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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大鹏精——大鹏金翅雕》主要故事内容及赏析

  《西游记·人物形象鉴赏·大鹏精——大鹏金翅雕》赏析

  《西游记》中的妖魔,原型属动物类的大多为走兽,属于飞禽的很少,大鹏精不仅是飞禽类妖魔,而且占了几个妖魔之最: 一、他是飞禽类妖魔中魔力最厉害的一个;二、他是妖魔中出身背景最了不得的一个: 如来是他的外甥,他是如来的母舅;三、他是整个妖魔中野心最大、最为残暴的恶魔: 吃了狮驼国一国的臣民,夺了江山;四、他所建立的妖精联盟是所有妖魔中势力最大、妖兵最多的: 仅狮驼岭的小妖就有四万七八千。

  如此厉害的大鹏鸟,并非《西游记》首创,他是有来历的。这个来历植根于佛经中的“迦楼罗”。佛经中即有金翅鸟,音译为“迦楼罗”,或“泽揭路荼”、“迦楼荼”等;意译为“妙翅鸟”、“顶瘿鸟”等。其形体之庞大,阎浮世界只能容纳其一脚,他两翅相去三百三十六万里,金光闪闪,并杂以五彩虹光,这与《庄子·逍遥游》中的大鹏有些相类;其性情之凶暴,专以海中龙为食,这气魄也够大的。其捉龙本领,只须空中搧动双翅,就能使海水一分为二,潜伏海底之龙便无所遁形,任其取食。佛经还言此鸟不仅吃龙,还能吞食金银玉石,可能助其消化腹中之龙吧。不过惟坚硬的金刚石他无法吞食。但佛经中并未记载他与佛祖如来打过交道。不过这大鹏也曾轮回转世为人,张飞、岳飞就曾被说成是这只大鹏鸟的转世化身,这当然是中国古人的附会之说。

  《西游记》中的大鹏精,其来历更加不同凡响,他全名大鹏金翅雕,论亲戚,他是如来的母舅,此为如来亲口所述:

  “自那混沌分时,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天地再交合,万物尽皆生。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那凤凰又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大鹏。孔雀出世之时,最恶,能吃人,四十五里路,把人一口吸之。我在雪山顶上,修成丈六金身,早被他也把我吸下肚去。我欲从他便门而出,恐污真身,是我剖开他脊背,跨上灵山。欲伤他命,当被诸佛劝解: 伤孔雀如伤我母。故此留他在灵山会上,封他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大鹏与他是一母所生,故此有些亲处。”

  一个是广大教化之主,一个是凶狠残暴之魔,这一对甥舅真是世间少有,宇宙无双。有了这样一个宇宙间的第一等出身,大鹏精的妖气人气旺到十二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要说佛面,再没有比如来佛的面更大的了,玉皇大帝在束手无策之时,都要恭恭敬敬地请他。如来佛驾下,哪个神仙不求,哪个妖魔不怕?借佛光的普照,这大鹏精的关系网也十分了得:

  那妖精一封书到灵山,五百阿罗都来迎接;一纸简上天宫,十一大曜个个相钦。四海龙曾与他为友,八洞仙常与他作会。十地阎君以兄弟相称,社令、城隍以宾朋相爱。

  如此怎不令无数妖魔望洋兴叹!天上、地下,神界、佛界,所有的头面人物,他都交上了。而且所交者,不是神就是仙,不是佛就是道,按理说都是他的对立面,都是统治天地人神的当权者,人们一般说“手眼通天”,这妖魔的手段是长长地通向了“三界”!而这么多的上界下界的执政者,争与一个妖魔为友,真可谓神、魔一家了。一般妖怪魔力再大充其量也只危害一方,大鹏精却是危害一国:

  那厢有座城,唤做狮驼国。他五百年前吃了这城国王及文武官僚,满城大小男女也尽被他吃了干净,因此上夺了他的江山。如今尽是些妖怪。

  《西游记》中那么多妖魔,没有一个敢有如此的胆量和野心,虽有涉足国家神器、君王宝座的,但要么君王有过,宿命如此,要么君王昏聩,不辨邪正。纵然窃据宝座,也不敢明火执仗地去抢,甚至广行善政以为掩饰,而且往往是代天行事,如乌鸡国的狮子精所变成的妖道即是。当然,这个狮子精虽魔力不高,交往能力却很强,仅次于大鹏精:“他的神通广大,官吏情熟,都城隍常与他会酒,海龙王与他有亲;东岳天齐是他的好朋友,十代阎罗是他的异兄弟。”尽管如此,与大鹏精相比,仍是小巫见大巫,他只是在这个宝座上谨谨慎慎地坐了三年,还得千方百计地做一个好君王。而大鹏精是干脆连国王臣民一锅端,把一个人间国度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妖精王国,并且五百年来平安无事,不知道皇天玉帝、西天如来的眼睛都长到哪里去了。作为妖精的外甥,如来难辞其咎,要说降魔,恐怕得连如来一块降之。

  而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唐僧是如来的亲弟子金蝉子转世,又是奉如来之旨前往西天如来驾下求经的,大鹏精竟然组成一个庞大的妖精联盟,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吃唐僧肉。而唐僧这一难,既非佛界预设,也非神界指授,纯粹是妖魔们自身所为,且蓄谋已久,这就更具有批判意义了。

  先看妖精联盟是怎样形成的。八百里狮驼岭原有两个魔头,一个是青毛狮子怪,一个是黄牙老象。大鹏精所占的狮驼国西去狮驼岭四百里,小妖说他“不知那一年打听得东土唐朝差一个僧人去西天取经,说那唐僧乃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延寿长生不老;只因怕他一个徒弟孙行者十分利害,自家一个难为,径来此处与我这两个大王结为兄弟,合意同心,打伙儿捉那个唐僧也。”他平时并不住在狮驼岭,而是住在他的据点狮驼城。这样一来,为打败悟空,捉得唐僧,他们就形成了一东一西两道防线。《西游记》中的许多合伙吃人、吃唐僧的妖魔,往往也有多处巢穴,以形成犄角与呼应之势,如金角、银角大王就是,但总以主要妖魔所在的巢穴为主,其他往往不堪一击,主巢溃则一切皆溃。狮驼岭的这个妖精联盟却没这么脆弱,自东而西,防线一道比一道厉害。且三个妖魔都是实力派,魔力一个比一个强。大鹏精不但有超级本领,还有丰富的智慧,在这个妖精联盟中虽排位第三,却起着决定性作用。

  再看他们的实力。三个魔头的本领各有所长: 俗话说“狮子大开口”,青毛狮子精的本领是一张厉害的嘴,他曾“一口吞了十万天兵”。当年王母娘娘设蟠桃大会,没请他,他就要“争天”,玉皇大帝差十万天兵来降他,他就“张开大口,似城门一般,用力吞将去,唬得众天兵不敢交锋,关了南天门”。他能变化,“要大能撑天堂,要小就如芥子”。这本领也可比得上当年闹天宫的孙悟空;黄牙老象当然鼻子厉害:“若与人争斗,只消一鼻子卷去,就是铁背铜身,也就魂亡魄丧。”大鹏精更非凡间之怪,他是个云程万里鹏,“行动时,抟风运海,振北图南”。而且这大鹏精还有一件厉害宝贝“阴阳二气瓶”:“假若是把人装在瓶中,一时三刻,化为浆水。”仅空瓶就要三十六个小妖才能抬得动,因为“内有七宝八卦、二十四气”。如此本领又配以如此法宝,悟空将肯定要费一番折腾了。

  再看他们的手下妖兵。因为唐僧师徒此番将要遇到的妖魔实在太厉害了,所以由太白金星化装成一老者,先提前通报“妖情”。谈到妖精的武装力量,太白金星道:

  “那三个魔头,神通广大得紧哩!他手下小妖,南岭上有五千,北岭上有五千;东路口有一万,西路口有一万;巡哨的有四五千,把门的也有一万;烧火的无数,打柴的也无数: 共计算有四万七八千。这都是有名字带牌儿的,专在此吃人。”

  这么一支庞大的妖精武装,真是闻所未闻!怪不得八戒听了后“唬出屎来”。听小妖介绍,妖精队伍管理严格,巡山小妖要扛令旗,悬铃敲梆。“我们这巡山的,一班有四十名,十班共四百名,各自年貌,各自名色。大王怕我们乱了班次,不好点卯,一家与我们一个牌儿为号。”巡山都要四百名,恐怕连一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过他们的地界。“我那大王家法甚严,烧火的只管烧火,巡山的只管巡山。”火烧得好,也不见得就能提拔去巡山。分级别,有层次,分兵种,有纪律,完全是一种军事化管理。也许正因为五百年前大鹏精占了狮驼国,才会有狮驼岭如此多的妖精存在。当然,这近五万名妖兵,还只是原狮、象二魔头手下的占据狮驼岭的部分。至于大鹏精狮驼国的妖兵,则更不计其数。小说中用一首诗来描述:

  攒攒簇簇妖魔怪,四门都是狼精灵。斑斓老虎为都管,白面雄彪作总兵。丫叉角鹿传文引,伶俐狐狸当道行。千尺大蟒围城走,万丈长蛇占路程。楼下苍狼呼令使,台前花豹作人声。摇旗擂鼓皆妖怪,巡更坐铺尽山精。狡兔开门弄买卖,野猪挑担干营生。先年原是天朝国,如今翻作虎狼城。

  千余里范围,荒无人烟,一片纯粹的妖魔世界。妖兵再多,魔头再厉害,联盟再广大,没有一个好的指挥者和决策者,也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大鹏精在妖精联盟中就担当了这样一个角色。

  面对这支庞大的妖精军团,悟空也调整了战术:“说些大话,吓他一吓看。”结果他在山顶“扛子”一磨,大话一吹,“却就如楚歌声吹散了八千兵”,战局未开,妖精联盟已损失严重。连老魔头都吓得叫“小的们,把洞外大小俱叫进来,关了门,让他过去吧”。这个时候还是大鹏精识破了悟空,并将悟空装进了阴阳净瓶。幸亏有三根救命毫毛,悟空才钻破净瓶脱了身。

  悟空与八戒打上洞门,众魔“装聋推哑”,无一人敢应战,老魔发狠道:“我等在西方大路上,忝着个丑名,今日孙行者这般藐视,若不出去与他见阵,也低了名头。等我舍了这老性命去与他战上三合!三合战得过,唐僧还是我们口里食;战不过,那时关了门,让他过去罢。”结果老魔被悟空钻进肚里,很容易治服了。这时候又是大鹏精为之出主意,让老魔趁悟空从其嘴里向外爬时将他咬碎,反让悟空在心肝上系上绳子牵在手里。又换上二魔头出战,很快又被悟空打败。老魔头不得不叹服:“孙行者是个广施仁义的猴头,他先在我肚里,若肯害我性命,一千个也被他弄杀了。却才揪住你鼻子,若是扯了去不放回,只捏破你的鼻子头儿,却也惶恐。快早安排送他去罢。”于是老魔、二魔都同意将唐僧送走。大鹏精是个狡猾奸诈的家伙,在这个妖精联盟即将崩溃之际,他又出了个“调虎离山”的妙计。表面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将唐僧师徒向西送去,暗地里从妖兵中精中选精,强中选强,选出一支精锐队伍。轿子一到狮驼城,悟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小妖已把唐僧抬上了金銮殿,连悟空等也被捉进了妖精的朝廷。大鹏精的奸计顺利得逞。

  大鹏精的心也异常凶狠,捉了四众,叠加放在蒸笼中蒸了吃。知道悟空脱身,这妖精又奸中施奸,造出谣言说唐僧已被他们“夹生吃了”。悟空“放声大哭”,只好去找如来算账:

  这都是我佛如来坐在那极乐之境,没得事干,弄了那三藏之经!若果有心劝善,理当送上东土,却不是个万古流传?只是舍不得送去,却教我等来取。怎知道苦历千山,今朝到此丧命!

  即使是在如来面前,这大鹏精也是狂妄至极,号召另两个魔头“一齐上前,使枪刀搠倒如来,夺他那雷音宝刹”。被如来控制住现了本相之后,他有一段与如来的精彩对话:

  (大鹏精)即开口对佛应声叫道:“如来,你怎么使大法力困住我也?”如来道:“你在此处多生孽障,跟我去,有进益之功。”妖精道:“你那里持斋把素,极贫极苦;我这里吃人肉,受用无穷;你若饿坏了我,你有罪愆。”如来道:“我管四大部洲,无数众生瞻仰,凡做好事,我教他先祭汝口。”

  到了这般田地,还想着吃人肉,狂妄之心、凶残之肠到死不改。如来竟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这个吃人不眨眼的魔头。这样一个冲天大魔,以及他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就在这场一问一答、一哄再哄的闹剧中一笔勾销了。

  其实,大鹏精这个魔头,写得并不十分精彩,作者在处理这个角色时,渲染铺垫有余,而描写刻画不足,很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按照他不平凡的来历,以及五百年前的辉煌“业绩”,他应该有更令人瞠目的表现,悟空此次的降妖除魔过程也应该更加艰难曲折,反倒显得有些轻松自如,被抬上了蒸笼,还与八戒开着玩笑,探讨着如何蒸如何吃的问题。当然这是小说的行文风格,但对情节多少有些冲淡作用。悟空倒是被妖精逼出了不少眼泪,但有些眼泪流得也太容易了。文中大鹏精的诡计多端刻画得比较到位,战场表现反不如青毛狮子精有“看点”。塑造大鹏精这样一个令人恐怖的妖魔形象,其概念意义显然大于形象本身的意义。但这些概念化的表现,仍有其价值。

  大鹏精这一伙妖魔出现于《西游记》的七十回后、八十回前,占了四回书目,这也透露出一个信息: 越到西天,越接近灵山,则妖魔的势力越大,魔力越高,魔性越狠,危害性也越大。按理说,越接近西方净土,风气应该越正,而事实却正是相反,甚至临近如来地盘了,不仅是妖魔作祟,人世间的强盗也成群结伙,兴风作浪。《西游记》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唐僧行程开始,遇到的是人间强盗,行程将要结束,遇到的还是人间强盗。妖做恶,人造孽,使人们对西方极乐世界的向往之情,不得不大打了折扣。远观如来,佛光普照;近睹如来,灯下漆黑!

  大鹏精的出现,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象征。妖精队伍中,只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红孩儿,敢冒充观音,敢当面对观音大不敬;只有一个弥勒佛的黄眉童子,敢冒充如来,私设小雷音,但也只是背地里的行为。唯独一个大鹏精,敢当面搠倒如来,敢夺占雷音宝刹;也只有一个大鹏精,须如来亲临降服,而实际上还是降而不服,是没出路才“只得皈依”,却回头又对悟空咬牙切齿道:“泼猴头,寻这等狠人困我!”佛力广大,佛法无边,佛为普度众生而存,为祛除魔瘴而在,因而佛的存在,也就等于魔的存在;佛的法力无限,妖的魔力也同样无限。佛既根除不了魔,佛也当反观内省。

  大鹏精的出现,又是佛、魔一体的象征。同是天地交合的产物,同是凤凰一母的产儿,一个是与天地齐寿的佛祖,一个是与宇宙同存的魔头。一个强调种善因,结善果;一个只知吃人肉,害生灵,从表现特征看,二者有天壤之别,但实际上是同体而存的。《西游记》中的众多妖魔,尤其是大量的从天界下来的妖魔,他们在天界为神、为正,一个转身下界,就为妖、为邪,再收归本位,又回到了他们的神座上。可见,为神为妖、为佛为魔,并不在于形体上的转换,而在于心性上的偏离。心一正,则善来,善来则佛生;心不正,则恶来,恶来则魔生。正如书中所言:“菩萨、妖精,总是一念。”佛、魔、正、邪,就在一念之间,为人不可不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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