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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自亮专栏 | 睡桃儿(上)

“妈,别哭了——我不想让你哭,你这样,我很难受。”黑黑的夜里,死寂的重症监护室有一种微微的声息。

“不哭,妈不哭了。”母亲说着,擦了眼睛,泪水却又珠子一样涌下。

“咱回去吧,我想爷爷奶奶了。回去了,就不疼了,就好了。”女孩声音很弱,有气无力。

“你咋知道回去就不疼了?”母亲问。

没有回答,女儿死咬着被角,身体在颤栗,可是,似乎终于经受不住了,“啊—啊—疼死了—疼死了!”突然一阵凄厉地嚎叫,象决堤的洪水,让闻者毛骨悚然,心裂欲碎。

她是个乖女儿,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年年捧回奖状。母亲是清洁工,看着母亲辛劳,放学后她用胖胖的小手为母亲捶背、洗脚。妈妈常自豪地对人说她有一好女儿。

可是,从去年,她就嚷着肚子痛,便血。去医院检查之前,她还和母亲说,看完了病去公园,母亲好久没和她去公园了,她要看看去年埋的桃核长出来没有。可是,一到医院,就住了院,医生冷着脸叫母亲出来,回来时细心的她发现母亲虽然在笑着,眼却肿了,似乎刚刚哭过。她很不安,她觉得是她拖累了母亲。不几天,母亲便收拾东西,她们出院了。出院后母亲带她去了公园。

正是春天,公园里花红柳绿,一汪湖水漾动着丝绸样的绿波,湖面上几叶小船儿柳叶儿一般飘动,孩子们扯了父母的手,尽情地笑着、跑着。母亲扯着她,尽量地笑着,但笑得很难看。她不知道,平常半小时就能跑个来回的路,现在却是这样长,这样难,浑身软绵绵的,只觉得累,没有一丝力气,若不是母亲搀着,她就要瘫倒了,象一堆棉花,再也爬不起来。

终于到了那片长满法桐的林子边,法桐吐出了新叶,嫩嫩的,绿绿的,象春天的小手,象生命的嫩眼,象涌动的清泉。一阵阵风儿掠过,枝叶儿簌簌摆动,阳光便摇碎了,掉一地金色的光斑,光斑衬在绿茸茸的草坪上,又象一个个金色的梦。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叫得热闹,细雨儿一样密集,叫得人心都清透透、潮润润的了。多么美丽的春天,多么美好的生命,一切是那么平静,那么温暖。

走过一株树,又走过一株,对,就在第五株法桐的旁边,那个小土坡上,她去年种下了那个桃核。桃儿好香好甜,咬一口,汁水儿溢流。那是乡下的奶奶给她买来的,那是蜜桃儿,奶奶说吃了含着桃核睡,谁能梦见桃花开就会幸福一生。她吃了,含着桃核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就藏起来,第二天,悄悄地和表姐来到公园,种下了,种下了一个美丽的梦。

表姐说,这桃核儿皮厚,在地下要两年、三年、甚至四年才能开裂发芽,可她不信,她说明年就会发芽,她甚至要和表姐打赌。之后她几次梦见她的桃儿发芽了,一株嫩嫩的小苗儿,顶着两三片叶儿,羞怯怯地,眨着眼,象刚出生的小姑娘。她爱怜极了,浇水,施肥,还轻轻地用手抚触。嘴巴咧得象桃儿,然后就醒了,是“呱呱”地笑醒的。

可是,那地上平平的,只有几抹青草,根本没有桃儿的影子。她才相信,表姐的话是对的。那桃儿仍在地下沉睡,积蓄着力气呢。

他们又转院了。车上,女儿问母亲:“我的病是不是很重?市医院都不要了。”

母亲拍拍她的小脸:“别瞎想,孩子,到那几天就好了,人家是专科医院。”

在郑州几天,又去北京,北京又回郑州。

在冰冷的医院,她想家,想爷爷奶奶

这时节,爷爷奶奶在干什么呢?他们园子里的树又绿了、花又开了、鸟又叫了吧。那院子很大,中间长着一棵大梧桐,叶子一吹,哗啦啦地响。房后是奶奶的菜地,房前是一个大花坛,开满了红的月季,黄的美人蕉,还有蝴蝶兰,还有小小红,顶一朵朵粉粉的小花,花不大,却极艳,她就和表姐一块采了,用布包包了,在石板上挤烂,那红红的汁水流出来,奶奶就给她们抹在手指甲上、脚指甲上,浑身上下立时也就开了十朵小花了。

奶奶说:咱们家水土好,别人家种的小小红都不成,都没有咱家的艳,是因为咱家有你们两个好闺女呢。是的,别人家的她看了,都没奶奶家的美;别的小姑娘她见了,都没有她白,没有表姐眼大。她们真是两朵花呢。她问奶奶她从哪来,奶奶就告诉她:她是花朵,从土里长出来的呢。

“那花儿从哪里来?”

“从花奶奶那儿来呢!”她就越发喜欢这些美丽的花朵了,也常常想着花奶奶,一定是像奶奶一样慈祥美丽的样子吧。园子的外面,就是麦田,金灿灿的油菜花一开一片,这里是有名的油菜花乡,经常有人拿了相机拍呀、照呀,然后就瞪大了眼,挥动着手,不住地赞叹。

她见了,就捂着嘴笑,她见多了,她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啊。那花好多,一直铺展到天边,那香味好浓啊,似乎要把她们和那小园都浮起来了。花田的旁边,是一弯池塘,塘水明如净,没咕咕呱呱的青蛙,有无忧无虑的鱼儿,还有野花青草。她和表姐绑一个罐头瓶,放入一些馍花,然后将瓶子下到水里,到了下午,提起来,清凌凌地水里就有几条小鱼儿来来回回地游哩。村子里的黑蛋,光了臂膀,跳到水中,常常捉了青蛙还有大鱼给她们哩。

“妈,你一定要答应我回家,回了家就好了,再不回就晚了。”她的身体浮肿,脸上泛着一层油光,象发酵的面包,头发却稀稀疏疏的,那长长的辫子几乎要盘不起来了。母亲坐在后面为她梳着头,一面梳,一面抹泪。“看这头发,原来多好多黑的头发啊。”原来她的一头头发,乌黑黑的,象一汪瀑布,国旗下讲话,头发一抖,脖儿一晃,多么精神。

奶奶手巧,最会给她梳头发了,梳出两对小麻花辫儿,还打了红红的蝴蝶结,活脱脱一个几十年前的大姑娘,朴素又美丽,奶奶说这是“银环头”呢。姑姑带她去商场,在那里给她盘一个时尚的公主头,打上一绺绺细细的辫儿,剪上短短的刘海,又象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公主。妈妈给她绑上一个马尾辫,粗粗的辫子披在身后,她上学走在路上,走在校园,辫子在身后左摇右晃,人们都说:瞧这小姑娘,多干练多精神啊。奶奶说她头发小时并不好,稀黄稀黄,人家都叫她黄毛丫头,一岁时剪了一次,那之后就一直蓄起来,没想却长得这样好,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让剪了,她怜惜着自己的头发,大家都惊奇:这么个小姑娘,多么爱美呀。

王自亮,河南省长垣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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