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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

  桥沿上,几个年轻的小伙儿,百无聊赖第聚在了一起。几口闷烟之后,他们谈起了女人,很尽兴的那种,直到觉得在夕阳的余辉中仿佛看见有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在向他们轻轻飘来。这是十年前的事了,也就在那一年,他们中的一个叫叶钧的小伙结了婚。

 

  桥沿上,几个近三十岁的男人,笑嘻嘻地又聚在了一起,只有一个男人在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彼此笑呵了几声后,他们感叹起了生活的不易和命运的不济,然后不等夕阳余辉的到来,很快地走了,只留下那个吸烟的男人独自在桥沿上。这是最近的事儿,也就在前几天,那个吸烟的叫叶钧的男人离了婚。

   

  叶钧仍然没有离去,他也相信离去的男人都是被自家女人打磨得无棱无角得,他们其实过得也并不幸福,至少嬉笑的背后,痛苦地默认了命运对他们自身的改造。

   

  在这种时刻,他也很想回家,也心甘情愿地被自己的女人千般使唤,万般刁难,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离婚的男人此时不该再有这种想法,那是奢侈,是对生活的不负责任,是对失败婚姻的承认,他不该那样的,何况离婚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叶钧哪,快回来吃饭吧。”年迈的二叔朝着小桥喊道。

   

  “好,我马上回,你先吃吧,二叔。”叶钧应了声。

   

  此刻的他很想哭上一场,因为他觉得他现在是越来越对不住二叔了。自己的父母死得早,他是被二叔一把屎一把尿抚养大的。本想等自己娶了老婆以后,好好照顾他一辈子,可没有想到多一个人的家庭还没有少一个人的家庭好过。现在好了,离了婚,不想两个人的日子竟再也找不到了以前两个人在一起过的韵味。有时他也不懂这人活一世,草活一秋到底能活出个怎样的韵味儿。如果不是看到二叔晚年的无依无靠,他倒是觉得光棍的生活是很美好的,至少不用为了那一口饭和别人闹别扭。

   

  二叔老远地站着,没有进屋,他是在等着叶钧,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儿子。他也很内疚,觉得在叶钧离婚的事上,他的确该负上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他也私下里不止几次地责怪自己,觉得当初要是为叶钧娶了老婆后,就上吊吊死,那么至少现在,叶钧还有一个完整的家,还可以整天和那群爷们乐和乐和。可偏偏他非要等着抱孙子,孙子是有了,也被他牵挂了八年,按理说,他该知足了,就是死也值得,可偏偏又期望能抱上重孙,享受一下农村人根本享受不起的天伦之乐,也忘记了自己也许没那么大的命。人一不知足,难免会撞上个邪运,这也是他一生最痛心疾首的。由于他一时失管,小孙子偷偷跑出去洗澡,被淹死乐。说到这份上,他是非死不可了,自己在这个家庭存在一天,就是最大的罪过,媳妇与自己的矛盾也就会进一步加剧,而由此而来的结果,不是媳妇和儿子离婚,就是自己被赶出家门,要么叶钧的一家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他是想到了这种悲惨的结果的,可他仍没有上吊,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深深地牵挂着放心不下着一个人——叶钧,因为当年他在大哥床前发过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决不会让叶钧为生活受哪怕一点点的苦。然而,他终究没有想到这些日子,自己还有一口气残存着,却得了癌症,这不仅让叶钧受了很多的苦,还让他失去了家庭。想着由于自己过长地存在所给叶钧带来的不幸,他不禁潸然泪下。

   

  叶钧望了望二叔瘦小的身影,也流出泪来,就这么一个亲人,一个为了自己忙碌了一辈子的老光棍,他不该为自己离婚的事去责怪他,也不能有丁点儿的责怪。要是责怪,也只能责怪自己的命运,责怪自己的贫穷。二叔自始自终都是无辜的,至少命运对他始不公平的,他不该为了自己而奔波忙碌孤独清苦了一辈子,到头来,换回的却是没有看病钱的浑浑噩噩的一生。

   

  叶钧是期望着有个幸福完美的家的。童年和他老婆过家家的游戏至此还在他的眼前萦绕,他也是舍不得她的。要是当年她的父母不跟二叔要那么多的礼钱,她不会在潜意识里认为他与老婆之间只是所谓的等价交换,也不会不认为婚姻是彼此纯真爱情的结晶;要是老婆能够不给二叔脸色看,能清醒地认识到二叔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是不会经常和她吵架的;要是儿子淹死的时候,她不把全部责任推到二叔身上,逼着二叔上吊,他是不会打她的;要是她能和自己一样,能忍受贫困,辛勤劳作,他是不会看她不顺眼的;要是她当时能够在二叔不久于人世的日子里,给二叔做点好吃的,别把给二叔买维持药的不多的钱往本是已富有的娘家偷,他是不会和她离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叶钧迫不得已的。

   

  二叔来到叶钧的面前时,叶钧的泪正簌簌落着。

   

  “叶钧,别伤心了,都怨二叔不好,我是老糊涂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二叔,这咋能怨你呢?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谁也不能为难你!”

   

  第二天中午,叶钧从集市上回来,就被老婆娘家人喊去吃饭了。席间,老婆说了很多道歉的话,并保证以后会好好对待二叔的。叶钧当时就糊涂了,他真的难以一时接受态度拐了好大一个弯子的老婆,也根本想不到她会如此般“大发慈悲”。

   

  回到家,叶钧傻了眼,最后一个有血脉相承的亲人竖直直地挂在了瓦房的大梁上。

   

  听说二叔上午去了亲家一趟,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检讨自己,然后又跪下磕头,直到头上起了一个大血包。据说叶钧和老婆的复婚是用二叔最后的尊严和可怜换来的,也是用死的代价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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