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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僧侣的声音

如果曾有那么一刹那,你有幸听到来自僧侣的声音,你就会明白,在那些声音里,潜藏着我们向往的皈处。我们仿佛已经过累世心血的修行,来到了开阔的沙岸,坐在澄清无烟的深蓝天空下,获得了永久的宁静与休息。

来自僧侣的声音

文 | 戴文子

很多年前,登南天目山访千佛寺,彼时大殿已临近竣工,殿中供奉着巨大的毗卢遮那佛像。礼拜过后抬头仰视,只见大佛双目低垂,悲悯无言,眼觑红尘,端得令人心惊。

傍晚,我同几人坐在殿外休息。中间有一位出家师父,目测三十有余,身着蓝灰大褂,体型瘦削,样貌清秀,静默无声。边上一位居士同他搭话,问他来自何处。师父自述从浙江温州而来,寺院在一湖心小岛上,一人一间禅房。

“寺院对出家人有何规定?”居士问。“每天最少坐一时禅。”他答。“你在那里做什么?”居士又问。“住持。”他复答。我们都感到有些惊讶,印象中的住持似乎不该是他这般模样。

时间流转,居士问一句,他便答一句,语句凝练,绝不多言。居士不问,他便坐在那里,似等待,似思索。沉默的间隙,仿佛能听见这位年轻住持内心的沉寂与温柔。

我坐在一边,也很想问上几个问题,好听他多说两句,可惜未等如愿,师父便已站起。他朝我们稍一欠身,先行离开了。山风吹拂下,只见他僧袍的后摆微微飘动。

入夜,我八点不到便躺下入眠。凌晨两点醒来,辗转多时依旧睡意全无,精神分外清醒,遂起身披上外衣,又至毗卢遮那大殿外闲步。其时早课尚未开始,我沿殿后石梯拾级而上,月光照拂着南天目山,石梯上垂下寺院的雕栏与画檐的轮廓。蓦然间似有人影闪烁,我抬头辨清来者,正是今日早些时候的那位年轻住持。

“你好。”他走到我的面前,又侧身走下石梯。那声问候温婉而又细腻、亲切而又静谧。在这万籁俱寂的凌晨里,在这如水般澄澈的月色下,他的声音显得如此动人,予以我慰藉。他那份宁静的心灵以及对人事的悲怀,都通过这句问候、他的声音表达了出来。

很多年后,我行至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夜宿坛城宾馆。一日晨光熹微,一个声音令我从睡梦中醒来,如此贴近,宛在耳边。良久过后,我才辨认出这个声音的来源——仅仅距我一墙之隔。

我伸手抚摸墙壁,墙体是如此稀松,近乎是千疮百孔,以至于任何声音都可以轻松地自缝隙间穿行而过。但我只能听到一个声音,床板吱嘎,被褥窸窣,衣物簌簌,在此刻全都被我屏蔽忽略。

在这破败不堪的宾馆里,在这天色即将破晓之际,一位远途而来的喇嘛,在我隔壁房间空无一物、只有三张木板拼接而成的床榻上,开始了他的课颂。没有绛红的袈裟,也没有雪白的哈达。他的声音低回婉转、绵延不绝,颂词的内容却使我难以用语言描述。他以同一种节奏缓慢掌控着旋律,没有一点断裂、破损或者喘息的痕迹,低沉平稳,汩汩而出,流淌自一个潜沉而干净的心灵。

在这宛若奇迹的感人时刻,他的声音流淌进我的房间,溢满在我的心底。我看不见这位喇嘛的相貌,却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无边的寂寥,那是如虚空一般旷达无物的境界。与这种境界结伴而来的,是声音里传出的包容与悯怀。

这只有在梦中才能听到的声音,就这样一直在我耳边不断地、轻柔地、温婉动人地回响,直到我在这声音中重又睡去。当我再次醒来之时,它已消失地杳无踪迹。

远途而来的喇嘛已经远去。往后几日,我再也没有听到来自隔壁的任何声音

直到今日,那些来自僧侣的声音宛犹在耳,依稀让我回忆起曾经的感动。感动,是因为这声音来自一颗寂静无声、尘埃不染的心。它在我的心中萦绕盘亘,在南天目山月影婆娑的石梯上,在坛城宾馆一墙之隔的板床上,我听到了它,而它引起了我内心深处的共鸣。

生活在喧闹都市的钢铁丛林中,汲汲戚戚的我们完全无法理解,那些筚缕苦修的僧侣依靠什么来获得满足。我们猜测,我们揣度,可是根本无济于事。然而,如果曾有那么一刹那,你有幸听到来自僧侣的声音,或轻吟,或低颂,你就会明白,在那些声音里,潜藏着我们向往的皈处。我们仿佛已经过累世心血的修行,来到了开阔的沙岸,坐在澄清无烟的深蓝天空下,获得了永久的宁静与休息。

二零一八年九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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