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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

  天海正在收拾东西,母亲走进来问:“整的差不多了吧?”天海点点头说:“还有那个箱子,其他都收拾了。”母亲看着那个箱子笑着说:“那里面可全是些宝贝啊!”天海不明白的看着母亲,打小家里就穷,父亲又去得早,母亲勤俭一生,哪来的宝贝啊!母亲瞧着天海疑惑的模样,走上前去,打开箱子对天海说:“孩子,过来看看。”天海过去一看,只觉得鼻子一酸,想哭!那里面全是天海和妹妹天空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母亲竟都留着,这些年,总是在外面奔走,很少有时间在家陪母亲。所以这次回来,他打算把母亲接到城里,也好有个照应。

  

  天海一件一件地抚摸着那个箱子里的“宝贝”,每一个都带有童年的记忆,无边无际。其中一双白色球鞋让天海不觉陷入回忆,天海叹了一口气,那时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天海十三岁,天空十一岁。都在离家二十里山路远的县城上学,母亲交代兄妹在外面一定要互相照顾,互相扶持。兄妹俩感情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一起分享。因为学校离家较远,从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学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那是兄妹俩最高兴的时候,基本上在周五中午就把回家的东西收拾好,等着下午的课结束就回家。回家没有车,全靠兄妹俩的一双脚,那时的孩子似乎很会走路,尤其是山里的孩子。其实回家也不过就是看看母亲,帮母亲干干农活,母亲会在周五的晚上,老早就歇了手中的活,站在自家篱笆前等着两个孩子回来,然后高兴地一手拉着天海,一手拉着天空进屋。那是一家最快乐的时候,母亲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生活,不容易,好在天海、天空都比较懂事,母亲总是在兄妹俩睡下后看着他们笑,心里盼着他们快快长大。

  

  那年学校要求上体育课必须穿球鞋,那时的球鞋不像现在这样美观有型,只是一双普通的黄球鞋。县城的孩子几乎每个都有,甚至有个别有钱家的孩子是不屑穿这样的黄球鞋的。可天海和天空没有,两人非常羡慕其他孩子能够穿上球鞋,而且上体育课也确实需要一双球鞋,于是,心里期望自己也有一双球鞋,不奢侈每人有一双,只要两人共用一双也好啊。这个周末兄妹俩没有像往常那样高兴地回家,一路上,两个人都在低头思考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母亲,让母亲也给他们买一双球鞋。天海说:“不行,开学的时候,我亲眼看到咱妈把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现在又没有东西可卖,哪来的钱啊,跟咱妈说了,只会让咱妈着急。”天空一听急了,“那以后的体育课怎么办?这个星期,我已经请假了,下个星期还要请假啊!”天海低着头不说话,两个人又默默的走了很久。天海说:“我们可以自己挣钱买啊~”天空似有相同想法,两人高兴地直点头。夕阳照在两人的小脸上,两张脸颊都红扑扑的。母亲在篱笆前站了很久才看到兄妹俩高兴地跑回来。“妈,我们回来了。”母亲一边帮着卸下两人的书包,一边奇怪的问:“怎么今天在路上耽搁了许久?”天海诡秘的朝天空眨眨眼睛,两人默契的不说话。母亲满脸溺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们,“你们兄妹俩还有什么小秘密不能告诉我啊!”天空撒娇的摇着母亲的胳膊说:“妈,我饿了~”母亲只好带着好奇去厨房给兄妹俩弄好吃的,家里最好的也就是油烙大饼。天海拿到大饼后总是撇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留给母亲。天空则是把自己的撇成三片,自己吃一片,哥哥和母亲一人一片。母亲则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大口大口地啃大饼,这恐怕是全天下每个母亲的爱好了,那就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兴致勃勃地吃自己做的东西。

  

  第二天,天海跟着母亲一起出门,帮母亲下地干活。天空则留在家里边温书边做家务,天海走的时候朝天空使眼色,天空笑着点头,然后示意让他快走。那天,天空以最快速度干完家务,就提着菜篮出去打猪菜,她在打猪菜的时候,留意有没有什么有用的药材。天海和母亲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海在路旁看到一大颗草药,兴奋地上前拔了起来。母亲笑着问:“你现在采草药,是药性最差的时候,草药要在秋天采,这样也能卖上个好价钱。”天海笑笑不说话,母亲忽然问道:“你采草药干什么?”天海只是笑着说:“学校有个同学要,我就顺带采点给他。”母亲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等到上学的时候,天海和天空把周末两天采的草药都拿到县城的药铺去买,老板果然说:“现在采的草药药性差,是不值钱的,这样吧,就这些给你们一块钱。”天空想再说说价的,天海拉着不让她说话。回校的路上,天空恼火地问天海:“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啊?”天海垂着头说:“那天咱妈也说现在采的草药药性差,很难买上个好价钱。”天空泄气地踢着地上的石子问:“那现在我们可怎么办啊?”天海没有说话。

  

  这次体育课,天空没有请假。体育老师看着天空的棉布鞋问:“怎么没有穿球鞋?”天空低着头不回答。体育老师再问,天空还是不回答。体育老师生气地说:“给我绕着操场跑二十圈。”下课的时候,天空还在跑,跑步对她这个山里的丫头来说并不困难,可买一双球鞋对她来说怎么就那么难呢!天空想不明白,就一直跑着,学校许多人都在旁边看热闹,他们不会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女生为了不穿球鞋被罚跑二十圈。中间有人惊讶地说:“这不是天海的妹妹嘛。”然后小跑着去教室喊天海:“天…海…你快……去看看…”天海正在看书,奇怪地看着跑得气喘的同学问:“怎么了?”“你妹妹被罚跑步了,现在正在操场跑呢。”天海一听立马扔了书就跑到操场,果然看到一堆人在围着看天空跑步。“天空你停下!”天空不停,继续跑。天海没办法也跟着跑,“天空,你告诉我,老师为什么罚你啊?”天空还是不停。天海生气地拉住天空说:“二十圈早跑完了,你看看这么多人看着呢!”天空停下,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天海很少见天空哭过,即便是不得不挨饿,即便是要干活不能睡觉,天空也没哭过,这次是怎么了。“你不要哭了…”天海拉着天空的手近乎祈求地说。天空还是哭着,声音越来越大。身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天海急得也要哭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有东西要给你。”天空果然不哭了,擦着眼泪问:“是什么啊?”天海说:“我这次考试得了第一名,老师奖给我一只非常漂亮的钢笔,我把它给你,你不哭了好不好?”天空听了笑着点点头。

  

  又到了回家的时候,天空来找天海一起回家。天海从教室出来高兴地说:“天空,我不回家了。”天空瞪大眼睛看着天海,眼里满是疑惑。天海高兴地解释说:“我听人说,捡垃圾也能卖好多钱,像那些塑料瓶什么的,我这两天就去城里捡,等你回来就有球鞋了。”天空一听,眼里闪着兴奋地光芒。“我也要去。”“不行,我们都不回家,咱妈该多担心啊!再说,你回家也能帮咱妈干点活,这里有我就行了。”天空使劲地点点头,她太高兴了。天海看着天空回家,心里有些怅然。“路上小心,不能耽搁。”“知道了。”不一会儿,天空又跑回来了。“哥,要是咱妈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啊?”天海低着想了一会儿说:“你就说,我要考试了,留在学校复习呢。这也是真的,不算骗咱妈。”天空点点头就跑了。

  

  天空到家的时候,母亲见只有天空一个人,果然问了:“你哥呢?”天空笑着说:“哥哥要准备考试呢,他说就不回家了,多一点时间复习功课。”母亲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妈,你看,这是上次考试,哥得到的奖品。”天空拿出天海给她的那支钢笔。母亲接过,仔细地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眼里满是欣慰。不觉自豪地说:“你哥啊,从小功课就好!”天空撅着小嘴说:“我的功课也不错啊!”母亲慈爱的拉着天空的手说:“是…我们家的天空越来越出息了,来,看妈给你做啥好吃的了。”天空吃完东西后,看见母亲正在用一块干净的小心地布包着一块大饼,心里没在意也就没问,她还小,不会明白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那是留给天海的大饼。

  

  天空满怀等待的在家过了两天。刚到学校,就看见天海在学校大门等她。“挣到钱了?”天海自豪地点点头,接着说:“不多,加上上次卖草药的一块钱,正好六块钱,我问过了,一双球鞋正好六块钱,我们先买一双,等下个星期,我在努力一点就会再买一双了。”天空高兴地拍手说:“好啊!”两人来到商店,天海大着胆子问:“一双球鞋多少钱?”售货阿姨说:“童鞋一双六块八毛!”天海一听急了,“不是卖六块整的吗?”阿姨笑着说:“没有的事,我们一直都是卖六块八毛的。”天海耷拉着脑袋,眼泪就快下来了。天空在一旁渴望的看着橱窗了的球鞋。两人就这样站了很久,最后,天海说:“我们回去吧,只差八毛钱了,我下个周末再去捡塑料瓶,不就够了嘛!只是要等一个星期而已,不是很长时间的,是不是?”天空赞同的点点头,就这样,兄妹俩手拉手高兴地回到学校,期盼着下个周末的来临。

  

  这天,天海兴冲冲地来找天空。“学校这个周五要举办跑步比赛,第一名的奖品就是一双球鞋,我报名参加了。”天空听后不敢相信的问:“真的?”天海肯定的点点头。天空满脸期待的说:“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会跑第一的。”天海肯定地说:“我一定会跑第一的。”跑步正式比赛之前还有一个选拔赛,老师拿着秒表给每一个报名的选手计时。到天海时,天海很紧张,没有在规定的时间跑完一百米。体育老师安慰说:“没关系,还有一次机会,不要太紧张。”第二次,天海还是没有在规定时间里跑完一百米。体育老师遗憾地摇摇头说:“你是不能参加比赛了。”天海喘着气,顾不得擦汗,几乎是哭着祈求体育老师,“老师,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参加比赛的。老师,我求求你了…”体育老师叹了口气说:“这是学校规定,不是我说了算的。”天海一个下午什么都不做,就围着体育老师,求他再给次机会,旁边的老师看到后,都说:“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你看那孩子可怜的。”体育老师无奈,只得让天海再跑一次。第三次,天海终于在规定时间里跑完一百米。周五比赛的时候,全校学生都在操场上观看,天空看到天海在准备比赛,不停朝他做手势要他加油。天海只是点点头,没有一点表情,他有点紧张。比赛开始,天海跑得比较慢,天空紧张地也在跟着跑,天海使劲地加速,渐渐地到达领先的位置,天空悬着的心似乎放松了一会儿,只是一会儿,天空又开始紧张了,因为其他选手开始加速了,天海被甩在后面,天海也在着急,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擦过眉毛滑下来,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卯足了劲,要争第一。天海索性闭着眼,憋着一口气什么也不顾,使劲向前冲。慢慢地旁边的人和物都变得有些模糊,汗水越来越多,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意识也有些模糊了,心跳却突然很清晰,天海觉得终点就在眼前了,他似乎看到了天空的脸正在对着他笑。

  

  天海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学校的医务室。身边有老师和同学,还有天空。看着天空沮丧地样子,天海哭了,他知道他肯定没有得第一名。他恨自己为什么就晕了呢!放学后,天空帮着天海拿书包。天海笑着说:“我不回家,我还要捡塑料瓶呢。”天空哽咽着说:“我们回家吧,下个周末我们一起拾。今天跑步,你都晕过去了,咱妈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你还是回家吧。”天海挣扎着跳了几个,想向天空证明他的身体很好。“你看,不是很好么?”就在这时,母亲竟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母亲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走,我们回家吧。”说着就拉着两个孩子就往家走。天海忍不住问:“妈,你怎么来县城了呢?”母亲笑着说:“下午,你大奎叔到城里来送货,我跟车过来的,买点东西,就来接你们回家了。”天海心疼地看着母亲说:“既然是跟大奎叔的车来的,回去也跟他的车,省的还要走回去,多累啊!”母亲笑着说:“你大奎叔还有事呢,要等到晚上才回呢,我就寻思着能赶上和你们一起,也挺好,一路上咋娘三还能说说话。”天海和天空都笑着倚着母亲。天空好奇地问:“妈,要买什么啊,还需要特意跑到县城啊?”母亲打开挎在手上的包裹,两个孩子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双新球鞋。天海和天空的眼眶立刻溢满了泪水,其实,这一切母亲都是知道的。

  

  后来,母亲才说,那天,天海没有回家,她觉得奇怪,心里实在放心不下。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留给天海的大饼去学校找他。路上,遇到了村里的天海同学的妈,她说是到县城给孩子买球鞋的,说是学校统一要求上体育课得穿球鞋。母亲奇怪,为什么两个孩子回家都没提这事呢。母亲在学校没有找到天海,非常着急,就满大街寻。还真让她在路边的一堆垃圾旁看到天海,她远远地看着,越看越模糊,最后泣不成声。

  

  二十年后的天海看着当年那双球鞋,看着在一旁忙碌的母亲,擦擦湿润的眼睛。他告诉自己:这是多么幸福的童年回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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