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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子的那些事

  我翘着二环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妻子独自在厨房里忙碌着,阵阵叮当声传来——这是锅、碗、铁勺碰撞的声音。它与电视里优美的旋律极不协调,我烦恼的朝厨房里大声吼道:“莫整得这么难听,还让我看不看电视?”厨房里声音小了,连妻子走路的脚步声也似乎听不见了。没多久,妻子从厨房里出来,笑眯眯地说:“陈老师,吃晚饭了!”

“吃晚饭了?”我懒洋洋地站起来问。的确,墙上挂钟的时针已指向下午六点了。饭桌上摆着几盘刚出锅的菜,上面正冒着热气呢!不说厨艺,只看这几道小菜的搭配就知道妻子的手艺了。妻子炒的不是技术而是艺术。如果你有福就抓住时机来享受一下吧!

  我、妻子坐到餐桌上——桌子的同一方。自从儿女长大成人后我们夫妻就是这样坐的,按男左女右的方位坐在一起。柔和的灯光照在餐桌上,也照在妻子的头上、身上……整个饭厅里洋溢着一种祥和的气氛。灯光下,我无意间瞅见了妻子头上的几根白发——在灯光下非常显眼的白发,它好像在向我述说什么……我心里不禁一惊,几十年夫妻伴,几十年风雨情,似乎近在眼前……

  八十年代初期,我分配到一个偏僻的城市任教。我们虽是国家干部,其实还不如一个当地农民。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臭老九。我们每月供应28斤粮食(其中,还有百分之四十的面粉)、半斤清油、3斤猪肉。若是你与粮管所管理人员不熟那就惨了——他们硬把劣质米面卖给你。听说王老师到食品站去买肉,他们非把猪大肠卖给他。真是欺负人!难怪那时人们都说:“前世做了恶,这世来教学!”一个月我们二十几元工资,当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凭着我们那点收入,那点供应够吃够用吗?一个月还没有结束,兜里的钱早就花光了,米缸里也早见底的……基本上都是寅吃卯粮。

  第一年放寒假时,我兜里就只剩下往返的路费了。母亲一见外地工作的儿子回来了,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指望着儿子拿钱回家过年呢!殊不知,我进屋是两个荷包一样重——空空的。未婚妻提着礼物来看我,我却可怜巴巴的站在那里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我没有给她买一丝一线!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既不请她进屋也不上去接她手里的东西,还是妈妈灵机一动接过她手里的礼物,笑着说:“闺女,来就来吧!还送什么东西?”边说边拉着她的手进了屋。不知我是一个穷光蛋回家的风声怎么传出去的,村里村外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

  她回家后伤心地哭了一场,哭得好伤心啊!她本以为自己是一只飞上了梧桐树上的凤凰,谁知这希望却是一个耀眼的肥皂泡。希望破灭了,它随着我两手空空回家而破灭了。很快寒假结束了,我心不在焉地回到了学校。一天中午,我收到父亲寄来的一封信。父亲在信里告诉我,婚事吹了。虽然老爸在信里没有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其实也用不着告诉我。我自己心里明白。寒假我两手空空回家后就知道这个结局。话说回来,谁个姑娘能够忍受这等屈辱?像我这样的窝囊废、穷光蛋、臭老九莫说今后挣钱养活妻室儿女,恐怕连自己也养活不了!“老师,臭老九,你今后怎么办?”我伤心地坐在办公桌前掉下了眼泪。

  这怎能不令我伤心落泪呢?跟我交往了四年的恋人就这样离我而去了。正当我情绪处在最低谷时,我现在的妻子走进了我的生活。

  她父母原来是一个穷山沟里的农民。他们那里穷得连鸟都不下蛋。八十年代初,她的父母是当地第一个由农村搬进城里居住的。虽然进了城却也受到了城里人歧视。别的不说,单说吃的口粮,他们的粮本上都是“自理口粮”。粮食的价格比议价略低,比供应略高,真是不伦不类。但他们凭着自己的聪明才干和吃苦耐劳的双手在县城里经营了一个百货店,加上他们人缘好、关系广,没过几年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万元”大户。

  我的婚事告吹后心情遭到了极点。当时我们学校李老师就跟我开玩笑说:“陈老师,你整天愁眉苦脸的。女朋友吹了,我跟你介绍一个!”,说者无心,听者在意。我当时就眉开眼笑地说:“谢谢你了,李老师!”。那年,国庆前几天阴雨绵绵,好久天不见晴,在国庆头两天太阳却露出了脸。国庆前一天还没有放学,李老师就笑眯眯地来到我寝室门口,说:“陈老师,你好生打扮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去相亲!”。一听说打扮,我就吓呆了。天啊!我哪有钱去打扮?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父母常年居住在那里,没有多少收入,只知道一年365天埋头在地里干活种庄稼。村民也只希望自己的娃娃多读点书,能从山里飞出去!家里我可跳出了农门,从山沟里蹦跶出来了,可还有个弟弟,几个妹妹啊!农村重男轻女,只有弟弟在读书了,妹妹早已休学在家种地。要不是这样,家境恐怕更苦了。我只好每月从工资里节约出10元钱积在一起,等到放假回家时一并交给父亲作为弟弟读书的费用。

  一狠心,我从抽屉里取出仅有的几十元钱到百货公司去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寝室,在寝室里站了一会儿又来到百货公司的柜台边瞅了好久,终于选中了一双黑色的牛皮皮鞋——当时最流行的火箭式皮鞋。标价——28元∕双,当时把我吓傻了,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啊!哪舍得?可是李老师一再叮嘱我要打扮得漂亮点。我还是咬着牙买下了这双鞋!回到寝室我一试穿这双鞋,真舒服!大小合适,松紧刚好,这简直就是为我定做的。我又小心翼翼地给新鞋打上油,准备第二天一早去相亲时才穿。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跟李老师坐上公交车。不多久,李老师指着一栋小洋楼对我说:“那就是她家!”我下车后看见一个村姑般的淳朴少女,梳着两条长长的黑辫子,手里提着一只水壶,在大门口一晃就不见了。一个中年男人——她爸爸从屋里出来,笑着对李老师说:“屋里坐!”我跟着李老师进了屋,坐下喝茶。一会儿,她爸又邀请我们吃午饭。饭后,只见李老师跟她爸嘀咕了一会儿,又把我叫到一边问我怎么样?我笑着说:“可以!”。那时我真幼稚,既不知道她的情况又不了解她的性格就冒然的答应了,实在草率。就这样确定了我们的恋爱关系。只见李老师又笑着对我说:“陈老师,你就在这里耍!明天下午我来接你回学校。”我当时还真爽快地答应留下来。

  以后每个礼拜天我都要去她家玩。可能是我经常到她家的缘故,也许是我每次到她家都穿着一件破蓝布中山服太寒酸吧!那时也穿西服,但我哪有钱去买西装?国庆过后,我们那里尽管早已寒气袭人,可我还穿得十分单薄。一件衬衣(是我当时最好的衣服了。)外罩着一件烂得到处都是洞的毛衣(是我前女友给我织的。要不是天气寒冷我才不穿它呢!)总之,我也不知道,她爸为什么渐渐地对我不满意起来。

  她看见我穿得非常单薄,就背着父母偷偷地给我织毛衣。昨天晚上又偷偷地交给我看着我穿上。后来我才知道这买毛线的钱还是她冒险从父亲那里偷来呢!有一次好险,差点被母亲逮了个证着。

  妻子在娘家虽是长女,也是长子。但父母重男轻女,没有上过几年学,读过多少书。婚后她经常对我说,那时她读啥子书。每天到学校,背着弟弟进教室。老师又把她安排在最后一排。有时弟弟在她背上撒了尿就哇哇大哭起来,惹得全班同学都不专心听讲,这时老师又把她赶出教室,站在窗外听课……初中倒是混了三年。那时她家离学校有二十几里路,没有地方可以寄宿,开始只好每天跑来跑去,后来只好寄居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

  每天天一亮她就起床,帮他们做家务,挑水、扫地、做饭全是她的,喂猪、打柴更是分内事……三年初中毕业后,就再也无缘上学了。她妈经常对她说:“女娃子,读那么多书有啥子用?反正也是别人的人!”初中毕业后,她又回老家去种地了,只不过偶尔也到城里来住一两天。我们相识后,她就基本上住在城里,当然是因为我的缘故。其实她在城里的日子也不好过,父母整天对她板着一张脸,谁个好过?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想如果她不在家,我去了又有什么意思?也就只有忍辱负重了。何许是我的原因,她与父母闹矛盾了——她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坚决要求与我一刀两断,可她就是死活不同意。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有点胆颤心惊。那时我想只要我们情投意合,有她父母什么关系?后来我们才知道,结婚过日子不单单是两口子的事,还需要父母的理解、支持。尽管她那时与父母闹翻了,但那时我们没有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激进,也没有古代才子佳人私奔的勇气。尽管如此,她还是默默地在家里忍受着,只有我去了她脸上才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元旦到来,眼看要放假了。我清楚地记得在放假的前一个礼拜天,她主动地跟我说:“我们结婚吧!”说实在话,关于结婚这件事我还没有考虑,压根就没有跟父母讲过,也就犹豫了一下。但我看着她那满怀希望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说:“好!我们去办理结婚手续吧!”天啊!我那时太草率了,才一起相识三个月,九十几天就谈婚论嫁,简直比闪婚还要快。要不是我运气好,遇着她这样一个好女人,那我后半生就惨了。再说我们当时也不具备结婚的条件,结婚后我们住在哪里?不可能住在集体宿舍里吗?难道要三五个人住在一间宿舍。这太不像话了……就这样,寒假我们一起回了老家。

  春节一过,我们小两口又一路回学校了——她这时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再也不能回娘家了。幸亏学校还有一间空闲着储藏室,虽然破陋,只要稍微打整一下,还能勉强住人。校长同意我们搬进去。我用了整整一天才把这间不足10平米的小屋清扫出来,然后又去找来两张单人木床,把它拼在一起,就算安家了。

  婚后不久,我们就有了小宝宝。一家三口吃一人的口粮,那日子真是艰难。

一年两次回老家探望父母那是必不可少的。寒暑两次放假回家一方面是探望父母,与家中亲人团聚,另一方面主要是为了回家给弟弟筹措书杂费。一回到老家妻子首先恭恭敬敬把我们从牙缝里节省下来的几张10元券递给父母作为见面礼。尽管那时我们生活非常拮据,但妻子总要想方设法把这几十元钱从牙缝里抠出来。

夜晚,农家小院里家家户户都围坐在一起,说心事谈家常。那时妻子的身体还没有现在这样丰满、发福,大概就是七八十斤吧!正是现在流行的女不过百的标准,可那时在我们乡下都讲究腰肥体壮。母亲每次看见妻子那瘦弱的身子就说:“你风一吹就要倒,我看你怎么生娃儿?”晚上全家围坐在一起,全是父母喋喋不休的唠叨,说什么媳妇要娴熟、会管家、有操持……全是这几句现话,我耳朵都听出了疤来,简直烦极了,可她却坐在那里,似乎在专心听讲……我曾对她笑着说:“你为什么不走开?”可她却笑着说:“我若走了,爸妈多没面子!他们毕竟是长辈。过后又要说你管妻不严了!”多好的妻子啊!她宁愿自己受委屈,也绝不让我难堪。

我们结婚几年后,弟弟也随后结婚成家了。不知什么原因,他们结婚不久又离婚了。在农村,特别是我们偏僻的农村,本来结婚娶妻就难——绝大多数姑娘都不愿意留在这夹皮沟过日子,她们宁愿在山外嫁一个相貌丑点的也不愿扎根在这里。何况弟弟还是一个离了婚的男人?父母又把弟弟安排在我们这里,说什么城里找个零时工容易些!妻子也没说什么。后来又是妻子托人给他介绍了对象。到结婚时,弟媳妇的娘家也真绝情,连一分钱的嫁妆都没有,只是嫁过来一个净人。当时父亲又得了重病,家中经济非常紧张。妻子又把我们唯一的一床棉絮送给他们度过了新婚之夜。我们几乎是在床上坐了一晚,当时已是深秋的八月,夜深人静时寒气格外袭人,一家人凭着一床毛毯居然过了一夜。

人们常说:“三十到四十的年龄,婚姻是最危险的阶段。”九六年上半年,我到另一县城办理公事。人在他乡,又遇当年的未婚妻。一见面就别有一番滋味。几天交往,才知道她这几年也颇不顺心。我这人非常重感情,自然就对她产生了同情。没过多久,妻子也知道了这件事。我还以为她会大吵大闹,殊不知,她却不以为然,只是淡淡的说:“以前你落魄时她如何?她若有情,会这样吗?哎,陈老师也喜欢吃回头草?”就这样,我又渡过了一次感情危机。

我端着饭碗,慢慢的吃着,又一次端详着妻子头上的白发,泪水渐渐地模糊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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