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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总是在找什么?

  她缩在角落里面,肩膀颓唐地抖动着。泪像珠子一样蹦到地上,衣服上,和那些赃污的地板上,双腿痉挛,前胸起伏,粗喘着的呼吸声和着窗户在风里面自关自开的起落声。红的碎花在裙子上面黯淡地绽放着,泥土的颜色衣服纤维里面慢慢搀杂,花的顶端,花的末端埋在了土色里面。灰旧的木板上面,有残留的水的清晰的印子,还有许多人走过之后留下的脚印,在水的浸泡下,变得印象模糊起来了,稀释得成了黑色。

  

  水里面有沙子。她的衣服上面有些沙子。衣服被揉皱了,起了许多的褶子。贝若许久未抬起头,只记得她的身体在这一个固定的角落里面,一直背靠着墙,白色的石灰在她的背部打上了道道印子。阳光从她身背后那个狭小的窗户投射过来。在一处墙壁处被阻隔,反射到她低下的头上,摇晃着在发丝上面形成各种不一样的光斑。轻巧的耳垂在阳光的细靡的光线里面,聚焦了一个圆点。她一直沉迷在自己的思绪里面,任头发被窗户外的风吹得四处乱飘!隐约可以看见她红肿的眼睛,黑色的眼带,鼻翼处未干的泪的痕迹。她的手一直垫在手臂的下面,支撑着所有的压力,青紫的红赶杆在她白色的上衣处隐约的显现出来了。因为浸到了泪水,那些青紫的杆杆都肿胀了起来,突兀的出现在她瘦长的胳膊上面。

  

  阳光一直变换着不同的角位,从她的头部,她的脖颈,她的胸埔,她的腿,一一的扫了过去。那么清晰地看见她的脖颈处的咬痕,绕了几道的红色。已经蹭破了皮肉,有微微风干的血迹在上面,白色的皮肤上面突显着刺眼的红色。冰凉的地板,依附着她的皮肉。爸爸走了过来,企求似的说:“若,你起来!爸爸是爱你的!你要相信爸爸!”若总是闷着头,低着想自己的心思,听不到任何人的说话声。白色的衬衫的衣角被泥土沾上了,有一处在阳光的下面就显得特别的脏。她的想法从未有注意过,她在想,她甚至无法表达她最基本的需求。爸爸叹了口气,走开了。他也许认为她是个冥顽不灵的孩子,总是固执地笨拙地想着自己的心思,不愿意再插足到那个纷乱的世界。

  

  她的身体冰冷,眼泪也不再流了。谁也注意不到她,任着她在那里想着事情,想那些可以为父亲辩驳爱她的事实。她的牙齿在寒冷里面打着颤,咯噔,咯噔的。身体瑟缩着在风里面,她不愿意起身关掉她头上方的窗户。她不愿意被父亲看到她服输的样子,至少现在这样她是一个胜利者。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有一丝苦笑。她可以用来固执与父亲对抗的就是,丝毫不疼惜自己的身体。她甚至觉得身体上的疼痛可以让父亲在她的面前扶着她起来,是一种彻底的满足。她始终觉得父亲对她的爱是一种几乎可以说成陌生的东西。父亲表现出来,她会觉得那是敷衍,可是如果父亲真的生气,而她就会很恨自己,恨自己父亲如此难过。幼小的心灵企求被关注的方法如此固执。父亲爱在她哭着的时候,闹着她笑。她是如此就可以得到满足,那是一种几乎说成的可怜的企求爱的方式。父亲从不曾深入到她的心底看她存活的状态,只是知道她是个容易悲伤的孩子,有那么多的眼泪可以在他面前放肆地流淌。却不愿意匍匐到他的怀抱里面,对于那种近乎呵护的东西她是厌恶的。所以每当思考到这些的时候,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爸爸又走了过来,他是很蛮横的将她从地板上拉了起来。软塌的身躯,从地下被移动到父亲的怀抱里面,父亲穿着的暗灰色的横格毛衣上面有一种很干燥的味道。若仰着脸,将脸上的鼻涕和泪水一气的蹭到了父亲的衣服上面,蹭干净了。泪水就又从眼角延长处流下来了。爸爸很温和地将她放在床上,看她侧着的柔软如同她妈妈的身体。瘦削的颧骨,黑色的眼珠,像玫瑰一样的柔软的嘴唇!爸爸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流泪,看着她用自己的手指抓着被子的一角,使劲地攥着。看着她狠很地咬自己的嘴唇,深深地牙齿印子,倒印在她的上半唇。看她在地上被弄脏了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湿润的沙子,干燥的棉花被上面,有许多很细小的花样,像那些在余日下面盛开的紫色的小花朵。花骨朵很羞涩地缩在了里面,有若的泪水混合着涎迹。爸爸的衣服上面,混合着若的泪水的味道,在灯的照耀下,慢慢蒸发。若瞧着自己这副邋遢的摸样,心里很不舒服,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背向着爸爸,不愿意看到他,像个倔强的孩子一样,气着不吃饭。若希望看着爸爸心疼的背影在她的面前像一座抖瑟的山一样,爸爸总是说拿她没办法。他从来不知道若心里的想法,他认为这个孩子总是那样地无理取闹,企图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精神物质。若是个倔强的女孩子,泪偏要在爸爸的面前流,开着灯点着明亮的火。任泪肆横,她从来不知道爸爸为她揩泪是那样的粗糙,用自己的毛衣的袖口,在她的脸上轻轻的一拂,一道红印子突兀的出现在若的脸上,等着她哭累了,睡着了,自己沉沉地睡去,才为她掖好被子。掩盖上朱红的门,关下灯,若总是在爸爸走后,便惊醒了过来。她是个难哄的孩子,总是不想把自己的喜好,放在光明的地方等着它慢慢长大,却希望在她存在的每一刻,去折磨所有爱她的人。毕竟在她的心里,她的爱是有一种变相折磨的味道。偏要把爸爸为她整理好的被角弄乱,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干燥的偏冷的季候里面,然后自己便顺理成章的感冒了。爸爸很是担心。若看着爸爸去为她拿药的身影,平地里忽然衍生出幸福的感觉。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一天的瘦下去,想着她死去的时候,爸爸会不会为她哭,至少不哭,也会为她扫扫墓前的那些杂乱的黄草吧。她曾经看着亲人的坟墓在荒凉的场地里面孤立的耸在那里,像一个孤独的存在的城堡一样。有着尖尖的头,舒松的泥土,和冬季的那些晶莹的明亮的霜,很是美丽。

  

  从此以后,她想:她最后是否也是这样的归宿?在她走后,再无人为她花费时间去疼她,也许偶尔会想起她,在心里凭着一点点可怜的那些往日的少少的记忆,描绘着她值得称赞的样子。黑得透明的头发,柔软得可以绕在手上的发丝,小巧的鼻子,鼻翼处始终挂着淡淡的均匀的呼吸,像她哭的时候,艰难的呼吸一样的。她胸前的那只锈着神女的胸花。她薄薄的有弧度的嘴唇,和吻着杯口裂缝的冷。她尽力喝完杯中残余的冷水,咕嘟、咕嘟地灌进喉咙中,然后几经转辗,落入空洞的胃里面,在里面旋转着,发出寂寞的声响。那些日子她可以吃得很多,很不顾吃相。大口大口的咀嚼东西,任凭着双手塞着东西往自己的嘴里面,然后直到满了之后,才艰难的让牙齿工作,舌头艰难地蠕动着。吞着唾沫时候喉咙一上一下的时候那样的寂寞的狼狈。

  

  爸爸总是在她空闲的时候进来,不声不响的看着她。看着她穿着极其单薄的睡裙,单薄的纱一直透出一股安静的味道,外面套着纯棉的外套,上面有她输水的苏打水的味道,因为被她打翻盐水瓶子浸透了衬衫的一角,被她挤干了,可是味道却还是很浓,充斥着鼻息。看着爸爸,眼泪就这样顺着脸儿流了下来。若这样瞪着爸爸的眼睛,看了几秒钟,便掉转过头,继续吃她的东西,吃得又急又狠。手指上面沾满了饭粒,衣服的袖子上面有一点点暗黄的汤水的油渍。白色的衣服上面,远远看起来,很是不协调。直到最后嘴里吃得实在咽不下去了,才停下来,给自己灌水,拿着瓶子仰着头,就那样顺势的倒下去,怀里面湿透了。然后慢慢地叹口气,极其安静地咀嚼着食物,安静得像什么都没有的发生过,自己拿着碗去洗。爸爸看着她喊她的乳名:若,别闹……爸爸给你洗。若看着爸爸躬着的身躯,很想过去紧实地抱着他的腰,嗅他怀里面毛线的干燥的味道。看她的眼泪在他的怀抱里面肆横流淌,将鼻涕蹭在他的衣服上面。爸爸拿着她的碗在水池里面,洗得很认真,用手揩若留在上面的泪迹,里外旋转着,有她余下的饭粒顺着那些冲击下来的水,打着旋涡流到下水管里面,就是那个黑黑的管子,一直看不到顶的样子。水到最后都流进那个地方去了。

  

  她安静地坐在那个单单的椅子上面,瘦小的胳膊枕着头,腿在下面随意的摇动。泪又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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