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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方百计得到你

都说佛门清净地,不可杀生,偏偏猎人们喜欢上红叶寺后山的丛林里狩猎布陷阱,故僧人们大多不爱进入后山,以防见到血光,玷污了心中的佛祖,阻碍修行之路。

慈济和尚是个例外,每日他都会在后山深处打坐一个时辰,沐浴天地灵气,提升修为。许是受红叶寺的佛光普照,山中野兽精怪繁多,却从不伤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慈济日日往返于后山,风雨无阻,倒不曾出过什么意外。

寺里的几个和尚觉得慈济此举甚为古怪,每每大殿诵经,总有几个好事的偷偷打量他。慈济面目安然,神色虔诚,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经,似乎不曾察觉到异样的目光。明明是个根正苗红的和尚,偏偏额间天生一点朱砂痣,无端添上几分魅惑。

好奇归好奇,和尚不好事,从没人尾随过慈济,自然也没人知道他的秘密。

三年前,慈济第一次在雨后去后山。道路泥泞,污湿他的灰布鞋,野草萋萋,横七竖八乱绕,一不小心,就将他拌倒在地。

慈济低头扯缠在脚上的藤蔓时,一个火红色的物体飞快从他背上掠过,留下一串泥巴色的梅花印。他感觉心内一滞,蓦地抬首张望,只瞧见前方不远处有只被捕兽器夹住的圆滚滚的小东西。

凑近细瞅,慈济才发现那是只被污泥浊水秽了白毛的兔子,肚大如斗,原是有孕在身。

“阿弥陀佛。”慈济对着白兔微微颔首,念叨一句,才半跪在地徒手掰开捕首夹。

兔子得了自由,滴溜着眼珠打量慈济半晌,突然一哆嗦,拖着瘸腿落荒而逃。

慈济的看着那个小团子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树林里,才讪讪收回视线,抬起右手扶着额角的朱砂痣,惊疑不定。刚才,他分明从兔子的眼里看到自己额上的朱砂痣化成了眉间白毫相,许是眼花吧。

他身后不远处,一只火红的九尾狐坐在树干上,目光炯炯,九条尾巴摇曳生姿。小狐狸哼哼道:“又一百年了,你居然还是个和尚!”

夜间,换下僧袍,慈济方才看见衣服上的泥巴印,只置之一笑,不做他想。

次日,艳阳高照,和风煦煦。慈济又往后山去,在一株枫树下盘腿打坐。空山新雨后,黄莺鸣,喜鹊啼,树叶沙沙,十分聒噪,他却不动如山,双目轻合,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沉浸在禅意中。

倏然,有凄厉的哀嚎声逆风传来,慈济大惊,循声望去,见一只尖耳朵的火红狐狸又落入陷阱。

慈济凑过身去,小狐狸便不再嚎叫,只躺在地上盯着他看。为了不给小狐狸的腿造成二次创伤,慈济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拆着机关,尽量不去碰狐狸的伤口处。

一炷香时间后,狐狸腿从夹子里解脱出来。慈济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转头正对上红狐狸那双黑宝石一般闪着光华的眼,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再定睛细看,他心内大怵,分明受伤了,这小狐狸怎么还咧嘴微笑?明明是只不通人情的小狐狸,怎生瞧他的眼神总带着些轻佻,色眯眯的?

转眼已日上中天,慈济转身离去,小狐狸瘸着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不肯离去。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慈济蓦地顿住脚步,回首,瞥见狐狸走过的路上,青草都沾染了点滴鲜血。他的剑眉微蹙,几不可察,朗声道:“倒是个有灵性的小家伙!”

慈济蹲下身,抱小狐狸入怀,带着他回到寺中。他没发现,怀中的小东西一直望着他的锁骨舔舌头,流口水。

慈济悉心照料着小狐狸,它的伤势好得很快。只是这小家伙十分黏人,夜里总会变着法钻进慈济的被窝;白天慈济去哪,它就拖着病体跟到哪;慈济打坐念经,它就窝在他的腿边。是以,要寻慈济,只需看寺中哪里有个火红团子在移动。

说来也奇怪,慈济自小睡眠浅,修习佛法多年,仍夜不能寐,时常辗转。自打小狐狸出现后,他却夜夜安眠,无梦无忧,直到天明。

半月过去,小狐狸伤势大好。晨起推窗,朝阳的清辉盈满屋。慈济立在窗前,望着旭日,抚摸着怀里假寐的小狐狸

良久,他轻道:“该送你回家了。”

闻言,小狐狸耳朵竖起,“唰”地一下蹦出三丈远,死死瞪着慈济

慈济抿嘴,笑得眉眼弯弯:“你不想走?”

狐狸点点头。

“在寺里终日只能吃素,你愿意?”

狐狸眨巴着眼,良久,才郑重地点头。

它留下来了,日日与慈济形影不离。慈济一人打坐时,小狐狸总爱攀上他的肩头,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他的脸。殊不知,日日吃素,不沾荤腥,狐狸火焱的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只能靠美色解解馋。

起初,慈济总要呵斥它。后来,他觉得心静则无扰,便尽量忍着脸上的湿痒之感,不停地念《般若波罗蜜》心经,以求内心平和。

可他终究破了功,任他念百遍千遍“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慈济还是静不下心,甚至被小狐狸弄得有些心痒难耐。

他是一心向佛的和尚,怎能容忍自己堕落!深秋时节,浓雾笼罩山野,枫叶似火,层林尽染。慈济又去了后山,欲将小狐狸放归山林。

不曾想,甫一转身,小狐狸就蹦上他的肩头,两只前爪紧紧抠在僧袍上,纵然露出利爪,却不曾伤他半分。

慈济见此,不禁抚着额头苦笑:“在山中你就可以吃肉了。”

语毕,大风骤起,流岚缥缈,迷雾重重。慈济突觉肩头一轻,低头发现那小狐狸已不知所踪,心下怅惘不已,你竟不告而别?茫然四顾,无所获。

“阿弥陀佛。”他念叨了一句,转身大步离去,不期然撞上一人的鼻梁。

“阿弥陀佛”,慈济慌忙退后两步,连连颔首弯腰致歉。

“肉哪有你好吃?”戏谑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温热的气息。

慈济猛地抬眼,却见一长相妖孽的男子红衣如血,长眉微挑,额间一抹红色火焰印记,墨发间隐着一对尖耳朵。那人正将头凑在自己耳边,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慈济强忍住心内的波涛翻涌,向那人行了照面礼:“阿弥陀佛”,复又问道,“施主,我们是否相识?”

雾散云开金辉来,为漫山遍野的红枫再添艳色,万千灼灼红叶,却抵不过那妖孽男子火焱的一抹浅笑。

“和尚,我们何止相识,还相知相爱,独不可相守。”火焱伸出修长的五指,挑起慈济的下巴,看向他的眼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慈济大惊,面上却镇定自若,双手飞快合十,又要念那《般若波罗蜜》心经。

火焱一把抓住他的手,扯过他的身子拢入怀中,紧紧箍着,不让他动弹半分。

慈济僵着身子,不知所措,竟忘了挣扎推开火焱。良久,一滴灼热的泪落在他光溜溜的头上,再滑入脖颈间,慈济顿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发而不可收。

良久,火焱松开他,执手坐在红叶下,沉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西方极乐,诸佛高坐,时常讲经论法,开悟众生。佛祖坐下有一静坐罗汉,于禅坐中瞑思世界宇宙的真理,证悟后说法度众。

一日,静坐罗汉去紫竹林与观世音说法,途经红叶山,见一猛虎嘴里叼着一只毛都没长全的红狐狸,遂出手搭救。

此后五千年,红狐狸养在静坐罗汉坐下,受佛光普照,梵音感化,渐修炼出九尾,可幻化为带着尖耳朵的人形,成为狐族中的佼佼者。

原本,狐狸下凡经历百劫就可飞仙,无奈日久生情,红狐狸早对那日日打坐诵经的罗汉情根深种。为此,它在佛祖坐前苦苦哀求,愿意散尽一身修为,求凡尘一梦。

佛祖笑他痴,枉生妄念,故不予成全,反倒要将狐狸打回原形,贬入凡间。千钧一发之际,静坐罗汉现身,受了佛祖的罗汉掌,坠入轮回。临别前,罗汉垂泪,言情不知何所起,深入骨髓。

佛祖言万事皆有因果,罗汉的因,种下狐狸的果,故放过了红狐狸,却不允许它再踏入极乐世界半步。”

“小僧就是那静坐罗汉?你就是那只红狐狸?”慈济发问,已然泪流满面,前程往事,他忆不起,却无端伤感。

火焱的眸子闪了闪,点点头:“你记起来了?”

慈济摇头,解释道:“小僧额间的朱砂痣,原是眉间白毫相,那日我在兔子的眼里就看到了。小僧从小追随我佛,研习佛法,理应心如止水,夜间却睡不安稳,直到救了你,夜夜同眠,空落落的心才有了着落。”

突然,火焱揽过慈济的脖子,鼻尖相触,四目相对,近在咫尺,打趣道:“你这是情话?”

慈济忙不迭低下头,光洁的额头不小心触碰上那温软清冷的唇,嘴里喃喃:“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愤愤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每一世,我都在寻你,偏偏每一次你都已剃度出家,这都第十世了,你为何又是个和尚?你的佛在你心中当真这般重要,生生世世都要寻觅?”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得大智慧。”慈济双手合十。

“那谁渡你我?”火焱反问。

慈济却别过脸不再看他。

“哪怕我寻了你十世?”火焱质问道,生生掰过慈济的身子,让他正视自己。见慈济目光躲闪,又心虚地低头,火焱笑起来:“红尘作伴,还管什么清规戒律,非要蹉跎了流年才罢休?”

语罢,长袖一挥,落叶打着转将他们围得密不透风,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一人一狐,相顾无言。

后来,火焱就住在山中,慈济放不下心中的佛,亦放不下火焱,便日日往返于后山。任凭火焱如何撩拨,他仍然守着自己的清规戒律,如此过了三年,仍安然无恙。

一日,寺中有位女施主在佛前苦苦哀求:“信女不求富贵与安康,只求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情之一字,最是折磨,痴男怨女看不破,慈济亦迈不过。他丢了木鱼和菩提,直奔后山,再没有回到寺中。

他不知,那女子是火焱买通的。他更不知,这十世,世世火焱都用这招将他骗到手。乃至此后的每一世,火焱都是用这招,兵不厌诈,百试不爽。

三千年后,火焱老死。再转世的慈济已经历三十世的情劫,这一世心无旁碍,一心向佛,终修成正果,再登极乐。

原创简介

作者 :三叶草青青,简书作者,好古风,喜诗词。人生一世,多少悲欢离合,多少相思愁肠,多少失魂落魄,多少良辰美景,且听我为你一一道来。

排版 | 夭夭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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