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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岁的她一路悲歌

  题注:这是一个典型的悲剧故事,从她的呱呱落地,悲剧就开始了。亲生父母抛弃,养父母带大,又远离养父母先后找了两个男人。现在,带着儿子逃回养父母家。这个悲剧,不知要悲到什么时候。

  

  一

  

  前天,与她养父母同组的刘老师带给我一个消息:“她要离婚了,丈夫非人地折磨她……”

  

  昨天,与她养父母同村的老江在行驶的客车中对坐在派出所门前的我说,可能有一件离婚的事会找我。

  

  她是我的表妹,联想到两个月前,她的养母对我说,她在那里过不得日子,我明白了,老江说的离婚的事,主角也是她。

  

  其实,表妹和她的亲生父母以及我们那方的亲戚已没有联系。因为我在乡政府工作时在她那个村蹲了一年点,现在我又在这个派出所工作,她及她养父母一家才没把我当外人,有事都和我通气。亲情和职业感使我决定到她家去了解详情,解开疑惑。

  

  下了几天雨,今天突然出起了太阳,天上蓝蓝的,只有一丝丝云彩组合成图形,象织在锦缎上的孔雀或凤凰。路上的泥泞晒了半天太阳变硬了,被车轮压进碎石间的缝隙,既少泥水,又无灰尘,还平整了许多。我骑在摩托车上心情却很沉重,怎么也开朗不起来。在村口遇见了她同组的老林,他问我是到晓丽家去吧。我说是的,他便热情地陪我同往。

  

  她养父不在家,已去广东找她去了。养母一个人在家里,儿子媳妇都在广东打工。家里从堂屋到宿舍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到处是鸡屎。“也不怪她”老林说:“老人家在家里晚上整夜整夜的哭,白天还要到二十里外的溪子庙拍电报。电报都拍了两个,因晓丽寄回来的地址不详,第一封电报已退回。第二封又去了三天,三天内她天天去溪子庙查电报。”

  

  啊,老人啊,可怜天下父母心,亲生父母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些。我在阶基上寻到了一小块净地,放下椅子,坐了下来。

  

  老人拿来一封信,尽管只来几天,皱巴巴的纸张说明已不知是多少个人看过这封信了。

  

  信中说:晓丽在家公婆欺负,丈夫打骂。她想回娘家,由于无脸见人。丈夫到广东打工,怕她走,就在二十天前把她和小孩带到广东,现在广东某私人林场帮人做饭。天气渐趋寒冷,小孩没有过冬衣服。这一切丈夫都不管,还继续打骂,她好想回娘家,但身无分文,请求父母及兄嫂收留她及小孩。原来没有听父母的话,远嫁他乡,让父母听了不少闲言碎语。现在请求父母原谅,今后带这个小孩再不结婚了,尽尽自己对父母的养育之恩。情真意切,非常感人。

  

  接着,老人又谈起了她的打算,浓重的湘乡口音既透出老人的心直口快,又表现出老人深深的忧虑。老人原来的身体硬朗,性格随和,见人三分笑,声音很宏亮,就象弥勒佛一样,给人慈祥可亲的直感。可几天来,这个打击让她瘦了几圈,笑得也很不自然,说话时断时续。

  

  接到晓丽的信后,两位老人立即请亲朋及本组老辈人出主意。有人说晓丽耳朵根子软,两次远嫁他乡,亲朋好友都是极力反对的。但晓丽被别人灌了迷魂汤,执迷不悟,发誓还非那人不嫁。现在要回来,一是没有离婚,唯恐男方来找麻烦,二是母子俩没有户口,家中田土山都没有,谁来养活他们。硬是要回来,要两位老人必须征得唯一的儿子媳妇同意。因此,老人三管齐下。一是发电报给儿子媳妇,儿子媳妇已回电同意按两位老人的意思办,接妹妹母子回来;二是由老倌子按信上地址到广东接他们;三是发电报让晓丽母子放心回来。现在,老倌子还没回来,发给晓丽的第一封电报已退回,第二封电报已去了三天,没有退回,估计已收到。但老人不放心,天天到邮局去等去查。

  

  晓丽啊,你的命太苦了,而且把这一连串的苦传给了这一家人。但愿你母子早日归来,让这一家人放心,也让关心你的更多的人放心。至于以后的事情,让我们大家来承担吧。

  

  晓丽啊,你何时能回来?

  

  二

  

  一九七四年,批林批孔运动热火朝天。那时可不象现在,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几经周折,辗转到那个山高皇帝远的小山村,已经离谱、走样了。但山里面的世界和山外的世界同样“精彩粉呈”,标语、红旗、大字报、批斗会象大海的波涛一样,一浪接一浪。全村八百多人都束缚在那四百多亩土地上,象一颗颗算盘珠一样,由当地的官员们一粒粒地拨动着。

  

  小山村叫甜水村。顾名思义,甜水村到处都是自动溢出来的甘甜的泉水。人们在泉眼四周用泥巴围起一个个小水池,水池里的水热天冰凉冰凉的,冷天比自己手上的温度还高。人们路过那里或出工之余都爱围着小水池,时不时捧起一捧水漫漫地流进口里,流进心里。

  

  也就是在那一年,甜水村我姑妈家诞生了我的表妹。我姑父还有父母在,表妹之上已有两个表弟和一个表妹了。家中人多劳少,全家就靠姑父姑妈两人出集体工。如要带女儿,暂时就只有姑父一人挣工分了。那时,人多劳少可是很惨的。我记得,当时我家八个人只有父母挣工分,而我同队的张裁缝家只有三个人,而她带了二个徒弟,一起是五个人挣工分,她家三个人一年的口粮比我家八个人的还多。所以,表妹生下来只有几天,连名字也还没取,就送到了外公社,离开了生父母。那时,我有九岁了,知道这回事,但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她送到了什么地方。

  

  退伍后,我招聘到毗邻的乡政府工作。一天,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姑娘到户籍室要把户口迁到广东省。我翻了翻她带来的户口簿,“与户主关系”一栏写着“养女”二字,再看《常住人口登记表》,依然是“养女”。我有点奇怪地看了看她,与她同来的长者告诉我:“她老家离这里不远,好象是甜水村,小时候带过来的。”“甜水村?”家乡小镇仅五个村,不到四千人,而且家乡人来办事,我都有一种亲切感,想哆嗦几句。“听说生父姓胡。”“姓胡?”甜水村姓胡的不多呀,我惊讶地审视着她,户口簿上不到二十岁,个子较高挑,一身打扮很洋气,浑身脱离了山里人的“土气”,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老广东”了。可什么也没有修饰的面像,典型的瓜子脸,眼睛不大显得很机灵,眉毛淡淡的配上小眼睛恰到好处,嘴唇小巧但润润的很有青春活力,就是脸上散布的几点青春痘也不是那么难看。瓜子脸,小眼睛,脸上的麻点点,这不是与我的姑妈相像吗?我越看越像。我的姑父正好姓胡,一定是表妹了。

  

  第二年,我在她的那个村蹲点,她的养父母告诉我表妹现在叫唐晓丽晓丽已在广东结婚了,并且有了一份薪水不薄的工作。

  

  前年冬天,一个很冷的天,而且下了大雪,一场鹅毛大雪,她养母带着她和一个男的找到我。晓丽自己不好意思说,老人把我拉到里屋对我说:“去年,晓丽就离了婚。现在她和这个岳阳来仔关系好,是在打工时认识并相处的,准备结婚,要到岳阳那个远地方去,我不放心,带她到你这里,也请你拿个主意。她亲生父母没有管她了,你也算个娘屋人吧。”

  

  娘屋人?是的,晓丽自从生下十几天后离开生父母,就没有与生父母有过任何联系。养父母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对她比亲生儿子还知冷知热,知痛知痒。在晓丽心目中养父母就是亲生父母,亲生父母只是记忆中的那两个人了。我姑妈家尽管也时常挂念女儿,但孩子送给了别人,当地风俗是不得与孩子联系,以免孩子感情砝码偏向生父母一边。而且,家中的两个儿子和女儿也大了,为生计考虑,为他们的婚事考虑,女儿在养父母那里听说条件可以也就放心了。所以,晓丽读书、迁户口乃至结婚离婚都没有与生父母通气,生父母道听途说了,也没有干涉。但晓丽每次见到我都叫“哥哥”,连“表”字也省了,我知道她把我当亲人对待。但我这个人对于婚事是崇尚自由式的,只要他们真正好,我就支持。

  

  饭后,我把他们叫到一起。她说她到过他家,地形可以,交通便利,家庭负担不重,他们相识有近一年时间了,他对她好。他说,晓丽善良、诚实,他很爱她,他发誓会好好待她。我说,你先是嫁这么远,上当了,现在又嫁这么远,要考虑清楚。她说,那段不幸的婚姻对她打击很大,认识她的人对她有成见,本村本组的人对她持有非议,她想离开这些人和这块地方。我问她婚后的打算,她说她现在有一万多元钱,他会驾驶技术,准备给他买部拖拉机。

  

  就这样,她就在养父母的操办下,又嫁到岳阳。现在想来,我这个“娘屋人”没当好,那一次见面太草率了,铸成了她的又一场婚姻悲剧。

  

  我想,我再不能轻描淡写了。也许,她的下半辈子,我能做点什么。

  

  三

  

  “晓丽回来了”这是我接到电话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我立即驱车赶到她家。

  

  她养母接到门口,“是表哥”。

  

  “晓丽呢?”

  

  “她听见摩托车声音,以为是岳阳来人了,躲到后面山上去了,我就去喊她回来”。

  

  一会儿,晓丽抱着儿子下了山。比起先前见到的她,憔悴了许多。额角上有几条显而易见的皱纹;脸上的斑点更多了,这些斑点与青春痘不可同日而语,看起来与姑妈极为相像;鼻尖和嘴唇被风霜和岁月撕开了一条条小口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许多。全身穿着也朴朴素素,只有头上盘的发髻和红绸布才是她青春的见证和唯一的奢侈。

  

  小孩倒是白白胖胖的,很可爱,看见这个不懂事的家伙,我忍不住在小家伙的脸上抓了一把。

  

  “叫舅舅”尽管一岁零十天的小孩不会叫,我也随之开心了起来。

  

  寒喧了一会,我开始进入正题:“你从那封信谈起吧。”

  

  “那封信是我在广东打零工时写的”经过这一场铺天盖地的灾难,她已经不是那么羞涩涩的了。

  

  “两个月前,我丈夫去广东打工,他唯恐我回娘家。他平时说,我要是回娘家,他就打断我的脚。这次,他把我和小孩带到广东某林场,就是为了防范我回娘家。他在那里打工,我带小孩,还要帮工人做饭。他在广东对我也很苛刻,自己不帮小孩买衣服,还把我的工资扣在手里,不准我用钱。他打我骂我,不给我自由,我回家跟他离婚的愿望越来越迫切。由于先前的离婚给我父母的打击很大,我想先征求他们的意见,于是就写了那封信。

  

  “母亲两次电报被退回,父亲便亲自去广东。不知怎么,丈夫得到了消息,把我们母子藏了起来,对外谎称回岳阳了。父亲在林场等了半天便赶到岳阳,听丈夫母亲讲我没有回家,便留下话要我回家吃酒,然后走了。丈夫怕我父亲再找到林场,我们第二天就回到岳阳。丈夫母亲说我父亲要我回家吃酒,我虽然没有收到回信,也没有看见父亲,但我明白了父母亲同意我回去,我便更加坚定了要离开他的想法,而且要做到万无一失。

  

  “当天晚上,我便对丈夫说,他母亲转告我父亲要我回家吃酒的想法,我想回去,他没有回答。我要他给钱给我,他不同意,而且把几百元钱甩在桌上,威胁我:‘钱我是有,你敢动一分,我就砍断你的脚!’

  

  “当时,我身上有四十元钱,我也就不奢望他给我钱了。等了几天,那个地方赶集,丈夫开拖拉机出去了,婆婆也去赶集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儿子。丈夫早上要我帮他买排骨,给了二十元钱,我何不趁此机会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我约了一个摩托车司机,说是带我到集市上去。我把几身稍好的衣服装了一袋,摩托车司机来了,见我又是抱小孩,又是有行李,便不肯搭我们。我一再哭着求他,他便追问我到哪里去。我只得以实情相告,说是要回娘家。他更是不肯了,说是怕我丈夫回家后问他要人。

  

  “摩托车司机走后,我想今天已经暴露了想法,摩托车司机说是替我保密,不知是否会走漏风声。今天不走,看样子,以后是难上加难了。于是,我丢下那袋衣服,把四十元钱藏在贴身处,只带了一个身份证,抱了小孩就出了门。

  

  “出门没多远,丈夫就开着拖拉机过来了。他见我这个样子,问我到哪里去?我说,你不是要我去赶集吗?他说那你带小孩干吗?我说你家里没人,谁带,你带不带?他开着拖拉机当然带不成。他走过来在我身上搜了一遍,搜到了身份证,问带身份证干吗?我说换了裤子,身份证在裤子里我不知道。他拿走了身份证,问身上还有什么?我说还有你给我的二十元钱,你也可以拿去。他把拳头挥了挥,嘿嘿一笑,说:‘我量你也不敢走!’。我赶紧离开了他。

  

  “到了集市上,看见他那恶毒的娘在那里,她也看见了我,我便买了两斤丈夫喜欢吃的排骨交婆婆带回去。她见我抱着小孩,也就没有说什么。

  

  “很快,我到了车站。他弟弟也来了,问我,嫂嫂你怎么要走?我说你叫我嫂嫂,你哥哥可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嫂嫂,打我骂我折磨我,你不是不知道。他弟弟说他知道,他保证他哥哥今天不会打我。我说,弟弟你保得了今日,保不了明天,我在你家,是一天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你不要劝我。他弟弟比哥哥通理,没有再说什么,我便上了客车。转了几次车,最晚的客车终点离我家还有二十多里,我抱着小孩,硬是一步一步到昨天半夜才回到娘家。”

  

  我让她说完,安慰她说:“你总算回家了,家里的亲人都会帮你想办法,你安心休息几天。你把儿子抱来了,他肯定会来,来了你就告诉我,看他怎么说。既是苦海,就要帮你脱离。”

  

  她的决心已下,我的决心也已下,看样子,我确实要为晓丽做点什么了。她只有二十四岁,就一路悲歌,我不能让她一路悲歌下去了。

  

  后记:二十天后,晓丽丈夫来了,我找他深谈了一个下午,做工作要晓丽答应把儿子交给他带回去。然后,我和他们一起连夜到金溪法庭开庭为他们调解离了婚。然而,悲歌又继续了几年,晓丽经人介绍在本乡找了一个男朋友,处了两年,合不来,又散了。八年前,生父又给她介绍一个,他们结婚几年了,生了一双儿女,两口子相濡以沫,家里尽管清苦,但搬得还好。现在,我经常见到晓丽,儿女大了,四十岁的她脸上终于有了温馨的感觉,家的感觉。我放心了,但愿她的下半生一路欢歌,一路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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