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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趣

  一吃饭大事

  

  家庭主妇路西的生活,一点也不无聊寂寞,因为丈夫宋青是在家办公的,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天天陪着她。

  

  邀朋友下午过来吃饭,却也是还可以清闲地过完整个下午的,到四点好几了,两人还汲着拖鞋去小区打过滤水。一路东张西望慢吞吞回到家不久后,要么是手机,要么是固定电话,要么是小灵通,总有一个能响起来,那便是小伟打来的,他在吵闹声中说:“我们到某某地了,快了。”

  

  路西马上紧张起来,与其说紧张,又不如说是兴奋,又到她做菜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宋青安慰她:“不急,他们还在某某地呢!”路西总还是心弦崩紧了去买菜,充分利用起每一分钟起来。

  

  猪肉一斤,烤鸭一只,不行,买烤鸡好,烤鸭有股味道,不好。火腿肠一条,花生米半斤,蘑菇,豆干,土豆,黄瓜,辣椒,菜心。再买上一点水果,得个小的才行,非葡萄莫属了。玫瑰香最好吃,皮上一股玫瑰花的味道,这是路西最想吃的,利人又利己。

  

  鱼却不敢在这个时候买,得炸着才好吃,费时又费油,路西不敢去惹。饮料不用买了的,他们会顺便买回来,省下了。

  

  甩着脚丫子急急回来,关了厨房门,打开水龙头就开始了。根本不愿宋青来望一眼,更不说让他来帮忙,只会越帮越忙。且厨房小,两人显挤。蹲在地上择菜洗菜,装进篮子里滤水;火腿肠切薄片拌上芝麻酱;肉切丝切片加料酒和盐先腌着;起油锅那会儿赶紧地把姜葱蒜切丝,再切几个干辣椒备用。准备工作算完成了。

  

  往冒烟的油锅倒入花生米,出锅再加盐,蘑菇炒肉丝,辣椒炒肉片,酱油焖豆干,等等,有香有辣,是大家喜爱的口味。边做宋青边往桌上端,待全部菜做好,路西已趁空隙时间把菜刀案板洗干净晾着了,把垃圾集到垃圾桶了,把地板冲干净了。

  

  路西洗干净手,洗把脸,梳好头发,整理整理衣服,不一会儿,就听到朋友在门外唤了。他们见到一桌丰盛的菜,都问:“是宋青做的菜吧?”

  

  乍听上去是该气,马上就转为该贺了,为何?路西双手环抱在胸前,十分得意十分自信。其他人是很难发现她心里的成就感的。有一个令她很感动的故事:刚来那会儿,路西不太会做菜,做的也是从小母亲那里感染来的清淡菜,一律清淡的,他们那里人都吃清淡的。一个荤菜里,除了加油盐味精姜末,不加其他任何配料。朋友们第一次吃到这么寡淡的菜,简直是难以下咽的。第二次路西想着做香辣的,不料做出来还是清淡的。这次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她还是学过的,书架上的两本菜谱,她都看过,宋青也说过,她做菜有进步。

  

  却还是这样!走在路上,路西越想越尴尬,脸也红了,汗珠也渗出了额头。大家都期盼尝尝她的手艺,都相信她能做一手好菜了的。

  

  没办法,却有一个瞬间转弯,路西想到这些句子:我本来就会做香辣菜的,这次没发挥出来,还有下次啊!等下次,没错!问题就这样被她解决了,她期盼着下次聚会快点到来,她又想到,以后做什么事都可以用这种态度,养成习惯,那么提高得更快,生活将更精彩。这个小事情不能跟别人说,因为别人未必在乎,但她在乎,这是她自己的快乐。她十分感动了,提着水瓶子往家走去。

  

  这次朋友们以为是宋青做的菜,不相信路西的能力,可气,更说明她把菜做成功了,不再是清淡的了,可贺啊!

  

  吃菜,看电视,高谈论阔,男士尽谈国家大事,女士尽谈衣服指甲油。

  

  临走时,丽丽好心地说:“没事时就来我们那边玩,不然天天在家多闷。”路西应道:“好,好。”心里却想:这家伙,自己才上半个月班,就觉得在家闷了,当初还宣称不上班很自由,天天熬夜看《士兵突击》。在路西看来,最难克服的是上班,除了上班,要她做什么都愿意。

  

  送走了他们,路西发现丽丽的太阳帽忘带走了,看吧,为了上班把脑子都打乱了吧?收好帽子,她开始收拾残局,这残局她是很愿意收拾的。剩下的“还很好”的菜,匀到一个盘子里,放好了明天吃;碗筷杯子叠好收进厨房水池子里,桌上的垃圾直接扫垃圾桶里,用一双筷子扫;洗碗布沾湿了挤一团洗洁精揉出一泡沫花子,用来擦桌子,洗干净布再擦,再洗再擦,推桌子放回原处靠着墙,正好风扇能吹到它,很快就能干;回到厨房洗碗筷。

  

  送他们到车站,宋青就回来了,路西交代:“帮我把地拖一下呗?”宋青默默地马上效劳,全部东西都即将收拾好了,他能不马上效劳吗。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干净利落,路西的心情愉快和充实,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是个很优秀的家庭主妇,在这方面既上手又勤劳,是很好的老婆。

  

  两人洗漱好就关灯睡觉,再没精力看电视或上网,书也不想看了。

  

  “这次我做的菜还可以吧?”

  

  “还可以,一般般。”

  

  “那到底是还可以,还是一般般啊?”

  

  “一般般。”

  

  “哼。”

  

  “那土豆炖得还可以吧?”路西振作起来又问。

  

  “不够乡。”

  

  “我觉得还可以呀!小伟都说好吃。”

  

  “不够乡,不入味。”

  

  宋青很快就不说话了,打呼噜了。路西才不信他的话呢,因为她自己也有味觉的,也能尝出味道的好坏的,宋青一点也打击不到她!

  

  总是这样,这个周末朋友过来他俩家里,半个月后的周末就是他俩去朋友那边。朋友中有时是这家请客,有时是那家请客。小伟请时总带他们到饭馆里,路西就盼望着这一天了,她早吃腻了家常菜了。但越来越不能得逞,因为小伟也有女朋友了,渐渐就也在家里做饭菜的。也算了,路西每次去饭馆吃了饭,就失望,口味一般般不说,又贵,还不太卫生。

  

  

  

  二骂人的艺术

  

  如果以上面的事情来判断路西是个贤妻良母,似乎有点不对。

  

  躺在床上,背靠着被子枕头,双腿叉开,总之是个十分舒服的姿态。理顺气息,路西开口了。

  

  “你对我好的话,我还用得着吵啊?你以为生气不伤身体吗?你要求我把你当自己人对待,你却把我当外人!你爸妈是你自家人,我是外人哦!”

  

  “对我那么小器,更别说对我爸妈,他们是一点你的好处都没得到。谁原找这样的女婿?别的女的嫁个男的,男的不光把女的的事情都解决了,还把女的的家里人的事情都解决了,工作啊,买房啊。都说女婿是半个儿子,你都对我爸妈一点不好!”

  

  “现在更过分,钱啊什么的都来分你我的了。这屋子里有什么不是你的?除了我和我带来的几件衣服。”路西哽咽了一两下,太没出息了,整理好嗓音继续,“那我在这里干吗?我是你的什么人?现在你来跟我分你我的了,好意思啊?早为什么不分?早分的话我就不至于没有工作,不至于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一边是那样的家人,我刚毕业就来向我要钱。一边又是这样的你,一点实际的东西都不帮我,还来‘收回’你的东西!我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说到这里,又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不该在他面前哭的。

  

  “你若是没钱,帮不了我,就如实说啊,还显得你诚心。若说你有钱,但不肯帮我,给些钱我父母,那你这人真太差劲了,那我跟你有什么盼头?没钱时要两人一起节省,一起吃苦,有钱了却是你自己的,一点我的份都没有,我还跟你干吗?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不知道你有没有钱。我是不是很可悲啊?”

  

  “你去找个别的女人来试试,像我这个年龄的,看能不能比我好相处。人家找大她好几岁的男朋友的话,肯定会图他有钱,不用很多钱,至少稳定下来了,可以养活她,且不用她操心钱的事,还要包容她,体贴她。能养得起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的女孩子很爱化妆的,随便一个粉底都要好几十块钱,更何况还有化眉毛眼睫毛的,口红,指甲油啊,项链啊。人家也可以买二三十块钱一件的衣服,但她逛一次街就买好几件啊!

  

  要么找个和你一样年龄的女人,那样她就有钱啊,有工作啊,人家爸妈也有钱。但要注意了,人家爸妈的是他们的,她和你一起过了还不是花你的钱?除了她的工资,还另外花你的钱,随便也比我花的多几倍。你又养不起了。”

  

  “我是不想上班,但也没花多你多少钱,你一个人的时候房租也比这个贵吧?又常出外面吃饭吧?我很愿意做家庭主妇啊,把家里收拾得好好的,洗衣服做饭,再做做有兴趣的事情,以后带孩子,很有乐趣啊!但别的家庭主妇可比我滋润多了,因为她们老公的钱都给她了啊!她手里攥着钱,自己来计划开销,多安心啊!我没钱能有安全感吗?心情能好吗?能不骂人吗?再说,我又不是乱花钱的人,拿了你的钱自己花,或者转移给我爸妈。你从没有孝敬过我爸妈!又要我跟你过日子,又把我当外人,谁那么好,这就想给你传宗接代?若我要走,还等着你给车费啊?我爸妈还不早早寄钱过来了。这就是你和我家人的区别!”

  

  “你还打人!现在越来越容易动手了。你以为你不是举起手来打下去的就不算打啊?你随便推一下,捏一下,我手上脚上就青好几块,每次都这样。我都不好意思说了,真不要脸!本来是女的撒泼往男的身上乱抓乱打的,你倒好,主动打人。你凭什么打我?你有资格吗?就冲这一点我也不会和你结婚,妄想给你生孩子!”

  

  “又没钱,又不对我好点,还好意思跟我计较过年那三千块钱。你敢说那三千块钱不是我的?是你亲戚给你家媳妇的压岁钱,是你家里的?那为什么不给别的女的啊?那好,我来时有两千多的,来来回回做车费了,你还我两千,那张存款单就给你了。做人别太绝了!

  

  当时你说什么把单子放你妈那里,搞好关系,你以为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啊?我是看你可怜,为了我手里没钱,才不会老说回家,连这种方法都使上了。也说明了你把我当外人,怕后来人财两空是不是?再说,我要回家的话,你拦得了吗?”

  

  “我要不是跟了你,还在深圳的话,就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安安心心每个月拿工资。我在深圳不到三个月,就有个帅小伙追我,白白净净的,多好看!他也没钱,但我和他一起的话,他的工资肯定放我手里的。现在倒好,什么都没有了!”

  

  “你以为你这样睡得着啊?你来说说话啊,来跟我评评理啊!”

  

  “。*#¥%……”

  

  “。#¥%*……”

  

  “。#¥*—%……”

  

  宋青抬起了头,难道已经睡了一觉?不可能的吧?路西一直在骂,他怎么睡得着。他斜眼瞟着她,坏坏地笑,像父亲看撒娇的小女儿。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端杯水给我。”

  

  宋青马上效劳,“噢,骂完了?我们出去吧。”

  

  事实上路西已经折腾两三天了,骂了两三天了,这次算是比较圆满的结束。看见被骂的宋青却没有表现出痛苦或生气,路西反而容易地就开朗了。不然,她会更生气,会觉得“你宋青凭什么痛苦生气啊?把我的心情又弄糟糕了”,会更厉害地骂。

  

  现在她觉得,骂也骂够了,不骂也可以了,没什么好骂的,自找难受。宋青就钻了这点空子了,路西脾气不好,说心情不好就不好,说骂人就骂人,但也说高兴就高兴,说和好就和好。吵闹极少过夜。他常哭笑不得:我这是找了个女儿啊!

  

  

  三理想生活

  

  如果以此来判定她是不好的女人,似乎也不对。

  

  因为过不了一两天,她就会去图书馆,专挑那种书来看:如何与丈夫和睦相处,如何在事业上帮助丈夫,如何建造一个舒适的家。

  

  坐同张桌子的青年男子,路西开始还对他有好感呢!看他长得好好的,穿得也光光鲜鲜的。但不上五分钟就讨厌他了,因为他在五分钟内起码叹息了四五次,他似乎既无聊又烦闷还自卑还不耐烦,宋青是决不这样的。

  

  宋青见路西在看《写给你的》,又见路西正往他走来,冲他夸张地挤眉弄眼,他不好意思地转开脸笑了。

  

  回家的路上,路西十分激动地跟宋青说那本书,“那本书上说到,有些妇女觉得自己是家庭主妇,不好意思说出口,作者啊,却说家庭主妇多伟大多了不起。在他们美国可能是这样,但中国就不是,恐怕因为经济条件差很多。中国好多男的,根本养不起一头家,女的若还呆在家里做家庭主妇,哪谈得上快乐。美国恐怕一般男的都能养起一头家,当然希望妻子在家,收拾好家里,带好孩子,建造一个舒适的家,那样他们工作起来也更轻松。因为经济许可,所以家庭主妇心情也好,也少很多外人的闲言闲语。”

  

  宋青面露坏的笑,斜眼看着路西路西以为哪里说错了,补了句:“虽然,我也是家庭主妇,嘿嘿。”

  

  “你看看作者是谁,是卡耐基的老婆!”宋青叫道。

  

  “噢,是吗。难怪她有闲情逸致,说做家庭主妇伟大啦!她老公会赚钱嘛!”

  

  宋青又是坏的笑。

  

  没办法,自己不想上班,挣不了钱,只能给宋青建造一个舒适的家,好让他努力赚钱了。

  

  她的不能赚钱是暂时的,这点她十分坚信!她是有梦想的,且一直都在为这个梦想努力着,从没有停止过,虽然因为闹情绪间断过。宋青也知道她的梦想,但她从没跟朋友亲戚说过,并非因为不够自信,怕半途而废落下笑柄,是因为知道的人越少,指指点点也越少,她就能更安心地努力奋斗,就能更快地成功。当然,有了点成绩后,也是可以跟别人说起的。

  

  她甚至能想象出理想生活的画面:一栋不新不旧的房子里,有宋青的父母,自己的小小孩子抱着更小的狗狗,自己的父母也经常来长住,热热闹闹,来来往往。当然,她办公的门上要挂个纸牌,写着:请勿打扰!她在里面津津有味废寝忘食地工作,这份工作给了她天马行空的快感,也给了她不错的金钱的回报。她既是家庭主妇,又是有收入的人!宋青工作完回到家,便是更加的热闹,哪里是热闹能形容,简直是吵闹!看他把小孩当小孩教,把小狗也当小孩教,早晚小孩和小狗都会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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