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是沈从文笔下的凤凰，是我从《边城》里想象出来的凤凰，美丽而脆弱。凤凰山，龙洞水库旁边的凤凰，据说是龙洞最高的一座山。诚然，此凤凰非彼凤凰。凤凰山是那个遥远的清早我独自爬到山顶吼了一声“凤凰山上凤凰飞”的一座遍地野冢的荒山。凤凰则是黔、湘、川三省交界的一座古老的小镇，是距东莞20个小时车程的涅般（“般”下面有个“木”）之地。凤凰山已离我很远了，或者是我离凤凰山很远了。因为时间一经流逝，谁也回不去了。而凤凰古镇却成全了我的坚决，我的勇气，我的新生。因为故事一经开讲，那么就会像河水一样向前流淌。而我是一个痴迷于故事的人，喜欢听故事，喜欢写故事——用笔写，用生活写。
她说：“原来社会可以改变每个人，我还是喜欢龙洞时的那个大鱼。”我说：“那个人已死在广州的路上了。”“那就是在广州可以找到他？”“也许在踏上那趟火车前还有。我已记不起他了。那个男孩有忧郁的眼神吗？”“没有。我记得他有腼腆，渴望的眼神。”“我还以为他也有忧郁的眼神。看来，我真的记不起了。” 昨晚接了“凤凰”这个话题后，刚好碰到了一个大学的同学。这是我和她的几句对话。那时他们都叫我“大鱼”，但从此之后，不会再有人这样叫了。正如自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天没亮就独自爬上凤凰山山顶大吼一声“凤凰山上凤凰飞”，然后就下山。当年我离开广州时，基本上把所有东西都留在那间混乱的宿舍，留在那个笼罩着白花花日光的夏天，但是我也带走了一些东西，或者应该说硬是带走了一些东西。我以为我可以反抗上帝。在那个夏天，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时，我毅然单骑走千里般跑去说服她和她的家人：“不要走！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带你走！”然后，我又马不停蹄地跑回东莞，用尽办法兑现我的诺言，甚至完全抛开了个人的前途。可是我对爱情的狂热追求竟让我忘了一个很简单的事实：上帝就是上帝。今天我终于明白我并没有战胜上帝，反而是上帝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只是那只在如来佛祖手上撒了泡尿，并洋洋得意地题上“到此一游”的猴子。既然当初明白很多东西都带不回东莞，为什么还要与上帝抗争？也许这就是年轻的代价，成长的代价。很多东西或者我都能带回来，但却不能拥有，因为我不会永远年轻。孙悟空被压了五百年才明白了这个道理，然后便西去取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我没有五百年的时间，甚至有多少时间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必须改变了，一种新的生活在等待着我。它也许是取经，也许是救赎。它也许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也许像小溪一样潺潺细流。当然，最终它是什么，我都不会害怕了。我知道，无论怎样，它都是生活，无论生活怎样，我都必须活下去。
我接到的话题是凤凰古镇，凤凰山却占据了它的开头。相隔上千公里的两个地方，因为“凤凰”两个字，因为我而纠缠在一起。籍着这种冥冥中难于言说的关系，我的脚步从凤凰山走到了凤凰古镇，我的生命从轻狂的男孩走到了沉稳的男人。虽然没有凤凰山下的故事，就不会有凤凰古城里的故事，但从一个故事过渡到另一个故事却连接得天衣无缝。对此我没有过多的惊讶，演绎故事的是我们，编纂故事的是上帝。而连接这两个故事的是一杯茶，柠檬茶。
认识你，只能用缘分来说了。生活中存在很多偶然因素，大多数都是一闪而过，能延续下去的，只能说是缘分了。说句老实话，我从没想到下一个人会这么快出现，甚至让我都有点不知所措。上帝就是喜欢突然拿走你生活中的一些东西，然后又趁你没注意往你手上塞另一个东西。因为主是仁爱的，他爱每一个子民。从凤凰回来快一个星期了，面对的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工作。在外跑了几天，没有任何休息就投入了工作，我却感不到一丝劳累。在一成不变的生活底下，似乎又多了些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信息开始多了，电话开始多了，甚至笑容也开始多了。就是这么简单，生活开始改变，故事新的主角开始登场。
广州火车站对面那个地方叫做桂花岗，我在那里生活了两年。这一次去广州，心情沉重而坚决。或者是一个偶然的事件让我回头，或者是我登上那一趟列车，开始我新的追求，新的生活。5月2日的广州，火车站广场。人还是那么多，多得你不相信眼前的都是人。每一个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带着自己的幸福，辛酸，快乐，无奈，最后聚集在这个混乱的广场上，而广场就成了一本厚厚的故事集。我只是这本书里的一页或几页纸，上面印刷着一个又一个写完或没写完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不应该去想那么多事情，从我决定买两张火车票起，从我收拾好行囊起，从我买了去广州的车票起，我其实早已决定重新开始。再去桂花岗，也许是心里最后的一丝挽留与不舍，也许是亲手去埋葬四年的青春，放下那些我不应该带回东莞的东西。从火车站到桂花岗那段路很短，我却走了很久很久，以前从来没想过这段路会如此的艰难。我离开广州后已在电视上看过桂花岗搬迁的新闻报道，年轻的学弟学妹们早已转战小谷围大学城，续写着大学里千篇一律的青春故事，花前月下，人聚人散。当我走进校园，亲眼看着眼前安静的一切时，我的呼吸突然停住了。这个校园，就算吹过一阵风，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了。我走到了曾经的宿舍楼下，却不能从楼梯上辨认出我的脚印。楼外的那棵木棉树依旧伟岸，依旧葱郁。我却失望了，我以为它会有火红的热情。是它已烧尽所有激情，还是我来早了？我竟已记不起。宿舍楼旁边是另一栋楼，我很容易就看见了那扇旧旧的，黄黄的小木门。我看了很久，然后就走了，我怕那扇门会突然被打开，走出一张陌生的脸。而当我转身的那一刻，我早已泪流满面。我告诉她，我正在桂花岗，可是她一直没有回复我。我在路旁的小石椅上坐了很久，泪水慢慢地干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既不拖拉，也不急躁。最终我狠下了心，时间是一个坟墓，它早已把一切埋葬了。我该走了。火车快到站了，它将带我到一个新的方向。我站起来，义无返顾地往校门外走去。我不会再来这里了。当我踏出校门那一刻，却收到了你的信息，在问我到了广州没。我才意识到我让你担心了。我微笑着走向火车站，并给了你电话报平安。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老天的安排。
桂花岗外的那条小路上的店铺少了很多，那间卖波板糖的零食店还在。“有波板糖吗？”“有。”“有圆形的吗？”“圆的只有一支，有些潮了。要这些红心形的吧。”没想到，桂花岗的波板糖也会卖完。最后，我把最后一支圆形的波板糖买下，我要把它吃掉，然后忘了它。我还买了红心形的波板糖，那是给素未谋面的柠檬茶的。当时我在想，如果我们只是在写一个短篇故事，那么你就不会吃那波板糖；如果是长篇，那上帝会让你和我一起吃波板糖。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广东，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和一个没见过面的人出门。在候车室，我总担心我上不了那趟车，总担心你错过那趟车，也担心在茫茫人海中我们彼此错过。我一直盯着电子屏幕，终于随着人潮上了火车。从来不知道，广州到韶关竟要两个半小时。两个半小时只是一场语文考试的时间，但我却觉得很漫长。我说过，我不想去韶关。上了火车后，我觉得自己很幼稚，这种想法很可笑。我根本没必要害怕韶关，逃避韶关，我应该用脚踏着韶关。而且要重新开始的话，我就必须真正放下过去的一切。桂花岗已人去楼空，那里曾经的故事已与我无关。同样，韶关于我来说是个新地方，那里将来发生的故事也与我无关。在韶关，别人有别人的故事，我只是来寻找属于我的那杯茶。幸运的是，在狭窄的车厢内，在拥挤的人流里，我们一个微笑，一个眼神就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
火车上的时间很漫长，但有你在身旁，我的第一次火车之旅却显得轻松愉悦，时间已被我遗忘了。我的心就像车窗外的风，狂暴而清新，把我带向新的旅程。
凤凰到了。无论是司机滔滔不绝的口水，还是车外的奇山秀水，我都记不清了。所有的风景都是一样的，只有人是不同的。我能记起的，是无数个交织在一起的零碎的片段。相处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我疲惫的心在你那里感受到了温暖和燃烧的激情。5月3日的凤凰，明明知道被司机骗了，我们还是愿意跟着他的车走，在一个又一个无趣的景区走马观花。喜欢一个人，那么你就会愿意跟她做一些傻事，例如我们心甘情愿地去上当。我不知道你当时怎样想，反正在走马观花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越走离你越近，甚至想牵起你的手。在反复挣扎后，我决定做个坏男人，主动地牵你的手。而我偷偷摸摸的尝试似乎并没有逃过你的眼睛。每次我鼓起勇气伸出手，却总是被你轻描淡写地化解。你可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好在最后得逞了。在过土匪洞的时候，我拉起了你的手，可惜出了洞口你又挣脱了我的手。那个下午，我记得的是，我牵起了你的手。这是凤凰留给我的第一个记忆。
陀江没有想象中的美丽，但我们落脚的那段江面还是挺安静的。凤凰古城跟传说中的凤凰也不一样，但在陀江边，凤凰的古城墙上的那顿普通的晚饭却把我的心进一步拉近了你。我相信是老天爷故意让我们找不到饭馆，而让我们在安静的傍晚，安静的江边，安静的墙头，安静地吃我们的第一顿饭。那些鸭很好吃，糯米也好吃，而可以给一个自己有感觉的人夹菜，于我来说比吃鸭和糯米更好。古城南门的两边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一点我们都想不到。虽然遍地的饰物在大城市也有，但那天晚上和你一起走在陌生的街头，我真的很开心。
凤凰的夜晚是喧嚣的，美丽的，在凤凰的第一个夜晚，我醉了，但到底是你把我灌醉，还是我把自己灌醉，好象都不重要。人醉，是因为心已醉。你应该还记得我一路上都在抽烟吧，那一半是因为想抽，另一半是因为烟可以掩饰我的紧张。当我给你点蜡烛时，我想到的是我们一起在放莲花灯。其实当时想叫你买一盏心形的，但似乎又太直接。而你选择跟我放一盏莲花灯，这也是一段缘分了。莲花结莲子，“莲子”即“怜子”，亦即“爱你”。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也许你会说，中文的人想太多了，但我就认为这是缘分。佛曰：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更何况我们一起点一盏莲花灯，一起开始一段旅程！
水木酒吧，地方是小了一点，但很舒服，很舒服……半打嘉士伯，那是不可能醉的，而我还是醉了。看着江面上的灯，江边的人，看着你，我只想让自己醉一次，醒来之后可以面对新的生活。八年了，我已八年没醉过。我挺喜欢《你把我灌醉》这歌，也为那人点过，但是最后把我灌醉的是你！我很想牵你的手，很想抱紧你，但我没有，我觉得我会伤害你。回到住处，我就真的醉了过去。我是记得从床上掉了两次下去的，你来拉我时，我很想把你拉到怀里。而我相信，那时的我还是有足够的力气的。最终我还是没有做，不是没勇气，是我不想让你认为我只是在不清醒时做的决定。凤凰的第一夜，我可能让一些人失望，但我自己没有，我不想在醉后伤害你。若要向你告白，那我就必须是清醒地考虑过。用酒来做借口，才是懦弱的体现。
5月4日，依旧是古老的凤凰城。这天的凤凰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已不重要了。因为这一天，我会永远记住你。而我希望因为这一天，你会留在我身边。你说黑夜会蒙蔽人的心灵。我只想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我并不是保守的人，我也不认为第一次就很重要，甚至我也可以赞同发生这些事情并不等于要在一起，但我还是想要在一起。因为在发生这事情之前，我的心已被你灌醉。记得从酒吧回来后，我们聊了很久，然后就睡了。如果是这样睡到早上，那我们便会怎样来就怎样走。可是上帝似乎不希望我们的故事就此结束。如果不是半夜那场暴雨，那肆虐的闪电，我们就不会醒来。而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我在按着自己的意思行事，也是按照上帝的意思行事。这一次，我没有与上帝抗挣。在那个夜晚我抱紧了你，我希望在以后的日子也能抱紧你。
5月5日清早的陀江一片混黄，半夜的一场暴雨洗去了凤凰白天的喧嚣，也让我们走在了一起。
就这样离开了凤凰，在一个行雷闪电，月黑风高的夜晚之后。我想牵起你的手一起走，可是你还是不愿意。其实我早看见，你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我知道，它就是你逃避我的原因。我只能默默地收回手，等待你的手伸过来。我想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会很认真去做，但不会强求。回程的火车似乎显得有些安静，是我们累了，还是我们只需要静静地靠在一起，而无需过多的言语。同样是10多个小时的车程，不同的是你愿意靠在我身上安静地入睡，我也可以靠在你身上闭上眼小憩一会。去凤凰的路上，我或者还有些犹豫，离开的时候，我已非常的坚决。
5月6日凌晨3：30，我什么都没想就跟你下了车，踏上了韶关的土地。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爱护你，保护你！
如果时间允许，我多希望能和你一起多呆一会。当我上了回东莞的车，我很想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你，也不知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把凤凰的故事写到东莞。而当我收到你信息说“miss you”时，我真想跳下车，拦部taxi追你而去。
当我决定去凤凰时，我要自己变成一个坏男人。从凤凰回来后，我不去想我是什么人了，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好人也好，坏人也好，我就是我，都必须继续生活。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走一条属于我俩的路？
回来已五六天了，不管怎样说我们的关系密切了很多，但是你一直都没给我明确的答案。我在这方面有些笨，我只知道拿一颗真心。每个人的过去都发生过很多事情，如果一直背负着过去，生活会很累。你也不要跟我说你是坏人什么的，那些都没关系。我遇上的是现在的你，我要的是以后的你。从前的你也好，从前的我也好，没什么值得过多地牵绊。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一百年后，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只想从现在起，在我的有生之年好好爱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许你不相信一个人就这样会爱上另一个人。我不是随便说出来的，这几天我也认真考虑过。如果我放不下过去，我绝不会追你，那样对你对我都不公平。这几天下来，我发觉真的是爱上了你。我只会尽力去追，去做，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做些无谓的事情撕破彼此的脸皮。我很明白你怕再受伤的心情，因为我们是“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对于爱情，我从来都不希望有太多，有一段长久真实的爱情就够了。
不往下写了，我的意思你是知道的，再写下去就比你的论文还要长了。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凤凰古城本来就是要两个人去的，因为凤凰就是天生的一对。凤凰山上凤凰飞，那一切已永远埋在广州了。今天的我但愿能和你谱写一曲《凤求凰》。
PS：你叫我写凤凰随想录，但这些文字只是一些心情而已，与你的要求可能有些出入，但都很真实。其实有些怕，怕你看了后不知会怎样想。不过既然写了，那就不多想了。
2006年5月11日星期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