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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十八岁

《花儿》这首歌是这样唱的:花中间最美的是牡丹,人中间最美的是少年。

  

  我的兄弟王海东就是一个美少年。

  

  那年我兄弟正好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少。我认识他是在我们采煤区号欢迎新工人的联欢会上,他站起来开口就涨红了脸,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他说:“我叫王海东,今年十八岁,住在棚户区,嘿…嘿…嘿”一个帅气十足的小伙,让大家惊奇不已,谁也想不到在咱们煤矿上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帅气的小伙,比电影明星还帅。虽然他穿着依旧简朴,但透露着那股青春朝气,那英俊帅气却是让人眼前一亮。在这些都长得不错的新工人当中,他特别出众,十八岁的青春在闪光,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尤其是在这偏僻的煤矿山沟里。

  

  他就说了这么几句,再也没说出话来。那年,我正好在采煤区担任技术员,也是青春闪光的年纪,自然喜欢这些年轻的新工人们,特别是腼腆的王海东。我是上世纪的五九年从东北煤矿学校毕业来江西煤矿工作的,毕业那年正好也是十八岁。刚到煤矿进行见习是就跟着我们采煤区的周师傅,我把周师傅当做是我的亲人。俗话说: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师傅虽然比我大不了几岁,但他像兄长一样关心、照顾着我,有时候真能感觉到像父辈那样的温暖。见习一年后,我担任了我们采煤区的技术员,不管怎么样周师傅依然是我的师傅。今天我特地把王海东安排在我以前的师傅手下当学徒,曾经有过同样十八岁的青春闪光的我,我特别喜欢他,自然这里面有些照顾王海东,因为周师傅心好、技术好,更难得的是他懂得煤矿井下如何才能做好安全生产,他会更好照顾王海东的。我相信,他会像带我一样照顾好王海东的。也正因为如此,王海东在周师傅的带领下,开始学采煤、打眼、支柱,再就是铲煤,拖料,样样都做得很出色,从不多言多语,一直埋头苦干,即使在井下劳动休息的时候,讲那些无聊的笑话,他也是笑笑而已。因为我和王海东长得有些相像,工人们在背后说我和他好像是兄弟一样的,再加上我跟班经常去叮嘱王海东干活要注意安全,他们就开起了玩笑。

  

  有那么一天,我下井后在澡堂洗澡时,有人对我笑、说:“刘技术员,你老弟来找你了!”

  

  “啊,我老弟?”我惊愕,心想什么时候有老弟了。回头一看,原来是王海东,他走到我跟前叫唤我:“刘技术员,等下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我妈请你去我家吃饭。”

  

  “吃饭?”

  

  原来是王海东的妈妈想请我去他家吃顿饭,算是感谢我对王海东的照顾。为了这顿饭,他妈妈把两个月发的肉票、豆腐票全都积存在一起,那天他妈妈就起了大个早去排队购买。那个年头,每人每月只有一斤肉一斤豆腐的年代,他家自己都舍不得吃却这款待我。当我赶到王海东家时,他妈妈还在忙着,一直忙到热菜端上桌。他家热情得很,把我当做一个尊敬的客人,他家认为我帮了他儿子不少忙,非要感谢我。王海东是井下工人,那个年代井下工人待遇是比其他行业好的,虽然挖煤矿会很艰苦,但都安心。第一次到他家,我注意到了,他家就他和他母亲两人相依为命,棚户样的房屋,木板、油毛毡、铁皮材料盖的屋,房里陈设更简陋,一个大间用木板隔成两小间,他妈妈住后面一间,王海东住前面一间,进门中间隔开算是客厅,后面再搭了个偏房做厨房,整个棚户区都是这样的,所以才叫棚户区。棚户区还有个来历,那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因国家闹饥荒,从全国各地逃荒来到这儿挖煤的,他们听说江西粮食多,有饭吃,尤其是煤矿粮食更多,再加上煤矿在山区,可以开荒种菜,捡煤块做临时工,可以维持生计。王海东家就是那个时候从河南漯河一带逃荒到江西的,当时没有户口,后来才落了户口,正因为落了户口,王海东才能参加工作当一名矿工。在王海东没参加工作前,一直都在矸石山上捡煤块、在洗煤厂油泥池内挑煤泥、在铁路货场挑煤上车皮,靠打短工挣钱糊口。他母亲也做些家属工活,尽管挣钱不多,还是勉强过得去。这不,王海东参加工作了,收入有了,家里环境也变了,最大的变化是王海东他这个人,过去他整日和煤泥、煤块、煤灰打交道,黑不溜秋的、经济困难,营养跟不上,发育也不是很好,煤矿上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有这样一个帅的小伙子。

  

  人家说女大十八变,小伙不也这样。王海东十八岁那真变成了一个美少年,论长相,海东与那些电影明星相比那也是毫不逊色,甚至还酷些,即使不修饰打扮也是一表人才,哪个见了不夸他长得帅,说不定有姑娘正想着他呢!可惜他没什么文化,仅是小学毕业。家里又没有背景、穷苦人家出身,长得帅也没用,只是可惜,投胎没投好。

  

  这天出班晚点,到他家去时,午晚饭一块吃,边吃边喝老白干。两兄弟头回相聚,不免高兴多喝了几杯,我便醉了。当夜我就睡在他家,俩人睡在一张床上亲密无间。我俩还谈起了有关青年人性冲动的话题,我发现他还是一个不太懂的纯真少年,因我比他大几岁,有读了几年书,在这方面自然比他懂得多些。我们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朝气蓬勃、一身充满活力。快天亮了,海东突然问我,有兄弟没,他很想做我的兄弟,他跟我说,采煤区的伙伴们都开玩笑说他是刘技术员的弟弟,他很想认我做哥哥。他告诉我他的身世,他是一个孤儿,现在这个母亲是养母,他老家是河南漯河一带。并说:“刘技术员,我从小就想有个哥哥,你愿意做我的哥哥吗?”

  

  “昨天,在澡堂。你不是叫了我一声"哥哥"了吗”我想起了这件事,“如果你认为可以的话,你就喊我哥吧!”

  

  “哥”王海东用双手端着我的脸叫我。

  

  “嗯”我也用双手捧着他的脸“海东,我也想要有你这样一个兄弟啊”

  

  从那天开始,我们就真成了像亲兄弟一样,我喊他就改口为“海东”了,这样比喊“王海东”名字更亲切了不是。

  

  从那天开始,我就成了海东家里的一分子。他妈妈也把我当儿子一样看待,我也喊他妈妈为大妈,就是妈妈的意思。每次去他家,大妈总要把好吃的留给我,我也常常住在他家。很多时候我和海东睡一张床上,我们兄弟间的情谊也越来越深厚。我把海东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每次去他家都有一种归属感,有的时候我都忘记了我是来自东北,故乡的一切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我是自愿来江西煤矿的,当时来江西是想换个环境,因为我的父亲曾在旧社会国民党部队里当过一个排长,在那时被称作“伪军官”,由于有这样的家庭背景,我干什么都不顺利,那个年代是很特别讲阶级出身的,我们这样的家庭属于内部控制,不得提拔重用的,就连婚姻也受到影响,谁愿意嫁给一个“伪军官”的儿子,何况在遥远的煤矿上呢。我毕业来煤矿后,也曾有人做媒介绍,几乎全毁在家庭背景上。

  

  由于认了这个兄弟之后,我对他倾注了更多的关心。有一天,我听说他病了没来上班,我急了,下井上来洗完澡,扒了两口饭就往棚户区跑去他家,查看究竟。

  

  “海东病了?”我进屋就问大妈。

  

  “嗯!”大妈一脸的忧伤,似乎有难言之隐,她告诉我海东一整天不吃也不喝,躺在床上。快中午时分他独自一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眼看快吃晚饭了都没见人影回来,正担心着她儿子呢。

  

  “我怕他出什么事情?”大妈忧虑的对我说“你帮我找找看。”

  

  “别急,我去找找看。好吗?”

  

  “大妈,你放心。海东会没事的,我一定会找回来的”临出门时我又安慰大妈说。

  

  我从他家出来,走到三岔路口,寻思海东会跑到哪去呢。我回棚户区转了一圈打听,然后又转到矿区中心的商店、小吃部、俱乐部、打光球场等地方跑了一圈,都不见他的踪影。我又从打光球场往井口方向走,这中间要走一条大道,走着顺势从井口洗煤厂煤仓后面爬山,就在矸石山背后的峡谷中的一个大樟树下,老远就看见了海东,他独自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一块岩石上,双手抱膝、脑袋搭在膝盖上,呆坐着,一直在想心事。此时我发现他这几天瘦了许多,眼睛里赧然滞留着一层忧伤的阴影,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

  

  “海东,你这是怎么了”我问他。

  

  “没什么……”海东抬头望了我一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哥……”

  

  海东哭得很伤心,他抱着我大声痛哭起来,像一个小孩子,不知受了多大委屈似地,那样的伤心,我紧紧地抱着他,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别哭了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告诉哥好吗?”

  

  “哥,我难受,我不知道如何说。”海东一直不肯说只是哭泣。

  

  “别害怕,跟哥说,哥会帮助你的”

  

  海东开口说了,“哥,我要被逼迫结婚了。”

  

  “是吗?你跟谁结婚呢?”

  

  “那个矿灯房的周姑娘,住山边村的……”海东低声答道。

  

  我想了想问他:“你同她谈过恋爱?”

  

  “没有,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海东吞吞吐吐的说。

  

  “恋爱都没谈过就要结婚?真稀奇,你同她熟悉吗?”

  

  “不熟悉”

  

  “那这是包办婚姻,谁包办的?”

  

  “没有谁!”海东不敢正面回答。

  

  “没有包办,你结什么婚啊,你才十八岁,还不到结婚法定年龄。婚姻法规定,男必须满二十,女满十八,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知道就更不能结婚”,我断然地说道:“谁逼迫你了,你告诉哥,哥给你做主。”

  

  “哥”,海东摇了摇头:“你帮不了我,你做不了主。”

  

  “别看我没比你大不了五岁,但我有能力帮你这个忙,你要相信哥呀。”

  

  “你真帮不了,哥。”

  

  “为什么?”

  

  此时海东才详细告诉了他的困境,原来矿灯房的周姑娘很喜欢海东,一心想嫁给海东,在海东参加工作后不久,周姑娘家曾托邻居来找过海东的母亲说媒,被婉言拒绝了,海东母亲推口说儿子年纪尚小,不会考虑婚姻大事。这件事也是后来大妈告诉我的。

  

  周姑娘名叫周淑君,她比王海东大四岁多,人长相不大漂亮,不是那种逗人喜欢的姑娘,她平常沉默寡言,只顾埋头干活,下了班也躲在屋里,极少外出和年轻人在一起,不是很活跃的姑娘,我听说曾有人为周姑娘说媒,除了有井下工人外还有技术员和干部。但都被她拒绝了,她谁也看不上眼,她就看中了王海东。凭心而论,无论从年龄、长相及家庭背景,以致经济条件,俩人相差太悬殊。周家有兄妹三人,她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都在煤矿上工作,一个在材料科开货车拉材料,另一个在矿机电车间搞维修工,她父亲在矿材料科担任仓库主任,属干部编制,相当于副科级,在煤矿上算有点权力。例如,在调拨矿山材料如:坑木、钢材、水泥、机电配件等方面有拍板权,他头脑灵活、见多识广,但经常跑外出差,对女儿的婚姻大事一般不过问,任凭女儿自主。母亲是家属工,在煤矿食堂打打杂、对人和气、干事麻利、做事干脆,在女儿的婚姻大事上也和丈夫一样开通,当他们知道女儿的心事后非但不责难,反而支持女儿婚姻自主,不过在女儿这件事上,父亲也考虑过般配的问题,他认为有些不合时宜,但他不反对,只是提醒女儿,将来有什么后果,可别责怪父母没提醒过她,这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不能怨谁……

  

  周姑娘坠入情网了,她爱上了王海东,正如原苏联有首“红梅花儿开”歌曲中唱的“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我听海东说,他是参加工作后上下班都要到矿灯房去领取矿灯交还矿灯,他矿灯牌号的窗口正是周姑娘值岗的岗口,这样一来二去相识了,海东的矿灯牌号175号,周姑娘当作了爱情传递的信号,每次海东上班下井前到矿灯房去领矿灯时,周姑娘总是把他的矿灯擦得最亮,并对他报以甜蜜的微笑,有时还会开句玩笑:“小伙子,175号,我都背熟了。”海东上井交还矿灯,这时周姑娘也会打招呼:“175号,井下累了吧。”自从海东来到矿灯房领矿灯后,矿灯房的姑娘们都在议论他,说是这小伙子长得这么帅,真是过目不忘,将来不知哪个姑娘有福气能嫁给这个小伙子就好了。姑娘们背后议论真把周姑娘的心说动了,她的爱情也悄然降临了,她爱上了王海东,她们想有一天能嫁给他,她还生怕别人捷足先登,抢走了她心中的情人,她心中的白马王子---王海东。

  

  我后来听海东说过,周姑娘曾对他表达过她的爱意。有一天,海东下班后,骑了一辆自行车,兴冲冲的到矿区农贸市场去买菜,在通往农贸市场的铁路道口栏杆边上遇到了周姑娘,她也正好要去农贸市场买菜。俩人打了招呼后准备一起去买菜,恰巧一列煤车从洗煤厂煤仓开过来,把他俩阻拦在栏杆一边,好似一堵墙把人们视线隔开,就在煤车开过的的轰隆声响中,周姑娘突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周姑娘对他真是一见钟情啊,她很巧妙的利用在煤场的轰隆通过的瞬间,这样含蓄的表达了对他的爱意。

  

  那年周姑娘芳年二十三岁,足足比王海东大五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何况大五呢,更是抱金砖了。像周姑娘这般年纪已属大姑娘了,在煤矿上和她一般大的姐妹绝大多数都早已结了婚有了孩子。原本煤矿上是井下作业,艰苦危险,女工不适合下井挖煤,女职工少的可怜,在煤矿上女的几乎都是当家属,干些家属临时工的活。因此,便成了男多女少,男女性别比例失调。煤矿上的姑娘,无论是正式职工还是家属临时工,都成了男人们追求的对象,尤其是长相漂亮的姑娘。那些对对象要求高点的技术员们也拼命追长得漂亮些的,哪怕是家属临时工也愿意。而周姑娘的确长得不漂亮,尽管是正式职工,却极少人追求她。她正值青春期,满脸红痘,面容的确不耐看,有人传言她得了什么传染皮肤病,听起来叫人可怜。但周姑娘自从在矿灯房遇见王海东,在他参加工作下矿机领矿灯的那一刻起,她就范起了相思病,自从心里有了王海东之后,她好几天茶饭不香,眼睛里总有一种捉摸不定的目光,就在那天亲了王海东一口之后,吃了饭就躺在床上沉思,想啊、想啊,有些反常。她母亲看出了什么苗头,来到床头来抚摸她的头发问:

  

  “女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周姑娘看了母亲一眼,想说出来又忍住了。

  

  但过了半个月,周姑娘终于对母亲看口了:“妈,我想嫁人!”

  

  “是吗,”母亲询问到:“你看上?嫁给谁?”

  

  “妈”周姑娘一下子扑在母亲怀里“他就是棚户区的王海东。”

  

  “你同他谈恋爱了?”

  

  “没有,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

  

  “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吗?”母亲笑了起来,“你疯了!”

  

  “那我不管,反正我喜欢他,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我从侧面也了解周姑娘的情况,也听说过周姑娘父母亲对王海东的人品挺满意的,主要是王海东家的住房条件太差,怕姑娘嫁过去吃苦。当时,山边村是正式职工的家属区,而棚户区则是矿上工人自己搭建的简易住房,相对山边村来说棚户区比较破烂,环境卫生条件差得很,但这些棚户区住户住惯了也就无所谓,再说,不住棚户区又住哪儿呢?在那个年代,能够有棚户住也挺不容易的。论条件,周姑娘有正式工作,家庭条件又好,除了父母和弟弟有工作外,他还有一个舅舅在煤矿上当了一个很有权势的“官”。那就是有油水的煤矿福利科长,专管食堂和住房。那个年代,福利科长能有办法弄到粮、油、猪肉、副食、烟酒,是一个人人羡慕的部门科长。你想,出门在外吃饭要凭粮票才能吃到,粮票比钱还值钱。掌管到一个煤矿几千人的福利,吃饭和住房的权力,你想油水有多大,没有经过那个年代的人是很难想象的。周姑娘的舅舅姓唐,叫唐凯龙,在矿上都称他“唐科长”。唐科长也有一套,有权有势,人缘又好,谁不想巴结他呢,他在煤矿上很吃得开,可以说没有他办不成事的,只要他想办,那准能办成。王海东的被逼迫婚姻就与他有关,中国有个俗语,娘亲舅大,在母亲娘家,舅舅的地位是最高的,尤其是大舅舅。

  

  海东告诉了我他被逼婚的来由。果真这计谋花招是周姑娘的舅舅唐科长一手策划的。

  

  这姑娘任性固执,非王海东不嫁。按条件俩人双方太悬殊,但只有一个,王海东人长的帅,正是王海东人长的帅,她非他不嫁,她就冲着王海东人长的帅这点来的。周姑娘的父母也开导过她,人长帅又不能当饭吃,何况王海东家里穷,还是一个挖煤的。在煤矿上,只有棚户区的姑娘嫁到山边村的,没有山边村的姑娘肯嫁给棚户区的小伙子,周姑娘算是第一个,开了先河。自然,周姑娘嫁人自然会成为煤矿上头号特大新闻,人们议论纷纷,但到底这中间有什么秘密却全然不知。在煤矿上只有周姑娘的父母,舅舅唐科长,王海东母亲和我知道,这个秘密一直保存在这几个人的心里,我现在把这秘密揭开,一是我用的是小说虚构成分,小说的虚构构不成影响当事人,二是这个故事折射了那个年代的历史,那个年代社会现实。也许我们都把过去遗忘了,只知今天而不知过去,如果我们忘记了过去,我们的生活会黯淡无光。我现在描述那个年代我们的生活,那段荒诞的历史,是在创造一个有揭示意义的存在境况的历史背景,我们会感到很有意义。

  

  唐科长作为舅舅自然明白侄女的心事,如果她再如此疯想,真恐怕要变成神经病。在我们煤矿把这种想男人的女人称作“花痴”。不仅如此,在我们煤矿上还有这样风俗,认为姑娘患了这种精神病必须赶快嫁人,这叫“冲喜”。姑娘会变好。他们家认为王海东家里虽然经济条件差点,又是井下挖煤工,,但小伙子长的帅,人品也好,尤其是了解他是从河南讨荒来煤矿的,眼看他是捡煤块,挖油泥煤池装卸煤车皮长大的,知根知底,再说又是一个独子,无负担。周姑娘嫁过去也不会吃什么苦,何况周姑娘一心喜欢他。周姑娘舅舅想成全侄女,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俩人婚姻成事实,先斩后奏,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周姑娘一家人,他们都很赞同,认为此办法最好,这样做由不得男方不要周姑娘,反正生米煮成了熟饭。看你咋个办?

  

  唐科长安排了一切妥当以自己过“生日”为名特地安排了3桌酒席,在自家小院里做生日酒。反正他当福利科长,弄些鱼肉、烟酒什么的不在话下,他精心安排了贵客,其中就有王海东的一个河南老乡,同样是下井挖煤工人,也是住在棚户区的,自然老乡见老乡亲热无比,那河南老乡吃酒时顺便带王海东去吃酒。海东对我说:“我真不知道是喝什么酒,到哪里喝酒都不知道,是我一个河南老乡说老乡聚会去喝几盅酒,谁知道进了唐科长的门才知道,那河南老乡一直拉着我非要坐在他旁边,他们一个个轮流喝酒灌酒,我也没办法不肯让我走。”

  

  唐科长的亲友都来了,自然周姑娘一家人也在坐。

  

  王海东进去后一看这场面便要离开,那个年代还不着兴吃生日酒要送红包的事情,煤矿上的人来自天南地北,风俗各异相互包容,渐渐演变了煤矿上特有的风俗,吃酒不送红包,这叫撇脱,意思是干脆。他想离开也走不了,老乡拉着他不肯放他走,待上菜后便开始喝酒,敬主人生日快乐,然后开始互敬,煤矿上的人喝的都是白干,酒精度高达52°以上,那个年代唯有上海人喝啤酒,煤矿上的人根本不喝,认为啤酒味道有点像泔水。

  

  “我不会喝酒!”王海东坐立不安,连连谢绝敬来的白酒。

  

  “不会喝酒?你又不是小娃娃,你现在是大人了啊。”河南老乡故意大声说:“要在过去,像你这把年纪都当爹了不是!”

  

  “我刚满十八岁不大啊!”

  

  “酒才不向你的年龄,反正对谁都一样,来的都是客,为小兄弟,小老乡干杯!干上一杯!”

  

  海东开初也没喝多少,但经不住推杯换盏的敬酒,他喝醉了,他渐渐的支撑不住了,最后喝了半杯一头倒了下来,趴在桌上。这时唐科长赶紧过来把王海东扶到他家后院的一个小房间里休息,然后盖上铺盖轻轻关上门出去了。直到第二天早晨七点钟,唐科长来唤醒王海东时,发觉王海东和周姑娘俩人睡到一张床上,王海东一丝不挂全身裸体,周姑娘掩着面在哭泣。周姑娘见他舅舅进来便一头扑上去,口口声声要舅舅给她做主,哭的伤心伤肝的。生米煮成了熟饭,王海东和周姑娘同床干上这个男女之间的事,谁都明白。当时王海东吓呆了,直发愣。他自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俗话说酒醉心明,只不过喝醉了动弹不得。此时由不得王海东做任何解释,唐科长反而说王海东欺负了周姑娘,唐科长还说酒喝多了乱了性占了姑娘便宜,指责了王海东一顿不说,还要他承担责任后果,直把王海东说的抬不起头。其实王海东告诉我的秘密是他是被迫的,他说这样的性体验毫无快乐快感。正确点说,他是被女方强奸的,在他那个纯真少年时代,他受到了屈辱,一个仪表堂堂的小伙子竟然这样被夺去了童真,自己被强奸了反倒说成是自己欺负姑娘真实颠倒黑白,荒谬至极。

  

  这件事出了,该如何处理,随即唐科长把双方大人请来商量。这对女方来说,早就是预料到的,水到渠成,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饭,婚姻已成为事实,希望尽早完婚。海东的母亲都不好表态,她感到来的太突然,她根本不相信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既然这事发生在姑娘舅舅家的床上,可以说是在女方的床上,说是男方强奸也说不通。她和儿子商量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时,她儿子坚决不同意结婚。

  

  王海东不答应结婚,女方自有办法,人家早就想好计谋,一计不成再来一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唐科长当着双方大人的面对王海东说:“既然你干了我侄女,搞了我侄女的身子,我侄女就是你的人了,这个你得负责,如今我侄女跟你干上了,又有谁肯娶我侄女,我侄女嫁给谁?谁也不会要!只有你得讨到她做你老婆。”

  

  王海东不服这口气,他火冒三丈的对唐科长说;“你把我当傻瓜。”唐科长回敬了一句:“你占了我侄女的便宜还不服气?”

  

  “鬼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我被你们灌酒灌醉了,我真的是喝醉了。我真傻,我是个傻瓜!”

  

  “谁把你当傻瓜……混小子,你还抵赖呢。”

  

  “反正我不同意结婚!”王海东昂起头。

  

  此时周姑娘痛声大哭,心想自己的处境让人心寒,心中的白马王子得不到,白白的活了一场,如果她不能和王海东结婚,自己将名誉扫地,将来如何做人,现在她顾不了这些了,大哭大闹的要舅舅为她做主。

  

  唐科长用上了最后一招棋,他对王海东说,如他不同意结婚的话,他们就会到公安部门去告他,告他强奸。那样王海东就得戴上强奸犯的帽子,至少判刑劳改十五年,这可不是用着说吓唬人的。在那个年代的确如此,不论男女之间是否发生了性关系,只要女方一旦告男方强奸,男方就得倒霉、坐牢、判刑,一辈子就这样完了,那真有不少男的冤枉了的。我就知道煤矿上也有这样的事情,当时强奸犯属坏分子,属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的第四类人员,是无产阶级专政对象,真的被戴上强奸犯的帽子,真一辈子就完了,你说能不害怕吗?王海东母亲经不住唐科长的吓唬,只好答应下来。他母亲知道儿子是冤枉的,但此时却无能为力。你想还有谁想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坐牢,作为母亲抚养大了儿子也挺不容易的。为了尽早完婚,女方做出了友好的姿态。一切费用,包括陪嫁、聘礼、结婚宴席和结婚用品,总之一切由女方负责,不用男方掏一分钱。女方还当场表态,他们一定会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当海东母亲谈到儿子才十八岁,不到结婚年龄时,唐科长也表态这件事由他负责处理,办结婚证这个不成问题。

  

  王海东母子俩人回到自己家后关上门来商量,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商量出来一个好办法来摆脱这场婚姻,最后只好回复女方,一切听从女方家婚事安排。大妈曾对我说,起初王海东想逃离这桩婚事,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一出门就要粮票,才能有饭吃,当时还不允许随便流动,更没有外出打工和自谋生路这种事情,没有证明、没有钱粮、没有活干的流浪,就是盲流,无论跑到哪里都会当作流窜犯抓起来劳教,话说到这里了,大妈反倒过来做儿子的思想工作,把婚结了算了。大妈对我说他还有一个想法:“也许是神灵捉弄我们母子,天上突然掉下个媳妇来,既然是神灵作怪,是福是祸躲不过,只好认命。”

  

  我这时才完全知道了海东要结婚的真相,看来我还真是帮不了他这个忙。如果王海东不答应结婚,周姑娘就要告他强奸,他肯定要坐牢判刑。当时的社会环境就是这样,法律也是这样的。法律保护的是妇女儿童。我此时看海东,他真可怜。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小伙子就要被逼迫结婚了。你知道,那个年代没有女的强奸男的这种说法,法律上也没有。海东作为我的兄弟,我只好劝他接受这一事实,不然你又该怎么办呢?面对整个社会,你一个人又有什么办法?我对海东说:“弟弟呀!你也别想不开,我知道你才十八岁,你也没有谈过恋爱。但遇到这样的事,如今要被逼迫结婚,真的由不得你了啊”

  

  最后,海东低头沉思、反复思量,他对我点头,同意结婚。但他内心燃烧着一股复仇的火焰,要报复周姑娘给他的耻辱。突然附在我耳边悄声说:“结婚?我也不会同他上床干那事,我宁愿当和尚!”

  

  海东这样说,我也管不了,上不上床我当哥哥的哪能过问得了呢?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婚姻这件事真是捉摸不透,完美的爱情很难有美好婚姻的结果,不完美的婚姻都有完美的爱情。后来证明这句话的确富有哲理,一点不假。

  

  我们采煤区的工友们听说海东要结婚了,大伙也为他高兴,一个个都主动热情要求参加婚礼、吃喜酒,周师傅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要当证婚人,其理由是他是王海东的师傅。在这偏僻的煤矿山沟里,结婚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在棚户区,家家户户都要来道喜。哪家有喜事好似自家人似地高兴。自幼与王海东一块长大的伙伴们大多已参加了工作,很多人也下井当了矿工,有的已结婚生子了。他们也要来庆贺喝杯喜酒,你说不要谁来呢?唐科长已安排好采购食品和结婚礼品,还请来了职工食堂的大师傅掌勺,就在棚户区王海东家门口的空地上,搭起了炉灶,又从职工食堂借来桌凳、碗筷,足足摆满了十桌。十桌长席轰动整个煤矿,鱼肉、香菇、木耳都弄来了,丰盛的很。十桌酒席那是很有脸面、很风光的一件事。就是当时的矿长书记办酒席未必有这么场面,可见唐科长的能耐了。

  

  王海东的婚礼,我作为哥哥,自然跑不了。受大妈的委托,我负责主婚,早在婚礼前一星期,我们采煤区就派我们采区的小伙子在休息天轮流来大妈家帮忙,负责新房的粉刷、装饰、布置和新人的家具用品,一切布置妥当。等到结婚这天,我和周师傅一早就过来打理。吃了早饭,将近九点半光景,采区的伙计和棚户区的邻居好友都陆陆续续来了,敲锣打鼓、喇叭吹响起来,由采煤区伙伴组成的十辆自行车迎亲队伍格外醒目。快出发时,我们采煤区的区长作为贵宾也赶来了。他特意代表我们采煤区来庆贺王海东的婚礼,王海东是我们采煤区的职工,他是作为组织代表来的,当时有代表组织来的是很有脸面的。

  

  周姑娘那边是出嫁,姑娘娘家也做了出嫁喜酒。周姑娘住在山边村,从棚户区到山边村相距不过3华里,步行半小时可到达,两个工人村庄之间有简易公路相连,来往也方便。今天是棚户区讨亲,讨得是山边村的姑娘,原本是娶亲的场面更有了这份快乐,棚户区的人们都显得脸上有光彩,过去住棚户区的人因住的破烂被人瞧不起,人家姑娘谁会嫁到棚户区来,这不有了第一回,你说棚户区的人们不高兴才怪呢!住在山边村的更是急于打听,是谁家的小伙子有这等福气娶上了山边村的姑娘,这姑娘也是家属临时工,曾同王海东在一起捡过煤块,年纪也和他差不多,人长得也很秀气,她暗自喜欢他,幻想有一天能嫁给他,只是年纪小,一直没表露出来,王海东也从没告诉我他有这样一个姑娘喜欢他,你想那是在捡煤块,挖油煤泥池做临时工,靠干苦力挣钱养家糊口,再加上都是十来岁的年轻人,尚不具备谈情说爱的条件,谁还会往谈恋爱、婚姻上面去想呢!尤其王海东,他更是一心想参加工作当个正式职工,下井挖煤挣钱,也就是他最大的理想和愿望了。从没有往恋爱婚姻上去想,他还有个想法,挣钱多了,好好回报母亲的抚养之恩,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就在王海东结婚的这天,我看见小芹也来了,满面笑容。忙这忙那的,好像是妹妹那样张罗着婚事。

  

  十辆自行车披红戴花扎成了十辆婚车,一路浩浩荡荡来到了山边村周姑娘家,我是主婚人,自然要打头阵,走在前面。快到周姑娘家时,锣鼓敲响、鞭炮放起。周姑娘家早已等待接亲的队伍到来。按风俗,新郎要亲接新娘,把新娘从女方屋里背出来,不能落地,一直送上自行车的花车上。周姑娘新娘打扮,头上盖了一块红头巾做盖头,为了不让周姑娘落地,周家兄弟早已准备好了一块红地毯,放在一辆花车的旁边。

  

  在一片劈劈啪啪的鞭炮声中,我在海东耳边低声叮嘱说:“今天,你就是新郎官,这是你人生的一件大喜事,你可要表现好啊,要高兴才是啊!不要让哥失望。”

  

  海东点点头“哥,我明白。你尽管放心。”

  

  我怕他不明白,又叮嘱了一句:“你首先要拜见岳父母大人,还有舅父母大人啊,还有,千万别去揭新娘的盖头,别忘了……”

  

  我把海东领到周姑娘父母和舅父母的身边拜见,再领他进去背新娘,我在后面扶着周姑娘,他一直背到花车跟前,让新娘坐在一辆花车的后座上。我看他挺高兴的,明白那都是伪装出来的。他作为新郎只能那样做,今天这个场面,王海东作为一个演员真的表演的很到位,没有流露出丝毫不高兴。

  

  周姑娘家为这场婚事操办花了不少心血,尤其是陪嫁,整整装满所有花车。崭新的被盖、毛毯、衣服、脸盆、脚盆等,所有东西上都贴上了大红喜字。作为娘家的代表,周姑娘的两个弟弟还护送姐姐出嫁,再加上女方的亲友邻居相送,迎亲队伍从山边村再回到棚户区,一路上吹吹打打,鞭炮齐鸣,沿途围观的人们很多,可以说是万人空巷。据我在煤矿上呆的这几年,可以说海东的婚礼是最隆重的了。

  

  当迎亲队伍来到王海东家门口时,婚礼达到了最高潮,棚户区的住户几乎倾巢出动夹道欢迎。那场面太激动人心了,我自己也被感染了,此刻也激动不已,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我作为哥哥,也为兄弟高兴。虽然这场婚姻对于海东来得太突然,他还来不及做好准备。我不知道他俩今后生活如何,令人担忧,但我衷心希望他们幸福美满。

  

  花车到后,我们采煤区长作为组织代表,第一个向新人表示了衷心祝贺,另外还送了一个红包。我观察了王海东,他也激动得流出了眼泪,虽然只是几滴,被人不觉察到,但我却看到了他的内心,他一定是感受到我们采煤区伙伴们的友谊。

  

  酒席早已安排妥当,但不收礼金。那个时候还没有接受贺礼的习惯,更没有主人登记收取礼金的事。来喝喜酒的都是海东的同事伙伴以及棚户区的好邻居,还有的是海东年少一起长大的伙伴,十桌百把人,场面真够大的,又有谁能弄出这么大的场面来呢。

  

  我把新人请到主席台前便宣布婚礼开始,首先新人向伟大领袖鞠躬敬礼,然后又向海东母亲鞠躬敬礼,表示感谢母亲养育之恩,第三是新人互相鞠躬致敬。这就是三鞠躬,如此婚礼仪式结束,接下来就开始进餐,新人依次轮流给每桌客人敬烟敬酒。虽说是在那偏僻的煤矿山沟的棚户区婚礼,可比在那大城市的豪华大酒店的婚礼还热闹万分,激动人心。生活在这煤矿山沟上的人们,感觉他们的生活是幸福、甜蜜的,今天的婚礼好比煤矿上的盛大节日般快乐。我也感同身受,虽然远离了城镇,远离了繁华,在这偏僻的煤矿山沟里也有自己的快乐。

  

  宴席散去,大伙推着新人们进入洞房,执意要他们俩人拥抱亲嘴啃苹果,这是在闹洞房。我看得出,王海东只是一脸的无奈任人摆布,相反周姑娘倒是很兴奋。这时,夜幕降临。井上汽笛拉响,上班时间到了,闹洞房只好草草作罢收场。大伙一哄而散,我也同海东告别了一声便跟随大伙离去,自然我是走在最后面。没想到,海东也跟着出来追上我拉着我的手,求我不要走。

  

  “哥,你别走,陪陪我好吗?”

  

  “你新婚之夜,我陪你?不行。”我阻止他,放开他的手,推他回屋去。

  

  “哥,我求你。”海东带有几分绝望,“你知道的,我不能和她同房睡觉。”

  

  “那也不行,我不能留下来陪你,不然人家会笑话我们俩的。”

  

  海东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站着不动。此刻矿山灯火齐明,井口井架上的灯光在闪烁、天轮飞转、煤车奔跑,机器轰鸣声传来,在这寂静的夜晚传播的很远很远。我明白海东的心事,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会怎么做,我都会想得到的。但这是他的新婚之夜,但他不能这么做。虽然我还没有结婚,我也只比他大不到几岁,但我明白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生活。这是现实生活。于是我好言相劝,既然你已举行了婚礼,打了结婚证,你们俩人就是夫妻了。今天,你是新郎官,洞房花烛夜是人生最快乐的事。不应该冷落新娘,不能让新娘守空房,如果真是这样,那周姑娘也太可怜了,不是吗?

  

  海东根本不听我的劝说,他说,“你们都在可怜她,可谁又来可怜我呀。”

  

  “我是可怜你!”我不得不开导他,我又对他说“你是我兄弟,我才跟你说。你想,如果你新房不入洞房,你考虑后果没有。你换一下周姑娘的处境,设想一下好吗?你娶了人家姑娘进门,新婚之夜却不入洞房,人家会说你是陈世美、忘恩负义,大伙都会指着鼻子骂你,指责你,让你名誉扫地,谁会同情你可怜你,相反个个都会同情周姑娘,会站在她那一边,到时候看你如何做人,你连头都抬不起来。这样你能在煤矿上呆吗?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生活不能开这个玩笑。最后我还是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即使不入洞房,也不能离开家半步。”

  

  好说歹说,终于把他说通了。于是我送他回到家里,后来海东告诉我,他根本就没进洞房,没揭新娘的盖头。那天晚上他在吃饭的桌子上趴着呆了一夜,一夜都未合眼。他压根不管她,只是抱着一股复仇的心态。他那晚做好了准备,迟早一天要离婚。

  

  王海东就这样对待他的妻子周姑娘,不同床、不讲话,虽然是一家人,但是大家彼此互不干涉,各管各的。直到婚后三天要回娘家,他也不肯同老婆回家省亲。就在周姑娘准备好回娘家那天早晨,海东却突然招呼都不打独自躲开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大妈也不知道。大妈明白是儿子不愿意去周姑娘家,但作为婆婆她还是准备了媳妇回娘家的礼物,一只老母鸡和20个鸡蛋。我后来听说周姑娘的两个兄弟出门来接姐姐回娘家时,却不见姐夫,他俩也感到不对劲,很不高兴,抱怨姐夫,但到底为何,他们也不明其中缘故,周姑娘的一个在供电车间当维修工的弟弟,却突然发现在姐姐家外间吃饭地方的一个角落里,摆了一张简易床,他顿时明白了什么,但没有说出来。那张床是婚后第二天,海东从一个伙伴那里借来的,两条长凳上再铺上两块木板,在煤矿上就是这样的床,单身宿舍工人住的也是这样的床。小弟弟很奇怪,为啥这里摆了一张床。别看小弟弟是弟弟,他可是比姐夫大两岁呢。

  

  周姑娘回到娘家自然也算是婚后回家省亲,她母亲问起女婿为什么没回来,她推口说女婿下井上班,搪塞了过去,只有小弟弟告知自己的母亲所看到的一切,作为母亲自然明白,她叮嘱小儿子不要乱猜疑。周姑娘在娘家吃了午饭便回自己家了。

  

  大妈真把我当成她的儿子的哥哥,于是大妈给我讲了许多有关海东的婚事,尽管他俩表面看来相安无事,但海东心里却异常痛苦,他总想摆脱这桩婚姻逃出苦海。俗话说,捆绑成不了夫妻。海东根本就不爱周姑娘,他想逼迫周姑娘离婚。周姑娘呢,她沉住气当好媳妇,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除了上班就回家干家务,从不多言多语,家里的重活她一个人全干了。那时候煤矿上没有自来水,只有在棚户区岔路口有一个水管,每天到时候供水,各家各户都要去排队挑水,每天烧的煤炭也是一个星期要去井口洗煤厂油泥池挑回来,晒干,做成煤饼,才能燃烧,因为油泥池煤炭便宜一大半,省钱。说来你也不相信,那时住房里都没有卫生间,只有在居户区有间公共厕所,要方便得跑好几百米远。周姑娘所做的一切都让大家看在眼里,谁不夸奖这媳妇好。也许周姑娘心里想,她要以行动来感动化自己的丈夫回心转意。我是也一直这样认为,作为一个姑娘,在那个年代,封闭的社会环境,她能那样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虽然她的做法有些过火,不合事宜,不通人情,但她是在追求自己心上人。的确是惊骇世俗,为什么男人可以去追求女人,占有女人,我们可以这样宽容男人。反倒是对女人追求男人,女人占有男人,就不能宽容呢?我这个观点也许比较新鲜,因此我除了同情周姑娘之外还多了许些钦佩。所以我每次去他们家,我总要热情的招呼周姑娘为“老弟嫂”我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的媳妇来对待。我希望他俩能好起来,这点周姑娘也看出来了,后来她还感谢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后来对海东说,这样的哥哥比亲哥哥还要亲。例如我去大妈家吃饭,总要夸奖周姑娘的菜做得好吃,我这样说:“老弟嫂的菜真做得好,我兄弟能有这么一个好媳妇真有好福气啊!”还有一次我出了主意把海东往他媳妇床上赶。弦外之音谁都可以明白。大妈对我说,她也劝说过儿子要善待自己的媳妇,但儿子却不听,依然我行我素,一点儿也没改变。作为婆婆,她深知自己的儿媳妇内心的煎熬,却无能为力。

  

  大妈一直想把她儿子托付给我,也是考虑了许久的。她一直想对我倾诉,但没开口。终于有那么一天,她专门叫我去他家。大妈要专门跟我一个人交谈,真的,我和大妈的那次交谈也让我感受很深,人世间有这么好的人,原来海生不是大妈亲生的,是一个远方亲戚托付给大妈的。

  

  大妈这样对我说了海东的身世:海东小时候特别聪明,长得好看,逗人喜欢,可以说是人见人爱。人说红颜命薄,海东虽说是男孩,人长得帅气也是坎坷一生。他亲生父母身世也很悲惨,他亲生父亲是大学毕业,原是一名干部,英俊潇洒,而母亲是一个商店售货员,经人介绍认识两人就谈起了恋爱,不久就怀上了小孩。在那个年代没打结婚证就怀上了小孩是一件犯法的事情,严重的违法乱纪,乱搞男女关系是要开除公职的,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他父亲被开除了公职去劳教,劳教虽不是劳改判刑,但也差不了多少,算是划到坏人一伙。他父亲也算犟脾气,拗不过来,一直不服劳教,一直申诉,那结果可想而知,很快就不知结果,音信全无,猜想是死了。到底如何死的不得而知,可怜他母亲生下儿子,因伤心过度也很快去世。他母亲去世时要把他儿子托付给大妈家做儿子,同时改名换姓。大妈家是贫农,老伴是一个老实人,大妈结婚后一直没有生孩子,天上掉下个儿子来,就对外称是自己生的,开始人家不相信,也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后来国家闹饥荒,听说江西有粮食吃,全国不少饥民往江西逃荒谋生,大妈一家人就带着海东就从河南来到了江西煤矿,从此就没有人知道海东的身世了。到江西煤矿后,不久,老伴因病去世,留下大妈独自一人抚养海东,辛辛苦苦把海东抚养成人直到参加工作,大妈指望海东有出息,没想到这么早结婚,大妈连做梦都没有想过,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天上突然掉下个儿媳妇来,大妈说,好像是神灵保佑,天上掉下个儿子后又掉下个儿媳妇来,你说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大妈说她自己人老了,她最不放心海东,想托付给我。她认为我读了书、当了技术员,有文化有本事,尤其看到我和王海东的友谊一天天在加深,非常欣慰,还有一点我和还海东长得有点像,更是相信我值得信赖,大妈的心思我完全理解。

  

  “刘技术员”大妈拉着我的手说“我想把海东托付给你,我知道你待海东好,你的长相还真的有点像海东,你比他大几岁,做他的哥哥好吗?”

  

  大妈看着我,他向母亲那样抚摸着我的头发,只有亲生母亲才会有那样的举动,我感受到母亲般的温暖,心里特别激动。我对大妈说:“大妈,你尽管放心,我会好好对待海东的,就跟亲兄弟一样。”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在我心里,海东就是我的兄弟。

  

  这是让我想起了我得家乡和我的亲人,我从东北煤矿学校毕业来到江西煤矿,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晃就四年多了,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在我的脑海呈现了那辽阔的东北大平原,茂密的深林,富饶的煤田,肥沃的黑土地,还有一望无尽的大豆高粱,我…那天夜里我回到宿舍许久都无法入睡。披着外衣来到宿舍外面,当夜,夜色笼罩着整个煤矿山沟,井口井架,矸石山,办公大楼,俱乐部,山边村,棚户区的工人村。灯光在闪烁,好像是一个座不夜城。

  

  宁静的夜。只有井口的机器的轰鸣声,正当我在思乡的沉思中,夜里,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我的眼前,他一声不吭,把我吓了一大跳。

  

  “谁呀?”

  

  “我,海东呀!”

  

  ‘你怎么不打声招呼,真吓人的!”这夜四周一片漆黑,我住的单身宿舍比棚户区还要偏僻,那是一个旧仓库改建的,只住了几位没成家的技术员,眼下只有我一个人光棍,结了婚的都搬走了。

  

  “我怕打扰你的心思,哥,你在想什么呢?”

  

  原来是海东刚下班,上井后洗澡吃完饭就直奔我这里而来,想同我谈知心话,我告诉他我在想自己的家乡东北。

  

  “哥,那你为什么不回东北看一看?”

  

  他真难住了我,不好回答。“我还不想回东北老家。”

  

  “为什么?”

  

  “哥以后告诉你好吗?”

  

  王海东朝我靠了靠,有些生气:“哥,你不相信我?”

  

  “我为什么不相信你?”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王海东以为我谈恋爱了,“你是不是在煤矿上谈上对象了?你不要骗我啊!”

  

  “我没有谈对象!”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想回家,我的确想回家,我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在这儿婚姻也真是个问题。”

  

  “哥”,王海东说,“我舍不得离开你!”

  

  “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即使哥有一天离开了也会来看你的,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说话算数。”

  

  后来我真的离开了煤矿,我回来看了我的兄弟。但这人世间的事谁能说的准,全凭命运的安排。

  

  转眼过去一年,海东学徒也期满,经考核合格转为正式工,定级为采煤工四级,因他是按劳计酬,多劳多得,再加上下井津贴和晚班津贴,收入自然很可观,比当时的本科毕业生的收入还多许多。他和周师傅两人配合默契,不仅煤炭产量完成任务,安全也做得出色,没有出什么事故,每月还有安全出勤奖,那年头煤矿实行夺高产放卫星,谁采的煤多就是英雄劳动模范,下班上井后还要戴上大红花,由矿工会组成的欢送队伍,敲锣打鼓送上煤矿井口食堂吃“英雄餐”。好酒好菜招待,矿长书记敬酒陪吃。能吃上英雄餐真光荣啊!把人都羡慕死了,你说,那种荣耀的事谁不想干呢?

  

  海东早就想去吃一顿英雄餐,但周师傅死活不肯,他不允许蛮干,为此事师徒俩人还闹过别扭,不仅不要去吃英雄餐,连为蛮干争几个工钱也不干,周师傅对我说:“犯不着为几个钱,为吃英雄餐蛮干,万一出了事故,倒霉的还不是咱自己。”“我们采煤区里还真有蛮干的工友,其结果可想而知,我记得以前一个姓王的师傅,喜欢冒险作业,根本不把安全放在心里,每次“夺高产”的光荣榜上他都有名,升井后还戴大红花吃英雄餐。在那个年代,也不能全怪王师傅,当时就是那样的风气。现在回过头来看,真是愣头青,不要命了。后来,王师傅在一次冒顶事故中被顶板塌落的石头砸伤了腿,造成了残废,捡回一条命。

  

  多年之后,王师傅跟我提起说:“那时我真傻,逞什么英雄好汉,现在真后悔呀!”

  

  周师傅在那个年代具有这样的认识的确难得。正因为这样,我受他的影响,我当技术员,总是考虑安全放在首位,周师傅上班也比别人注意安全,从不违章作业,以至他在井下干到退休时也没有出过什么事故,退休前我还和他见过一次面,重叙了一段师徒之情。海东在周师傅的身行言教影响下,也开始注重人身安全,直到退休没有出过事故。在煤矿井下作业能够做到这样是很不容易的啊!

  

  我作为采煤技术员,自然要把安全生产放在首位。有一天我下井发现,采煤区回风巷通风短路,其原因是回风巷坍塌,通风不畅通,造成采煤区瓦斯超限,井下作业现场温度超过了38度,可负责生产的矿长不仅不准不停工,还要加班加点,为了给采煤区通风,矿上又临时在采煤区进风口装了一部11kw的局部扇风机,这完全是违章作业,这是的采煤区好似一个火药筒,随时随地都有瓦斯爆炸的危险。周师傅很聪明,一看这场面,干脆装病升井下班了,海东和那些工人们还在那里采煤,挥洒汗水冒险作业,真的很危险。我看见采煤工人兄弟们在这样恶劣的艰苦危险环境中干活,一阵心酸。我横了一条心,以采煤区技术员的身份停止作业,关闭风扇,把工人们撵出到地面去后,我走到采煤工作面回风巷去查看坍塌情况,我刚走进回风巷不到十米,后面顶板便塌落下来了,把我堵在中间,我好不容易轻轻掀开塌落的岩石和压烂的支架,一步一步从回风巷爬了出来。上来后我立即向生产厂长和生产调度室做了汇报。令我没想到的是生产矿长把我训斥了一顿。

  

  “小刘,你仅仅是个小小的采煤技术员,你有什么权利停工,把工人们撤到地面上来,你这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说得好听点,你是为了安全,说得不好听,你这是煽动工人罢工,是现行反革命行为,这不是吓唬你,你回去好好反省,听候组织上的处理。”

  

  我哪还有心思吃饭,在澡堂洗了澡后直奔宿舍倒头便睡。可天啦,我哪里睡得着啊。我知道这事情很严重,在那个年代,真是生产矿长讲的那样:大抓阶级斗争、抓革命、促生产,这是煤矿上的头等大事。谁要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真的是要去坐牢判刑的。我们煤矿当时也真抓了好几个这样的“现行反革命”。这不是危言耸听,凡是在那个年代生活过来的人都会记忆犹新。

  

  第二天,煤矿上的主任技术员,也就是负责全面技术的主管,相当于今天的煤矿总工程师职位。主任技术员姓陈,四川人,也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从重庆煤校毕业分配来矿的。他找我谈话,他说的比较婉转,也比较客气,当时煤矿上的所有技术人员统统归他管理。他说我这件事闹大了,他对我说,我的事情性质很严重,矿上为我的这件事专门召开了会议。停产罢工是政治事件,为了给我帮助教育、经矿里研究决定下放劳动当工人、就在本采煤区劳动、不再担任技术员职务,保留干部身份,劳动不实行计件,工资照发。是否恢复职务看我的表现。陈主任劝告我安心劳动、不要瞎想,要相信组织。

  

  我将工作交代了新来的技术员后,很快在采区周师傅班组上班了,我还是跟周师傅和海东,他们也非常照顾我,不要让我太劳累。干多干少都一样,反正我不参加计件,工资照发,每日同伙伴打得火热,吃饭,上班、打扑克、睡觉、休息天还长途跑步上县城逛大街。在街上吃一碗汤面条又跑回来。

  

  从那天起,我真的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感到极度无奈无助,说内心话,比海东兄弟的婚事还难受,内心苦闷极了,我看不到理想、看不到前途。我每时每刻都在拷问自己,当年非要从东北跑来江西煤矿,远离家乡,远离故土,远离亲人,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了祖国、献给了祖国的煤矿事业。真的是这样值得吗?

  

  开头我还对陈主任技术员有很大的意见,对我处分这么严重,给我戴上一顶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煽动停产罢工的政治帽子,好吓人啊!后来才了解是陈主任极力主张把我下放当工人,他这样做是精心安排在保护我,让我下放当了工人后就戴不上了这顶政治帽了,煤矿上再也不追究我的责任了。的确陈主任用心良苦。当时他自然不能公开直白告诉我这些细节过程,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陈主任是如何保护煤矿上的技术人员的。

  

  当我了解了这些真相后,我安了心下来去采煤区劳动。海东也为了让我开心,休息天总是来陪我爬山、骑自行车、游泳、打扑克等活动来散心。我记得有个星期天,我俩走了来回30里路到了一个乡镇上玩耍,那天我俩在一个小饭馆喝了两杯白干,顺便到一个小照相馆照了一张两人合影相,我们兄弟俩只照了这么一张年轻时光的照片,那天玩的真痛快,离开了煤矿我俩踏上了乡间小路,阳光灿烂,田野阡陌,我们飞奔起来一路欢叫,忘记了一切烦恼。

  

  很快,半年过去了,陈主任技术员找我谈话,说是矿里研究决定恢复我技术员职务,并调到煤矿生产技术科负责采区设计和采区施工。这工作担子轻多了,不用再劳动挖煤了,不用再下井干三班倒了。就在我离开采煤区那天,我们采煤区还专门组织了几个哥们来送行,在煤矿食堂里定了一桌酒席,祝贺我上调。自然我的周师傅和王海东也在座,陪我喝了几杯酒。几年了,我在采煤区朝夕相处的伙伴们,就这样和他们分别了。

  

  我在矿里生产技术科上班后不久,就听说了海东闹离婚的事情。我是听说的,不是海东告诉我的。这很明显,我不太赞成他们离婚,自然他也不会征求我的意见。婚姻是他自个儿的事,是苦是甜只有他自己才能品尝。再说,我自己都还没结婚,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他人的婚姻呢?人家会问我:“你自己都没结过婚,你懂什么叫婚姻?”

  

  他们离婚的经过,我了解的情况是这样的。

  

  首先是海东主动提出来的,他对周姑娘说,虽然名义是夫妻却没有过夫妻生活,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他说他十八岁就结婚,连恋爱都没谈就结婚了,他不想这么早结婚,大家都还年轻,都有自己的幸福,希望能分手后再寻彼此的幸福。为此,他愿意对周姑娘进行补偿,他提出的条件是三年的工资作为经济补偿。他可以净身出户、也可以调离煤矿干其他事情。

  

  无论海东态度如何,周姑娘就是一句话,不离。她也不多说,只是丢下一句话

  

  周姑娘说:“我既然嫁给了你,死活都是你的人,看你怎么办吧!”

  

  协商无果,海东只好去法院申诉要求离婚。矿区的法庭属地方上的司法管辖,他们法官接下案子后下来矿区调查后,对王海东的申诉离婚案建议庭外进行调解,在矿区工会和煤矿棚户区家属委员会的协助下,当事人双方终于终于同意了进行调解。

  

  就在这次调解会上,女方要男方拿出离婚的理由来,请法官评判。男方提出的离婚也找不出什么过硬的理由,只是一个劲儿说俩人没感情,俩人结婚后一直同居但没有同房同上床过性生活,调解失败。

  

  海东不服再次上诉,坚决要求离婚,这回法庭再次仔细调查了解,从侧面了解了他俩结婚的经过,王海东是被逼迫的,事出有因,但牵涉到男女隐私却不便公开,法庭的同志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只是谁也没有直接表达出来,心里明白但不便说。女方事关男方在女方舅舅家生日那天发生性关系的事却是事实,既然同了床发生了性关系,这样结婚也说得过去,至于说男方强奸女方纯粹是牵强附会,说女方强奸男方那更是无稽之谈,社会上没有这种说法,法律上也不会认可这种说法。再说女方嫁到男方家后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勤俭持家、孝顺婆婆、善待丈夫,没有什么过错,更没有对不起丈夫的地方,男方提出的离婚理由明显不充分,最后经法院判决不准离婚。

  

  海东的离婚案的结果,我是早就估计到了的。那个年代是保护妇女儿童权利,对离婚判决非常慎重,一般是劝和不劝离。我也听说了海东在闹离婚的这段时间内,煤矿上有不少姑娘主动表态愿意嫁给他,这中间还有小芹。

  

  他们都这样说:“只要他离婚,马上嫁给他。”

  

  好多姑娘爱上海东这帅小伙,甚至有的姑娘在海东上下班的路上追逐他表白,爱他要嫁给他,甚至有的姑娘公开约会海东到煤矿矸石山大樟树下,在那儿谈情说爱拥抱亲吻。关于这些事我问过海东,他说是男女之间友好往来,但从没有发生性关系。是否与某个姑娘结婚必须等离婚后再说,我听他口气,好像他心里有了意中人,至今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一直不肯说。

  

  海东离不了婚,也没有和周姑娘和好,小两口就这样一直僵持着,采煤区长、家属委员会妇女主任都先后多次做他的思想工作,劝他两夫妻和睦,但均未奏效,我当哥的也是这样劝他,他照样听不进去。反正一句话,他是铁了心要离婚的。其实女方并非是拖男方后腿不肯离,而是真心实意爱上他这样一个人,无论他如何对待她,周姑娘始终爱王海东,也是铁了心的,他要厮守他一辈子。哪怕守空房一辈子也心甘情愿,这样的好女子在人世间也真不多见。

  

  王海东闹离婚的事震惊的棚户区的左邻右舍,他们都不理解他为何要离婚,尤其是他结婚后一直不和媳妇同床。他们认为王海东忘恩负义,有点像陈世美,还有的说他在外面另有情人,说的活龙活现、有板有眼,一时间他在棚户区抬不起头来。在他们眼里,他是个喜新厌旧的花心男人、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是一个长得帅却卑鄙的小人,这种人不再值得大家喜欢,渐渐地大伙开始疏远了他。他们反倒同情起周姑娘来了,他们认为周姑娘默默奉献,忍辱负重,虽说长相差点,但内心善良厚道、勤俭持家,不愧为好媳妇。尤其是听说两口子几年了没有同过床这件事时更感到女方的可怜,一旦有机会他们会站出来为女方说话。煤矿上历来对男女床弟之事从不掩遮、直来直去、不仅男人如此,家属女工更为露骨,比男人还大胆。这些棚户区姐妹们也在开始寻找机会要给男方一点颜色看看,为周姑娘打抱不平。

  

  机会真的来了,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席卷全国,那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动和亲自领导的文化大革命。毛主席他老人家一声号召,全国人名就热烈拥护热烈响应。开始是“炮打司令部”,随后就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我们煤矿上也是轰轰烈烈,一个个都像着了魔似的变得疯狂起来,凡是犯有偷盗贪污、男女关系、家庭出身不好、以及讲过错话做过错事的都统统划在“牛鬼蛇神”之行列,一个个被揪出来戴高帽游街示众。棚户区的家属妇女这时也组织起来了造反派组织战斗队,她们第一个横扫的对象就是王海东。其罪名是虐待妇女,乱搞男女关系,腐化堕落喜新厌旧,他是现代的陈世美,她们不仅要把王海东揪出来批倒批臭,还要将他送到关押“牛鬼蛇神”的“牛棚”里进行劳动改造,让他低头认罪,重新做人。

  

  那天,我在煤矿办公大楼阳台上看到,棚户区的家属妇女组织的革命造反战斗队,一路打着红旗,敲锣打鼓,前呼后拥的押着王海东往煤矿俱乐部走去,她们要在那儿召开批斗大会。这时煤矿上的广播喇叭不停地播送着通告“勒令”。一个女高音尖叫的声音在矿区回响。

  

  “革命造反派战友们。今天下午三点钟在俱乐部召开批斗大会,批斗虐待妇女,乱搞男女关系的现代陈世美王海东,王海东!你立即滚到俱乐部来接受批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我没有去俱乐部观看,但我听说王海东手里提着一双破皮鞋,头戴一定纸做的高帽子,胸前挂个“现代陈世美”的木牌子被押着批斗示众,然后押往俱乐部去接受批斗。王海东跪在主席台上低着头不敢啃声,台下几乎全是家属妇女,人头攒动,妇女们争先恐后上台发言批判王海东。不久男人们也跟着在后面看热闹来了。这些批斗的妇女们最感兴趣的不是批判王海东的所谓资产阶级思想,而是两口子床上欢爱之事,尤其是关于如何做爱的隐私,她们谈论的津津乐道。王海东!!你为什么不跟你老婆睡觉,为什么要在吃饭的地方再摆一张床,而且你明目张胆的在大樟树下跟好多姑娘约会,拥抱亲嘴,玩鸡鸡。你要老实交待……

  

  这哪里是批斗会,根本就是一场荒诞的闹剧,荒谬之极。从批斗大会上传来一阵阵哄堂大笑声,有人告诉我,王海东在批斗会上从使至终没说一句话,任凭她们摆布,反正就那么一回事,他横着一条心,他认为说来说去反正就是和女人做爱这些事,大不了哪里去。可是他真没有想到,如果那天不是他老婆同周姑娘来救场,恐怕王海东要被押送到“牛棚”去劳改了。

  

  就在批斗会上吵闹最厉害的时候,周姑娘听说后立即匆匆忙忙赶到了俱乐部会场,她做出了一个让人惊呀的举动,她冲上主席台,二话没说拉起王海东,掀掉他头上的高帽子,摔掉他胸前挂着的木牌子和一双破烂皮鞋,对着喇叭筒朝着大伙说;

  

  “你们这是干啥?王海东是我老公,他从没有搞过其他女人,他同我上床睡过觉,他不是现代陈世美!”

  

  她拽下王海东往主席台下走,边走边高声吼叫:“你们没有陪过男人睡觉吗?脱下裤子干那鸡巴的事,谁没见过?”

  

  说完又朝主席台的批斗会上的妇女们吼叫了一声:

  

  “呸!真他妈无聊!无耻!”

  

  周姑娘王海东拽离了会场回了家,批斗会就只好这样草草收场,一哄而散,那些组织批斗会的妇女们一个个都觉得脸上无光,自讨没趣,纷纷灰溜溜的离开。有些看热闹的男人幸灾乐祸,指责那些骚婆娘们召开这样的批斗会,简直是无聊透顶。其实召开这样的批斗会的丢人现眼的不是王海东,而是她们自己。

  

  关于这件事,后来我听大妈说,周姑娘是听了一个好姐妹偷偷告诉她的,批斗王海东后要移交到“牛棚”劳改,此时周姑娘救老公心切,她当时顾不了那么多,才做出了这惊人之举,挽救了她老公的牢狱之灾。那天大妈也是惶惶不安,不知她儿子会发生什么事,她不明白这个社会怎么变得疯狂起来了,大妈对我说了一句:“做人怎么这么难做啊!”我至今还记得。

  

  王海东躲过了一劫,我可没躲过,随着文化大革命深入发展,什么知识分子“臭老九”又开始遭殃了,很快,办公大楼开始出现不少大字报,其中就有揭发我的大字报,说我是“国民党残渣余孽,伪军官的孝子贤孙”,污蔑我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运动,煽动井下工人停产罢工,妄想变天复辟。过了两天又贴出了我的大字报,“一个人独处偏僻的宿舍偷听敌台、台湾和美国的广播,妄想叛国投敌,还和海外特务有联系”大帽子一个比一个吓人。大字报一贴出来,我被弄得抬不起头,惶惶不可终日,连到食堂吃饭都不敢见人,即使见到熟人,他们也像见到“瘟神”似的躲开我。在这人人自危的年头,谁敢和有问题的人往来。我也不敢去海东家,自身难保。我想起大妈把王海东托付给我的事,此时我真没办法了,我自己也快完蛋了,命运不知将我抛向何方?

  

  这个时候我做了许多打算,一是到“牛棚”劳改,二是回东北老家接受群众监管,三是在批斗我上岗上线去坐牢关押受审,逼迫我承认叛国投敌,结果是第二条道路,我被审查为“敌我矛盾作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开除公职回老家接受群众监管。”

  

  我来不及和王海东一家告别,当时,也不可能去告别,怕影响他们的政治前途和正常生活。我很快办好了手续回到了东北老家,在老家摆了个小摊做起了小生意挣钱糊口,反正一个人生活,为了不影响我的兄弟,我也不同他们来往。忽然有一天,煤矿专案组的两个同志来到我的小摊前,他俩找到我说是要为我落实政策,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以为一辈子就这样完结了。

  

  我随专案组的俩个同志到了当地的政策落实办公室,他们对我宣布了我的政审决定:“刘星同志在文革中受到不公正待遇,所谓的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煽动井下工人停产罢工以及偷听敌台叛国投敌等问题经审查,查无实据,现根据国家有关政策给予刘星同志平反,恢复名誉、恢复公职、补发不公正待遇期间的全部工资。”当场我就签了字平反生效了。

  

  对于恢复我的公职问题,我要求在家乡另行安排工作,他们征求了我的意见之后。我就这样进了一个煤矿机械设备制造厂做技术员,又在家乡找了个姑娘结了婚、安了家。

  

  一天,我在办公室拨通了远在江西煤矿采煤区的办公室电话,打听海东情况,电话中他们告诉我,海东已调离采煤区在一所学校做勤杂工。我又问了他的家庭情况,对方说,他的母亲已去世,家也搬到山边村的新村住,而且还生了一男一女,他媳妇还在矿灯房上班,家庭挺幸福的。

  

  接电话的人听出了我的口音:“你是刘星,刘技术员吧!你还好吗?”

  

  都过十年了,他们还记得我,真是难得。很快,“四人帮”倒台,全国人民扬眉吐气,那高兴劲如过狂欢节一般。我想这时候可以放心去江西煤矿看我的兄弟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从国外澳大利亚煤矿考察出差回国,特别安排航班到广州再乘火车回江西煤矿,一下车就直奔煤矿办公室,见到了过去的老同事和老伙计,尤其是陈主任技术员。此时,陈主任已是煤矿总工程师了,他特意留我吃午饭,我再三谢绝,我说我要去见我的兄弟王海东。我跟陈总讲了我和兄弟的故事,他听了也非常感动,连声说这样的兄弟情义难得,该去看他,不再留我吃午饭了。

  

  我从煤矿办公室大楼出来,直奔山边村的新村,一切都太熟悉了,触景生情,我亟不可待要见到我的兄弟,此刻他还不知道我以到煤矿,我要给他一个惊喜!山边村旁的新村宿舍区,一个中年的妇女给我指了指王海东家的门。我去敲门却无动静、一连敲了三次还是没有动静,当我失望走开时,门却突然“吱”的一声打开了,我看见了海东他伸出头来“谁呀!”

  

  “是我呀”我走上前去,“海东,海东,我的兄弟呀!”

  

  “是你呀,哥。”海东一把抱住我,眼泪经不住流了下来。“哥,可把我想死了,我像是在做梦似的、、、、、、”

  

  我也像在做梦似的,我看了看海东一家人,他生的一男一女长得挺可爱,都在上幼儿园了,他媳妇周姑娘却变了一个人似的,那模样越看越好看,此时和长的帅的海东完全般配,人人说这就是“夫妻相”,两夫妻时间长了会长得相像。现在看他们俩真是天生的一对,婚姻美满,家庭幸福。

  

  弟媳妇一见我来,乐的合不拢嘴,直喊“大哥、大哥”。买菜、打酒、炒菜、做饭,忙这忙那,忙个不停,两个小侄子也叫我“大伯、大伯”叫得亲热得很。那天中午饭吃了整整好几个小时,彼此之间互相慰问,酒也喝了不少,我仔细看海东兄弟还是那么帅气,只不过随着年龄,他老了许多,青春不留人,我也是如此。到了夜晚,我要回到煤矿招待所去住宿休息,可海东一家人却执意不肯,非要留在他家住宿。海东说:

  

  “哥哥回家了,还能去住招待所么。是兄弟就住在这里吧!”

  

  当晚,我俩同睡一床聊了许多,回忆过去的岁月,回忆我们的兄弟情义。第二天,海东陪我走遍了煤矿,我俩踏上了井口,山边村,棚户区等老地方,再次登上了矸石山,站在矸石山顶上,整个煤矿尽收眼底。这就是我们生活过的煤矿啊!我就在这个煤矿度过了我的青春时光。触景生情、感慨万分、回忆往事,历历在目。我们的生活如果忘记了过去的话,那么我们的生活往往就会变得暗淡无光。

  

  当我坐火车回东北离开江西煤矿的那一时刻,我和海东,再次挥手告别,依依不舍。上次我离开江西煤矿无法告别,分别已有不少时光,我们早就各在一方,但是彼此难忘。我们忠于友谊,就像从前一样。这次离别不知何年再相会

  

  “海东,我的兄弟,好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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