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汤小小
小时候，我最盼望元宵节，因为这天父亲会放下所有的工作，陪我到街上看舞龙灯。
人潮涌动中，我像一只飞出笼子的鸟儿，一个劲儿地往最热闹的地方钻，父亲粗糙的大手紧紧攥住我细嫩的小手，生怕我丢了似的。
这让我觉得不能尽兴，我撒娇耍赖，父亲终于松了手，却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顶毛线织的红帽子，戴在我头上，半叮嘱半威胁地说：“不准摘下来，否则爸爸就找不到你了！你就成没爹的孩子了！”
只要能放开手脚去玩，多戴顶帽子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每一次，我都很听话地一直戴着那顶小红帽。
父亲每次在人群中找回我时，都会不无得意地炫耀：“看看，戴着这顶小红帽，无论你走到哪儿，我总能一眼就看到你！爸爸够聪明吧？”
长大后，我到城里上大学，毕业了又留在城里工作，为生活为理想努力打拼，居然再也抽不出时间回家过元宵。
那一年，交了男友，我决定春节带回家给父亲看看。
父亲头上已经有了白发，曾经挺直的背也驼了下去，走路也不太灵便，见到我们，他显得特别开心，忙前忙后为我们准备吃的.
春节过完了，父亲说：“元宵节过完了再走吧，你好几年没在家里看龙灯了。小时候，你最喜欢看龙灯了……”提起小时候，父亲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我已经好久没看过龙灯了，真的有些怀念，而男友，也很期待看看我家乡的风俗，于是，回城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天，三个人很早就上街。本来父亲说不去的，在我和男友软磨硬泡下才勉强答应同行。
父亲走得太慢，累得气喘吁吁，依然追不上我的脚步。我终于意识到，曾经那个可以陪着我一整夜疯玩的健壮的父亲，真的已经老了。
父亲忽然停下脚步，说：“你们去玩吧，我到那边走走。”
“走丢了怎么办？”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一阵心酸，什么时候，我和父亲的角色已经对换？
“不怕，我有小红帽，无论走到哪儿，你一眼就能认出我。”父亲变戏法儿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顶小红帽，戴在了他已经花白的头上。我认出来，那是我小时候戴过的那一顶，每一次，父亲总是凭着那鲜艳的颜色轻易地找到我。
曾经，为了让女儿玩得尽兴，父亲把小红帽戴在了我的头上。如今，同样是为了让女儿玩得尽兴，父亲把小红帽戴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我想说什么，可是父亲已经转过身，往人群稀松的地方走去。
路灯下，父亲的背影瘦而单薄，已经驼得直不起腰了，两只脚一高一低，步履蹒跚。唯一不变的，是满头白发上的那顶小红帽，依然红得如此耀眼。
我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汕头特区晚报》2014年11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