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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

  哇哇坠地的婴儿与母体分开那一瞬间,大凡是释放出音调全部积蓄,势如破竹爆发响亮的啼哭,正式提醒这个嘈杂的世界,又一个鲜活生命诞生了。那单纯透彻的声音不带任何人为渲染成分,是最真实也是最充分的倾力而为。于是,生命之旅接纳第一声报道,旋风般开始漫长而卓绝的旅行。

  

  斑斓纷呈的旅行中,形形色色的声音不绝如缕充斥耳畔,常令敏感而脆弱的人们躲之不及。而我偏是个拖沓随意的俗人,无法达到脱俗之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通常随心所欲寻一处偏僻街角,心驰神往地观望悠悠蓝天,朵朵祥云,缥缈的思绪携风远行。此时的一切人事喧嚷,尔虞我诈立时净化。天籁任我化形,世界任我逍遥。声色流光的主干线滑过一曲行云流水般的舒缓美乐,左侧是一段咿咿呀呀的前朝怀念,右侧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愤懑之语……千奇百怪的声音跳跃周身,四处喧嚷奔腾。常是欲罢不能的时候,满世界歌舞升平,笑语欢声。

  

  某种独特的声音把所有劳碌的日子演绎得格外精彩。最美妙的是在无人的深夜,细细洞听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一秒一秒……不久,就走进清空的憬悟之中。而此时,身心却被记忆之手拉进一扇虚无的柴扉,我重重跌进去,再也走不出,如同醉了。

  

  好多年过去了,按说记忆深壑的棱角不再如儿时突兀鲜明,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定会磨平消失许多,可偏非如此。人的记忆是十分奇怪的,越是久远的事情,越是多一分隐秘的想念,关于声音的细枝末节竟然都贮积在脑海的最底层。

  

  前段时间回老家听邻居说,村小学被一个在南方打工多年归乡的暴发户购买,欲做生畜屠宰场,过几天就要拆除。听说此事,我被无能为力的怅惘困扰着。而此时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几乎一路小跑奔到曾经就读五年的学校。它位于村子最南边,视野开阔的地方。再往南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村人相当重视教育,村中最显眼的建筑是学校。如今卖掉,不是容易的事情,也不是某个人说了算。民主的村长采纳村民的意见一致通过,卖给那个暴发户。因为村子里学龄儿童越来越少,生源极其匮乏导致大势所驱——当地教育局采取集中教学的管理办法,全村学龄儿童都得到几十里以外的镇里去上学。因此,学校也就形同虚设。曾经叽叽喳喳热闹的地方,将建成一座现代化的屠宰场。我想,那时,也一定是热闹非凡,不同的是那种热闹有些惨不忍睹——牲畜的惨叫连天。

  

  尽管每年我都会抽时间回学校看看,为的是重温以往难忘的岁月。但是这次不同,过了今天,恐怕今生永远寻不到触手可及的温馨感觉了。我差不多用丈量的方式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数着,从东到西的距离,毫不含糊。这是我一贯做的游戏,只要脚步踏在这块神奇土地上,我就会不由自主地重复这个初级游戏。记不清楚多少次一阵风似的从窗前跑过,玻璃窗上映着花儿般的笑脸。而此时,污浊的玻璃窗衬托出不再年轻的容颜,连同湛蓝的天空一起朦胧起来。心底翻腾一种难以预料的苍凉,一种空杯无助的伤感,一种幸福边缘的留恋。

  

  此时虽是隆冬时节,一向以冰天雪地著称的黑龙江也凑热闹加入到全球变暧行列中。头顶的太阳射出一缕缕温柔的暧意。我却感觉到脚下喷涌出的汩汩凄凉迫使我裹紧衣衫。站在学校西侧风口,伸展双臂,吞吐清冽的空气,很惬意。思绪稍一分神,就听到敲击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像是怕惊动深思中的我。那声音间隔时间均匀,醇厚而沉稳。我痴痴环视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一草一本。一个陡起的记忆版图被现时的利刃一下划破,里面饱满的声音破壳而出,鲜亮而久违。难道是它在拼尽最后一丝残力,试图冲破重重束缚,向我证明什么?或者挽留什么?我知道是它在响,是那口挂在树杈的百年大钟在响。除了它没有第二种声音让我警觉,让我思虑起伏。寻声望去,见一个顽皮的男孩举起细长的钢条不紧不慢敲击它。也许它真的老了,我竟听不出从前铿锵有力的节奏,相反却感觉到几声迤逦而去的叹息回旋上空。听附近工人说,这口生锈的大钟,早在几年前就已失去实际意义,过而成为花瓶般的摆设。确切说成为村里一个古老的见证。它见证了岁月的风尘,见证了小村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时候,我最害怕听到钟声。因为钟声一响,就要爬出被窝去上学。每天义务敲钟的是一个鳏寡孤独的老人,也是个古怪的老头,成天唬着脸,不拘言笑。他起床后第一件事是抡起锃亮的铁锤闭上眼睛奋力敲钟。因为那时有钟表的人家少,他大包大揽主动答应那些早早下地干活的家长,替他们叫醒贪睡的孩子们。当我们背着书包到学校的时候,他才嘴里嚼着饭,不慌不忙地再准时敲上六下,不多不少。我壮着胆子,在他严肃的面孔瞅我又像哭又像笑的时候问过他,为什么总敲击六下?他并不理会我的好奇,见我刨根问底,态度陡变,拿着铁锤冲我凶狠地比划着,吓得我一溜烟跑开。直到天真的童年渐行渐远,我依然破解不开那六下子到底隐藏什么特殊含义。敲钟成了他生命的全部,哪怕在他生命最后几日。那天,他精神出奇的好,大概是回光返照。于是他乞求照顾他的人说,我给学校敲一辈子钟,让我再去敲几下吧。他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敲了五下,却终没有力气再敲响第六下。只见他嘴里连说不吉利,不吉利……就一头栽倒,一命呜呼。如今,我只能用自己的宿命论来释怀那神秘的六下之谜:他在期待一生“六六大顺”吧?!

  

  双耳灌满袅袅余音,听着它的声音长大,钟声伴我度过美好童年。如今,它如一豆流泪的残灯,在现代的机器轰鸣声中试图燃尽芳华。虽是一块没有生命的冰凉的铸铁,却温暖了整个苍白的记忆。一如我在城市风尘满身,浪迹四野,而哪里最终是它的归宿?不得而知……文/喜欢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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