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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meng)哥

  前几天打电话回家和爸妈报平安,从母亲的对话里得知“笨(men)哥”去世了!

  节气变化,原本打电话问一下家里状况,不想,父亲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有些着急又打了母亲的手机。能听到母亲是在嘈杂中走到一边来接我的电话的。我说爸电话一直打不通,母亲说你爸忙着管事呢!你笨哥没了,这两天家里都忙着过事埋人呢!。…….

  挂了电话我沉默了几分,些许的震惊之外,没有过多的感伤,反倒对这种村里传来的死讯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虽然没有过分伤情,但我空白的思绪最终还是渐渐拉开了……。

  笨哥与我同族,论年龄大约比我父亲还要大出十岁左右,论辈分他是我父亲的族侄,是我的远堂兄!享年应该有68岁左右!

  本村由来是一姓一祖,繁衍至今约五六百户人家,大的来说都是族人本家。但是由于年代太久远的缘故,在村里各家只记自己的支脉,故而在村里五服以内才叫本家。大凡本家,红白喜事是合着过的。我的太爷爷与爷爷都是独子,因此家里没有过亲的本家人,三服开外五服以内到是有七八家,笨哥家就是其中之一。父亲的同辈人有十几位,父亲排在靠近末端,因此我们家的辈分非常高,以至于我十几岁时就早已有了好多族孙。父亲的族侄们很多都比父亲大出许多,但是他们每次见了父亲都会恭敬的叫一声叔父或长辈,然后才正常搭话。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加上父亲在哪个年代上过高中,又经常在外闯荡,因此族里的大小事情总是父亲盛头。红白喜事父亲做执事总管,那一家兄弟不和的,儿女不孝的,父亲总要出面调理。那一家在外遇了事的出了官司的也是父亲出面。因此,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忙碌的,管完了这家的事管那家的,白事完了又红事……。但是,一次次在这些繁杂的事务中他总是调度有方,安排有序,让事情很顺利的进行。父亲这种强大的组织能力在方圆之内得到了很大的赞许和认可。父亲他有自己的一套处事标准,他总是很无私,很公允,先人后己,并能以身作则起到表率作用,因此举族上下都非常拥戴父亲父亲常说,“两家做事三家在看,人做事要对自己的良心有交代,要对后辈人,要对社会有交代……”。

  这次笨哥的后事原本不用说也是父亲主持处理。但是在我的记忆里,这里面还包含着一个承诺的兑现。笨哥的父亲,我的大伯,他活到了88岁,在我上高中时去世的。大伯在弥留之际拉着父亲的手说,“按理我的岁数是活够了,但就是放心不下老四,他弟兄虽多,但各有各的妻儿老小家当过活,就怕老四最后没个着落!兄弟你公道,日后老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托付兄弟你了。老哥日子不多了,今天说给你,行也是这样,不行也是这样了!”父亲含着泪说,老哥你把兄弟当外人了,今天你说了是这样,你不说兄弟也把他当自己的事,……大伯点头……第二天大伯便去了。

  大伯是父亲一辈人中最年长的一位,他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古人说,五男二女活神仙,可真是如此吗?至少在大伯家不是。说多个儿女多条心才是真的,天底下哪一个儿女父母没有为之操心受累过。大伯88岁临终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老四儿子!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大伯家七个儿女中,女儿出嫁暂且不论,五个儿子中,老大老二老三各自成家,自我记事起他们都已分家过了,也分别有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只剩下老四老五和大伯大娘一起过着。老四就是笨哥,他一辈子未成过家。老五到是成过一回家。

  五嫂子嫁过来时是二婚,已经快40岁,带着一个先方的男孩。这嫂子人非常朴实也勤快能干,她做事对上对下都有交代,邻里之间,妯娌之间也相对融洽,在我的印象里她对我特别的关爱,老远看着总要支个招呼,很是关心的样子。这也许是出于对我父亲尊敬的缘由。

  大伯八十多岁依然能照常下地干活,印象里他总是着一身黑衣,脚下穿着大娘给做的黑布鞋。总见他赶着一头老牛在田里耕田。大娘身体也硬朗,农忙时她总是走在在前头牵牛。记的有一次他们家杷地,我在他们的杷上坐了一下午。牛拉着杷,我坐在杷上,感受着牛带给我的润活的感觉。几十个来回下来,三亩地杷平了,虽然很颠、土灰很大,但我依然非常享受,至今还很怀念。已经记不清老两口一下午唠了什么,只记得大伯呵斥牛的声音,喔喔!喔!……迨吃!迨吃!迨!迨!……他赶牛认真的和对人讲话一样,分明没有把牛当作牲口…….

  五嫂子嫁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日子相对平和,至少在外人看来,两个老人和两个单身汉每日能按时吃上一口热饭。但是有人的地方总是逃不掉矛盾,尤其是日子渐渐好起来的时候人总会生出一些曾经没有的矛盾。

  五嫂是个争气的人,她不甘心命运,她总想凭自己的努力将自家的日子过到人前。她手脚麻利,是个急性子,眼里放不下活也闲不住。托父亲在村东的砖厂里寻了烧窑的活路。那时候村里的人大多数人除了夏秋两忙之外都闲在家里,唯独冬天各家会围着火炉顺手做上千二八百的红绸子灯笼,赶在年前年后在集上去卖。在别人闲的时候,五嫂则每日起早贪黑的在砖厂上工,无论雨雪晴阴基本不会停歇,即便这样,她们家的红绸子灯笼也不会比别人家做的少。五哥是个好人,没有心眼,但可怜人也有可恨的地方,他慢悠悠,浑噩噩,木木纳纳,与五嫂的性格恰恰相反。按理说这两个人在一起怎能没有矛盾?可能是五嫂一直忍着,容着。在这个环境里她也只能忍着、容着、咬着牙把过日子往前过,一天天数着,盼着,指望儿子长大成人。虽说苦些累些,也算有盼头……

  五嫂子嫁过来多年没有继续生育,带来的先方娃一天天长大,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对于家长是多么开心的事情,特别是五嫂这么一个不易的人。孩子小的时候大人愁他长不大,但是这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个性和脾气,他就不像小时候那么听话那么容易管理了。这孩子到十八九岁开始和五哥顶嘴了,一年一年,一天一天父子顶嘴吵架变的越来越频繁。五哥的脾气也开始变的不好了,他甚至后悔养了一个白眼狼,同时又埋怨嫂子进门来没给她生下个一儿半女。这个家里从前的和睦气氛伴随着一次次吵架声渐渐的消失了。他们父子经常剑拔弩张,闹的凶的时候居然相互动手。可怜嫂子夹在中间,嫂子真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着气!五哥有好几位侄子,他们都血气方刚,得知这带来的孩子与自己的叔父动手他们岂能置身事外,于是就免不了一番拳脚教训。说的也有理,“再不济,再不是亲生父亲,养你这么多年也不应该动手,以后再敢不敬就打断你的腿,让你给我滚回去!”原本实情的确是嫂子管不住儿子,可在一些是非之人眼里竟成了嫂子教唆和怂恿,她有口难辨。嫂子里外都不是人了。一边,儿子游手好闲好不省心,一边,丈夫木木纳纳扶不起的烂井绳!她一肚子的委屈,可是这两个男人哪一个又能理解呢?哪一个又能愿意为之做出丝毫的改变呢?……

  在我的记忆里,五嫂来找父亲调和过好几次,我间断的听到过他对我父母的和泪的诉说……父亲调节一次,平息一阵子,再调节一次再平息一阵子,但是过几个月又有了新的矛盾……

  天道它向来就不是公平的,命运又何曾同情过谁?它们不会因为你勤劳,你可怜就会施舍你,同情你!五嫂因为儿子的婚姻问题,和五哥吵了一架,据说这次吵得并不凶。但是意外的是,勤劳利索的五嫂她竟暗自服了足足一瓶敌敌畏自杀了!对自己丈夫和儿子的失望夹杂着两段不幸的婚姻,她绝望的走了!命运竟对她做出了如此的安排!

  我是看着她入土的,在村里,我参加和见过很多次葬礼,原本棺材被下到三米多深的方坑底部后再借用滚木将其推进墓穴,之后再封穴口,叫封圈僵口!封口之后才填土起堆,继而成坟!五嫂的棺材没有全部推进洞穴里,族人说她不是全人,又是横死,上头又有公婆两位白发人,因此她入殓在棺椁内已然头戴白孝。下葬时她的棺材进洞一半,另一半留在洞外,穴口也不上封,这样的意思就是把她压住,可怜她生前受苦死后还要背负这些无妄的名声!跟着村民我也加了几锹土,我又一次眼看着一个人成了一个孤冢……记的哪个冬天格外的寒冷,事后一场浓浓的大雪持续了好几日……

  五嫂去了,老人和老四老五又没了着落,笨哥原本是跟着老五一起过的,指望着老五的带来的孩子能给他一起养老,然而随着嫂子的这一去,他和老五的路都断了……。单纯老人的赡养到是简单,更何况他们基本还能自己照理自己!但是弟兄们谁家管了老人就意味着要管老四老五,老人不愿和他们分开过,这问题就变的复杂了。于是老人坚持和老四老五过着,他们每天吃着八十多岁老母亲做的饭,日子不温不火的过着。即便父母再爱孩子,也不能照料陪伴他们一辈子,十几年前大伯大娘相继离世了,我曾披麻戴孝参加了葬礼,葬礼也都是父亲主的事!从此,老四老五搭在一起过着……

  我离家也已十年余了,虽多年不曾见过笨哥,但因为对他的特殊感情,我至今还能经常想起他。笨哥真名不叫笨哥,就是因为人太笨,所以人们都叫他笨,慢慢的名字也就叫笨了。笨哥和我家走的很近,八几年村里很少有电视,恰巧我家有,他经常来我家看电视,看小岛君,看老封神榜,也帮着做一些家务。父亲走南闯北经常不在家,时常母亲一个人拖着三个孩子,还养些猪和羊。笨哥受父亲嘱托经常来帮忙照料!他由于人笨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粗活。而在我家最头疼的问题就是拉水了,村里没有自来水,经常要用架子车架上废油桶做的水罐去两里之外的大机井上去拉水,一路上,上坡下坡来回要一个小时余。而笨哥帮忙最多的就是帮我们拉水了。通常是我和母亲在邻居家借好水桶和板车,然后我再去大伯家叫笨哥,他通常是随叫随到,非常乐意!去的时候,他拉着车,我在后面推,别看空车,但是上坡的路也挺费劲。母亲通常不会一直跟着,她在家里要忙一阵子喂好猪羊后,在我们回来上坡的地方候着。这个坡很陡,经常需要几个人一起很大的力气才能拉上去。我和弟弟通常在两侧,母亲则在正后面,笨哥驾着车辕,车绊紧紧的绷在他的背上,他前倾60度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步一步吃力的向前,我们大家也都撅起屁股非常吃力推着!一桶水总算到家了,天基本也黑了。放完水,母亲每回都会给笨哥一元钱作为报酬,开始他不要,后来习惯了!母亲做了好饭,撞上了总会给他盛上,让吃饱!渐渐的我和弟弟长大一点了,拉水时还是叫着笨哥一起帮忙,但母亲已经不用去了,有时我自己架车辕他们帮推。上坡固然费力,但是轻车下坡时总能坐在两侧车梆上享受一小阵,这可是一路上最开心的事了。我们和笨哥说说笑笑的一路,不觉得就到了机井旁边!算一算和他相处最多的时间竟是在拉水的路上……后来有了自来水,笨哥也不用帮忙拉水了。后来村人渐渐开始出外寻活了,笨哥也闲不住,父亲帮他寻了在砖瓦厂扇架的活(扇架就是将工人们切好放整齐的土砖胚子用草帘子遮盖起来,防止烈日晒裂或雨水泡软),从此,我们见面就少了。但在村里时偶尔还能碰到,他见面总是很正经的说,“淘淘兄弟”,我则称一声“笨哥”,他接着一句,“咱叔在家不”?我只回答在或不在!每次见面都是如此,问话内容从不改变。

  笨哥最早是有工作的,他在小学里专门负责烧水和打铃。这两样事他做了很多年,恪尽职守,非常准时。尤其是打铃这个差事好像天生就应该他来做,这种固定的节奏和永远不变的声音就和他的性格和为人一样。听人家说一次因为校长手表不准让他提前打铃,他就和校长置气,校长竟没办法!后来人家就取笑校长,说和笨哥较劲就太不明智了。还说若是你能把笨哥说通的话笨哥就不叫笨笨哥了。我想校长后来定是相通了。后来有了电铃,笨哥就不再打铃了,然而电铃的声音终究没有他打得铃声那么清脆那么悠远回环。再后来水也不烧了,笨哥在学校的工作就结束了……

  笨哥个子不高,1米6左右,中等胖瘦,印象中一直是平头发型,和书上鲁迅先生的发型有些相似,他一直着深色衣服,多数情况是中山服,天冷了则是黑棉袄。那布满额头的皱纹一看就是一位地道的老农民!但他的言语又不完全似农民,也许在学校呆久了,他的语言里一直夹着一种僵硬套路和程式,让人听着不是那么随意,却也不很亲和,他语调总是很慢很直,如同解放初人喊人同志的那种节奏。几十年过去了,社会变了,村子变了,人变了,而独他的那种言行方式一直没有改变。我闭上眼睛就能想到他问我话的那种神情和声音,“淘淘兄弟”…….

  2017.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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