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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少年变形记(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我在教室里备课完毕,才感觉屋子里异常闷热,总有一种暴风雨马上要来突击的预感。我是个粗心的人,居然忘了开空调,衣服几乎湿透,我决定出去走走,凉快凉快。

  下午的阳光有些慵懒,连树的影子也显得无精打采的,树叶耷拉在闷热的空气中,知了有气无力叫了几声便安静了下来,大概被远处那一大片黑云吓到了吧?

  我漫步在操场围栏边,整理那些被风刮乱的喇叭花,抬头见杨玉洁从远处匆匆赶来,我正郁闷,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正要问,她隔着围栏的空间递给我几张材料:“我还打算去女生班找你呢,这是关于郊游的详细方案,我刚打印好,领导让我交给你,这是属于你负责的一部分工作,可要认真看完哦。”说完就走。

  “一定,”我说,“着急去哪里?”

  杨玉洁已经走出好几步,回过头来说:“还有杨教官的那份,我得赶紧送过去,这件事可不敢马虎大意,对了,一会我还要去家访,就不跟你说了。”

  这下也轮到杨玉洁家访了,以前她还嫌我家访的事情做得不好,呵呵,轮到她试试。

  “家访,不就是去向那些大人打小报告吗?司空见惯了。”

  身后传来嗤之以鼻的声音,我扭头,是严安然

  “午休呢,休息好啦?”我微笑说。

  严安然低头摆弄一把小提琴,拨弄着一根断掉的弦,沉默了片刻才说:“想念我的小提琴了。”

  “可是,弦都断了,不能拉了吧?”

  “只要心中有曲,照样可以完整地演奏完一首曲子,”严安然信心满满,“我想像伊萨克。帕尔曼那样,用只有三根弦的小提琴演奏出优美的乐曲。”

  “不可能吧?断了一根弦,长度会变短,影响音高和音色。”对于小提琴,我还是了解一些的。

  “其实,只要满怀对理想的追求,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伊萨克。帕尔曼的事迹好励志好励志,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为像他那样的大师,”严安然抚着小提琴,嘴角上扬,看着远处的山,眼眸如星辰般闪耀,“尽管困难重重,但是,我不会就此放弃我的理想。”

  “我知道一些伊萨克。帕尔曼的事迹,的确很励志,你以他为榜样,将来一定是出色的大师,到时候,举办演出,可别忘了通知我。”我欢欣鼓舞。

  “我就是要求自己,除了学习知识以外,还要有自己的一点理想,我总感觉,没有了理想,我像迷了路,漫无目的地。我曾经对自己说:不怕,虽然理想的翅膀被折断,养好伤,我照样能飞翔。”严安然心事重重,眼眸黯然失色,“但是,也许,不会有那么一天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幻想罢了。”

  “还有幻想,就不等于放弃,刚才不是说好的吗?我也认为,没有了理想,就像迷了路,得过且过不是?”我真不知道严安然到底怎么了,明明刚才还阳光灿烂,转眼就乌云密布,她的情绪像极了现在的天空。

  严安然望着远处,慢慢架起小提琴,用只有三根弦的琴,演奏出令人压抑的旋律。

  乌云黑压压地压过来,大地瞬间陷入一片昏暗,一阵惊雷在头顶轰鸣,雨水拍打万物的声音由远而近,“哗啦啦”的,如千军万马,声势浩荡席卷而来。

  我拉了严安然一把,跑到假山那边的凉亭里,不过还是没有避免成为落汤鸡的下场。

  凉亭里还有两个女生,抱成一团望着划破天空的闪电一脸惊恐,见我来了,像见到救世主似的围了过来。

  “不怕,先在这里躲一躲,估计一会雨就小了。”我安慰说。

  我原先本想跑回教学楼里,无奈大雨突然来袭,没有给我思考的余地就让我如此狼狈,只能望着远处的教学楼兴叹。

  大雨在天地间拉开厚厚的帘子,隔着雨雾根本看不清四周五十米开外的事物,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雨。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拿雨伞。”雨的声势浩大,以至于我和严安然她们说话都要靠吼。

  “不用了,雨这么大,出去会被拍坏的,估计一会就停了。”严安然大声说。

  “咦,严安然,你好久都没有拉小提琴了,你不是发誓不再碰小提琴吗?”

  说话的女生我知道,胖胖的,脸上还有一对酒窝,叫舒亚青。

  “是呀,自从你妈妈来和你吵架以后,你就把小提琴锁起来了,我们都感到遗憾,怕再也听不到你的琴声了。”另一个说话的女生叫刘晓倩,成绩平平,但是很努力。

  “刘晓倩,就你多嘴,能不要提那件事吗?”严安然显然不高兴了,把手里的小提琴扔在凉椅上,自顾和刘晓倩对视。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刘晓倩一脸忐忑。

  严安然看着刘晓倩,嘴唇都快咬出血了,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就是不让它掉下来。

  雨水拍打在小提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无疑是给这充满火药味的阵势擂响了战鼓。

  “拿着,琴弦被水淋了就会生锈的。”我试图化解这紧张的气氛。

  “严安然,”舒亚青诺诺地说,“其实,你妈妈有点过分……”

  “闭嘴!”严安然大声喊道,“你们两个都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刘晓倩和舒亚青面面相觑,刘晓倩拉了下严安然的衣袖,柔声说:“安然,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好朋友,不要这样好吗?”

  严安然转过脸去,用衣袖用力抹了把眼睛,回头说:“你们两个再提我妈的事,那就绝交!”

  “好,不说了。”刘晓倩和舒亚青轻声保证。

  至于严安然到底怎么了,我现在问她,她不一定会和我说,这事先缓一缓,也许过了一段时间,她会和我说的。

  “严安然,你要是不要这小提琴的话,送给我吧,反正你妈妈也不让你练琴了。”舒亚青嬉皮笑脸,完全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把小提琴拿到手里,喜滋滋地看着严安然

  “还真要绝交是不是?”严安然把小提琴夺过去,指着舒亚青说,“绝交!还有你,刘晓倩,都绝交。”

  “安然,其实,我就是开玩笑,不要认真好吗?”舒亚青愣了半晌,软声说,“我再也不开玩笑了。”

  “是呀,严安然,别生气,又是同学,还是好朋友,开个玩笑,别在意。”我见气氛不对劲,急忙劝说。严安然的指尖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指向舒亚青的鼻子。舒亚青脸都青了,再心有不甘还是没有了气量,轻笑一声说:“好,绝交就绝交!”然后转身跑进大雨里。

  刘晓倩愣都没愣一下也跟着跑了出去,我丢下一句“严安然,你呆在这里别乱跑”之后随即追了出去。

  两个女生没跑多远就被我拽到附近的屋檐下,我是气急了,朝她们喊:“这么大的雨,说跑就跑,像不像话?感冒了怎么办?”

  刘晓倩和舒亚青大概是被我吼到了,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我立即心软,软声说:“对不起,老师不该对你们吼,可是……算了,都呆在这里别乱跑,我去给你们拿雨伞。”

  我一副狼狈相跑到办公室把挂在墙上的雨伞都拿走的时候,杨建飞一脸惊诧地看着我,我懒得解释,他朝我喊:“喂!给我留一把!一会还要去接杨玉洁呢。”我都走了一段路了又返回来丢给他一把雨伞,用一脸的不屑回答他的诧异,然后匆匆下楼,路过食堂,我特意进去吩咐领班:“今天记得熬一锅姜糖水,必须。”

  领班愣了下,点头说:“哦。”

  “必须。”我强调。

  “哦。”

  刘晓倩和舒亚青还算听话,我赶到的时候她们还在那里,我给了她们雨伞,说:“赶紧回宿舍去,晚饭之前必须喝姜糖水,这是命令。”

  “好的。”两个女生连连点头,缩在雨伞下匆匆离开屋檐。

  我撑着雨伞跑到凉亭,严安然缩在角落里,演奏着不知名的曲子,旋律婉转悠扬,如歌如泣,把这个雨天渲染得悲悲戚戚的。见我来了,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慌忙抹了下眼睛。

  “给,拿了雨伞赶紧回宿舍去,这里太冷了。”我把雨伞递过去。

  “胡老师,也许,你也觉得我太过分吧?”严安然看着我,没有接我递过去的雨伞,“我还是和你说说吧,不知道你听了我和我妈的矛盾之后,会怎么想。”

  “嗯,我就知道你心里有苦衷,说说也好,不过,不是现在,改天我会做你的忠实听众,现在必须回去,不然会感冒的,明天要去郊游,感冒了就不能参加了,提前告诉你,你妈妈也会来的,我们有亲自互动环节,到时候,把你的心里话都和妈妈说说,她一定会理解的。”

  “她不一定会听我说,我和她说了不止十几次,每次都是以争吵结束,我觉得没有再和她说的必要了,我会做她心中的好孩子,她高兴就好。”

  我想到了武凌浩,他和严安然一样,倔犟里带着无奈。

  “上次,也就是上个月的事了,她来看我,提前没有通知我,我当时正在拉小提琴,她怒了,问我:什么时候把小提琴也带来了?我不是把它锁起来了吗?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行李是她收拾的,小提琴是我后来偷偷放进行李箱的,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追求梦想。

  我妈见我不说话,上来就抢小提琴,在她的抓扯的过程中,小提琴断了一根弦,而她的手也被勒伤,顿时鲜血淋淋,她扬起带血的手,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扭头就走了。

  那天,我哭了,刘晓倩一直在安慰我,可是,只有眼泪才能填补我心里的那道深深的伤疤,我想追出去看看我妈的伤口要不要紧,可是我没有一丝勇气,是舒亚青跑出去,把我妈带到医务室包扎了伤口,那天,我被老师批评了,她说我就不该带小提琴过来,一切都是小提琴惹的祸,我就想说,小提琴没有错,错的是我心里的执念。

  后来,因为妈妈受伤,我深感内疚,再也没有碰小提琴,突然今天突发奇想,又把它拿出来,我是怕它会生锈。”

  “这件事你不用太自责,刘晓倩和舒亚青只是一时赌气,明天就好了,你们还会像以前一样,亲如姐妹。”我尽力安慰说。

  严安然已有悔意,她说:“是我太冲动,我欠她们一声抱歉。”

  “好了,就这样吧,快回宿舍去,不然感冒了,明天的郊游就没法参加了,多可惜。”我把雨伞递过去,严安然接到手里,心事重重。

  “还有事吗?我看你还是不太高兴。”

  “没有谁天生就是为了取悦别人而生,为了博他们一笑,我学着顺从,”严安然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被剥夺了理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难过也要强颜欢笑,这就是好孩子。不过突然挣扎,他们就会很痛苦,儿时的记忆力,快乐零零散散……舍去童真和自己,只为取悦,我在取悦中习惯了麻木,成为逆来顺受的怪物。他们剥夺了我对未来的筹码,这不是对我好,是对我的无情惩罚。”

  严安然的一番话说得我内心百般交加,我只能安慰,也只能安慰:“别难过了,我支持你去跟家人谈谈,争取到追求理想和自由的权利。”

  “没用的,别想着再反过来分清是谁的错,根本不值得,也没有那个必要去理论。因为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看来,我现在貌似灿烂的人生,其实早就枯萎,憔悴,我不止一次想离家出走,让他们彻底失去我,可是,我又于心不忍。”

  “亲情的可贵之处,只有失去才能体会。这点我体会过,离家出走并不是理智的做法,家,就像一件毛衣,你拉着线头越走越远,线会越扯越长,毛衣会越来越小,最后没有了,线头都掌握在你手里,就像家庭的命运主宰在你手里一样。衣服没有了,家就没有了,你的父母和你一样,都在流浪。亲情受到重创,受伤的是谁?两败俱伤,”我顿了顿接着说,“这些,都是我少年时期离家出走收获的感悟,不瞒你说,是杨建飞教官让我迷途知返,所以,你也需要一个让你迷途知返的人开导你。我知道你委屈,但是,我会陪你说服你的父母,让他们支持你的理想,不,你的一切。”

  严安然眼里闪着泪花,我知道她此时百感交集,我说:“父母话多,但是,他们才是我们成长道路上的灯塔,保驾护航还要指引方向,为了我们少走弯路可以说煞费苦心。”

  “我只想活出自己,可惜他们所谓的爱一直跟随,我不能自己,”严安然看来委屈不小,“像月亮,在阴雨天的夜晚,才能偷偷地从乌云里探出头,骄傲地散发一点光芒,自己欣赏。这些年,我所有的梦想随着时钟的“滴滴答答”声流逝,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属于我。我要像傻子,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要像聋子,听到谩骂要假装听不到;我要像哑巴,把心里话憋在心里。现在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反正我会自己安慰自己。”

  “好啦,我知道你的委屈了,等暑假结束,回家,好好和父母沟通,要不然……”

  谈到家,严安然显得有气无力,她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把小提琴放在一边,悠悠说道:“我不想回家,家里每个角落,每一丝气息,都让我感觉压抑。原来这一切的努力都只是为了成全,为了他们能炫耀,唯独没有我自己。”

  我摸摸鼻子,无语。

  “我努力了,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丝不屑,我努力的时候没有人看到,所以就用一句话忽略我的努力。”

  我知道了,严安然平时看似没事,学习努力,还是班里的佼佼者,看来她身处于一个令她苦不堪言的家庭,她有太多的苦水要倾诉,那我就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吧。

  “我违心地违背了我的爱好,他们说大人都是为了孩子好,再难听的话也是迫不得已才说出口,叫我不要计较,还向我道歉。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对我的伤害,并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市里举行小提琴大赛,我都报名了,他们过去给我取消了资格,我在学习上一直都很努力,本以为我的努力会换来他们的认可,他们会让我坚持我的理想,可是,总有人认为我努力地方向不对,拉小提琴就是不对,好吧,我从此以后不再拉小提琴了!”

  严安然抓起小提琴,奋力扔向雨中,掩面跑进雨中,我撑起雨伞就追,可是,她跑得太快,我眼看就要追上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稳住身形,又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她跑向电话亭,不知要给谁打电话。但是电话拨通以后,刚说了几句就扔开电话,哭得梨花带水的,连连摆手哀求:“姐,求求你不要这样说,求你了!”

  到底是谁的电话让她如此悲痛?

  我拿起电话,还没说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机关枪一样的轰击。

  “人生之中理想固然重要,但是,真正推动你前进的还是知识,知识就是带动理想飞翔的羽翼,知识就是你稳中求胜的筹码。不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而是你知识还不够,大脑里装的都是怨天尤人,错误的理解导致你的低情商,如果你再和爸妈抵抗,你就别叫我姐!”

  “喂,喂……”

  我还没说什么,电话就挂断了。

  “我姐,”严安然苦笑,“她以前挺支持我拉小提琴的,我有什么事都和她说,我一直把她当成我最坚强的后盾。不知道现在怎么了,她说话比我妈还要毒辣。我知道她失业好久了,一直没有工作,但是,她干嘛要朝我发这么大的火?”

  “失业了,心情不好,这段时间别打扰她就是了,过一段时间再安慰她,不然,又撞枪口上了,你说是吧?”我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就怕严安然又哭了,这个时候越安慰她越要哭,干脆不安慰了。

  “也好,少惹她,我也图个安静,”严安然说,“胡老师,我有个请求。”

  “你讲。”我说。

  “明天能不能别让我妈来参加郊游?”

  “好,不过,你要乖乖拿着雨伞回宿舍,如果有感冒的状况,前几天发放的药品要记得吃。”

  “嗯,放心吧,我不会感冒的。”严安然拿了雨伞,踩踏着一地的积水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我开始后悔我的承诺,都已经通知严安然的妈妈了,再不能找个理由搪塞回去吧?看来我得赶紧想她们母女二人见面不吵架的办法,不图皆大欢喜,只图二人顺心。

  如此“深仇大恨”,怎会见面不吵?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和谐了吧?我顿感无策,还是找杨建飞和杨玉洁商议此事为好,说不定他们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你自己承诺了,还得你自己解决,”杨玉洁双手环抱,一脸坏笑,“要不,你去告诉严安然的妈妈,让她不用来?”

  “不可能,都通知了,再让人家别来,怎么个意思,解释不清楚。”我为难了。

  “所以我说嘛,别想什么歪主意了,明天走一步看一步吧。”杨玉洁压根不帮我,我看向杨建飞,他朝我撇嘴摇头。

  “好吧,采纳杨老师的意见,明天可要帮一把哈,”我着重强调,“你们就是我的援军。”

  “知道,决不让你为难。”杨玉洁吃着零食,信誓旦旦保证。

  “嘿,这句话中听。”我十分赞赏,杨玉洁又神补刀:“毕竟,怕你承诺了又打脸,在女生班不好混,帮一把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捂着心口趴在桌子上,表示中刀。杨玉洁乐了,杨建飞摇头表示失望:“幼稚啊幼稚。”

  “娱乐,娱乐,”我言归正传,“明天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是,领导,赶紧回去休息,赶紧吃点药预防感冒,明天全靠你了。”杨建飞轰我,我也挺知趣,溜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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