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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可更新——伤逝三丑

  时间拽在手中,却突然不知道写什么。

  只好让心去漫步。没有方向,没有去处。

  这个早春,成都依然森森的寒着。衣服仍然裹得和冬天一样,照例的不肯出门。

  窝在家中,旁听窗外,只有已经耸立起来的建筑工地,在“嘚嘚嘚嘚”“哒哒哒哒”的发出轰鸣。偶尔有一阵汽车的喇叭声传来。

  内心里刚刚过去的一份挣扎,今天终于是悄默了声息。一份由内而外的宁静,显得十足的珍贵。

  又想到一位朋友的逝去。

  这位朋友,算起来,我们还没有见过一面啊。

  他在遥远的北方。东北。据说儿子已经和一位成都姑娘谈婚论嫁。还说那有可能他们来亲家拜访时也许我就可以请他们喝一杯茶,吃一顿火锅。

  但都没有来得及。

  都没有来得及。

  之前心里有记挂,常想去一个电话,问候一下现在怎样了,却沉默着,不敢拨。

  去年夏天,他告诉我,得了重疾。时常胸痛,检查出胸腔里肋骨边有一肿块。一直胸痛。当时已做过一次活检,但并没有得出结论。一直服药治疗,病状却没有减轻,疼痛,那种常人无法想象的一种疼痛总是在黑夜和白天都折磨着他。形销骨立,发来的照片没有一丝笑意。

  他说,这个样子,实在不好意思来见你。

  我说,你去乡村吧。带上一些止痛药。那些绿水青山,那种静,那自烟囱里冒出的缕缕白烟,那餐桌上很容易得到的碧绿的菜蔬,村里人们朴实的微笑和语言,也许都是一种疗愈吧。再服用一些中药,好好的调养身心。

  但当时他留在哈尔滨等待再一次活检的结果。

  他告诉我,他还有好多写作的计划。

  时间对于他,到了怎样珍贵的程度。

  于是我便不忍心去打扰他。至于后来,我的不打扰,却是因为不敢。

  春节时发去最简单的一句问候:新年快乐!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因为那时祝福总是铺天盖地,也没有留意到他是否回复。

  前一个周末,孩子正在一座楼上参加同学的生日Party,我接他,在楼下车里等着。听一会音乐,读一点闲书。后来想着,这样的时段打个电话,也许正好。也才在手机中发现,春节发去的信息,没有收到他任何的回复。

  电话那端,已不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他曾发来语音朗诵他为我写的诗歌。声音很持重,东北味儿很浓。

  所以虽然我们几乎很少通话,但声音却是有印象的。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说,“我找国英昌老师”。

  “他已经走了,正月十一去的,肺癌。”心一下沉痛。

  “最后的日子,他很痛苦吧。照顾他,你也一定受了许多苦。”

  “受苦也是应该的。你是他的文友,他出版过两本书,我给你寄过来吧。”她的妻子说。

  “不必了,他已经寄给我过。这是我的电话,来成都的话,打给我吧。”

  挂断电话,心不知所衷。乱乱的。连回到家,心也不知如何搁放。为了麻木自己,找出一部电视剧来,没心没肺的看着。

  到第二日清晨,因一个朋友的启发,那泪,才终于如泄闸的洪,拼命的涌出,伴着一份声竭的嚎啕。

  他就那么走了。

  走时的样子,一定不太好看。

  他一定仍然是十分眷恋着这个尘世的。

  但在文字里,他像一个医者,犀利诊断无情批判着这个世界。《迷茫2010》,这样的思想十分透然。但那批判的底里,是他深切的热爱。他深切的渴望着,一个乌托邦桃花源似的美好世界

  “拿来三十个银币,我就出 卖 上 帝”的《犹大之歌》,正与邪,又是如何在这尘世交争。身怀邪恶的绝技,人就可在世上“活得很惬意”——他的入木三分,常常使我惊异。

  “我爱世间所有女子

  俄罗斯名媛 西班牙贵妇 黎巴嫩撒纱丽

  高鼻子 蓝眼睛 长腿丰臀 体态丰腴

  ……

  我把她们一一娶回”

  他的《男人狂想曲》充满了占有欲和英雄主义。最后回归到现实,猥琐而颓废。这世界,梦与现实就是这般错位,空令人哭泣。

  《我憎恨这个世界——写给叙利亚溺水小男孩艾兰》,悲悯、同情、控诉,让人读到一位诗人最高贵的良知。他在补记中还写到:

  “看一次小艾兰的视频,我就痛骂一次,难过一次。这个世界是多么无耻,多么可恶。每一个人,每一个组织,都有着貌似公允的正义,都有着冠冕堂皇的逻辑,他们打,杀,烧,抢,一面振振有词;:为了正义!小艾兰死了,无数个小艾兰死了,没人负责,没人忏悔。他们的死是这个世界一个不需解释的必然,三岁的孩子,我的上帝!

  国家内部充满了不平等,他们不原意让多数人过上好生活,这是一个暗黑之国;国家外部围满了操纵的黑手,他们不希望这场战争停下来,这是一个强权世界;那就打吧,打仗他们可以发财,可以夺权,可以享乐。反正他们的孩子不会被轰炸,不会被枪击,不会挨饿,更不会去逃亡而葬身茫茫海底。这样的国要它有什么用,这样的世界要它有什么用。如果有正义,我愿那绞索绞死这所有弄权的野心家;如果有神明,我但愿冰川早些融化吧,淹没这万恶的世界。”

  然而他的世界,是那样富饶丰足,他不只看见了世界的黑恶与不平,在他的心灵里,充满了爱和美。他歌颂女子,他品一杯清茶,他赏一窑古瓷,都流泻着最深的爱意。

  如今,他的离去,似乎和千千万万普通的人离去一样,轻渺而不值一提,因为他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的文人。

  但我知道他所用心,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歌,他的狂,他的喜悦和他的悲伤,以及他怎样将自己短促的一生交给了文字和一种神圣的使命。他的早逝,或许也几多因为他过于深浓的将自己的血脉投入了那一场看不见的战斗——文字救世救国——对于那些战争的魔鬼正义的刽子手,这鞭笞的力量也许只如一声啼嚎,但也能震慑他们的鼓膜叩动他们的灵魂吧。对于美的赞咏和爱的歌颂,又是那样真挚那样彻透心扉,像一缕和风,似一场春雨。——然而这种生命的交付,又有几人懂得呢?

  这一条脆薄的生命,好在有他的那些伟大的文字留下。在古榕树下文学网,他叫“三丑”,个人文集叫“随笔集”。他的用心,他的才华,都值得世人景仰。不信,请慢慢的走进去。

  去读他,也许你会惊异的发现,早在九年前,他已经向我们,一一的道过晚安:

  “白雪皑皑的山岗 拥我静静长眠

  树木凋零 鸟鸣哀婉

  一层黄土 将你我永久隔断

  就连流水 也抵不过岁月暮寒

  结垢成冰 随土腐烂

  虽说这不是你们愿看的情景

  但至少 我已彻底告别了苦难

  不再给任何人增添忧烦

  听 蔌蔌落叶 喝喝西风

  仿佛都在轻声絮语;

  这最好不过了 朋友

  请忘记我 忘记我吧朋友

  时辰已到 朋友朋友晚安”

  安息吧,朋友,你的魂,已是永恒的留在这世间了。只是你的文集,也将永恒的定格在那里,再也无法更新。

  这使我,又涌出好多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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