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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正祥+吴立红江湖恩仇独行侠

摘要:一个高原湖泊的守护者、一个江南名湖的瞭望者。两个农民,从水里成长起来的生命,为了一方水土的洁净,拼尽了一生的血汗。 被关、被打、被歧视、被精神病,亲人离散,他们成就了几乎所有的悲剧元素。他们在奢靡的商业社会里,已与现代思维脱轨,他们无疑是太湖和滇池,最接近自然和上帝的人。 张正祥上了国家形象宣传片,仍是“张疯子”。吴立红家门口五个摄像头全天候伺候,成了高贵的农民。正是张正祥和吴立红江湖独行侠的坚持,才让中国的水污染步伐减慢—中国之大,没有几缸干净的水了。

  张正祥×滇池水怪

        文‐中国财富特约记者 梁鸿兴   发自昆明

  在云南媒体圈,提到要去观音山,同行的第一反应是去找“滇池卫士”张正祥

  31年来,如今63岁的老人张正祥为保护滇池,共叫停160多个污染企业,62个采石场,得罪250多家单位,“告倒”各级官员100多名,“告倒”各类老板240多人。张正祥说其中不少人至今还过着铁窗生活,“我得罪的人上万”。

  孤独斗士张正祥借宿处,是观音山村最衰败的一座院子,大门斜刺里的一道缝隙被人用刀砍过,那些人本来是过来砍他的。

  上千册图书和布满灰尘扎捆的旧报纸堆放在屋檐下,全国各地媒体关于张正祥最新的报道被放在桌上,踏着已经倾斜的楼梯上去,光线透过破损的瓦片洒进房间,仅有十几平方米的小屋,凌乱的床铺周围依然是报纸书刊。

  记者抵达时正值中秋期间,昆明市民为张正祥送来月饼,“一下子来了好多人,院子里面站的地方都没有。”张正祥依然是那件蓝色衬衫,深色西裤,皮鞋擦得黑亮。

  “现在我都是用图片来说话,写的文字人家说是假的”,右眼失明,仅剩的左眼视力也只有0.1,他不得不将一叠照片贴近鼻尖左侧,努力看清每张照片上标注的时间。

  最新的一张照片拍摄于2011年9月8日,标注“晋宁X湾高尔夫旅游开发公司”。这是一处当时征地一万多亩林地耕地建设的高尔夫球场。按照《滇池保护条例规定》,滇池的面山属于二级保护区,不得新建、改建和扩建与滇池保护无关的建设项目,滇池西岸至水面的湖滨地带以内为一级保护区,也是禁建区。张正祥为此历时3年上告,在这里拍照取证时曾遭到殴打,“趴在地上走都走不动”。

  该项目最终被国土部、建设部勒令停工。2009年与这家高尔夫球场一起被告停的还有附近的彩云湾高尔夫及别墅建设项目。此后,张正祥每周都要到这两处去看看,“我当天要进到现场去看,他们不允许,说这里是中央领导的地盘,不允许参观考察。我就要知道他是谁,后来20多个联防队员将我围住长达两个小时。”

  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最近一次被打还是在春节前。”张正祥的孙子回忆,爷爷早年“一个农民的滇池保卫战”打得最悲壮最惨烈最无助的时候,经常被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回家,倒下去就站不起来。家里的房屋经常夜间遭人报复,水井被投放毒药、动物尸体和粪便,家里饲养的鸡鸭鹅也被毒死。

  “滇池卫士”更喜欢单打独斗,这与他不信任当地环保NGO有关。

  让张正祥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云南一家环保NGO组织起步初期,自己带着队员沿着滇池一步步走过,并将数十年搜集的资料提供给这些后辈,“但他们拿着这些资料在社会上获得诸多奖项时,我的名字和照片却不见了”。

  他认为:“如果政府再不重视环保,就会被这些假环保人士骗走民心,这是非常危险的。”当然他并非将所有NGO组织都在心中一刀切,著名的环保组织“绿色流域”就很受张正祥好评。

  张正祥认为关于自己的众多奖项,“只有代表党和国家颁发给我的奖才是光荣的,其他民间组织的奖都不算数”,当然一向青睐媒体的他并不会拒绝有媒体参与评选的环保活动,他坚信媒体是滇池治理的主力军,“没有媒体,滇池污染治理不好。”

  “不过现在我很少去报社了,人家好像也烦,可能觉得我举报的材料都没价值吧,没人搭理我”。少了媒体关注的张正祥变得更加孤单。

  在他看来,现在的“滇池卫士”全世界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如果出现第二个,一定是假的。“半个世纪以来,滇池是一个人的保卫战。我保护滇池31年没有得到过政府一分钱,我感动中国,但感动不了本地的贪官和无良企业”。

  命融滇池

     关于张正祥的家庭,媒体报道多有提及。5岁丧父,7岁丧母,两个弟弟先后饿死,成为孤儿的张正祥离开村子,在8公里外的西山大树上搭建了自己的窝,春秋住树上,夏冬住山洞。“西山是我爹,滇池是我妈。”张正祥如此形容。

  14岁时张正祥下山回家,在滇池边的富善村以打渔为生,并学会写字读书,后来当上了生产队长,他不允许村民砍伐西山的树,不允许在滇池里洗衣倒污。

  他两次婚姻均告失败,所有亲人先后离他而去,妻子和女儿不知所终,唯一的儿子因为受到惊吓被送进精神病院。对于家人,张正祥说不如不见。“见了很难过,但又希望见,很想念他们”。

  他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即使子女回到身边,也仍然会不欢而散,“他们肯定会抱怨,换作任何一个家庭都会发生,不只是我的儿女不理解。人家的爹妈都给孩子存钱为子孙后代谋福利,而我已经与现代思维脱轨”。

  让张正祥欣慰的是刚刚考上大学的孙子成为全家唯一理解他并陪伴在他身边的亲人。“当时镇政府贴出横幅,‘热烈祝贺张金龙考上西南大学’,孙子没按照当地惯例获得一分钱奖励。张正祥保留着孙子写给共青团云南省委、共青团昆明市委和媒体的”紧急求助呼吁书“:”我叫张金龙,是清朝光绪武状元和朝廷命官张芳的第六代后裔,又是当代新中国成立以来2009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中国国家形象人物、第三届中国社会责任年度绿领袖张正祥的孙子。我因为有了光荣的传统而骄傲和自豪,但也因为有了这个只有投入而没有收入的滇池环保而悲伤和不幸……因为我有了这个被地方官员称为‘张疯子’的滇池卫士的爷爷,而从小就跟父母和小叔一样,受尽了人们的侮辱、毒打和无休止的欺压“。

  2009年,获得“感动中国”人物的张正祥从北京领奖回到云南后不久,老宅被拆,从此没有着落。张正祥去找干部,干部答复:“你不是讲‘滇池是你妈,西山是你爹’吗?滇池边上几十万人都没有说过滇池是自己妈,你就再牺牲一下,为你爹你妈再做点贡献。”

  就这样张正祥离开富善村。观音山村一位80岁老妈妈收留了他。老人有幢300年历史的院落,已被鉴定为危房,“你要是不怕死就搬进去吧!”

  滇池“水怪”

  几乎没有人不承认张正祥的疯狂,他对于一些政府部门而言,是携裹着滇池的污水泼向他们身上的疯子。

  近些年张正祥的环保足迹还遍布在云南多个地州,从昆明西山区到晋宁,再到西双版纳和普洱,有一百多名官员因为张正祥举报被停职,不少人至今还在过着铁窗生活,“我得罪的人至少上万”。

  现在也有村民会找到张正祥反映情况,他会帮忙给这部分村民写举报材料,然后带着当事人去逐一敲开云南本地每家媒体的门。

  “根据我每天巡护滇池经过实地调查掌握的证据来看,现在滇池的主源污染转移了,城市有治污工程,但农村污染现象加剧”。张正祥说昆明市向整个滇池沿岸扩充上百万亩规模化、产业化、现代化、商品化的国际泛亚花卉种植产业,使超过传统农业和城镇100倍的化肥农药由地下直接排入滇池

  在他刚刚完成的《关于恳切请求中央和省市支持张正祥提出“十条”除藻治污加快滇池保护治理工作的可行性方案报告》中痛批当地政府通过水葫芦和中山杉净化滇池治污。“滇池与太湖水系180多个大小湖泊不同,海拔1887.5米的高原湖泊滇池仅有36条小河注入,而且都是污水。”

  张正祥每周都要环滇池一圈,“以前骑自行车,现在去危险地段都租车,每天400元,每周一次”。张正祥自称每天平均为滇池的支出在100元。

  张正祥上了国家形象宣传片,在当地一些官员眼里,仍然是“张疯子”。

  吴立红×太湖漂浮文   

        中国财富特约记者 苏嘉溪

  从太湖边到吴立红家的林荫小道在一片绿色稻田间穿行。要不是有刺鼻的化学品味道,几乎就是完美的江南农家生活:两幢房子,老一点的父母住,新建的两层楼里住着吴立红一家三口;前院后院数百盆花草,室内室外的池子和假山,吴立红简直将苏州园林搬回了家。

  在这样园林式的家园旁,却林立着400多家化工厂,如同矗立在愚公吴立红家门口的大山,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吴立红的人生事业就是要将这些工厂移走。

  为此,他被打击报复,遭遇三年牢狱之灾,也被赋予“太湖斗士”等名号。出狱后的吴立红仍然每天穿过那条田间小路,观察太湖,注视化工厂,像专注的剑客随时准备出手。

  拒绝离家

        化工是周铁镇的支柱产业,而吴立红的家则坐落在该镇著名的癌症村分水村。2005年吴立红从镇上一所医院获悉,该院收治的病人中,有200人死于癌症。

  分水村吴立红家五年前建的房子因此变得格外显眼。初秋吴立红家院子里的石榴红得喜人,月季花强留枝头吐露最后的鲜艳。屋前屋后碧绿的稻田,进门就有猫狗相迎,高兴的时候还能养几只鸡。吴立红当然不愿离开生活了四十多年的这个家,即使“这一切只是看起来很美,其实已经千疮百孔。”

  竹子是吴立红最喜欢的植物,他家室内的玻璃天井中,竹子已快长过高楼。但渐渐的,他就发现,本来很容易成活的竹子,越来越难种活了。知道是污染所致后,他又发现园林竹才是最抗污染的。

  上世纪80年代,作为“江南模式”代表的乡镇企业方兴未艾,化工企业一时间在吴立红家附近、太湖西岸蔚然成风。环境污染也随之被村民们发现。1989年,22岁的吴立红第一次看到一股暗红色液体流淌在田埂边的沟渠里。十多年之后,流经分水村的漕桥河甚至一天能变几种颜色,村民对此也早已习惯。

  1991年,是吴立红的“举报元年”。面对越来越多“色彩”在家门前的小河里出现,“无知者无畏”的吴立红开始沿河调查这些颜色的来源。“无一例外,都是村边化工厂排放的。”

  吴立红去找工厂负责人交涉,无果。他决定举报工厂。这一年,他寄出了第一封匿名举报信。20年后,吴立红从柜子里搜出他收藏的一幅特殊的“字画”。正面是工整的书法,背面贴满了其20年来寄出的匿名挂号信回执单。

  数百张回执单在字画中“图穷匕见”,在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吴立红的名字后,他家遭遇了查抄,“这已经是仅存的硕果了,原本应该有几千张。”

  被他一同收藏的,还有1997年到2002年间,他和几个同伴挨家挨户从周铁镇各村村民处收集来的签名手印。当然如今也只剩下复印版。那些年间,由于化工污水排放,宜兴3000亩水稻毁于一旦。“太湖污染忧思录”、“化工污水猛如虎”、“鱼米之乡成癌症高发区”……诸如此类的标题不断见诸当地报端。吴立红拿着这些鲜红的手印,决定要举报到国务院。

  此时吴立红已经被其之前所供职的单位南方吸音厂除名。除名之前,吴立红也曾面临各种诱惑,工厂委以2000万的业务,有个别企业甚至承诺给他一套太湖边的商品房……“有人从窗户扔进来厚厚一摞钱,又被我扔出去。”2003年8月,吴立红遭到一群不明身份者的殴打,吴立红心里很清楚施暴者是谁,但是当地警方并未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蓝藻锁湖

        2011年9月9日,吴立红一早来到太湖边。聚集在岸堤边的蓝藻发出阵阵恶臭,吴立红想起前几日从澳大利亚过来查看蓝藻的朋友在岸边呕吐,笑他们“没见过世面”。

  中午时分,太湖边西北风起。一间铁皮屋,六位村里的老人组成了这个蓝藻打捞点。吴立红与打捞工人默契一笑:“今天怎么样?”“风把蓝藻吹到对岸的灵山大佛去了”, 老人在蓝藻的刺鼻臭味弥漫中使劲嚼着面包。

  雨季并没有稀释水面上的蓝藻,岸边的栏杆上,一层墨绿的“油漆”是蓝藻粉刷过的痕迹。“这不是最严重的时候。”然而,雨季过后的景象仍然出乎吴立红的预料。

  随后两天,连续日照,蓝藻再度暴发,也在此时有关领导到太湖例行检查,吴立红再一次被监控在家无法出门,“家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蓝藻已经存在有20年了,“那时候不知道是蓝藻,还会把它从湖里捞起来浇灌庄稼。”直到2007年夏天,无锡太湖蓝藻导致的水危机震动全国,这个名词才被传开来。

  此时,民间保卫太湖的呼声却已有十来年了。漕桥河的水直接排向太湖,吴立红和村民都知道,化工厂之所以喜欢沿湖而建,就在于方便取水和排水。事实上,自2001年后,太湖便每年“闹”蓝藻,“视天气情况,不定期暴发。”

  早在1998年,全国就掀起过太湖治理的“零点行动”。这场轰轰烈烈的行动,在官方的表现是:1999年1月1日零点,国家环保局副局长、“聚焦太湖”前线指挥部代总指挥宋瑞祥通过在场几十家新闻传媒向世人宣布: 到1998年12月31日止,太湖流域1035家重点排污单位中的878家验收合格,157家实现关、停,达标率为97.3%,并称太湖流域水污染防治工作取得阶段性进展。

  但是风潮过后,原本验收合格和被关停的企业很快死灰复燃。从2003年开始,吴立红对于家门口的关停后重新开张的企业再次举报。2001年5月4日,吴立红和另一位民间环保人士、邵力子之子邵大平一同上书温家宝,反映太湖污染情况。

  四个月后,温家宝抵达周铁镇太湖边视察。本以为引来国家领导人关注太湖的吴立红,幻想却因温家宝到来前所破灭:“太湖水是临时换过的,连鱼也是特意买来放下去的,岸边钓鱼的老人是专门请的。”2007年《南方都市报》对如此一场太湖秀也做了报道。

  太湖边三家化工大户天音化工有限公司、傲伦达化工有限公司以及瑞佳化工有限公司均在吴立红家周围,“整个几十年,没有任何效果”,民愤已存在多年,也是吴立红举报的重点企业。

  2006年10月,吴立红所属的宜兴市被评为“国家环境保护模范城市”。吴立红决定起诉国家环保总局。“这样一座环境糟糕的城市,还被授予模范城市,这不是愚弄民众吗?”

  此前,由于吴立红的奋起举报,受到江苏省环保厅多次奖励。2003年-2004年间,吴立红甚至被有关部门安排到周铁镇文化站,并许诺其作为太湖环境巡视员。但是很快吴立红发现,这只是为了让其闭嘴。2005年7月,吴立红被“首届中国民间十大环保杰出人物”评为“中国民间环保优秀人物”,三个月后又获第七届“福特汽车环保奖”提名。2007年蓝藻暴发后,有关部门便以巡视不到位为借口,将吴立红推出环保体制的大门。

  就在吴立红准备到北京递交诉状时,他的家里却迎来了警察。2007年4月4月14日许洁华便收到了丈夫的“刑事拘留通知书”,罪名是“涉嫌敲诈勒索”。从此吴立红便没有回家,直到三年后。

  此后不久无锡太湖沿岸蓝藻大规模暴发爆发,供水危机随即暴发。

  高贵农民

        江苏宜兴周铁镇,通向吴立红家的路依次悬着五个摄像头,这是自2010年4月12日吴立红出狱后的“特殊待遇”。他成了中国最受重视的农民之一。

  吴立红家的前屋大厅和过道内,挂满了他与国外各大媒体记者的合影,《经济学人》和《时代》杂志关于他的报道则被装裱起来。说起国外媒体的采访,吴立红如数家珍。当年其被抓后开庭之时,家中几乎成为“国际青年记者旅社”。

  身陷囹圄三年,显然没有吓退这位农民。要不是亲眼所见,或许会以为吴立红有“迫害臆想症”。一度也曾有传言,吴立红是个环保“精神病”患者。

  举报已有将近20年。但距他家百米开外的各种化工厂不仅并未停产,反而不断扩大规模。

  许洁华先前与丈夫一同奔走,变得不再支持吴立红:“没有用。”许洁华不让吴立红再接受境外媒体的访问,称其在南京林业大学读书的女儿也不再支持父亲的事业。

  目前妻子许洁华仍然在工厂做工,每个月2000元的收入维持家中生计,出狱后的吴立红试图做一些生意,“但是每到交易之时,对方总是说:没办法,有人打招呼了。”此种情况下,几次生意都半路夭折。

  和每一天一样,临睡前,在一本练习本上。吴立红会写上几笔:9月9日,西北风。早上湖边的蓝藻还是很臭,但有所好转,天气要凉了。中午蓝藻被吹到了对岸。

  就在本刊记者采访完吴立红后,温家宝总理签署第604号国务院令,公布《太湖流域管理条例》:自2011年11月1日起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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