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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弦琴

   八月的风催开了桂花,白色黄色的花蕊如玉一样精致,如玉一样无邪,它不争此时的鲜艳,只在一边静静地吐着幽雅的芬芳。桂花树下,一双素手幽雅地采摘着细嫩的花枝,花在她的手中摇曳着。静夜如斯,女子的窈窕身形如云般轻盈,让隐藏在树后的蓝衣人如痴如醉。 

   她专注地欣赏着手中的这枝桂花,眼光是那般的柔和,平时紧蹙的黛峰此时也舒展开,甜甜的微笑显得她的唇更加的鲜润。也许是发现时间不早了,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中,把桂花插在琴台的花瓶中,纤纤玉指不由自主按在了琴弦上。

   这张琴不是很新,但是很洁净,古红色的琴声在昏黄的烛灯下幽暗。她的微笑忽然收敛,眼里的温柔也被冰冻结,冷冷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她的手指分别敛着两跟同一位置的白色琴丝,猛然,她冷笑一声,恨恨地坐在了琴凳上,手中紧握的是那两截断丝。手终于松开断丝,指甲却深深嵌在了手掌。

   初秋的风没有夏天的浮躁,柔柔中透着凉爽,悄悄地舞着窗旁的淡红色轻纱。秋风好似对纱有了兴趣,开始游戏起轻纱,轻纱在风的鼓动中也渐渐荡开,一度浮到了她的前额。她也清醒过来,想着白日发生的事情,一丝苦涩由她的心慢慢攀了上来,酸着她的鼻翼,险些逼着眼泪涌至她的眼外。

   “听风——”他在呼唤着她,声音中充满了扬扬得意。听风知道是云舒来了。

   云舒自云是个官宦人家的子弟,自幼熟度诗书。因得罪权贵而举家被贬到这里。一年上元节,遇到了豆蔻年华的听风,见她妙解了几段灯谜,不禁被她的才貌所折服,打听到听风的住址后,特意准备了诗柬登门拜访。听风打开诗柬,出色的诗词俊秀的字体很快让她心中掀起了波澜,于是开始了琴书交往。

   她坐在修竹亭中的石凳上,手指轻快地在琴上抚拨着。听见他在叫她,她没有住手,依旧略倾着身体,继续弹着她的琴。周围苍翠的竹叶在乐曲中微微晃着自己的身体,似乎认为听风是在为自己鸣奏。

   他走到听风的身后,从衣袖中摸出一只刻着梅花的玉簪插到她的鬓边。轻声笑着:“听风,你更好看了!”她没有做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云舒在听风的背后负手侃侃而朗,听风听了,不由抿嘴而笑。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他的声音忽而拖为常音。

   “哈哈,什么事情你这么开心?”听风手不停琴,大笑而问,鬓边的发簪随着她的头而颤抖。平时的矜持在这笑声中不翼而飞,转为难得的豪爽。

   “真是好一幅美人抚琴图也!”云舒心猿意马,稍停,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

   “明日我将重返京都,以后可以一遂平生了。”

   “当今的权贵倒了?”听风听后大吃一惊。她素来敬重云舒一家的刚正。

   “我父兄都是老顽固,和权贵有何相争的?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云舒轻描淡写。

   “砰——”一声,琴声戛然而止,一根弦从听风的指间断开。听风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全飞,她冷冷地看着云舒。云舒本来还喜逐颜开,看见听风这个样子有些诧异,很快又满脸笑容。

   “听风,何必呢?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他们待我真好,要我——”

   没有等他说完,听风自头上拔下梅花簪,不看一眼扔给云舒。“梅者!凝雪为骨,化雪为蕊,以其风骨为高节,听风是一个粗鄙之人,请云舒公子另送他人。修竹亭是简陋地,怎配公子达官贵人,请云舒公子移贵步出陋地!”

   听风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云舒在惊愕中讪讪地走出了修竹亭。修竹亭的琴台上孤零零地平躺着断弦琴。

   听风终于松开了紧握的双手,她决绝地把手从琴上撤回,眼中的恨意越发的浓重了。此时一个长长的身影斜在听风的身上,离听风也是越来越近。

   听风好似感觉到身后有人,站起来转过身体,“你——”,云舒站在她的对面,脸色很憔悴,整个人都疲惫。他展开自己的右手,晶莹的梅花簪在他的手中幽静地吐着光泽。

   “出去!”听风愤怒地指着门向云舒下着逐客令。

   云舒无奈地转过身,停了一下,转身拉过听风的右手,把梅花簪塞进她的手心。转身说了句“珍重,我走了”,快步走出了房门,夜幕很快掩盖了他蓝色的背影。

   听风怔怔地看着云舒离开的背影,泪水悄然挂在了腮边。很快,她拭去了泪水,把梅花簪扔到了琴台上。

   “听风——”长长地带着优越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听风想要去关闭房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云舒锦衣玉带度着四方步走了进来。听风本能地靠着琴台,厌恶地看着他。

   “听风,你看我已经当官了,和权贵有什么好闹的,看我这样多自在?”

   “你的父兄呢?”听风不冷不热地问着。

   “我父已被拘押,我兄如今是惊弓之鸟。怎比我富贵万千?”说着,云舒从衣袖中取出梅花簪,“听风,听话,让我把这戴上,以后你就跟着我享尽荣华。”

   听风一把从他的手中夺过梅花簪,诧异地看着,转身又把琴台上的拿了起来,层层疑云涌上了她的心头。

   云舒看她没有责骂自己,走过去准备抚着她的肩膀,可是当他越过她肩头看见她手中的两枚梅花簪时,神色不由得慌乱起来,劈手就要去抢听风手中的梅花簪。听风闪身躲过,眼睛盯着云舒,“你不是云舒,你是他的孪生弟弟江开?!”

   江开此时的脸色灰白,“听风,你果然聪明!不错,我是云舒的弟弟江开,他有什么好?不过是书生意气,如今落得到处逃生。怎么,他刚才来过了?这梅花簪是我母亲的遗物,去世前留给我和他的。快告诉我,他是不是藏在你这里?”说完,江开恶狠狠地攥住了听风的手腕,“告诉我你到底跟不跟我?,不跟,我就把你下到监狱,让你尝尝皮肉之苦!”

   听风冷冷地看着江开,微笑很快浮现在她庄重的脸上。她不在意江开的威胁,此时她的心中觉得是那么的温暖。

   “住手,放开她,不许连累她!江开,你不是想邀功?我和你去衙门!”云舒突然出现在门口,疲惫的身体依靠在门框上。

   “云舒!”乘着江开一愣神,听风甩开他的手,奔到云舒的面前,心痛地看着他憔悴的脸,四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梅花簪在他们的手中晶莹玉润。两人一步一步走向了琴台。江开闪在了一边悄悄溜出了房门。听风坐在琴凳上,云舒仔细地为她理着头发,把梅花簪插到了她的发间。没有说话,听风打开了琴台的抽屉,取出一根长长的琴丝。台上桂花的香味更加的沁人心脾。

   门外,却传来急促有序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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