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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恒:武士彟和杨牡丹的婚事

在御花园和唐高祖的一席话,让武士彟倍感亲切,失子亡妻的悲痛渐渐淡化,心情也好得多了。不过在每逢佳节和宴会时,看见别人夫妻双双,如影随形,想到自己两个失去母爱的孩子,心情不免又有些沉重起来。至于圣上说到他个人的续弦之事,除了感恩,他没有多想。圣上虽同他情同手足,但今日的圣上已不是过去的留守了,身为一朝之主,重任在肩,每天都有办不完的公事,哪里有暇顾及他个人的私事。

有一次,武士彟刚办完公务,高祖派人将他召至寝宫,问他最近有没有人给他提婚姻方面的事。武士彟说:“年轻姑娘多的是。可是我已年过四十,又有两个孩子,谁愿意当个后娘,耽搁自己的青春;寡妇更缺,到哪里去找。何况,如果择人不淑,还怕两个孩子受委屈。圣上恩泽似海,臣再拜再谢,这事只能听天由命了。”

高祖安慰一番后,直截了当提出隋朝宗族、仙掌杨氏遂宁公杨达有才有德地位高贵。他的女儿杨牡丹,年龄和你相仿,尚未婚配。他们家的这姑娘人品肯定没有问题。

武士彟谢过龙恩,很担心杨氏家族声望甚高,而我们武家辈辈经商,门不当、户不对。再说,遂宁公的女儿这般年龄还未嫁人,一定是眼光很高,挑来拣去,没有一个合适的,何况我武士彟眼前这般光景。

高祖以皇帝之尊满口答应女方由他出面肯定没有问题。武士彟当然不住谢恩。

但事情并不顺利,高祖派人去说媒,杨牡丹一口拒绝。经过了解,高祖才知道杨牡丹是从佛而未出家的居士。

牡丹已是半老徐娘,还不从嫁,她以坚强的韧性和毅力,做居家的佛门居士,顺陵碑记云:

若乃行该地义,孝极天经。亲枕席而忘疲,候晨昏而靡倦。及乎风枝不静,露蓼含哀。履厚地而无追,仰曾穹而莫报。思欲托三乘之妙果,凭五演之元宗,水奉严亲,长栖雅志。

这一段碑文是说其父杨达随炀帝征高丽,死于道中军营,杨牡丹按照佛门的规俗,在家从佛尽孝,为父亲亡灵诵经荐福。她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家中设有佛堂、佛像,并摆上父亲的灵牌。她日夜专心诵经念佛,从不间断,也不感到疲倦,连屋外的树木、花草也被她的精神所感动。即使这样,她还觉得没有尽到佛心、孝心。碑记后面四句是说她诵经重于深刻领会其精神实质,并注重实践运用,推演发挥,而得其元本,以此来修身养性。

北周以来一直到隋唐年间,佛教宗派很多,杨牡丹属禅宗。“四谛方披”是说她对四谛已经透彻理解,并照着去做,因此虽根尘相接,却不被六尘、七情、五(六)欲所污染,既无贪心,亦无嗔(恚)心,始终保持清净心;虽未出家,已是真正的三皈依僧了。觉、正、净三者(亦称三宝)都具足,即觉而不迷、正而不邪、净而不染。她把家里当成佛堂,摆上佛像,早晚念佛,天天如此,年复一年。把经书中讲的变成自己的思想、见解、言行,处处事事做到六根清净,净而不染。这也使她产生了一种偏见和错误思想,把嫁人也当成了污染的“尘”,因而决心一生独身立世,誓不结婚。可见她念佛到了何种痴迷的程度。

唐代的民间习俗,男15岁,女13岁便可以成婚,皇室、贵族也不例外。杨牡丹作为誉满关中和朝廷内外贵族家庭的“大家闺秀”,既聪明又漂亮,当时提亲和上门求婚的人肯定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高官及富豪之家。按照教规,不出家的女子可以婚配,她的母亲信佛,不是照样生育了她吗?杨达夫妇在当时或许不止三番五次做过女儿的思想工作,而杨牡丹却是冰心一片,任凭他们怎么劝说或施加压力,她都不回头,我行我素,坚持主见。这是她性格上的又一个特征。有人猜测,或许另有隐情,史书失载,碑记不言。可是,我们只能就现有的史料来判断了。

碑记:

洎乎凤凰开繇,犹坚匪席之心;乌鹊成桥,果迫如纶之命。于是使桂阳公主为婚主,礼娉所须,并令官给。既而三星叶兆,百辆邀欢。与松萝而比茂,谐琴瑟而流响。风闺少女,袭兰惠而驰芬;月幌仙娥,韵珩璜而动步。光生绮殿,比桃李而增鲜。影发春楼,视云霞而掩色。八绒钦其雅躅,四海挹其鸿徽。犹羽翼之宗鸾凤,风云之随龙虎者矣。庙见斯毕,即拜应国夫人,从班例也。

这一段碑文比较详细而生动的记述了高祖运用各种巧妙手段促成杨牡丹与武士彟婚媾的经过、结婚时的隆重场面以及杨牡丹作新娘时亮丽俊美的秀姿。高祖之所以一开始对这桩婚事充满信心和把握,一是他同杨雄、杨达当年都是隋朝的同僚,有着非同一般的交往;二是有女儿桂阳公主,同杨家有姻亲关系;三是他既是杨牡丹的长辈,又是当朝皇帝,有一定的权威。高祖派人三番五次去提亲,杨牡丹以佛门居士,并以受戒为由,坚决拒绝。高祖既不生气,也不放弃,他相信杨牡丹不是铁石心肠,固不可彻、少情寡欲的人。去的人告诉杨牡丹:皇上说既然佛大慈大悲,普度众生,武士彟如今正在受难,需要佛帮他度过苦难。杨牡丹说:非佛门之人,心不净,怎么能解脱呢?杨牡丹口口声声不离佛经,就是闭口不谈婚事。高祖想了另一个办法,让人去抽签占卜,并非相信卦灵不灵验,是想找一个恰当的说服理由。第一次的卦是巽下乾上,释卦者说:“柔遇刚也。勿用取女、不可与长也。”意思是女强男弱,不宜婚配。即使婚配,也不会长久。高祖又让人二次再去抽签,卦象是震下兑上,卜辞是“随”。释卦人说:“随,刚来而下柔,动而说,随。”是说你随人家,人家才来随你。用卦体解释,体卦旺,则此家门户盛;用卦旺,则彼家资盛。生体,则得婚姻之财,或彼有相就之意;体生,则无嫁奁之资,或此去求婚方谐。若体用比和,则彼此相就,良配无疑。

听了命官回禀算卦人对卦辞的解释,不管对不对,可信不可信,高祖茅塞顿开,“是呀,你随人家,人家才能随你。”于是高祖又再派女儿去说服杨牡丹,告诉她只要同意这门婚事,武士彟不干涉她的信仰,到了王公贵府,同样可以去寺院道观,或在家中诵经拜佛。

牡丹此时有些动摇了,趁着她还在犹豫不决之时,高祖派人送去他的手谕,以书为契。杨牡丹始料未及,只好服从命运的安排。

在一次规模宏大的婚礼后,杨牡丹成为了武士彟的妻子。

经过到文水“庙见”(就是到宗庙里参拜祖先),祭罢武氏宗庙,二人返回长安,诏拜杨牡丹为应国夫人。“班例”指按朝廷规定排列名分、位次。“夫人”是命妇的封号,唐代文武一品及国公的母亲、妻子为国夫人,三品以上为郡夫人。杨牡丹属前一种。

结婚之后,杨牡丹才发现是“福从天降”,从此对自己的“破戒”也就没有太多的忌讳了。

牡丹同武士彟结婚的具体年限,碑文中没有交待。《旧唐书·武士彟传》只记载(武士彟)“武德中,累迁工部尚书,进封应国公。”《册府元龟》又说:“武德中,简校右厢宿卫”,武德共九年(618—627),武德中应是621—623年。武德三年(620)相里氏去世,亡儿应在武德二年(619),高祖给他提亲续弦之事当在武德三年。杨氏婚后生了三个女儿,长女为郑国夫人,三女嫁郭孝慎,不显,早死。二女即武则天。据记载,武则天神龙元年(705)十二月去世,终年有82岁,其出生应在武德六年(623)。依此推算,武德三年,武士彟44岁,杨牡丹42岁。他们的结缘对武士彟来说是续弦,对杨牡丹而言是初婚。单从年龄上讲,杨牡丹毕竟不是妙龄少女,而是一个早已过了青春花季的老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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