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国王和一个波斯奴隶同坐一船。那奴隶从来没有见过海洋,也没有尝过坐船的苦。他一路哭哭啼啼, 战栗不已。大家百般安慰他,他仍继续哭闹。国王被他扰得不能安静,大家始终想不出办法来。船上有一个哲学家说道:“您若许我一试,我可以使他安静下来。”国王说道:“这真是功德无量。”哲学家立刻叫人把那奴隶抛到海里去,他沉没了几次,人们才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拖到船边。他连忙双手紧紧地抱着船舵,人们才把他拖到船上。他上船以后, 坐在一个角落里,不再作声。 国王很为赞许,便开口问道:“你这办法,奥妙何在?”哲学家说:“原先他不知道灭顶的痛苦,便想不到稳坐船上的可贵。大凡一个人总要经历过忧患才会知道安乐的价值。”
你若饱足,就会认为我的面饼不足取,我所心爱的人,你也未必看在眼上。在乐园的天女看来,净界是个地狱,若问地狱中的人,他们说是天堂。
——萨迪《蔷薇园》第1卷
这一则寓言旨在说明一个人享受安乐所必需的心理前提。安全和幸福虽然大致可以有一个客观数值来衡量其起点——如安全的起点是不死,幸福的起点是温饱,但永远没有终点。作为一种心理感觉,安全感和幸福感是无法用客观数据衡量的,永远是比较的心理产物: 比之陆地,海船当然是不够安全的,所以奴隶上船后便哭哭啼啼战栗不已; 比之被“抛到海里去”,船上又是够安全的了,所以在人们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拖上船之后,他就心境安定,坐在一个角落不再作声了。人类的各种感觉——诸如美丽、善良、轻松、 自由等都是遭遇了不美丽、不善良、不轻松、不自由之后才得以产生的。人们将这一道理早已概括在“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之类的格言中。寓言指出的便是人类忧患感与安乐感的相对性。
这则寓言向人们提示了获得安乐感的一种途径——这是与靠努力奋斗来实现更高层次安乐的途径相反相成的另一种途径。那些在平稳的、富足的环境中长大的人们,为了自身生活的幸福(即能够感受到自身生活的幸福),完全有必要去涉猎体验较艰苦、较险恶的生活环境中的痛苦和不安。增加了一次对于痛苦和险恶的体会,便增加了一根感受安乐的神经。 逃避对痛苦进行体验也就逃避了对幸福的享受。寓言充满辩证法因素。
这篇寓言颇能说明各民族间的文化交流。古波斯(伊朗)地处中、印、欧文化交流的要道,其寓言受印度影响很深,故采用韵散夹杂形式;其寓言西传欧洲,东传我国新疆一带,故维吾尔族的寓言《没有乘过船的王子》与此篇基本相似,不过主人公由奴隶换成了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