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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姬

  手握历史如椽大笔的史家有些偏心,对男人特别是王侯将相,不惜泼墨如水,而对女人尤其是不那么有戏剧性的女人,总是惜墨如金。但是,即便这样,也还是有些女子,虽然在历史的天空中只是光艳一闪,却仍然留下不可磨灭的令人瞩目的光辉。

  

  “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将女人与小人相提并论,如果出自小人物嘴里,有可能被女人百般咒骂或“食肉寝皮”,可是这样的话出在百代师表嘴里,就将女人的品性盖棺论定。而此后的大多数男人也黑白不辨,迷信圣人的大脑因此也大受局限。如果有某个人挺身而出为女人鸣不平,还很可能会遭到诸如“我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的讥讽。于是在这个问题上,万马齐喑,表现得集体无意识。不管怎么样,女人不仅地位上几千年沦为男人附庸,而且在历史舞台上表现的机会也微乎其微。要么如武则天、吕后那样执掌大权,要么像妲己、妹喜那样作为红颜祸水一样妖媚惑主,当然也可以女扮男装像花木兰那样驰骋疆场,或在感情上轰轰烈烈,做出一些出格、出轨或超常的举动,使自己留下或谩骂、歌颂的故事,或美丽、凄婉的传奇。

  

  虞姬没曾想过试图让自己在历史的长河里投下自己婀娜的身影。她的幸运,全在于她得遇了大英雄项羽。这跟现在的美女傍大款完全不一样,她也许先是身不由己,后来才情有独钟,也许本就一见钟情,然后再死心塌地,决没有功利的目的、虚荣的心理或处心积虑的心机。虞姬如何得到叱咤风云的霸王的宠爱,历史没有任何的只言片语,在那样一个烽烟弥漫的战乱之中,能够得到这个刚愎自用的强悍男人的宠爱,我想除了天生丽质以外,应该还有着发自内心的对这个刚强男人的柔情万千爱意无限。柔能克刚,她用她柔软的怀抱默默地温存着这个时而仁慈时而暴烈的反复无常却又天真率性的大男孩。她爱他,也懂他。她便成了他的港湾。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个成功的女人,按着这个观点来看,虞姬应该是成功的。因为霸王横刀立马,所向披靡,未尝就与她没有一点关系。尽管后来霸王最终还是失败了,这个失败,历史没有把罪责安到虞姬的头上,终于显示了一下男人的公正,这好像跟项羽没有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背黑锅也大有关系,若是这个学书不成的鲁莽汉子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关头,不情动于中地吟咏出一曲慷慨悲歌,那么我想虞姬就很有可能没世无闻。项羽显然比起那些没有担当的男人远远何止高出一筹。虞姬只是一介女流,行所当行,只尽着一个女人的本分,是她的深情爱意让西楚霸王再一次心有不忍,情难自禁,而霸王也因为有了虞姬,而为最后退场的辉煌增加了一抹绚烂的色彩。

  

  英雄气短之际,往往是儿女情长之时。当项羽被刘邦韩信等人围在垓下,四面楚歌、草木皆兵的时候,百战百胜的战场军神,终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穷途末路的悲凉。“原来刘项不读书”的项羽,不由悲从中来,还一唱三叹: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以自己之拔山之力、盖世之气,却保护不了心爱的人,在顶天立地的他而言,是一种耻辱。面对虞姬,他前所未有地感到了无力回天的无奈,也有着情意绵绵的百转千回,这在项羽的不算短暂的一生中,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虞姬的表现也真是不俗。她面对爱人,这个她愿意为之献出一切的男人,她有了自己的决定,如果能够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的轻装上阵,来换取作为男人的尊严,那她将含笑九泉,于是她是那样毅然决然,没有丝毫的忸怩作态,更不会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她长在军中,看到过无数的血腥,见识过无数的生死,这样的经历也铸就了她刚毅的品性。所以她没有更多的话语,洒血疆场就是她对自己出生入死跟着的这个男人的最后倾诉。

  

  这个不可一世的霸王,不需要任何安慰,不需要任何激励,他决定的事情,她向来没有二话地听从。正因为这样,这个血性十足的男人才会有这最后的悲凉慷慨之歌,这歌是他唯一的歌,是献给她的歌,在这歌里,他全部的感情已经表达。对于一个女人,这已经足够。在女人如草的这样一个时代,她能够得到他的爱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不是吗?女人如衣服,如弃履,随时遭受蹂躏与践踏,吴起杀妻求将,某国公子为了某个门客,竟狠心地让只是笑了几声的爱妃身首异处。难得这个男人如此痴情。能够为之献身,她感到莫大的荣耀,她无怨无悔,也许还会为自己的表现深感骄傲与自豪。当然,虞姬脑海里也许根本就是空白一片,没有这许多的想法与情意缠绵。但是,她对于死亡是坦然的、宁静的。

  

  霸王别姬,还是姬别霸王,别的男人们喜欢把自己的性别作为主体,就随他们的便吧。他只在乎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带着她在千军万马中驰骋的男人,他此后的最后的精彩自己是无缘再看到了,但是一定不会寡淡无味。这个男人,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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