,忽听得一声巨响,房子上的瓦都拉响了一片,窗户震动,连桌上的杯子也跳了起来。不用说,古桥被炸毁了。

  “哎,可惜我那棵摇钱树哟!”屈长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倒在了床上,又伤心起来。

  这一场冲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待双方的县长赶来了,才平息了下来。双方一检查,死亡人数十一人,重伤者十七人,轻伤者二十余人。其中岳云山马帮的人死亡一人,重伤二人,马中弹死亡一匹,冲下桥去摔死一匹。为此,岳云山、成元杰决定找屈家协商,要他们赔偿。

  他们先找到总管家屈忠诚洽谈,屈忠诚说他作不了主,把他们带到乡公所找乡长屈宝骏。

  此时,屈宝骏正在招待前来帮忙打了仗的李毛牛团长。他内心是极度仇恨这个驻军团长的,但嘴上却要甜言蜜语,夸赞他们的勇敢,感谢他们的支援。他拿出了几千块钱做搞赏,对方不满意,又增加了五十石黄谷才把士兵们打发走了。

  屈宝骏听了屈忠诚的情况介绍,心头一股无名火起,阴风黑脸地对岳云山说:“这些都是你手下的人谎报军情造成的,如今我们的人死了好几个,伤了十几个,桥被炸毁了,我们的损失比你们的几马要大几十倍,我没有找你们赔偿就是天公地道的了,怎么竟要我们赔偿?莫名其妙。你们赶快去把货卸了,把死人驮走!屈总管,你要认真验货,坏了的,摔了的,霉了的,损坏了的,一样不要。”

  岳云山见屈矮子如此不讲道理,本想发火大声痛骂他一场的,但他克制住了,平静地说:“屈乡长,你这话说的有些偏颇了,我们为你们家驮运货物,在你们的地盘上被人扣押了,求你们帮忙说清楚问题,这并没有啥子过错呀,你们带人去搞火拼,开枪杀人,造成了我们的损失,为啥子不该赔偿呢?再说,又不是我们叫你屈家开的枪,我们不应该负连带责任呀!”

  屈宝骏强词夺理地说:“你们为啥子谎报八小姐在古桥铺被关了?这是事件的主要起因。”

  成元杰说:“谎报是不对,但凭这一点就可以随便开枪杀人吗?是你们的人首先开的枪,桥也是你们炸的,我们是活见证。坛子口封得住,人的嘴巴却封不住,到时候省里来了人,看你当乡长的如何解释。到那时候,我们的索赔就不是现在的这个数量了。”

  “成镖师,你话中有话,是不是威胁我呀?但我想,梦家抓人在先,省上来的人也不可能偏听偏信呀,就认定我不对吗?”屈宝骏的语气显然软了许多,说:“这样吧,你们也不要扭倒我,我了,这批货是我父亲与史会长协商发货运货的,你们找他老人家说吧,庄园里面还是他在当家,他说了才算。我马上有公事要办,共产党又在闹事了,把人弄得成天紧紧张张的。忠诚你带他们去见老太爷吧!”

  无可奈何,二人只好去找屈长鑫。三人来到梨花公馆,屈忠诚先进去通报,隔了好一阵才出来说:“唉,二位镖师,实在对不起,老太爷的此刻的心情极为不好,不想见人,任何人都不想见。请你们卸货走人,不要再搅浑水了,再闹下去,屈家就受不了。二位镖师,你们还是去四牌坊卸货吧!”

  岳云山冷笑道:“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我晓得你们要来这一套,踢皮球,三踢两踢就把我们踢走了,办不到!屈总管,麻烦你再跑一趟,你就说我们是薛振川的把兄弟,关于薛振川的死,我们也想见见他这个土地神。”

  成元杰补充说:“我们还想问问他后人的情况。”

  屈忠诚听到薛振川三个字,就有些吃惊,不明白的说:“你们这是啥子意思?薛振川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你在老太爷面前提这件事干啥?至于薛振川的后人嘛,我晓得的是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大女儿兰花死了,儿子……”

  岳云山故意问道:“死了,你晓得薛明兰她是怎么死的吗?”

  屈忠诚说:“听老太爷说,她是被那些洋教徒害死的。可惜呀,一个比鲜花还美的姑娘死得这么早,还这么惨。”

  成元杰问:“你说说我大哥的儿子呢?”

  “你问的是福娃?听说他是个疯子,跑失好几年了,不饿死,也病死了。有人说在沱江下游看见了他的尸体,又有人说在泸州城里看见他在要饭。老太爷派人去找过,结果一无所获。我估计是真正的死了。”屈忠诚叹了口气,又说,“至于他三姑娘闻香和小双,倒是人们谈得最多的。”

  岳云山问:“为啥子?”

  屈忠诚说:“因为这姊妹俩从小聪明过人、乖巧伶俐,大家都喜欢她们。尽管好几年过去了,大家心头却还记得十里冲有个闻香和小双姐妹们。”

  岳云山乘机问道:“屈老太爷没有派人去找吗?”

  屈忠诚说:“还有不找的道理,屈老太爷办事公平认真,对人对事也很负责。不过,小双倒是找着了,她跟余师长去了武汉,享福去了。就是闻香没有消息,最大可能是她舅娘把她卖给人贩子了。可是那可恶的女人又死了,问谁去呀?老太爷说,如果真是被人贩子弄去了倒好说,或者卖去妓院,或者卖去当童养媳。万一被仇家弄去了,向她灌输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对咱屈家就不利了。”

  岳云山故意问道:“他们屈家又没有做个啥子对不起薛家的事情,难道他们还害怕别人报仇?”

  屈忠诚赶忙解释说:“哎,啊!两位镖师有所不知,屈家这几年大灾大难,大起大落,事情多哩,所以老太爷不愿意见人,他心烦得很。俗话说,人上一百,难解口舌。这天下最难说清楚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宋江难结万人缘嘛。像我……”

  这时,成国龙找来了,问协商好没有?马帮的人等得不耐烦了。

  成元杰趁此机会拉了一下岳云山,轻声说:“为了小雪的安全,我们就不去见屈长鑫了,万一说漏了嘴,就惹来了无尽的麻烦。哎,国龙,你去准备好,马上可以卸货了。”

  成国龙应声而去了。

  岳云山对屈忠诚说:“屈总管,今天你的事情多,我们就只有长话短说了。至于找福娃、闻香的事,请你们费点心思,一定帮我们找到他们,我们弟兄一场,将来到了阴曹地府,我们向大哥大嫂也好有个交代呀。”

  屈忠诚嘻嘻笑着,称赞道:“那倒是,你们说得上是真正的好兄弟,令人佩服,令人佩服。”

  “天下弟兄,情义第一,薛大哥生前对我们不薄,我们不能忘恩负义呀,你说对不对?”岳云山又说:“那我们想见老太爷的事,你是咋个安排的?”

  屈忠诚仍然十分为难,说:“这,这,哎,见老太爷的事实在让我作难?老太爷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岳云山说:“既是这样,我也不为难屈总管了,也不去打扰屈老太爷了,那赶快卸货去吧!”

  “好好好!”屈忠诚连说三声好,“两位镖师真是深明大义,这样吧,我也不让你们太吃亏,就多赔偿你们一些伤亡费吧,一百块钱以下,我可以作主。其实,我这个总管没有啥子权力,多开支一文钱都要大老爷说了算数,再大的开支要老太爷说了算。”

  岳云山见事已如此,只好同意了。

  交了货物后,岳云山把马帮安顿在黄葛坪歇息,自己便和成元杰去了吴家寺,准备祭拜一下大哥薛振川和大嫂吴月珍。

  他们提着香蜡、鞭炮、刀头、雄鸡,来到了吴家咀。见吴家寺虽然不大,却青砖高屋,气势非凡。又见慈冢和义莹都保护得很好,周围的松树,柏树已经长大,心头的担心才稍稍放宽了。

  可惜,薛大哥在吴家咀至今未有一座坟墓。想到这里,岳云山不禁淆然泪下,说道:“大哥,我们这次回去后,一定要在你的老家白沙场为你选一块风水宝地,造一观大陵墓,让你的魂灵有一个永远的归宿。”

  两个人正在祭拜时,屈宝驹走来了,他自己取了一个法名叫终念,有香客称他终念大师。去年还收了一个小徒弟,替他接送香客,做饭,扫庭等杂工,他自己则专心致志地写诗作文。他听见慈冢传来鞭炮之声,便寻声走来看看是谁在来这里挂坟祭拜。

  岳云山见屈宝驹走来,本想主动招呼他,但一想起那天晚上在嘉门镇仙岛饭庄听到的那几句闲话,始终耿耿于怀。总认为大哥的死与他有直接连系,大嫂的遭遇与他更有关联。他们为了寻找福娃,这几年没有少来吴家咀,但见了屈家驹,也只把他当成一个和尚,问问而已。而屈家驹更是只字不提凡尘之事,不知道是他故意装聋作哑,避谈往事,还是真的已步入了佛界,忘了凡间之事。

  今天,屈宝驹却主动先说话了:“两位施主真是有心之人,我这里有一点积蓄,望你们拿回去替薛大哥修一个衣冠冢,以释我的深重罪孽。”

  成元杰忍不住问道:“屈宝驹,你凭良心说一句实话,咱大哥大嫂的死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有多大的关系?有,你就一五一十说清楚,没有就说没有,以消除我们对你的怀疑和误解。”

  听了这样直截了当的话,屈宝驹听了,脸上阴沉了一下,垂下了双目,两只手掌在胸前合了一下,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说:“施主之言,强人之难。大哥之死,岂我一人能为之?这个世道,昏浊黑暗,正义之人,难以生存;美妙之女,犹如囊中之物;你争我夺,哪有她们的生活空间。三十余年,愚某偶得佳配,却灾难降身,夺我所爱。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呀,阿弥陀佛!”

  成元杰一听,心中燃起腾腾烈火,斥责道:“谁夺你爱?你好意思说出此话。是你夺我大哥所爱,不是你玩弄阴谋诡计,我大哥会死吗?我大嫂会死吗?你是真正的凶手,天下最可耻最无德的伪君子。不看到你对我亡嫂真诚相守的情谊上,我今天非一拳打死你,为我大哥大嫂报仇雪恨。”

  屈宝驹静静地听着,脸上毫无表情,待成元杰说完,作了一个揖,说:“阿弥陀佛,施主之言甚合我意,请你们动手把我打死吧!我早想到极乐世界与我心爱之人相会了,可惜我风烛残年就是难以消亡,苟延残喘是在难过。佛言,有缘而来。无言而去。人生百年,转眼成空。阿弥陀佛!”

  岳云山看见屈宝驹那种万念俱灰的模样,也不想同他计较下去,便对成元杰说:“元杰,走!谁做了坏事愿意坦白?同这样的人谈话,等于空中放屁,自坏了天地。只要他收了恶心,立地成佛,老天爷也许会让他多活几天。如果还继续为非作歹,哪怕他穿着袈裟,守着菩萨,老天爷照样要短他的阳寿的。”

  岳云山、成元杰收起刀头,雄鸡,来到了珍妃庙,庙虽不大,山门却很大,大门两边用黄金镀了一副对联,左联是:庙小神大香客多牵肠挂肚;右联是:天宽地厚护佑灵朝思暮想。他们观赏了一阵,又进庙去敬拜了一下月珍娘娘,求她保佑小雪、福娃健康成长,然后才依依惜别,回兴隆场去了。

  屈宝驹呆呆地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远去,喃喃地说了一句:“你们只晓得冤仇,却不懂得情爱,人心似铁,粗鲁野蛮,智力低下,岂能与社会和谐相处?继续下去,会跟你们大哥一样的,没有好日子过呀!我如今已是人鬼相依,人佛相处,不问红尘之事,不与你们计较罢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嘀咕完,又轻轻吟了一首新诗,这是他刚才才完成的怀念吴月珍第两百首诗歌:

  冰冷的寂寞快要走到尽头

  天空中突然裂开一道巨逢

  一个美丽无比的身影——

  悄悄飘落到我的眼前

  我不敢相信这活灵灵的尤物

  是幻影还是仙女的出现

  从那一刻起我的魂灵便被她萦牵

  爱的魔力太疯狂不能等守

  要命的等待哪还顾得别人横在面前

  我纯洁真诚无限的追求

  终于感动了上帝并将他的女儿奉献

  我躺在天使的怀里似乎到了天堂的大殿

  两颗炽热的心碰撞的火花

  比起那绚丽的阳光还要灿烂……

  岳云山、成元杰无心再听这可怜的人迸发的可怜之言。回到兴隆场后,找了一个饭馆,简单吃了顿饭,驮上了胡万林的尸体和两个重伤员,回永川县城去了。

  路过古佛山时,又碰上了巴山虎。巴山虎是专门在此等候他们的,告诉了他一件事情后,又令他们大吃一惊。

  要问巴山虎讲了一件什么惊人的事情?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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