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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红楼: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话说宁国府中都总管来升闻得里面委请了凤姐,因传齐同事人等,说道:“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倘或他来支取东西,或是说话,我们须要比往日小心些。每日大家早来晚散,宁可辛苦这一个月,过后再歇着,不要把老脸丢了。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

赏析:中国古代的贵族之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因而此处“宁国府中都总管来升”在“闻得”“里面委请了凤姐”代替尤氏管理宁国府的“内部事务”后,便“传齐”了管理“外部事务”的男性仆人——“同事人”们训话:一旦王熙凤从“里面”派人到“外边”“来支取东西”,“或是说话”,就一定“要比往日小心些”,免得“把老脸丢了”。请注意:此处听来升训话的“同事人”,只是分管“外事”的男性奴仆,所以作者不仅用叙述性语言特意点明“里面委请了凤姐”,而且还通过来升之口说出“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所谓“内外有别”,“男女有别”,曹雪芹在小说中都分得非常清楚。近年来出现的一些根据《红楼梦》改编的影视剧,居然让男女仆人混杂在一起听来升训话,实是因为不懂中国古代贵族之家的“大家规矩”所致。

从塑造人物的角度来看,此处也是通过来升之口,进一步突出王熙凤的性格特点:“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

此回开篇虽然与上一回结尾不太接茬儿,但从情节发展的角度来说还是很可取的。在中国古代的一些戏曲中,一般都会在主角正式出场之前,先安排一个跑龙套的人物预作渲染铺垫,诸如明清传奇中的“末”或“副末”等。此处来升对“同事人”的训话,也对王熙凤的协理宁国府,起着衬托和铺垫的作用。

众人都道:“有理。”又有一个笑道:“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他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正说着,只见来旺媳妇拿了对牌来领取呈文京榜纸劄,票上批着数目。众人连忙让坐倒茶,一面命人按数取纸来,抱着同来旺媳妇一路来至仪门口,方交与来旺媳妇自己抱进去了。

赏析:来升训话之后,“众人都道‘有理’”,显示了宁国府众男仆对来升之言的认可,也间接透露了王熙凤在宁荣二府中的口碑,为后文中王熙凤的大显身手再作铺垫。恰如此回回前的一条批语所言:此回乃是“写凤姐之珍贵,写凤姐之英气,写凤姐之声势,写凤姐之心机,写凤姐之骄大。”

其中“又有一个”宁国府的男性仆人笑着所说的话,看似多余,实际上却包含着几层含义:第一,联系《红楼梦》第七回中焦大的醉骂,我们可以看出宁国府的“外部”管理已经混乱到了何等程度!而已经混乱不堪的宁国府外部男仆人都看不下去了,那么,宁国府的内部管理又会混乱成什么样子?第二,与此相联系,这也反映了尤氏的无能以及贾珍是何等的混账!第三,顺势又间接地反映了宁国府仆人们对王熙凤理家才能的信任。在“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他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这句话旁,甲戌本有侧批提示说:“伏线在二十板之误差妇人。”

“正说着,只见来旺媳妇拿了对牌来领取呈文京榜纸劄,票上批着数目”这一情节,显示了王熙凤办事时的雷厉风行。而“众人连忙让坐倒茶”,并殷勤地“按数取纸来”,且让人“抱着”纸劄送“来旺媳妇一路来至仪门口”,也显示了宁国府众男仆对王熙凤的敬畏之情。

“一面命人按数取纸来,抱着同来旺媳妇一路来至仪门口,方交与来旺媳妇自己抱进去了”:有一些版本把这句话断为:“一面命人按数取纸来抱着,同来旺媳妇一路来至仪门口,方交与来旺媳妇自己抱进去了。”这样断句,明显是错误的。因为管事的人“命人按数取纸来”之后,本来把纸交给来旺媳妇自己抱着进去就完了,但他为了间接地讨好王熙凤,所以才让取纸的男仆抱着纸,把来旺媳妇一直送到“仪门口”,男仆人不能再往里走了,方才把纸“交与来旺媳妇自己抱进去了”。

凤姐即命彩明钉造簿册,即时传来升媳妇,兼要家口花名册来查看,又限于明日一早传齐家人媳妇进来听差等语。大概点了一点数目单册,问了来升媳妇几句话,便坐车回家。一宿无话。

赏析:用叙述性的语言,简要述说王熙凤走马上任之后所采取的理家举措。从根本上来说,任何事情都是人做的,所以事情的好坏,也都取决于对人的管理。因而王熙凤上任后的这些举措,也都与对人的管理息息相关:因为王熙凤不识字,所以便命识字的小厮彩明“钉造簿册”,接着又传管理内部女仆的“来升媳妇”,并要来宁国府的“家口花名册来查看”。吩咐完毕,又“大概点了一点数目单册,问了来升媳妇几句话,便坐车回家”了。这一举动,也显示了王熙凤已然成竹在胸!甲戌本在此处即有侧批说:“已有成见。”

甲戌本与庚辰本在此处都有一条眉批说:“宁府如此大家,阿凤如此身份,岂有使贴身丫头与家里男人答话交事之理?此作者忽略之处。”针对这条批语,庚辰本另有一条眉批反驳说:“彩明系未冠小童,阿凤便于出入使令者。老兄并未前后看明是男是女,乱加批驳,可笑。”由这两条批语可证,目前在《红楼梦》手抄本上所留存的文字,亦即红学家们所谓的“脂评”,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写下批驳批语的这位评批者,在甲戌本本回回前又特意写下了这样一条批语,以提示读者:“凤姐用彩明,因自识字不多,且彩明系未冠之童。”

至次日,卯正二刻便过来了。那宁国府中婆娘媳妇俱已到齐,只见凤姐正与来升媳妇分派。众人不敢擅入,只在窗外听觑。只听凤姐与来升媳妇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治。”说着,便吩咐彩明念花名册,按名一个一个的唤进来看视。

赏析:“至次日”,王熙凤“卯正二刻便过来了”。虽然她的出发点是“卖弄才干”,但这也反映了王熙凤的敬业精神。

此处的叙事视角也十分巧妙:“只见凤姐正与来升媳妇分派”的主体是“宁国府中婆娘媳妇”们。由于她们“不敢擅入”,只好“在窗外听觑”,所以“只听凤姐与来升媳妇”说话的,还是“宁国府中婆娘媳妇”们。王熙凤的话,大有先声夺人之势。这些话本来应该是说给“宁国府中”所有的“婆娘媳妇”们听的,但王熙凤却偏偏只说给管理“宁国府中婆娘媳妇”的“来升媳妇”听,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而本来是说给“来升媳妇”一个人听的话,却又偏偏让“宁国府中”的“婆娘媳妇”们都听到。这里真不知道该赞叹曹雪芹高超的叙事艺术呢,还是应该佩服王熙凤突出的管理才能!甲戌本在“众人不敢擅入,只在窗外听觑”句下有评语点赞说:“传神之笔。”

王熙凤与尤氏同为国公府的当家奶奶,但性情禀赋却有很大的差异。此处通过王熙凤自己所说“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再次突出强调了二人性格的差异。

一时看完,便又吩咐道:“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日在里头单管人来客往倒茶,别的事不用他们管。这二十个也分作两班,每日单管本家亲戚茶饭,别的事也不用他们管。这四十个人也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饭供茶,随起举哀,别的事也不与他们相干。这四个人单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便叫他四个描赔。这四个人单管酒饭器皿,少一件,也是他四个描赔。这八个单管监收祭礼。这八个单管各处灯油、蜡烛、纸劄,我总支了来,交与你八个,然后按我的定数再往各处去分派。这三十个,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照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

赏析:王熙凤在这里给宁国府的女仆们分配任务,看似举重若轻,实际上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结果。对此作者描述得一丝不乱:自从王熙凤接受了“协理宁国府”的任务之后,便首先“来至三间一所抱厦内坐了”,静静地梳理出了宁国府存在的五大弊端。此后,又“命彩明钉造簿册”,并“即时传来升媳妇,兼要家口花名册来查看”。所有的工作,都一直围绕着对人的管理。这种“分工明确”“责任到人”且“奖惩分明”的管理方式,彻底解决了宁国府中所存在的五大弊端。

这下剩的按着房屋分开,某人守某处,某处所有桌椅古董起,至于痰盒掸帚,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和守这处的人算账描赔。来升家的每日揽总查看,或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来回我。你有徇情,经我查出,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如今都有定规,以后哪一行乱了,只和哪一行说话。素日跟我的人,随身自有钟表,不论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时辰,横竖你们上房里也有时辰钟。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饭。凡有领牌回事的,只在午初刻。戌初烧过黄昏纸,我亲到各处查一遍,回来上夜的交明钥匙。第二日仍是卯正二刻过来。说不得咱们大家辛苦这几日罢,事完了,你们家大爷自然赏你们。”

赏析:在将丧礼上应该做的主要事情按人分工之后,又把“这下剩的”宁国府中的女仆们“按着房屋分开”,可见王熙凤做事是何等细致!

分工完毕,还必须建立监督机制,所以让“来升家的每日揽总查看”。而对于这位“每日揽总查看”的监督者,也必须设立监督机制,这位监督人的监督者,就是她王熙凤自己。倘若“来升家的”在“每日揽总查看”时“有徇情”,一旦被王熙凤“查出”,那么,“来升家的”也必然受到惩处,“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这种能够层层监督的监督机制,确实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但其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在这里“来升家的”监督宁国府的众女仆,王熙凤又监督“来升家的”,那么处于权力顶峰的王熙凤,又有谁来监督呢?她的行为,也只有靠她自己的觉悟! 

如果想把一件事情做好,就必须注意把控时间。全世界许多成功人士,往往都具有很强的时间观念。所以,此处王熙凤在分配任务时,当然也要强调时间问题。这位处于权力巅峰的管家婆,首先声明要在时间方面严格要求自己:“素日跟我的人,随身自有钟表,不论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时辰”。既然自己守时,宁国府的女仆们自然也要守时。“横竖你们上房里也有时辰钟”,把话已经都挑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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