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郭晋晖 来源|第一财经（ID:cbn-yicai）
30日，一则“各种物资都有，医院持介绍信到武汉红十字会仓库自行领取”的消息在网上流传，第一财经记者致电其上所附的电话，接电话工作人员称这是武汉红十字会接收捐赠的电话，并没有医院自行领取物资之事。
当记者问及有医院医用物资已经告急，为何分配物资却很少，这位工作人员表示，最近每天都有大量捐赠物资进入武汉，武汉红十字会物资按照规定接收入库之后，就会交给卫健委，如果医生需要物资，可以通过院方向卫健委来申请。
虽然红会工作人员表示每日都有大量物资进入武汉，但昨天武汉协和医院医生通过互联网对外发布求助信息称，该院医疗物资即将全部用尽，现紧急请求社会支援。
在昨天湖北省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下称“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第八次发布会上，省长王晓东表示，截至29日12点，全省慈善系统、红十字会系统累计接受捐赠资金42.6亿元，接受捐赠物资529万件。
为什么社会各界捐赠物资无法快速到达一线医护人员的手中？第一财经采访的业内专家及慈善组织人员认为，这与当前政府指定接受捐赠的慈善组织以官办为主、接受捐赠主体不足、人员配备不足、能力与经验都欠缺、行政化色彩过重密切相关。
在当前社会捐赠已成为医院物资供给的重要补充，专家呼吁政府部门应尽快取消法外限制，让更多主体和民间力量加入到新冠肺炎的疫情防控中来。
物资与病毒的赛跑
1月26日，民政部发布《关于动员慈善力量依法有序参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的公告》（下称公告），指定湖北省红十字会、湖北省慈善总会、湖北省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武汉市慈善总会、武汉市红十字会5家接收慈善组织为湖北省武汉市疫情防控工作募集的款物。
为什么只有这些通道，官方的解释是，这么做是为了统一归口，避免现在疫情防治的过程中由于混乱，被某些人钻空子。
由于通道限制，加上这些慈善机构人手有限，很多捐赠的医疗物资到达一线医护人员手中，会存在不少障碍。
此举也受到一些捐赠者的抱怨。刘云（化名）是代表某校校友会的捐赠者，她自从26日上午在武汉高速路口将20余万医疗物资交给武汉防控指挥部的指定机构之后，就一直非常关心物资的去向。
这是一批包括了医用口罩、N95口罩、防护服、测温枪等在内的紧缺物资，刘云希望能够尽快地送到受赠者的手中，保护医护人员的生命安全。三天之后，她终于拿到了捐赠收据，比预想得要慢了不少。
这是一场医用物资与病毒的赛跑，在众多医院物资“零库存”的当下，物资早一天送到，医护人员就会早一天被保护。刘云捐赠的时间还算比较早，到达武汉后，还需要三天时间才到达定向医疗机构。近几天海内外物资源源不断地涌入武汉后，刘云从政府部门的朋友处得知，防控指挥部的武汉仓库中物资量大增，但武汉医疗机构却处于短缺的状态。
“这就是问题，为什么物资进入武汉市内之后就通行不畅了呢？“刘云对第一财经表示。
第一财经了解到，民政部指定的五家慈善组织分工有所不同，武汉的两家主要接受社会各界对武汉市的捐赠，湖北省级的三家则面向全省县市。湖北省慈善总会和湖北省青基会接受捐赠的方式与武汉红十字会也有所不同。
在这几家慈善组织中，只有红十字会系统有应急仓库，捐给武汉的有一部分物资会进入仓库再进行分发和转运由。由于物资数量很多，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数量有限，完成捐赠程序需要一定的时间，这在客观上就会造成救援物资的积压。
武汉红字会公布的最新受捐数据显示，截至1月28日11：00，武汉市红十字会共接收价值4000余万元国内捐赠的药品、防护用品、消毒品等物资，接收54006人次的现金捐赠共计21750.31万元，接收来自海外捐赠的价值约163万美元的口罩、防护服等物资。
武汉市红十字会常务副会长陈耘表示，武汉市红会只有十个人，湖北省红会有二十多个人，人手非常紧张。这些人全部取消年假，24小时在岗轮流加班，也无法照顾过来。
尽管武汉统计局调了三十个人，专门负责物资清点、登记，另外招募了近50位志愿者，人手依然有限。从物资接收、到核验捐赠方的资料、手续办理、物资发放，都需要人力来做。物资发放的速度既满足不了医护人员的需求，也达不到捐赠者的预期，有捐赠者反映，将定向捐赠物资交给红会4天之后，受赠单位还没有收到物资。
清华大学公益慈善研究院副院长贾西津对第一财经表示，民政部发文指定五家慈善组织来接收捐赠，本意是为了提高效率，但实际上反而降低了效率，对于这些慈善机构，平常一年也执行不了现在一天工作量，无论是经验还是能力都面临极大的挑战。他们非常忙碌，还不能收取管理费，而物资经过这一次中转，耽误了时间还增加了成本，等于人为地加高了门槛。
官办慈善机构亟需去除行政化
武汉政府首次承认捐赠物资出现调配不畅，是在29日的第七次发布会上，武汉市委书记马国强表示，随着社会各界、全国各地不断对武汉的关心、关爱，捐献的物资越来越多，除了市红十字会、慈善总会之外，区红十字会、慈善总会也可以接受捐赠，目的就是要加快捐赠物资到最需要的地方。除了这个程序之外，剩下的分配、流转总体来说效率还是可以的。
从这一表态可以看出，武汉市认为接受捐赠主体的数目过少是造成物资调拨和运作不畅的主要原因，武汉市因此将接受捐赠主体扩大到了区一级。按照武汉市13个区来计算，现在武汉能够接受捐赠的慈善组织增加了26个，这将有助于武汉的慈善组织有更多的人手来做捐赠款物的接受和分发。
但在专家看来，将接受捐赠主体在官办慈善机构之间扩展显然是不够的。贾西津对第一财经表示，在政府指定的慈善组织的能力和经验都不足的情况下，有关部门却将更多的参与主体“阻隔”在外，这造成了当前这种效率较低的局面。
红十字会系统仍然存在行政化色彩浓厚，大灾面前不能特事特办等问题，客观上对于捐赠者的捐赠行为有阻碍。
第一财经采访的捐赠人也表示了他们对现行捐赠政策的困惑之处。比如，武汉的一家企业在医院发出捐赠公告之后就直接向医院赠送物资，但就在最近两天，医院不再接受他的物资，而是要求他捐到红十字会，然后再由红十字会来派发。“我感觉这是多此一举，降低了援助的效率”，这位人士称。
另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捐赠者本计划通过红十字会向武汉医院捐赠医疗设备，但多次与红会沟通，红会都要求捐赠人、受赠方一起到红会办手续，因为武汉当地公司的工作人员已经被隔离，无法去办手续，红会就不接受捐赠。最后他通过另一家机构开出捐赠函，才让顺丰发进武汉，但是，他也表示医疗设备最终要进入医院还是需要通过红会。
与红会不同，其他慈善机构由于没有仓库也就没有做物资的分发。湖北省慈善总会副秘书长康锋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表示，慈善总会采取“直达一线”的捐赠方式，物资不进入仓库。如果是定向捐赠，慈善总会会将受赠方的收货信息发给捐赠方，非定向捐赠物资则由指挥部提供需要捐助的信息，物资直接由捐赠方发给受赠方，这样可以比较高效地对接需求。
29日，中国青基会对第一财经的书面答复中提到，中国青基会目前主要接受物资和资金捐赠，物资捐赠主要与湖北青基会对接，暂不存在物资积压问题。
除了效率问题，分配的公平性也广受关注。根据武汉红十字会官方微博“博爱江城”1月30日发布的公示信息，在1月22日-28日接收的社会捐赠物资分配中，竟然没有把处于抗疫一线的武汉协和医院列入分配名单，但一些精神卫生中心和职业病防治院却可以得到分配。这让很多医疗界人士不理解。
还有文章质疑，1月29日在湖北红十字会发布的《物资使用情况公布表》上，一共发放口罩24.5万个，其中流向抗疫一线医院的协和医院，却只有3000个，而被称为“莆田系”的武汉仁爱医院竟然调拨了1.6万个N95口罩，但仁爱医院的人数不到协和医院的十分之一。
今天（31日）下午，湖北省红十字会发布声明称，工作失误导致信息不准确，实为3.6万个KN95口罩，其中武汉仁爱医院获赠1.8万个。
该会表示，这些口罩不能用于一线医护人员防护，但可用于普通防护。当时，武汉仁爱医院申请紧急救助，在该院也有很多发热群众候诊就医，急需防护用品，故而捐赠给该院1.8万个口罩。
发动更多社会力量参与
回顾1月19日新冠肺炎防控启动以来，官方渠道发动的社会捐赠满足不了医护人员需求。
1月23日，在医疗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并没有公募资格的武汉各大医院纷纷发公告需求外界帮助。
1月24日，在武汉市新冠肺炎防控指挥部第四号通告却仍然提到不接受海外援助。
实际情况是，在过去的一周内，各大企业、民间组织以及海外华人购买医疗物资的主战场已经从国内扩展到了海外，武汉也接受了大量的海外捐赠，海关还特别开通了绿色通道。
贾西津表示，本来就应该由多家主体工作来做的事情，现在只交给几家来做，把更多的想要参与者阻隔掉，是不会更有效率的。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之下，政府一定要有特事特办的思路，畅通多渠道捐助的路径。
“目前这种紧急情况下，政府部门应该让更多主体和民间力量加入到新冠肺炎的疫情防控中来。不用担心前期的混乱，从近来民间组织的表现来看，他们已经短时间内就实现了信息共享和行动联合，秩序很快就建立起来了。政府的职责和治理是依法给予这些社会组织自由，如果他们钻法律的空子，有违法行为。政府可以对他们进行执法。”贾西津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