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毕业之际，从外地培训回来，琳达非要给我接风，同来的还有石玉。到餐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餐馆里一个顾客也没有，大厅里的地板被拖的发亮，桌椅也都收拾停当，前台有一个姑娘昏昏欲睡的趴着，附近也没别的像样的餐馆了，于是我们决定就在这吃了。
前台姑娘叫来一个男服务员给我们点菜，那服务员看来20岁左右，挺安静的样子，上过菜后就在大厅一角的桌子旁坐着玩手机，“服务员，帮我们添一下水。”“服务员，帮我们拿一个汤勺。”听到琳达的喊声，他便放下手机去拿东西。由于过了饭点，我们总觉得是打扰了这里，琳达喊服务员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当时都很少在外面吃饭，喊服务员这三个字总觉得别扭，大厅那么安静，我们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当我再喊服务员拿一个小碗时，石玉说别称呼人服务员了，听着挺不尊重人的。而且别老让人拿这拿那了，你换位思考一下他们工作很累很不容易的。我一听这话立刻就不爽了，琳达宽慰似的看了我一眼，这时服务员放下小碗走了。我心想我又不是故意麻烦服务员，跟换位思考有什么关系，而且不叫服务员我叫什么，叫“那个谁”么？石玉接着说，我在商场卖衣服的时候，每天都特别累，有时候遇到有人试了几件衣服又不买，就觉得那些人特别讨厌，她们试一件我就得拿一件，完了还得一件一件放回去。真觉得想骂她们，不买还试，也不为别人想想。石玉拿起汤勺舀了半碗汤，听到这一席话，我心里升起的想辩几句的想法生生噎在了喉咙，琳达赶紧给我俩加菜来圆场。石玉在一家私人医院里做护士，后来家里需要钱，她去商场卖了半年多衣服。
后来有一次出去逛街买鞋子，跟着她在五六家店里试了各种款式，讲价讲得我自愧不如，她纠结着不知选哪一双，把三家比较喜欢的又重复试了一遍，最后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才终于选了一双喜滋滋地走了。那时候我开始觉得真正的不舒服，发现她对人对己有两个标准。
【二】
一次我们仨吃饭不知怎么提到医生对待病人的态度问题，我就跟她们说起一次在大医院碰见医生态度特别不好的一次经历：医生大概五十岁，带着眼镜，她看了看患者的检查单子，刷刷几下写下诊断，然后往外摆手叫下一个，那患者看着四五十岁，因为久经日晒而黑红的皮肤，一件看着刚洗过的黑色棉上衣有些褶皱，我知道这一定是从农村老家特地赶来大医院看病的，她坐下后说着病情，医生开了药然后要拿患者的卡刷，这家医院看病收费是卡制结算的，然后患者迟疑了一下问开的药需要多少钱，说卡里的钱不多了。医生抬起头把写诊断的手稍一扬，去交费吧。患者身子欠了声音怯了半分，问到大概多少钱。医生有些不耐烦了说你卡里有多少钱，患者说就几十块钱了，医生撇了她一眼冲她往外推手，很烦躁的说，没钱就不开了。患者从座位上稍抬起屁股躬着身子嗫嚅着说那您看我是交费呀还是这个病不吃药也行啊。没钱就不开了，医生很快地说，声音提高了，透着愠怒，手已经碰到那患者的肩膀作势往外推。一旁的助理连忙把那人招到自己身边小声地跟她交待些什么，那助理看着倒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我讲的很是愤慨，石玉的脸色本已不好，听我说到这，不由抱不平，说你不了解医生的工作，医生工作很累的，一天看那么多病人，不可能不烦，你要是能换位思考，设身处地的为医生想一想，就不会有这种偏见了。我说我对医生没偏见啊，那个医生对病人的态度就是过分了，我是就事论事，我又没说所有的医生态度都有问题。你说医生很累很忙难免心情不好，那你意思就是她很累所以对病人态度不好就是应该的喽。饭店服务员累不累，售楼员累不累，教师累不累，各行各业累的工作多了，怎么没人觉得他们态度不好是应该的。
那顿饭不欢而散。其实我跟石玉认识很多年，以前关系很好，只是很多观念不一致，在大学以后越来越突出明显，意识到这些我们刻意避免单独见面，再见面说话也是很小心。后来琳达去工作外派一年，那时只剩我俩在这异地城市，同龄人都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能经常联系的朋友越来越少，我俩关系也一度缓和。
有一次见面她跟我抱怨去某大医院的遭遇，医生听她说了病情开了单让她去做检查，她看了眼知道那检查很贵而且没必要做，于是拒绝检查，医生就直接给开了药，她一看那药需要五六百且都是禁忌不明、不良反应不明的中成药，知道那是本医院才有的可以拿高提成的，于是让医生给她换药，医生就让她走，结果生了一肚子闷气就回来了。听她提起此事我之前的回忆一下子都回来了，说起上次自己经历的事，没想到她说那跟自己碰到的事情性质不一样，自己碰到的那个医生是不尊重人，而我说的事是因为我对医生行业不了解，他们很忙很累，碰到啰嗦的病人说太多很耽误时间。说如果我能换位思考为医生想一想，就不会生气了。我说为什么同样的事发生在你自己身上就是别人有错，发生在别人身上就是别人不能换位思考，比如去医院，还有试衣服，包括上次你给我打电话时我都听到你冲病人吼了。她听了表示很无语，称别的事跟这有什么关系，我是对她有意见了所以看她什么都不对。
我突然发现我们无话可说了。如果下次她告诉我她又和男朋友吵架了我是该诚实地说这次确实是你的错，然后面对她无辜的质问为什么你是我的朋友却不帮我，还是为了她一时高兴去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三】
现在想想她的这种思维模式其实是自私，在她的逻辑里，自己永远是对的，永远是需要被谅解被包容的。我们提倡换位思考是给那些因为立场不同、因为没有考虑到对方的处境而对对方的言语行为无法理解甚至作出负面判断的人和事，换位思考的意义旨在希望人与人之间能够多为他人考虑，互相理解，互相包容。在理解包容的同时，它还重在一个“互相”。
不要让换位思考这个词成为对别人进行道德绑架的武器，真正的换位思考是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即想人所想，理解至上的一种处理人际关系的思考方式。换位思考，首先要做到对人对已同一标准；再则就是宽人严己。
作者丨半浓：「经典短篇阅读」作者，配图byJaime Ibarr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