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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私立师范遭遇重创

  1943年7月14日,国民政府教育部发出通电,称“私立师范学校应加以限制。如已立案,确有成绩,且为省市所需,即由省市收归公办;未经立案,应限期停办。”同年11月5日,颁布了10年之久《修正私立学校规程》第一次做出修订,明确提出“私立学校不能设分校,也不能设立各级师范学校”,并称“大学、独立学院和专科学校均以党义、军事训练、国文、外国文为共同必修科目”。这标志着,一个争论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议题,终于以令人尴尬的方式盖棺定论。

  两大流派博弈民国师范教育

  中国现代师范教育的理念是自甲午之败后,向日本学习、模仿而来(参与本报2012年10月26日《京师大学堂师范馆创立》),但从一开始就分两派:独派和统派,两派长期博弈,始终未能达成共识。

  独派主张师范院校独立运行,减少国家干预;而统派主张将师范教育纳入综合院校中,以国家为主导。前者重视师范教育的独特性、专业性,后者强调综合素质。这本是教育方法之争,难分优劣,可惜从一开始,该争论便被打上了政治的标签。

  在清末时,独派占压倒性优势,因清政府官办师范极为失败,被梁启超讽为“其聘用西人者,半属无赖之工匠,不学之教士”,此外也因经费不足,无法普及,于是私立师范成为主流,社会力量的参与极大地推动了师范教育发展,到清亡时,全国有师范院校253所,学生2.85万人。

  但到民初时,统派后来居上。因作为模板的日本高级师范完全由国家统管,1913年,教育总长范源濂力推“六大师范区”制,美其名曰:“高等师范学校定为国立,由中央直辖,无论为校若干,悉以国家之精神为精神,以国家之主义为主义。”

  在政府干预下,仅仅3年,师范院校便锐减到195所,学生亦减至2.496万人。北伐成功后,虽放宽了对私立师范的限制,却硬性植入美式教育制度,将基层师范与中学合并,成立综合性中学,将高等师范与大学合并,成立综合性大学,结果越搞越乱,到抗战前,仍未能走出低谷。

  “师荒”现象令人愁

  抗战爆发后,国家对师范院校的管控陡然强化。一方面,清亡后,作为基层社会支柱的乡绅阶层纷纷涌入城镇,造成农村管理失序,矛盾尖锐,教育成为地方博弈的重要力量,乡村师范作用一下被凸显出来。甚至可以说,谁把握了地方师范,就把握了该地人们的观念。在抗战期间,这个效应被进一步被放大。

  另一方面,在沦陷区,日方对基层师范管控极为严格,逼得国统区的教育主管部门很被动。师范教育从原来传授知识,提高到了“精神国防”的层面。

  然而,多年积欠形成的恶果,此时充分显露了出来。按战争初期情况统计,以当时儿童入学率22%计算,中国共需专业教师122.56万人,可实际上只有61万人,随着半壁江山沦落敌手,“师荒”现象更趋严重,以致国民党五届六中全会上也承认:“小学师资之缺乏,为目前严重之问题。”

  “师荒”的源头在于“生荒”,学生们普遍不愿意上师范院校,已入学的因为对前途悲观,纷纷要求退学。到1943年时,问题已发展至骑虎难下的局面,不得不进一步强化国家管控。

  赶快来点物质刺激

  师范生原本享有国家补助,可战争造成物价飞涨,那点补助已不敷支出。普通高校学生可申请实际上无需归还的助学金贷款,这一抗战时期的惠政,却对师范院校造成一定的冲击。

  为此,国民政府紧急加大投入,每人人均先补30元,并很快出台政策,决议师范生待遇参照军校学生标准。除膳食免费外,书籍文具、制服、被褥、鞋袜一律由政府负担,报到和毕业时均发给旅费。因物价飞涨,1942年起还决定师范生每月一律再发米2斗1升,原来的膳费亦不减免,充作副食费。以广东为例,到1942年时,师范生每月补贴已达28元,所有县级师范均已被覆盖。

  除了保底之外,政府还采取了一些激励性的办法,比如设立师范生奖学金,每年奖励面覆盖2万名,每人可得120元奖金。

  除物质鼓励之外,国民政府还推动了“推进师范教育运动”,通过大力宣传,鼓励青年人投身教育,规定自1942年起,每年3月29日-4月2日,举行“推进师范教育运动周”。

  这些举措产生了一定的积极成果,在校师范生数量已与战前相当,但在各师范院校中也出现了腐败、低效率的情况,“师荒”局面虽有数字上的缓解,却并未发生根本改观。

  导师制让两派矛盾激化

  国家投入如此巨大,是为了起到“精神国防”的作用,自然会把自己的意志附加其中。故陈立夫上台后不久便力推“导师制”,可没想到,这一措施却造成独派、统派矛盾激化。

  导师制与学分制、班建制为现代高等教育的三大模式,源于牛津大学,它的优点在于密切师生关系。教育部希望借此加大集权,故表态此举是为了“矫正现行教育之偏于知识传播而忽于德育指导,及免除师生关系日见疏远而趋于商业化起见”。

  与导师制配套的,是一整套形式主义的做法。按当时的《青年训练大纲》要求,“使青年耳听心唯,时时刻刻心领袖之心,行领袖之行”,学生需依照“军人读训之精神自省自立”。师范院校被要求按军队标准过“总理纪念周”,即每周一上午9-12点全员参与固定的仪式,三次无故不到即遭处分。此外,还有许多繁文缛节,校园中挂谁的画像,多大尺寸,挂在哪里,都有具体规定,且要求老师批阅学生生活日记等。师范生入校要参加军事训练,训练后还要当众宣誓:“余敬宣誓:余以至诚爱我中华民族,信仰三民主义,恪守领袖训示,服从政府法令。”

  这些违背教育精神的做法,当然无法被独派认同,私立师范学校认为此举增加了成本,给教学管理带来困难,所以全力反对,使导师制始终贯彻不下去。

  导师制就这么不了了之

  导师制要求将学生分为若干组,每组5-15人,配一名导师,进行综合管理,导师要对学生成绩、道德、行为、思想等负责。

  可问题是,导师制与当时具体环境严重不匹配。师范院校多女生,而女教师极少,能当导师的更少,“今日之学校中,求能得道貌岸然、学识深湛,言足以感学生行足以化学生之教师为导师而当之无愧者,百不得一”。

  此外,民国时期师范毕业时有会考。如不能通过,即无法获得教师资格,所以师范生从跨入校门那一天起,便全力为毕业会考而努力,导师制影响他们复习功课,因此学生们很不满。

  导师制无法落地生根,有更客观的原因,现代大学制度在英国已有数百年传统,逐步形成了自身的传统和文化,导师制是从中世纪经院的传道制度演化而来,经过长期磨合方才定型。而当时中国仅仅是功利性引入,希望短期内就能立竿见影,不顾当时教学资源不足、缺乏合格教师等因素,自然会出现“中国就是厉害,外国的好东西来一样毁一样”效应,在当时小说《围城》中,钱钟书先生对导师制也极尽挖苦之能事。

  私立师范教育成了眼中钉

  在独派的一片反对声中,到1943年,导师制已基本搁浅,如何体面的下台,已成了大问题。事实上,第二年,国民政府教育部便不得不收回成命,不再强推导师制,改成每年级设置一名导师,实际上只是个摆设。

  面对挫折,国民政府教育部的人员并未更多检讨自身的原因,而是将怨气撒到了独派身上,教育家叶松坡就曾表示:“负责实施的人缺乏诚心,没有毅力,马马虎虎,敷衍塞责,所谓"有治法而无治人",各种制度、方法每变虚应故事,成为具文而已。”

  经过此番挫折,近一步加强了教育部限制私立教育的决心,这为修订《修正私立学校规程》提供了契机。在抗战初,6所私立大学停办,11所公立大学停办,使私立高等教育所占比重有所上升,一度达到了51.1%。而抗战中,先后成立了5所国立高等师范,私立师范基本被边缘化,原本独派和统派相对均衡,此时打破平衡完全成了一边倒。

  一个尚未结束的争论

  中国近代师范教育始于私立师范院校,中国第一所现代师范院校即为张謇创办的民立通州师范学校。正是私立院校的巨大推动,使中国师范教育突破重围,迅速发展。

  其实,民国时期私立师范院校同样免学费,只收膳食费等,当时法律也明确规定,私立学校属于公益教育机构,不允许以营利为目的。私立教育有公立教育难以匹敌的优点,比如“校长无变更,斯计划无改易,如有所举,计必成之”、“教职各员,多以义合,凡关教务,皆愿尽力,学生功课,督责尤严”。私立教育要对董事会负责,故效率更高,能坚持专家治校,不会养大批行政人员,更不会因派系等因素造成教学管理人员频繁更替。

  然而,私立教育资金实力不够,容易出现动荡,一些学校确有不规范行为,时人讽为“学店”。这些问题本可通过健全法制来逐步规范,可在民族危亡的关头,教育成了“前线”,人们没有耐心去等待,最终,独派与统派的学术之争在政治裁判下分出了胜负,独派因此出局,而统派亦未取胜,反而成了千夫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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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时:被判刑12年的教育家

  在中国民办大学史上,陈时是一位不能被遗忘的人物。他创办了中国第一所私立大学(私立武昌中华大学,后并入华中师范大学),被时人尊为“南陈北张”(北张,即张伯苓)。由于他在“土改”中被错误判刑12年,兼之英年早逝,他一生为之努力奋斗的学校亦未能留名到今天,故今天知道他的人已寥寥无几。

  陈时生于1891年,16岁赴日求学,曾在日本著名教育家福泽渝吉创办的私立庆应大学攻读,形成了“人才是国家的财富,教育是治国的根本”的观念。1911年回国参加了辛亥革命,曾任湖北军政府财务司秘书,后辞官办学。1912年5月随父陈宣恺创办“中华学校”,1913年4月正式到教育部注册成大学,1915年获批,而张伯苓的南开大学是4年后才获准的。父亲去世,陈时接任校长一职,艰苦经营长达20多年。

  为办好大学,陈家可谓毁家办学,先后捐出田地200石、白银3000两,官票5000串,图书3000余部。

  中华大学以“成德、达材、独立、进取”为校训,先后延请了黄侃、施洋等名家任教,康有为、梁启超、李大钊、冯玉祥、李公朴、范长江、陶行知、邹韬奋等曾到校演讲,而来华访学的杜威、泰戈尔也曾在校园中办过讲座,培养出了恽代英、陈昌浩、王亚南、李之龙、马骏、林育南等革命者。“五四”运动时,湖北地区学生运动的指挥部即设在中华大学校内。1917年,教育部举行首次留学生考试,总共录取几十名,而中华大学即有5人入榜,位列全国高校第三名,可见其教学质量之高。

  由于经费紧张,陈时曾效法武训,沿街乞讨,他曾坦承“算到艰谋之时,亦曾动自杀成仁之念”。由于办学成绩突出,政府多次补贴、奖励中华大学。即使是在艰难的1942年,国民政府还是补助了15万元。

  曾有许多政客希望将中华大学收入名下,但陈时始终不为所动。武汉沦陷前,陈时昔日老师重光葵曾希望他留下为日军效力,虽然陈时对重光葵十分敬仰,他办学亦受之影响,但他断然拒绝劝诱,举校迁往重庆。

  新中国成立后,陈时加入民革,并将中华大学捐献了出来。遗憾的是,他在“土改”期间被错判12年徒刑(2年缓刑),不久去世,1984年才得到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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