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陈舒琳 冯凯琳 审校 | 姜珮瑶 编辑 | 徐艾婧
前言
龙年，渤海边，雨水出生。爷爷说，龙得水吉利，便取“淼”为名，从此与水结缘。那时她还很小，锦西成了葫芦岛，碧海成了泥汤，她以为海就是这样。直到长大了，在菲律宾学潜水，才发现别人的海跟我们的不一样。王淼，无境深蓝潜水员海洋保护联盟发起人，联合国环境署地球卫士青年奖得主，户外运动爱好者，极地向导，为我们讲述她跟海洋的那些事儿。
王淼（第一排左数第三人）与她的团队
1 / 潜入深蓝
Dive into the deep blue
“我以前意识不到自己跟海有什么连接，直到学了潜水。”
2015年，潜蛟初成。
那年，王淼研究生毕业后，进入澳大利亚国际发展署参与援助项目，驻扎西藏两年开展卫生领域的援建。一个来藏沙发客住进她家，客人是潜水爱好者，分享了许多海中奇遇，把王淼深深吸引住了。不久，她就去菲律宾学潜水，再之后，对水底世界的强烈向往使得她每次度假的地点都选在了海岛。
“跟水待的时间长了，对水的认知和感情就会越来越深，这个是学了潜水之后才有的感觉。”
人是陆生动物，会有意识地去维护自己所熟悉的陆地环境，正如大家不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随地丢垃圾，反而会自觉维护办公环境。但是，海洋并非人类的栖息地，所以海水脏不脏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可若是把你的住所或后花园放到海洋，每日鱼群环绕，满眼皆是绚烂的珊瑚，你还会舍得让海水被污染吗?
熟悉了，产生了感情，自然就意识到有义务去维护它的生态健康。
她开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潜水让王淼与海建立起更深的联系
自小喜欢动物，享受与大自然酣畅相处，从选择国际发展专业，到毕业后投身非营利与国际发展领域的工作，她一步步靠近心中的梦想——动物保护和环境保护。比起物质财富，做公益给她带来的幸福感更多，她越发感觉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在国际机构工作了一段时间，加上对潜水和海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关于海洋保护，她跃跃欲试。
“我特别喜欢《无尽深蓝》里的一句话：‘no water, no live，no blue, no green（没有水就没有生命，没有蓝色海洋就没有绿色陆地’”）。
海洋是生命之源。人类呼吸的氧气有三分之二来自海洋，同时海洋也是稳定碳平衡的生态系统。近年海洋垃圾问题频繁引起关注，即人类丢弃的塑料垃圾最后会以微塑料的形式进入自然的水循环，通过人们吃的鱼、海盐回到人类身上。
“就像能量守恒，没有东西是平白无故地来，平白无故地消失，所以我们作用在这个环境上的、任何一点不属于这个环境本身的东西，最终都会作用到人类自己身上。大自然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强，可是我们现在给它施加的压力已经超过了它能够自我净化、自我循环的极限了。”
王淼与她的精神偶像——《无尽深蓝》的作者、深海女王Sylvia Earle
海洋保护刻不容缓，但要把想法变成现实，不能单凭一腔热血，还需要敏锐的洞察和非凡的魄力。
“学潜水是做海洋保护很好的技能，但是很少有人把潜水和动物保护、环境保护联系在一起。”
从事海洋领域的工作，其实都要下水，不管是科研调查还是海洋保育，不下水，许多实际的任务将难以实施。而潜水员就是一个优质社群，毕竟会潜水的、技术好的人就那么多，让这些人把专长用在海洋保护上，不是一个很好的路径吗？
出于职业敏感，王淼开始调查：国内有多少家做海洋保护的机构？这些机构都是做什么方向的？他们的议题是什么？不久，她发现，中国在以潜水员为主体的海洋保护领域是空白的，哪怕是国际上的实践也极为有限，其中Project AWARE是少数专注于潜水产业影响及以潜水员为主体推动海洋保护的机构。
Project AWARE是由潜水志愿者成立的非营利组织
与潜水教练专业协会PADI合作
王淼联系了Project AWARE，得知亚太地区只在澳大利亚设立办公室，她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后来，她成为了Project AWARE大中华区的代表，依托其链接的丰富合作资源，王淼摸索到了在国内发展的道路。
“既然国际上这个路径是有效的，在中国为什么行不通，而且中国已经有一定的潜水员基数，是有这个基础做项目尝试的。”
天时，地利，人和。
2017年6月，“无境深蓝”成立。
2 / 保护深蓝
Protect the deep blue
很多人会说，潜水会给海洋环境带来极大破坏，我们的防晒霜会影响潜水区的珊瑚生长，船只的汽油会污染海水……
绝对保护主义认为，保护一个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无人踏足，因为任何人类活动都会对环境产生影响，而这个影响一般来讲不会是正面的。如果想保护海洋，那就应该规劝更多人远离海域。
对此，王淼不以为然。
“我们脱离发展谈保护，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无境深蓝于2019年发起洁净水下家园项目
人类有生存的需求，就必定会与生活的地方产生互动，当一个人连基本生存都无法保障时，何以要求他保护环境？
王淼提到一个概念，onion，即物种的国际保护层级——“洋葱圈”。洋葱的剖面是一环连一环的，像涟漪一样，而我们在谈物种保护的时候，牵涉到的单一物种栖息地、种群栖息地等，也是环环相扣的。比如说海马，先要关注海马生活的海草床、红树林和珊瑚礁，没有这个栖息地，物种将直接灭绝；接着是与栖息地相关的周围海岸线保护，海岸线决定海草、红树林和珊瑚礁的生长；再者，海岸线保护离不开社群（community），就是依靠海岸生活的人群的各种业态——社群形态是什么，他们对于这片基地的资源需求和冲突点在哪里；最后不可避免，要谈到我们自己身上。
由无境深蓝主办的海洋公益影像巡展壮美极境大使张钧甯
“我们要做的是在发展和保护上找到一个动态平衡点。”
潜水实际上是一个低消耗而高回报的产业。人们可以选择不做潜水，让渔民做捕捞，但带来的伤害会比潜水更大。美国2017年休闲渔业协会的报告中指出，美国休闲渔业总产量占商业渔业约2%，但前者的产值可以达到商业渔业的13倍。休闲渔业当然也会消耗海洋资源，但它作为商业渔业的替代性升级，能够以较低的损耗获得比较高的产出，何尝不是保护了海洋生物？
同样地，潜水产业属于旅游业的下游，能带来附加产业的极大升值。交通、航运、造船、餐饮、住宿……围绕潜水业建立起的是整个生态产业链，相比于渔民过去把海洋资源一网捞走，然后仅靠卖鱼或渔产品以实现价值来讲，潜水能带来的产业价值要高得多。而渔民的角色在转型后的业态里依然可以升级，甚至可能获得更好的生计，因为比起出海捕鱼，开发潜水商业活动的生命安全风险更低。显然，潜水对海洋的损耗是更小的，鉴此，一种动态的、新的平衡便产生了。
“渔民转产去做潜水，不见得是为了保护海洋，可是最后的结果就是实际上已经用新的方式减少了海洋的消耗，带来的就是海洋资源的更可持续性地利用。而来玩潜水的人，只要愿意在上面花钱，他就变相地推动了这个产业的增长，而这个产业的良性发展本来就是有利于海洋保护的，最起码它能让更多的近海传统渔业社群做产业转型。”
比起其他海洋保育组织，无境深蓝更强调人与海的“双向关系”。王淼认为，人要治理海的想法是狂妄的，相反，应该让更多人懂得科学友善地与海洋互动。
无境深蓝公益大使沙溢和安吉
“很多人谈海洋保护，只说‘我们要为海洋环境做什么’，却忽略了‘海洋为我们提供了什么’。”我们习惯了从自然索取，等到环境不能满足我们需求了，再考虑“治理”，这是一种人类主位、环境客位的思想。
人类在这个地球上的历史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如果把地球的历史换算成24小时，人类仅仅存在了3秒。没有人类的时候，地球也是这么运转。
“人类说想要去帮助自然，这个事情完全不可理喻——自然根本不需要。我们都说，关注自然，关注生态，不是为了让自然做得更好，而是为了让人类能够有一个更舒适、更长久的生存空间。是我们自己在利用环境、破环环境。而保护环境的回报是作用在人类身上，并不是作用在自然身上。”
参与净滩活动的志愿者
3 / 中国一直在努力
China has been trying hard
深蓝无“境”，海洋保护不分国度。
“国际上，大家可能更多看到中国在制造问题，而没有看到我们国家在解决这个问题上所做出的努力。”
中国在国际海洋环保事业中担当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但在国际社会上常常饱受指责。而无境深蓝获得联合国的认可，无疑让更多人看到我国在海洋治理方面的努力。
中国是《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的缔约国之一，长期以来在节碳减排和气候变化抑制等议题上做了许多贡献，包括政府投入巨额财政支持，在官方的教育体系里面对公众大力推广等等。联合国分配给我国的节能减排指标，中国实际上都能提前完成。然而，国际社会对这些成果往往不得而知。
“中国人骨子里就是有干实事少说话的传统，我们跟西方的那种文化底蕴是不一样的。”
我国虽然有众多民间公益机构，但“走出去”的特别少。王淼认为，中国的民间公益组织应该更多向国际发声，甚至站上国际舞台，展示中国的民间公益力量。
2018年9月13日，王淼获颁联合国环保最高荣誉之地球卫士青年奖，成为首位获得该奖项的中国人
深蓝无“境”，任重而道远。
近年来，王淼带领团队不断致力于公民科普和教育类的项目，旨在引导公众成为对海洋生活更友好的消费者，推动人们了解海洋生态，学习海洋知识，采用更环保的生活方式，其中场景性推广获得显著成效。
“绕开场景去谈生活方式，其实这个链接路径很长，有效转化会相对比较少。比如平时教育消费者说，出门要带环保袋，用水杯，然后消费者到了消费场景里面发现，我忘带了，那我还要喝纸杯还是直接用塑料瓶，这个转化路径太长了。”
在2018年，无境深蓝首次尝试与线下咖啡馆合作，推广有效减少对一次性塑料制品的使用。他们通过“自带杯直接减价”的形式，从经济角度直接刺激消费者减低塑料制品的消耗速度。
“现在，我们在不同的行业场景空间里，用有效的规范化的话术，直接就让这个消费者在类似的空间里面就可以目的环保消费的目的。”
2019年12月，无境深蓝在上广深三地与合作方进行深入讨论
对于组织的长远规划，王淼表示，希望无境深蓝能够推动整个潜水产业的生态评价指数的认定。“我们最后其实是想做成一家专门从事潜水行业生态友好评级的机构。”在她的期许中，以后对一家潜水机构的评价，不再仅仅关注它的等级认证、学员数量、教学时长，而是更看重培养了多少保育类的潜水员、每年为海洋科研教育提供了多少志愿服务、它的教练员每年花了多少时间在公众科普和教育上，甚至包括潜水度假村的光照节能系统、废弃物处理系统是否足够优秀……
“从这种生态角度来综合性评定生态友好服务指数，然后整体推动潜水这个产业的生态友好服务水平的升级。”
写在后面
目前，我国海洋保育事业获得如此成就，“中国蛟龙”们功不可没，这些有独到眼光、不断开拓创新、责任感强的中国青年，正担起中国乃至世界环境保护的大旗。王淼表示，蓝色经济在中国现在依然是一片蓝海，国内相关的产业经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会处于风口上。对此，王淼也鼓励青年们尝试结合自身的专业走近蓝色，走进蓝色，从中寻找自己喜欢的职业发展道路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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