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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英两种疫情防控模式下的政策算计

俗话说,没有最偏激,只有更偏激。

一个月前,我们都说新加坡政府是“佛系”防疫。但后来,张文宏医生团队的文章指出,其实新加坡政府并非“佛系”,人家用的是内功。这个说法很有道理。现在,我们也看出了新加坡模式的初步成效——不过,新加坡只是一个“城市国家”(city-state),体量太小,这种模式不好在大国复制和推广。

刚好,这几天,英国政府放了一个“大鞭炮”,抛出了“拖延战略”,也就是计划以最低(病人牺牲和其他)成本,拖到大部分(60%或者以上)人口有了免疫力。这就是所谓的“群体免疫”策略。

此论一出,全世界都惊讶、震惊,甚至愤慨于英国政府的“荒诞”做法。国人更是为英国朋友着急!仿佛一夜间,我们才看清楚,英国政府才是“佛系”本宗,还带有浓厚的“道家”风格,彻底走“无为而治”道路。有人解释,这是英国首相鲍里斯同志的一贯做法,喜欢剑走偏锋,“政不惊人死不休”!

果真如此?!

答案是,问题并不如此简单。清华大学的孙立平老师说,“不要先假定他们是任性胡来”,也不要对英国政府的批评降低到“孩童化思维的层次”。我很赞同这话。今天看了英国电视台播放的对“群体免疫”策略的辩论节目和相关报道,更加赞同孙立平老师的看法。

当然,虽然英国政府的“群体免疫”策略,并非大家想象的那样胡来,但的确与众不同。放眼全球来看,中国政府的“全面管控”和英国政府“无为而治”,大体上构成了两个韦伯意义上的“理想类型”。现在再看看近邻的日本、韩国、新加坡,远处的意大利、德国、法国、西班牙,以及还在“摸着石头过河”的美国,可以说,这些国家的应对策略基本上是中国模式和英国模式的变种或组合。

就中、英两种理想类型,我谈几点初步的看法或者猜测,供读者参考。

其一,中国和英国政府的疫情防控策略,都在计算成本收益,是基于国情的实然判断。没有看出来英国政府只为富人考虑,更不是脑子进水。

两国政府都考虑防控投入的成本、政府积极干预所带来的潜在收益,然后在成本与受益比较之后,做决策的艰难选择。

对于中国政府而言,更为担心的是疫情全面爆发之后的“医疗挤兑”所带来的高死亡率和社会奔溃。武汉的悲剧,事实上并没有给中国政府太多的选择,也只能尽快平息疫情。所以,中国政府算的是眼前账。相反至今,我们还没有一个清晰的长远方案从根本上解决新冠肺炎这个问题,至少还没有公布。

英国政府的“群体免疫”策略,事实上把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长远目标(甚至是“终极目标”)给提出了,并根据这个长远目标来设计自己的近期方案。简单说,两国政府都在做成本收益比较,但是中国政府没有办法做全面长期算计,而只能尽快基于短期目标的算计做出决策——武汉疫情全面爆发之后,对于中国政府而言,甚至选择都没有,而只有“做对”或者“做错”。

现在很多朋友(尤其是国人朋友)基本上是以“做对”或者“做错”的思路来检讨英国模式的,而忘记了实际上还有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的成本和收益考量。对于英国政府提出长期目标这个思路,我们应当鼓掌称赞,因为非常值得我们自己借鉴。

进而言之,有些人甚至断言,英国政府放弃了穷人,只为有钱、有资源的富人考虑。个人不太同意做这样的价值判断。当然,在结果上,中国模式和英国模式可能会形成——具有价值意义上的——实践结果。毫无疑问,中国政府的抗疫模式,一定会呈现“均贫富”的结果,并在一定程度上出现“劫富济贫”的社会主义倾向。

反之,英国政府的“无为而治”,如果坚持走到底的话,一定会呈现“阶层化”的结果,也就是富人有更好的防护意识和条件,并实际上能通过自己的途径找到更好的医疗条件,并出现明显的“资本主义”倾向。

但是,我认为,这两种倾向的出现,是两种实然路径选择的结果,并非决策初衷。

其二,中、英政府两种模式的选择与实施,到现在还只是做了“实然的”(positive)成本和收益预算,并没有得到全面的“实证的”(empirical)证明或证伪。

中国政府先走了一步。到现在为止,正如张文宏医生所言,我们已经很幸运地渡过了“至暗时刻”。但是,由于离全国全面复工还有很大距离。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全国实现了60%、70%……100%的复工,是不是会出现“第二波”?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可以再回到全面管控的道路吗?

很显然,再次全面管控非常不现实,否则社会成本是极其巨大的,中国没有因为疫情而坍塌,也会因为经济停滞而崩盘。我们不可能再来一次,至少不可能再来一次全面管控。所以,对中国政府的实然判断,我们现在只用了部分的经验数据来验证。并且,已经支付的社会经济成本,我们还没有计算进去。对于潜在的“第二波”、“第三波”……“第N波”的成本,我们还没有认真考虑。目前,我们的思路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当然,这一关,很重要。

反之,英国政府现在只做了一个实然的“数学模型”,还没有用任何的经验数据来证明。如果都是走一百里路的话,那么“行百里者半于九十”。事实上,中国模式还没有走到本程,英国模式只是刚刚开始走。我们有理由怀疑英国模式的失败可能性,但现在不能判断中国模式优于英国模式。

只能是,走着瞧!

其三,走着瞧什么?瞧几个关键变量的变化。

其中,重要的变量之一是中英两国下一个阶段的新发病例数。如果中国在走向全面复工、复产之后,并没有出现疫情全面反弹,那么我们赞同中国模式的理由会更加扎实。反之,如果复工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出现了明显的第二波疫情,这就是个大难题,也说明了中国模式的潜在弊端。

对比着说,如果英国在未来一到两周(这是目前辩论比较在意的时间点)没有明显出现大波疫情,也就是不会出现医疗挤兑,那么英国模式走向了成功的第一步——也只是“第一步”而已,说明了“拖延战术”有了扎实的基础。当然,这也不能说明英国模式取得了成功。

此外,最关键的变量是,中英两国在什么时候实现了本国新冠肺炎治疗和防控的“普通感冒化”。目前的共识是,这个病毒不会很快消失,有可能反复出现。

做个“简单粗暴”的算术比较:假设“佛系”的英国政府,在X1年以内,牺牲了Y1个国民、损失了Z1美元之后,实现了“群体免疫”,达到了最终防控目标;反之,“全面管控”的中国政府,在X2年内,牺牲了Y2个国民、损失了Z2美元之后,并达到了最终防控目标。因为我们现在不知道X的数值,所以也不知道Y和Z的最终数值。

最理想的情况是,疫苗很快就会面世——比如1个月以内,那么英国的拖延战术,可能就是对的;反之,如果疫苗长时间未能研发成功,X、Y、Z都会发生变化,现在也不好计算。

上面讲这些,就是想说:变量很多,关键变量都在变,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英国的“佛系”道路并非没有“脱颖而出”的可能。反之,我们自己后面的社会成本也可能很高昂。

其四,从研究角度看,世界各国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中,采取了不同战略,是一个绝佳的观察“政策实验”的好时机。无独有偶,几个月前发布的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给了一对从事“政策实验”的经济学家夫妇。我粗粗了解了一下他(她)们的成就,感觉还是方法应用的成就,胜于改革实践的效果。

这个给我们的启示是,看待中英两种模式,目前还不能说“抄作业”的问题,而只能说彼此基于自己的国情,做出了不同的政策选择,用了不同的“解法”。

中国政府在这次防控疫情表现得“比较起眼”,一是因为不得不先走一步,二是整体执行力颇佳(尽管在很多中微观层面还有值得检讨的地方)。从研究角度看,后面还有看头。当然,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是天天“阿弥陀佛”,希望疫情早点滚蛋!

基于上述观察,对于中英两种道路的选择,我的建议是:都要看下一步的边际成本和边际收益走向,而不能“一条路走到黑”。

在咱们自己的国家,我自己比较担心的是,决策者会过分追求“零新发率”,也就是要等到一段时间内没有新增加病例才真正放开管控。如果这样的话,会出现两种糟糕的局面。

一个糟糕是,是边际成本(也就是为了保持零新发率而支付的所有管控成本)远远超过边际收益——事实上,除了武汉以外,中国其他地区的经验已经证明,新发一个病例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江苏到现在还是零死亡率。另一个糟糕是,激励谎报病例:因为要求多天连续零新发才能复工,而

地方和企业的经济压力都很大,所以就设法在数据上造假,这个等于再走回头路。目前看,这种观念还是政府决策的主流观念,我非常担心。

同样的道理,英国也不能(估计不会)一条道走到黑。如果在一到两周之后,出现了规模性传播、大量新发病例,并一定程度上出现了医疗挤兑,当然应当要马上调整策略,向中国模式靠拢。我相信,有着长久理性政府的英国而言,不会如此僵化。恰恰相反,英国政府的“群体免疫”策略背后彰显的是计算理性,虽然这种理性有点残酷,但绝非无脑的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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